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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张晓风初登文坛的小说《哭墙》

    时间:2021-02-27 08:01:03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张晓风,中国台湾作家,剧作家,著有诸多散文集,在华语文坛以散文家著称。①而我对她初登文坛时写的一篇短篇小说《哭墙》更感兴趣。这篇小说是张晓风在1968年到1976年期间创作的八个短篇小说中的第一篇。在她的作品、甚至是小说当中,《哭墙》都没有能引起太多的关注。我认为对于这部作品而言是不公平的。

    张晓风祖籍江苏铜山,1941年3月29日出生于浙江金华。抗日战争期间(1943年)随父逃亡到当时的陪都重庆。②抗战胜利之后全家迁到南京。作为一个军官的女儿,张晓风于1948年进入南京的一所军官子弟学校,但是不久全家又搬到了广西柳州。在那里,她得以欣赏到祖国的大好风光。1949年,解放军逐渐逼近华南。去台北之前,全家在广州落脚。由于需要安排家庭以及亲戚们的撤退事宜,半年之后父亲赶来广州。八岁的时候,张晓风就开始写作甚至发表作品了。据张晓风自己回忆,她确定自己读过的第一本书是刘易斯·卡罗尔(1832~1898)的《爱丽丝漫游仙境》。这本书是陈约文先生赠送的。陈先生当时是中央日报儿童周刊的编辑。这本让她获益良多的书,至今还保存在她的书房里。她的老师陈元潭让她接触到了中国文学,特别是曹雪芹的名著《红楼梦》、冰心的《寄小读者》。遇到自己喜欢的句子,她甚至会逐字摘录下来。例如《寄小读者》中的通讯七中的一些句子:

    “我自小住在海滨,却没有看见过海平如镜。这次出了吴淞口,一天的航程,一望无际尽是粼粼的微波。凉风习习,舟如在冰上行。……上自苍穹,下至船前的水,自浅红至于深翠,幻成几十色,一层层,一片片地在我面前荡漾开来。……”③

    和冰心一样,年轻的张晓风喜欢读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1861~1941)的《飞鸟集》(糜文开(1908~1983)译作《漂鸟集》)。泰戈尔是亚洲首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他于1913年获得了该项殊荣。张晓风刚一接触到这部诗集时便为里面的许多(全部?)短诗作了读书笔记。例如,短诗16:“我今晨坐在窗前,世界如一个路人似的,停留了一会儿,向我点点头又走过去了。”张晓风写道:“人生如此而已。”短诗10:“忧思在我心里平静下去,正如暮色降临的寂静的山林中。”张晓风写道:“时间很快就把《忧愁》平下去。”短诗17:“这些微微的思考,是树叶的簌簌之声啊;它们在我的心里欢悦地低语着。”张晓风写道:“思想令人执着。”④

    在冰心和泰戈尔之后,张晓风开始接触俄罗斯文学,尤其是列夫·托尔斯泰(1828~1910)的《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或许还有托翁晚年关于宗教的一些作品。她不喜欢罗曼·罗兰(1866~1944)的《约翰·克里斯多夫》。在读这部长篇巨著的时候,或许是由于年轻,她不知所云,尽管她看完了,还是不能够理解这部小说的伟大。

    在台北市中山北路国宾饭店附近有一个破败的基督教教堂,周边的水沟臭气熏天,但去做礼拜的人们穿戴都很整洁,说话大多有上海口音,彬彬有礼。九岁的时候,张晓风经常去那里主日学校学习。两年后,读高中一年级的她成为美国青年归主协会的会员。主日学校的教师通常都是外国的传教士,中文并不好,在布道或是诵读圣经的时候需要有人帮忙翻译,但是他们比中国的牧师更懂得如何吸引新入会的教徒的注意。他们通常会用吟唱圣歌和朗诵诗篇来达到这个目的。如果说给冰心带来转变的最主要的影响来自于诗篇19的第一节:

