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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梦幻与现实

    时间:2021-02-23 07:52:37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王雪瑛 毕业于华东师大研究生院,师从钱谷融先生研习中国现代文学专业。研究生在读期间,发表了《论丁玲的小说创作》在文学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是重写文学史中的重要论文。毕业后发表了大量的散文、文学评论等。其中部分作品被收入《都市女性随笔集》《中国散文年鉴》《2007年度散文精选》。2001年应哈佛燕京学社邀请,访问哈佛大学。2002年夏应北美作家协会邀请在哈佛燕京学社作了题为《上海90年代的小说创作》的主题演讲。2008年参加鲁迅文学院评论家高级研修班。著有《访问迷宫》《淑女的光芒》等作品集,现任上海《新闻晚报》主任编辑。

    深秋的一个夜晚,我站在光明大厦顶层的阳台上,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和栏杆外的灯海,问自己到底什么是都市?什么是上海?

    上海是一片由鳞次栉比的高楼组成的水泥丛林的景观;是一条条由汽车的尾灯连成的汪洋恣肆的河流;抑或由无数陌生的脸庞形成的一种人口密度,由一块块玻璃幕墙分割而成的现代购物环境?也许更是一种气氛,一种梦幻,一种特征,或者是一个灵魂。

    王安忆的《长恨歌》勾勒的是她心目中的上海。她觉得上海的女性身上最能显现上海的特征,女主人公王琦瑶的身上就有上海的灵魂。

    上海的特征也是都市的特征。都市多样化的公共空间,每天都涌现出新闻、时尚、金融行情的最新信息,都市的太阳每天都是新的。都市人的“角色更替”与“隐名状态”使都市人的生活充满了偶然性、开放性、悬念和诱惑。

    都市人是多重角色的总和,都市人又是来自各种地域的人的总和。 我也是来自异地的上海人,确切地说,我是被父母抱到上海来的。出生才十个月的我,还不会用自己的双脚踏上这个东方的都市,从母亲的怀抱转移到了祖母的怀抱,我用不停的啼哭来倾吐自己的敏感和不安。等到我懵懂的头脑中浮现出上海,明白自己生活在上海的时候,我也渐渐地清楚了一个事实:我不属于上海,我是暂时寄居在上海的。不知哪一天,我将远离上海这个都市,这一天总是会来的,它真真切切地隐藏在我生命的旅程中,我无法逃避,也不能更改。

    所以我明明居住在上海,上海也只是我的梦幻之地。从我拥有记忆开始,上海就是我的梦幻之地。

    惜别的百转千回

    孩子总是容易把梦幻和现实融为一体,我照样欢蹦乱跳和弄堂里的小朋友一起踢踺子、造“房子”,照样在祖母的宠爱中一天天长大,照样在学校里第一批戴上红领巾和同学们写看图说话。因为我读书成绩很好,老师几乎没有在同学们面前提起过我是个借读生。直到有一天学校“红团”的孙老师来和班主任商量,要选我做“红团”的干部,被班主任不留余地地拒绝了:“王雪瑛是借读生,将来总是要回江西的,培养了也是白培养。”

    她的话在当时是那样的无懈可击,孙老师毫无异议地同意了。她们说话的音量都不大,但在我听来已是惊心动魄,我在上海没有将来,上海的将来里也没有我,我只是一个借读生,因为我的户口在江西。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小学四年就像浩浩荡荡的船队离我远去了。一九七八年的二月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将我的日子划开了,爸爸特地从江西赶来上海过年,过了新年就把我带回江西读书。

    多年来若隐若现的不安变成了尖锐的疼痛,那段日子收音机里不断播放着文革前的老歌《绣金匾》《洪湖水,浪打浪》,高亢、明亮、婉转的女高音,在我的心里全都凄楚缠绵,成了惜别的百转千回。

    黑暗中,火车开动了。我泪水汹涌,没有我,上海依然如故完整无缺,而我离开了上海似乎就不再完整。周围大概都是知青,她们看见了一个小泪人,都来好心相劝,可我还是哭个没完,想象着泪水能够冲垮枕木,火车永远不离开上海。

    这一年,我十二岁,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本命年。

    第二天清晨,飞扬的春雨让车窗布满了泪痕,我下了火车,踏上了江西的红壤土,我的出生地,我陌生的家。很快,我有了新的老师,新的同学,新的教室。

    江西的早春寒冷而潮湿。雨水常常不期而至,树木和野草,屋顶和泥土全都浸透了雨水,每天上学都要步行二十分钟,撑着伞,雨水还是会打湿我的裤管。我惧怕广阔泥泞的土地,我惧怕旷野里呼啸的风;我喜欢都市的水泥地,甚至喜欢雨水溅湿地面时的气息,更不用说我对熟悉的街道和教室的依恋了。

    我感到自己被连根拔起似的,孤零零,颤巍巍地悬在半空中:我为什么不属于上海呢?

