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费孝通与我的五十年交往
时间：2021-02-18 08:03:18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打开文本图片集
我有幸和民盟中央主席费孝通相识相交50年，并在他的领导教诲下从事苏州盟务工作数十年，得益匪浅，收获良多。
费老于1910年11月2日生于吴江，2005年4月24日逝于北京，享年95岁。今年是费老一百周年诞辰，往事历历，难以忘怀！谨写下若干回忆片段，以表对费老的缅怀敬仰之情。
初识费孝通于裕社
1955年5月，民盟中央常委潘光旦和文教委副主任费孝通来苏州视察盟务，住在西美巷裕社招待所，领导安排我陪同。他们到达当晚，苏州市委统战部部长萧放来裕社探访客人，民盟苏州市委主委潘慎明也在座，费孝通特别介绍潘光旦为他的老师，有名的社会学家。第二天中午，潘主委在松鹤楼设宴款待，嘱我请陆钦墀前来陪席，因他和潘、费均是抗战时期昆明西南联大的盟内老友。记得在座的还有陈用鹏、周孝谦两位副主委。我特意安排陆坐在潘、费的中间，老友重逢谈心话旧，大家边吃边谈，气氛随和而融洽，谈到开心处无不哈哈大笑。
潘光旦教授是第一次来苏州，久闻江南苏帮菜的大名，此次能在苏州百年老店松鹤楼品尝到正宗美味，大为赞赏。当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松鼠鳜鱼端上桌时，他说造型真是妙极了，今天真是大饱口福和眼福。此时费孝通问老师：“这次苏州之行不错吧？”潘教授笑着说：“姑苏历来人文荟萃，素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美誉，今天又品尝老店佳肴，印象很深很好，真乃不虚此行也！”这是一次十分难得而有意义的盟内聚会，给我印象深刻的是费孝通不时为老师夹菜和作介绍，举止非常尊敬。由于潘教授一腿稍跛不便于行，费孝通在旁小心搀扶陪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费孝通，跟随时间仅三天，和他交谈也不多，但其博学多才、思维敏捷，尤其是对老师的尊重和至诚周到，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1957年费孝通第二次来苏州
1957年5月初，民盟中央委员费孝通受盟中央委托，专程来苏州调查研究有关知识分子问题，仍住在西美巷裕社招待所。其时我已调苏州市建设局工作两年，但调动时苏州市委副书记蒋宗鲁曾和民盟潘主委谈过，今后民盟具体工作仍由我负责，因此费孝通第二次来苏州依然由我接待陪同。
费孝通和我见面后谈起他此行受民盟中央之托来苏州调研，缘于他当年3月24日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一文后，民盟内外反响很好，认为是说出了知识分子的心里话，因此要他来苏州做些调研工作。我根据费孝通的要求，为他在民盟内组织高教、中教、文化机关三次座谈会。在江苏师范学院会议室举行的第一次座谈最具代表性，会议由潘慎明主持，参加者均是有教授和副教授头衔的高级知识分子，如程有庆、周孝谦、蔡铭之、凌德洪、高昌运、张梦白、黄元福、罗聚源、李绪文等人。费孝通先在会上介绍他最近在报上发表那篇文章的构思和写作过程，说这次回到家乡想听听老校友和民盟内同志们的看法和建议。话音刚落，与会人员就纷纷踊跃发言，各自联系实际，对有关问题，如统战政策、党群关系、工资福利待遇、院系调整等欠妥之处，坦率中肯地提出看法和意见，也提出一些合理的建议。
此外，费孝通还要我约老盟员市二中副校长陈廉贞去裕社个别谈心，他俩的谈话因我有事外出未能参与。费还和我谈起此行的憾事，他原计划安排去看望盟员黄异庵，并去书场听一档黄氏评弹，因黄正在码头说书而未能如愿。费和我说：黄在新中国成立前是上海和苏州评弹界有名的才子，不仅能自编自弹自唱，而且诗、词、书法等艺术修养都不错，在北京也有一定的名气。费孝通要我见到黄时代为致意。以上两件小事，反映了他对基层盟员的关心和深入了解。
第三天，费孝通接民盟中央来电，要他立即返回北京参加重要会议。临行前他说，此次来苏州几天调研收获很大，了解了不少有关知识分子的信息、意见和建议，他已初步整理好一份资料，回京后向民盟中央汇报。