    “诸天述说神的荣耀,苍穹传扬他的手段。这日到那日发出言语,这夜到那夜传出知识。无言无语,也无声音可听。”⑤

    那么对于十一岁的张晓风来说,则是主日学校的老师引自约翰一书4,9的一段话:

    神差他的独生子到世间来,使我们藉着他得生,神爱我们的心在此就显明了。

    我所引用的这段材料并不确切,⑥但它的大意和圣经上的是一样的。传教士用爱的福音、上帝的爱、全人类的爱以及全宇宙的爱这些思想来引导张晓风和她的朋友们。不能爱是对上帝懿旨的违背。当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张晓风很兴奋,就像三十年前的冰心看到牧羊人耶稣的画像和读到神学老师让她朗诵的诗篇23的第一节: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⑦

    冰心、张晓风两人都是受到泰戈尔影响的典型,是他的诗歌和哲学带领她们进入到基督教的世界之中。阅读列夫·托尔斯泰的作品的同时也让张晓风接受了耶稣的教诲。和冰心一开始就能进入卫理公会教堂不同,由于1922年之后秘密兴起的反基督教运动,张晓风只能通过主日学校的授课,朗诵圣经以及和宗教老师通信的方式来了解基督教,因而经历了一个更加漫长的过程。

    美国青年归主协会的会员都有在洗礼之前自由选择基督教教派的权利。1953年,12岁的张晓风选择了浸信会教堂。她在八德路仁爱堂的查尔斯·卡尔佩珀牧师Rev. Charles L. Culpepper, Sr.(1895~1986)那里受了洗礼。查尔斯·卡尔佩珀牧师是一位在大陆、台湾、香港都很有名的传教士。当决定成为一名基督徒的时候,冰心掉眼泪了。张晓风或许也一样,在洗礼仪式上,当卡尔佩珀牧师在她眼前举着一方白手帕的时候她也落泪了。一年以后她给自己取了一个笔名叫岩影,希望自己能成为像高山一样伟岸的作家。她开始同一个叫海福生(其英文名不详)的英国女传教士阅读主日证道,也常常同另一个叫唐(其英文名也不详)的女传教士有交往。唐喜欢用非常精致的杯子品上等的茗茶,就着牛奶和甜点。她特别喜欢自己养的一条小狗。有一次,这只小狗跑丢了,她很伤心地哭着说:“我的狗狗想必已经跑到中国人的胃里去了。”也许真是这样的。可这样的举动在张晓风眼里显得很荒谬。不久之后她才知道这位外国女士是一位独身妇人,因此她对宠物的那种情感也是可以理解的。根据一位捷克的天主教作家的说法,一条狗的主人往往爱他的宠物甚于上帝爱他。就像之前所引用的约翰书(也许是四福音书的作者)描述的一样,当张晓风被上帝对人类的爱深深打动的时候,不知道她是否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受洗两年之后,作为军官的父亲调到高雄市。张晓风也随之进入屏东国立女中。在那里,她有机会得到更好的文学训练。张晓风十四岁的时候就写了一个短篇小说和一些新诗,得到了国学老师的欣赏。十五岁进入屏东国立女子高中,她花了很多时间学习古文。十七岁创作了短篇小说《怡怡》。这篇小说写于她考入东吴大学前的那个春季假期,是那次作文竞赛的头奖作品,发表在香港的杂志《灯塔》上。《怡怡》也许是张晓风在1958~1968年期间写的九个短篇中第一篇真正有价值的作品。张晓风自己认为,散文是最适合她的文学风格的体裁,其次是戏剧,再往后才是小说。她觉得写散文比写诗歌要简单,因为诗歌需要韵律和意境。散文相比于小说,能更好地表达作者的情感。⑧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古典文学理论对张晓风的影响很深。在东吴大学的时候,她读的就是中文系。当时的老师只对古典文学感兴趣,并不重视其他的文学造诣。他们要求学生用心地背诵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尽管心里厌恶,但张晓风还是坚持了下来。几年以后她才知道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在中文系开的一些课程当中,她最喜欢诗词。空闲的时候她会去参加一些基督徒的聚会,论教研经。在一次聚会上她遇到了林治平。林治平当时是东吴大学政治系的学生,也是一名基督徒。1964年,二十三岁的张晓风与之结为夫妇。除了上帝的爱和对上帝的爱之外,张晓风这种转变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她在生活中秉承的为爱而爱的基督教原则。张晓风管它叫做纯粹恋情。⑨或许这种界定来源于刚刚引用过的约翰一书,4,7-8:

    “亲爱的弟兄啊,我们应当彼此相爱,因为爱是从神来的。凡有爱心的,都是由神而生,并且认识神。没有爱心的,就不认识神,因为神就是爱。”

    大约在婚后到长子林质修出生(1968年2月14日)期间,她完成并于同年九月出版了这个短篇小说集《哭墙》。在金明玮的《张晓风》里,这个集子占的篇幅很少,在中文出版的研究张晓风作品的其他著作中提到的也很少。路易斯·斯图尔特·罗宾逊教授Professor Lewis Stewart Robinson对张晓风的小说有很多的研究,但是在他的著作《双刃剑——基督教与二十世纪中国小说》中提到《哭墙》的也只是只言片语,而且不得要领。⑩张晓风认为在她的文学作品中短篇小说的价值是最低的。难道其他人也附和了这个观点?尽管如此,我还是确信这篇小说和集子里其他的小说一样,都值得读者去关注。

    《哭墙》是这个小说集的第一篇,但它可能是最晚写成的。大致写于1967年6月5~10日阿拉伯世界和以色列的六日战争之后。该次战役之后,以色列从埃及、叙利亚和约旦手中拿回了加沙地带、西奈半岛、约旦河西岸地区(包括东耶路撒冷)和戈兰高地。当时的以色列国防部长拉宾Yitzhak Rabin(1922~1995)说,这次闪电战令人想起圣经中的“创世纪”。{11}上帝花了六天来创造这个世界,以色列人则拿回了迦南。在二十六七岁的张晓风记忆里,这些让她想到了诗篇137。这是圣经中的一首挽歌,祈祷着以色列人的复仇。在《哭墙》中她引用了诗篇137第一段的六句话:

    1. 我们曾在巴比伦的河边坐下,一追想锡安就哭了。

    2. 我们把琴挂在那里的柳树上。

    3. 因为在那里,掳掠我们的要我们唱歌;抢夺我们的要我们作乐,说“给我们唱一首锡安歌吧!”

    4. 我们怎么能在外邦唱耶和华的歌呢?

    5. 耶路撒冷啊,耶路撒冷啊,我若忘记你,情愿我的右手忘记技巧。

    6. 我若不纪念你,若不看耶路撒冷过于我最喜乐的,情愿我的舌头贴于上膛。

    诗篇137大约写于巴比伦囚虏时期结束(公元前537年)之后,第二圣殿建成(公元前515年)之前。它的作者是那些曾被带到巴比伦而如今得到允许返回耶路撒冷的囚虏。这是一首众人的挽歌,是对遍地哀伤的耶路撒冷废墟的回想。也许,从两河平原归来之后,在耶路撒冷的面前,他们唱起了这样的歌。短诗中出现了几次回想和吟唱,表达了悲伤和忧郁。但这些对于基督教的诠释者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他们更想看到的,是像诗篇42~43那样的个人挽歌。诗篇137没有提到上帝或者是上帝之爱,但是在诗篇42~43中,上帝身上的“卓越的信仰和希望”{12}被凸显出来了。诗篇137中的回想和吟唱不是“彻底的忧伤和失望”,{13}挽歌变成了感恩。就像诗篇42第五节上写的一样,“我的心哪,你为何忧闷?为何在我里面烦躁?应当仰望神,因他笑脸帮助我,我还要称赞他。”这三首诗篇被认为是流亡的篇章。