    如果说春雨和泥泞是江西给我别致的礼物,那么学农劳动就是学校对我的考验了。校内校外到处都有裸露的泥土,我们学农的天地无限宽广。挖地、积肥、挑土、种花生、收花生,样样都要学,踉跄的脚步,不满的担子,流过血,扎着手绢的手,都是我上海人身份的生动注解。

    我明明是个江西人,但是在江西我又确确实实是个上海人。其实,我和上海相距八百二十五公里,那是我无法跨越的距离,至今还记得如此确切……

    那时的上海完全成了我梦幻的栖息之地,承载了我所有的情感和渴望,记忆如晶莹清澈的溪水不可阻挡地流向上海:海关的钟声,黄浦江的轮渡,复兴公园的电动马,南京理发店的洗发水,还有王家沙点心店的生煎和炸猪排,它们在我的记忆里轻快地浮动,充满了温暖和美感,呈现出我过去的岁月里真实的生活。

    大学,一个造梦工厂

    我投入地读书,在读书中克服与环境的疏离,在读书中充实浮萍般虚弱的自我,在读书中寻找超越环境的途径。五年过去了,我的高考成绩超过了重点分数线,我跨进了大学的校门,重新回到了上海。

    可是我感到上海变得陌生了,不是说街景、商店和环境的变化带来的陌生,而是我和上海这个城市有了心理上的距离。似乎我是一个异乡人,走不进上海的生活了。毕竟相隔了五年的时光,上海是我生命中的情结和故事,而我已经和她失去了血肉相连的关系,就像失散多年的恋人,四目相对过去的一切都历历在目,真切地印刻在彼此的心里,而现实中却无法加入对方的生活。何况上海是一座都市,要说依恋,那也是我对她的单恋罢了。

    好在十七岁是一个多梦的季节,而大学又像一个造梦工厂。

    由教室、寝室、图书馆、食堂勾勒出的校园生活从没有让我觉得枯燥单调,相反却由单纯生出了空灵和诗意。各种关于音乐、雕塑、绘画、戏剧的讲座,各种散文、诗歌、篆刻、摄影的学生社团贴出的海报,每天都在营造着诗意的氛围。我的种种心血来潮、奇思怪想几乎都有对应的听众和宣泄的渠道。

    望着枝叶茂盛的梧桐,高大清香的月桂,缤纷婀娜的海棠,更不用说丁香和紫薇,我在空气中都能嗅到诗的气息,仿佛每一张绿叶,每一片花瓣的背后都隐藏着诗的精灵。

    除了每个周末我离开校园去看祖母,偶尔去美术馆和音乐厅看画展和听音乐,我对上海的接触是有限的,即使是逛街和购物,囊中羞涩的我们往往是直奔主题,很少有品味上海的雅兴和情趣。

    温暖的语词

    一九八五年上海的冬天出奇的冷,出奇的静,灰暗的天空映衬着金钩铁画般的枝桠。夜晚,大片的教室和寝室都是黑洞洞的,寂静从窗户里流出来,合着北风的呼吸,布满了整个校园,只有零星的教室和寝室里亮着灯,愈发点缀出寂静和阴冷,犹如鸟鸣山更幽。

    为了准备新年后的研究生考试,我第一次既没有回江西也没有回祖母的家,而是留在学校里过寒假。没有了学生,校园竟变得如此荒凉,荒凉得没有了灵魂。我从骨子里感到寂寞无助,只有床头的灯光是温暖的,还有一套《鲁迅全集》。守望着鲁迅先生的语词,我感到他的心脏是那样的有力,血液是那样的温暖,我不怕了,心变得温润而宽广。

    我算不上用功的学生,读书几乎全凭喜好,随心所欲。眼看着就要大学毕业了,不希望自己浪费最后的时光,我只能用报考研究生来约束自己相对系统地读一点书。平时照样悠闲而散漫,只有到了寒假我才临时抱佛脚,生怕考得太差,让我平时的好成绩都变得可疑。

    当春天和同学们一同回归校园的时候,我也拿到了研究生的入学通知,说不上有多大的欣喜,有的是安稳。同学们都在考虑毕业后的去向,而我不用费神了,我可以留下来,留在上海,留在本校修完三年的研究生课程。