中国有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是年7月，费孝通在北京被划为“右派”。同月，我也在苏州被划为“右派”。
25年后费老和我又重逢
1982年1月下旬，全国政协常委、民盟中央副主席费孝通来苏州工作活动，其时我第二次调进苏州市民盟机关担任专职副主委。28日上午，苏州市民盟主委程有庆、副主委钱辉唐和我三人在南园宾馆迎接从吴江“四访江村”后回到苏州的费老。费老和我握手时说了两句话：“难友重逢，十分高兴。共同为国，再干十年。”言简意深，令我感慨万千。
29日上午，费老应市政协、市民盟、市社联的邀请，在开明大戏院向市政协委员、市民主党派成员、大中院校教师、机关干部1600余人作了《关于四化建设中的一些问题》的报告。费老先介绍，去年11月他在英国皇家人类赫胥黎学会上作了“三访江村”的学术报告，并荣获1981年度赫胥黎奖章。之后，费老在报告中回顾新中国成立前后的变化，尤其是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我国在四化建设中城乡经济的巨大变化，并从调查研究中举例证明共产党领导正确、社会主义制度优越、农村经济改革颇有成效，最后对今后城乡经济进一步发展、科技下乡促生产、小城镇建设等问题提出了一些构想和建议。在两个多小时的报告中，会场内响起了十几次的热烈掌声。
29日下午，民盟市委在鹤园举办迎春茶话会，费孝通也前来参加，作了简短而亲切的讲话，还和市民盟五届部分领导成员合影留念。费老在百忙中关心并参加基层的盟务活动，令人感动和敬佩。
1983年10月，费老以全国政协副主席、民盟中央副主席身份来苏州视察时，我已由苏州市民盟机关调进苏州市政协机关担任专职副秘书长，苏州市政协主席方明安排我参与接待陪同工作。
一天晚上，费老和我在南园宾馆住所闲谈时，提及他上半年去苏北如皋视察时的一些感受，心情很愉快。费老主动为我挥毫写了一幅墨宝，令我喜出望外。这是费老20世纪80年代初所赠之墨宝，如今显得更为珍贵，兹特附于文内。
1983年12月，我以民盟江苏省委特邀代表身份，前往北京参加中国民主同盟全国第五次代表大会。这是我加入民盟32年后第一次参加民盟的全国代表大会，而且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五大”盛会，心情十分激动。一天我专程去拜访费老，在交谈中他向我透露了一个秘密：我是由他推荐作为特邀代表参会的，这真是让我意想不到。他还在我的笔记本上用钢笔题写了：“维宽同志来京参加民盟五大留笔纪念。费孝通1983年12月23日”。如今已27年过去了，可当年情景仍历历在目。
1988年10月，我作为苏州民盟的三位代表之一前往北京参加中国民主同盟全国第六次代表大会。7日在会场报到，恰巧见到已任民盟中央主席的费孝通亲自检查会场布置，我迎上去向他问好，正好站在一条“热烈欢迎民盟‘六大’代表”的红色横幅前面，我请费老和我合影留念，他欣然答应。之后，费老又特意为我在照片背面签上名字，成为我收藏的一张很有纪念意义的珍贵照片。
费老来苏州视察
1987年9月2日上午，全国政协副主席费孝通来苏州视察时莅临市政协主席会议，并作简短讲话。在听取了市政协的工作汇报后，费老说回到家乡看到各方面建设都很不错，政协工作也很到位，他对此表示满意。会后，费老和市政协领导班子成员合影留念。
下午2时，费老又在会客厅和大家亲切交谈，气氛热烈而随和。座谈会后，费老又特意留下钱辉唐和我两人，向我们了解苏州民盟盟务情况，并和我俩合影留念。费老在百忙中抽出时间专门听取苏州的工作情况汇报，指导我们的盟务工作，足见他对苏州民盟的重视和关爱。
1990年4月16日上午10时，民盟中央主席费孝通、常务副主席高天莅临五卅路苏州民盟机关视察，这是苏州民盟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大事，市民盟七届主委钱辉唐、副主委、顾问、常委以及机关干部到大院门前迎接两位领导的到来。
在机关会议室举行的座谈会上，费老神采奕奕，谈笑风生，平易近人。高老是第一次来苏州，精力充沛，思维敏捷，和大家亲如家人。两位领导认真听取盟员的意见和建议，并不时用笔记下来。近两个小时的座谈交流，始终保持着一种坦诚相见、平等融和的良好氛围，大家无拘无束，各抒己见，讲真话、说实话，心情十分舒畅。会议结束前，费、高两位中央领导作了简短讲话，没有稿子，也没有官腔，谈得深入浅出，要求大家在各自岗位上发挥自己的才华，为党为国家为家乡作出更大的贡献。