    如弓蜀(笔名?)所说,张晓风的《哭墙》{14}创作于以阿六日战争结束之后,也就是她怀第一个孩子的期间。每一个虔诚的基督徒都有两处故土,一处是他的出生地,另一处是圣地。她显然不赞成把这场战争说成创世的六日。事实上,这是毁灭的六天,是给当地居民带来死亡和流离失所的六天,给以色列的敌人们——国内的和国外的巴勒斯坦人、埃及人、叙利亚人和约旦人——带来了巨大的悲痛和创伤。我不知道怀孕的张晓风作何感想,我可以认为她满怀希望,但更可能,对于腹中孩子的未来,她满怀忧虑。我不知道她对圣经历史的了解如何,据我所知,她并没有在其作品中提过。她更感兴趣的是理论上的、道德上的、哲学思考方面的圣经。对我来说,历史的问题和叙事故事更有趣。我希望读者能让我“想起和写下”(不是唱出)我六日战争过后19年,也就是1996年6月27日第一次游耶路撒冷时的想法和感受。同参加“圣经与中国现代文化”专题研讨会的同事一起,我站在哭墙面前,一些情景在我的脑海里闪现,在大卫古城和汲沦谷上面的奥菲尔城间的废墟中,哭墙屹立在一片小丘之上,一边是神殿山,另一边则是橄榄山,磕磕绊绊地已有3000年的历史,至今还未终结。根据希伯来传统,最终的审判将在眼前的这块土地上演。{15}注视着这片土地,我不禁叩问自己,彼此的妒忌和抗争何时才能终结?我的“回忆”从大卫军队统帅约押侵袭耶布斯(后来的耶路撒冷)开始,那些无辜的居民,再接着是伟大的大卫和所罗门时期的荣光,公元前724年亚述人的入侵,巴比伦人的征服,和巴比伦囚徒时期带来的毁灭,公元前332年亚历山大帝时期希腊人带来的艰辛,以及托勒密王朝和塞琉古帝国的统治,再到公元70年提图斯对第二神庙的毁坏,公元636年对穆斯林的屈服,公元1099~1187(1229?)十字军的统治,又重新沦入异族穆斯林的统治,直到1918年,或更恰当地说是到六日战争。由于古亚述人、巴比伦人、奥斯曼土耳其人、阿拉伯人、巴勒斯坦人、犹大和以色列的居民、近代和现代的犹太人都生活在这样的社会和宗教环境之下,所以产生了不安的情绪、伤害、怨恨和相互的报复。在这两千多年中,圣城之上的人们,除了为数不多的虔诚的基督徒,没有人会想到客西马尼花园的老橄榄树下耶稣对圣彼得说的那些话:“收刀入鞘吧!凡动刀的,必死在刀下。”{16}

    回顾这个短篇,我们发现哭墙是一个诗意符号,象征着悲伤和忧郁。由于这个故事的情节被放置在1949年后的台湾,所以我们确信,在台湾和大陆或者是日本之间并没有这样的哭墙。对于那些自愿或者被迫离开大陆的人来说,台湾是一片“流亡的”土地。这片土地曾被日本人统治了五十年(1895~1945)之久。很难说清楚为什么张晓风会选择这个诗意符号。难道在1967年6月7日,哭墙对面的圣殿山上,以色列将军们和政治家们的会议她有所耳闻吗?这些人并没有哭泣,也没有祈祷,而是在释放解放耶路撒冷的喜悦之情。在第一神庙和第二神庙的圆顶清真寺前,当时的以色列国防部长摩西·达扬Moshe Dayan(1915~1983)这样说道:“今天早上,以色列国防军解放了耶路撒冷,以色列这个破碎的首都从今以后恢复了完整,我们回到了我们这片最神圣的土地,我们回来了,我们将不再离开!”诗篇137最后一节的那些歌者的祈祷,以色列的士兵们以自己的方式将之转化为现实。{17}而在这一点上,张晓风却隐瞒了读者:

    7. 耶和华啊,请你记住这仇。在耶路撒冷遭难的日子,以东人说:“拆毁,拆毁,直拆到根基!”