    也许没有失去的危险,我无法真切地感受上海在我的心目中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和大学时代相比,研究生生活锤炼的是独立和理性,学养和识见。不再是听听讲座,读读教科书,然后再豪情满怀、热热闹闹地去参加各种活动,而是在激烈的争论中表述自己的观点,在宁静的阅读中自己提问,自己回答。

    只有图书馆依然是我流连忘返的地方,我校园生活的许多时光就是在那里度过的,年轻而善感的心就在那有限的空间里做着无限的旅行。“艾伦,回家吧,钥匙就在窗外,在窗外的阳光里。”金斯堡沙哑的声音撞击着我的心弦,他和他的朋友们热血沸腾地从美洲到欧洲,又从欧洲回到美洲,他实在是疲倦极了,他要回家,可是我的家呢?我的家在哪里?我会在上海找到我的家吗?

    那一年的初夏

    六月的阳光明媚而耀眼,雨过天晴,空气中常常弥散着栀子花的清香,和我黯淡的心情恰恰构成鲜明的对比。这是我离开校园前的最后一个初夏了,也是一个特殊的季节,原先联系着几个单位,却先后划上了句号。

    坐在食堂里吃饭,望着人来人往,一张张年轻的脸,想到也许命运就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只是我们读不懂罢了。七年的时光我已在不知不觉中消融了和上海的距离,以自己的方式。现在我又要离开了,看来命中注定我不属于上海,真的,不管我是有意或是无意地做着什么样的努力。

    傍晚,师兄敲开了我的房门,紧跟着又来了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朋友很擅长摄影。我说,太巧了,也许是天意,你正好在上海,给我拍一组照片吧,题目就叫离开上海的日子。他俩都不同意:“没有那么悲壮吧,你不是说还有一个单位得去谈吗?”

    “去了,也白去,由西向东,横穿整个上海,就为了二十分钟的面谈,除了消耗我的精力,还会有别的结果吗?”“你一定要去,否则我们陪你去!”

    我别无选择,只能答应明天一定去。为了联系工作单位,我好几次骑车经过高安路、汾阳路、绍兴路。早上,晨曦从四处照射着嫩绿的梧桐树叶,漏下无数纵横交错的光线,我骑车穿过光线就如同沐浴在光雨中,对上海的依恋便一丝丝从心中渗出来。

    也许,这就是我对上海的告别,明天的经历也是为了丰富我的记忆。

    没想到,命运终于把我留在了上海,我成了这个城市的市民。

    结束了七年的校园生活,我以最日常的方式柴米油盐、吃饭穿衣触摸着上海,融入上海。

    上海·巨轮·过客

    上海似乎已经由一个梦幻变成了现实,淮海路、南京路不再是一幅水墨写意,而是一个可以随时出入的空间。坐在咖啡馆一个临街靠窗的位子上,可以看见都市中不断流动着的衣光鬓影,在享受了上海这个都市现代和舒适的同时,我也看到了她的阴影和压抑。

    我已经没有少年时那种单纯的幻想,执著而强烈的渴望了,对上海的感情变得平常而坚韧。如同与一个最亲近的人相处,不是因为迷恋和幻想,而是对于她的缺点和瑕疵都能习惯和接受。

    和伦敦、巴黎相比,上海是一座年轻的城市,可是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她已经足够悠久与丰厚。她一百多年的风云激荡,东西方文明交汇、映照下的繁华与苍凉,充满着苦难和屈辱,雄心和梦想的历史,为我们的怀旧提供了丰富的资源。近年来,各种关于旧上海的电影、小说、随笔、画册的层出不穷经久不衰就是明证。

    对于上海,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怀旧方式,就像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抒情方式。有的人偏爱收藏老上海风行的留声机和月份牌;有的人常常泡在老上海情调的咖啡馆和酒吧里,沉迷在旧上海的金曲中;有的人热衷于打听和记录上海那些有名的老房子的掌故。美国人墨菲久久地注视着上海,这个太平洋西岸的“千面女郎”,把她当作理解现代中国的钥匙。

    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完成的十五卷本六百万字的巨著,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多方位地展示上海从古代、近代到当代的沧桑巨变。当然,这不仅仅是一种怀旧了,更是严谨的研究。上海的确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魅力,在地域的上海之中更有一个文化的上海。

    也许上海很大,犹如一艘巨轮,航行在人类文明的时空中,我们就像这艘巨轮上的过客,虽然我们熟悉和涉足过上海的许多街道、马路、商场,但是我们对她的了解总是局部的有限的。也许上海很小,她就装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责任编辑︱曲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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