两位领导在市民盟机关活动了近两个小时才离开。在我们苏州民盟历史上，这是令人难忘而有重要纪念意义的一天。
1993年10月15日，苏州民盟举行成立45周年纪念大会，民盟中央主席费孝通亲自光临，民盟省委副主委任江平、江苏省委统战部副部长戴镇基、中共苏州市委副书记周治华等到会热烈祝贺并讲话，苏州民盟创建人之一、民盟中央副秘书长金若年也应邀来参加盛会。这是苏州民盟创建至今62年中规格最高的一次盛会。
16日下午，我应费老之约去苏州饭店拿取他为我题签好的诗书。此时正巧费老无其他客人，便留我在小客厅坐下，将册页交还给我，并翻到最末一页纸上，对他所写四句诗文略加阐释。我原请他在首页题字，没想到费老虚怀若谷，将诗题在了末页，令我十分感动。临别前，费老还笑容满面地与我合影留念。这是费老第四次赠我墨宝，字迹隽秀老练，诗文含义深邃，特附于文中，以供雅赏。
费老1995—1997年三次来苏州活动情景
1995年9月19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民盟中央主席费孝通在吴江宾馆接见老友张梦白和钱辉唐、我以及民盟市委主委林兴成等领导班子成员，并与大家亲切座谈。85岁高龄的费老那天精神很好，给我们讲起他少年时代在苏州振华女中求学时的趣事，对班级中只有他一人是男生的尴尬事娓娓道来，妙趣横生，谈到高兴处不禁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哄堂大笑，足见费老仍童心未泯。座谈会如沐春风，和谐欢愉，有家人融洽团聚之感，此情此景至今历历如在眼前。座谈休息时，费老又用钢笔在我的题名册上题写了“年久难忘，相见犹昔”八个字。
1996年9月，费老应邀来吴江参加我市举行的“费孝通教授从事社会学研究六十周年”纪念活动。会后，费老约苏州市民盟张梦白、林兴成、钱辉唐、钱国坻、姜锦虎及我等人去吴江宾馆晤谈。林兴成主委向费老简单汇报苏州盟务后，费老当场将他最近出版的三本著作赠给我们每人一份作为纪念，大家纷纷向费老祝贺并致以谢意，之后又由他女婿为我们拍了一张很有纪念意义的合影照片。
1997年10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民盟中央名誉主席费孝通来苏州视察，仍下榻于吴江宾馆。一天，费老约民盟市委负责人和张梦白、钱辉唐及我前去会见座谈，了解有关盟务情况。费老此时已年高87岁，在民盟中央退居二线，但此次来苏州视察，于百忙中约见苏州民盟成员座谈了解，他认真负责的精神令人敬仰。我粗略估计了一下，从20世纪50年代初至费老去世，他来苏州视察市民盟和约见市民盟负责人座谈至少20次以上。会后，费老还和我两人第六次合影留念，这也是我和他老人家的最后一次合影。照片上费老神采奕奕，笑容可掬，令人缅怀追思不已。
费老生前寄我三封亲笔信
费老曾于20世纪80年代寄给我三封信函，三封信内容不同，每封信的稿笺上有上下款签名并注明日期，信封上也签上他的名字，可见费老一丝不苟的精神。
第一封信写于1985年7月22日，主题是介绍苏州市多管局何元亨参加民盟请办手续之事，有关详情可见信。
第二封信写于1987年5月1日，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1987年4月下旬的一天，苏州市原副市长惠廉因儿子想报考北京大学社会系的博士生，知道我和费孝通教授有交往，就请我和费教授联系沟通一下，希望能让她儿子进北大深造。第二天我便给费老写去一封信，费老收信后很快于5月1日给我回信。这年秋天，该生如愿考进北大社会学系，成为费孝通教授的得意门生，我也为他感到欣慰和高兴。
第三封信写于1988年1月27日，内容是希望我向苏州市政协反映有关落实他胞姐费达生家中电话恢复通话之事。我收到信后送给市政协主席林瑞章过目，他看后认为此事应尽快落实，立即交办公室主任联系督办。记得事情在一周左右便已落实办妥，我也马上写信告知费老。
往事并不如烟，费老风范永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