    8. 将要被灭的巴比伦城啊(“城”原文作“女子”),报复你像你待我们的,那人便为有福。

    9. 拿你的婴孩摔在磐石上的,那人便为有福。

    有一位正统派犹太人指挥官什洛莫·格林Shlomo Goren(1917~1994),是军队中的首席拉比,他提议“拆毁”圆顶清真寺,用一百公斤的炸药“直拆到根基”。{18}多谢这一切并没有发生。这篇诗篇的最后三节是在宣扬报复法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出埃及记》,21,24),而这些做法在基督徒当中不再是正当的了。巴比伦流亡时期前后,以东人Edomites被以色列居民看做敌人。到十九世纪九十年代锡安运动爆发之后,或者是1948年5月14日以色列建国之后,阿拉伯人和巴勒斯坦人也是一样。

    对于怀有身孕的张晓风来说,圣歌当中提到的杀害孩子的行为是丑陋的,是遭人厌恶的,于是她决定“修改”圣经。用“哭墙”作为悲伤和忧郁的诗意象征,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下半段,不单单是对以色列、台湾来说是合理的,对于世界的其他地方也是成立的。1968年8月21日,东欧五国的部队在苏联军队的领导下入侵捷克斯洛伐克。这对于欧洲和美国的那些汉学家来说是一记沉重的打击,因为这次暴行就发生在“布拉格20世纪青年汉学家会议”开幕日前夕。这次会议是为了纪念五四运动50周年而举行的,有将近500名学者参加。最终,会议被迫取消。苏军的入侵让捷克和斯洛伐克的知识分子悲痛不已。在这一天以及未来的几年里,在这些民族之间,一面新的“哭墙”已经建成。甚至在1961年8月12、13日之前,另一面“哭墙”出现在了东西柏林之间。

    1968年9月10日,离苏联入侵斯洛伐克不到三周时间,中国大陆文化大革命正处高潮,越南战争也已经爆发,也正是这个时候,张晓风为《哭墙》写下了序言:

    “我是幸福的?或者,我是不幸的?我不知道。

    我常常是欢欣的,我常常流泪……

    当我沿路而行,当我坐在拥挤的公共汽车上,我就知道我们的不幸。当我看到那些贪婪的脸,那些阴鸷的脸,那些肉欲的脸,我的心就下沉。火车站里,巨幅的浮尸照片悬着,死去的是吾土,死去的吾民……而从越南,不断传来战争的剪影,死去的孕妇躺在劫后的瓦砾里,怀着她永不会诞生的希望。

    这一切足以叫人痛苦而疯狂。”{19}

    郑世仁(笔名)把短篇小说集《哭墙》中的六个小故事描述成“孟姜女的眼泪”{20}的结晶。孟姜女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妇,不远万里艰苦跋涉,从中国南方到北方给在那儿修长城的丈夫送冬衣。等到达之后才发现丈夫已经葬身长城脚下了。她日日夜夜地大哭,终于哭倒了长城,见到了丈夫的尸骨。{21}

    郑世仁的说法是有道理的。除了圣经之外,孔子的《论语》也是张晓风童年时最喜爱的书:

    “对一个人影响最深的,是他童年时阅读的书籍。我小时候读过的《圣经》和《论语》,对我影响至深。更确切地说,他们影响了我,是因为他们的内容而不是语言。书中所讲的,让我领悟了永恒的真理。”{22}

    张晓风在序言中引用了《论语》中的两句话:

    9.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10. 子于时日哭,则不歌。{23}

    张晓风选择用“哭”而不是“唱”,是因为哭墙给人展现的是一副悲伤的图画;它是“一本潮湿的书,是一本碱涩的书,它不是精致的玉器,不供欣赏把玩。”{24}

    《哭墙》的故事背景设置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台湾。弓蜀(四川的弓箭手?)把这个小国称为忏悔的深渊,却不是忏悔其罪恶,而是聒噪地吟唱着“人生几何?”{25}的诗句,享受着世俗的欢乐,堕落到无聊之中。郑世仁也许是很认真地读过这本书,据他的统计,整本书中“爱”字出现了76次之多!难道就是指自、自皓兄弟和苓之、莼之姐妹之间的纯洁爱情?年幼的自在“断肠的1949年”{26}的时候可能是在台北。“断肠”二字让我想起中国传统诗歌中那些苦闷的女性所写下的诗句,有名的如朱淑真(1063~1106)的《肠断词》。{27}自先到台湾,苓之的丈夫子皓滞留在昆明,正如当年张晓风的父亲一样。苓之是自的恋人莼之的姐姐,也是自的老师,正苦苦地等待丈夫归来,可希望渺茫。自想同莼之结婚,却被她以互相还不太了解为由拒绝了。“可怜的莼之”(同《圣经》一样在小说中出现了三遍)以为她自己是《列仙传》{28}中的弄玉公主呢!后来,自和苓之在中秋节相聚,他们喝了许多乌梅酒。夜里,自听到苓之的叫声:“他死了……我看到他死了,啊!他死了!是的,他死了。”他知道苓之是在做噩梦,但苓之是相信自皓已经死了的。一段时间过去了,自告诉苓之,他想同她结婚。苓之恍若梦中,不以为然,却是没有拒绝。有一次回家,她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是自。“你要干什么呢?”苓之问。“我不要什么,”自答道,“我只想找一个地方,一堵可以靠一靠,哭一哭的墙。为了那十八年不再来到时光痛哭一场。”从1949年到1967年,已然十八年了。她感觉到泪水在她酸涩的眼睛里转动。她拿出钥匙打开门。“回去吧!”苓之说道。话声很轻,却显得冷峻。站在门槛上,苓之对自皓说:“回去吧!这里没有这样的地方给你。”

    在整本书中爱字出现了76次,可在这个短篇中却只出现了一次。在描述阿拉伯人(巴勒斯坦人)看到哭墙前面的犹太人时还用到了“仇恨”一词。哭墙有几次也被称作断墙。尽管文中没有出现表达这些情感的词语,但是整个故事当中还是饱含忧郁和悲伤。除了那些没有得到满足的和被拒绝的之外,故事中的人物之间没有恨,也没有爱。他们“破碎的心”无力去享受张晓风幻想的“至纯的爱”。

    张晓风对于她那个时代很失望。在《圣经·约翰书》中她所读到的理想的爱在六日战争、美莱My Lai村惨案{29}和大陆的红卫兵运动{30}这样的环境之中没有(也不可能)被人们认识到。在这些哭墙面前,“至纯的爱”无疑是虚幻之物。

    张晓风的《哭墙》和俄罗斯作家列纳德·安德列耶夫(1871~1919)的短篇小说《墙》{31}存在一定程度的相似。那是一个象征化的故事。麻风病人们自己设想了一堵将他们隔离于幸福之外的墙,千方百计地去跨越它。当然,他们不可能成功。回过头看来,故事的主角同样无法像他们预想的或是张晓风信仰的一样去享受“至纯的爱”。

    ① 郑桂苑:《张晓风研究资料》,台北:人物春秋文讯,1995年6月,第109-118页。路易斯·斯图尔特·罗宾逊教授的专著《双刃剑——基督教与二十世纪中国小说》(香港:Tao Fong Shan Ecumenical Centre,1986年,第291-304页。)对张晓风的生平论述更为详细,而此中并未摘录。对于大陆的读者来说,杨剑龙的专题论文《张晓风:一个是“中国”一个是“基督教”》(见《旷野的呼声:中国现代作家和基督教文化》,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年12月,第241-251页。)另外一些有参考价值的文章有王本朝:《张晓风与基督教文化》,见《20世纪中国文学与基督教文化》,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231-244页。季玢:《论新时期以来的中国基督教文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41-42页。

    ②④⑧⑨ 大部分关于张晓风生平和著作的材料,未经标明的都引自于金明玮的专著《台湾戏剧馆资戏剧家:张晓风》,台北:行政院文化建设委员会,2004年12月。以及张晓风《从你美丽的流域》中的作者年表,台北:2009年,第261-284页,第51页,第60-61页,第65页。

    ③ 冰心:《寄小读者》,北新书局1926年版,第30页。

    ⑤⑦ 高利克:《影响、翻译和类似——〈圣经〉在中国研究选集》,圣·奥古斯丁:华裔学志研究所2004年版,第260页。

    ⑥ 引自《圣经·约翰一书》,4,9;同4,第54页,第260页。

    ⑩ 香港:Tao Fong Shan Ecumenical Centre,1986年,第295页。

    {11} 奥尔恩M. Oren:《六日战争》,牛津:牛津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取自其电子版“颤栗之后”部分。

    {12}{13} 伯滕威泽 M. Buttenwieser:《诗篇历时性新译》,纽约:KTAV书屋1969年版,第225页。

    {14} 弓蜀:《我对〈哭墙〉的感受》,见《自由青年》,1969年第41期第1篇,第83页。

    {15} 《圣经·约珥书》,3,1-21。

    {16}《圣经·马太福音》,26,52。

    {17}{18} 参考牛津大学施莱姆M. Shlaim《以色列和阿拉伯世界》,第245页。

    {19}{22}{24} 引自于 http://.hk/product_info.php?BookId=957990625。

    {20} 郑世仁:《张晓风〈哭墙〉赏析》,1979年1月第37期。

    {21} 关于孟姜女的故事,更好的版本可以参考伊维德W. Idema,李海燕:《中国十大传奇故事·孟姜女哭长城》,西雅图:华盛顿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23} 该处翻译引自英国翻译家魏理A. Waley英文版《论语》,伦敦:乔治艾伦&安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64年第五版。

    {25} 曹操(公元155-220)《短歌行》中的名句,见余冠英:《三曹诗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第5页。

    {26} 张晓风:《晓风短篇小说集》,台北:稻乡出版社1976年版,第8页。

    {27} 朱淑真词《减字木兰花》中英文对照:

    I walk alone, sit alone独行独坐,

    Chant poems and raise my glass alone独唱独酬

    Even go to bed alone.还独卧;

    I stand still, my spirit grieving,伫立伤神。

    No way to defend myself against the troubling spring chill.无奈轻寒著摸人!

    Who notices these feelings of mine?此情谁见,

    Tears have washed away the powder and rouge till not even泪洗残妆无一半?

    half is left.愁病相仍

    Sorrow and sickness have each had their turn.剔金盖寒灯

    I have trimmed the lamp’s cold wick to the quick, but dreams梦不成

    won’t come.

    {28} 康德谟 M. Kaltenmark:《〈列仙传〉:古代道教仙人的传说传记》,巴黎:中国高等研究所1987年版。

    {29} 考克曼 C. Cookman:《美莱村惨案》,见《美国历史期刊》第94期,2007年6月,第21-22页。

    {30} R. MacFarquhar & M. Schoenhals:《毛泽东的最后一次革命》,剑桥:哈佛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17-131页。

    {31} 见拙著《中西文学关系的里程碑(1898-1979)》,威斯巴登:Otto Harrassowitz,1986年,第21-22页。

    (责任编辑:张卫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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