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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金沙江到怒江(报告文学)

    时间:2021-02-19 08:03:12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奇迹多是在厄运中出现的——培根

    初识

    数年前,我听某县一位政协委员讲过,他在文革蹲牛棚时候,被一个难友的故事深深感动。他曾打算写成小说。一个牛棚难友,感动了另一个难友,为什么?解释是:他太传奇了,修养太高了。

    后来得知,感动牛棚难友的这个人,他的家族有两次大迁移,也有几次小迁移。他和他的家族,在一个多世纪里,来回循环在两地之间,金沙江—一澜沧江——怒江,怒江——谰沧江——金沙江,他的命运如三江激流,跌宕起伏。他就是怒江傈僳族第一个共产党员和耕,和耕的原名叫和桂芳。

    数年后,我来到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名镇,云南省丽江市,见到了定居于此的这位年已八旬的傈僳族老人。

    寻找到约定地点,在一座别墅门前,我按门铃,嘎一声大门打开,我面前出现的是一个身着黄色中山装、个头魁梧、红光满面的老人。他看上去七十来岁的样子,笑着跟我握手,爽朗地说,欢迎你,欢迎你!声音很宏亮。然后,他右手一挥,请我朝前走,先进院子(往后,我发现他总是做出手势,让客人朝前走)。院子里很清静,地上用江边石镶出了美术图案,图案中间是一个行书的“福”字,“福”降临于这户人家,值得高兴。我看到整齐的花盆摆放在院子小天井的墙下或台沿,各种花争奇斗艳,竞相开放,有山茶、缅桂、玫瑰、叶上红,弥漫出幽静的清香。老人的客厅雅致堂皇,竹条地板和大理石面的长桌光洁锃亮,落地玻璃墙面周围,有各种考究的精致物品及木雕摆设,墙上挂有朱氏治家格言古联,看得出主人很有品味,很会享受生活。

    看着客厅四周的优雅环境,听着他爽朗的笑声,我高兴地说:“老州长,你们傈僳族是有妙药的,你到底吃了什么仙药,这样精神爽朗啊!”哈哈哈,他笑得像孩童般天真。之后的十来天里,我走进了这位不老松的记忆深处,漫游在他及他的家人跌宕起伏的人生长河中。我被他的经历无数次深深感动,我认定他是当代傈僳族人中的一位英雄。战斗中的英雄,劳动中的英雄,战胜灾难和困难的英雄。

    “赤脚大仙”和他的求学之路

    1941年5月份,从云南怒江峡谷走出六个少年。其中一个瘦高个子,穿麻布衣服,目光炯炯,名叫和桂芳,他来自云南怒江州贡山茨开镇丹珠村,父亲是纳西人,母亲为傈僳族。他才十六岁,背包上捆了一个麻布毯子,手里提着一根木棒,腰上挂着一把条形砍刀。他们刚从贡山省小毕业,被当地设治局保送到大理国立师范,即将踏上新的求学道路。以后,6年的课程,和桂芳4年就学完了,他成为一名超级学生。老师说和桂芳人聪明,天资好,很勤奋,今后大有前途。事实上,他在贫穷落后和饱受欺压中长大,自幼听惯了父母的哀怨,早就下定决心,在心里边树起远大的目标,要按照父母的意愿好好读书,走出大山,闯一条人生新路。

    怒江大峡谷是横断山北段。大自然的伟力将众多群山和江河堆积到这块土地上,形成特色鲜明、地貌复杂的地理奇观,令世人注目。这块雄伟壮丽的土地,同时充满危险,不知有多少人魂归激流险滩,或猪槽船翻底,或溜索断裂坠入江流。

    那年,六个少年沿着怒江大峡谷前行,挂在溜索上飞过怒江,攀越碧落雪山,飞过澜沧江,翻黎地平雪山。漫漫长路啊,他们在心里问,快到了吧?快到了吧?可是路途仍然遥远,七架梁子八道箐,走啊,走啊,他们脚肿了,脚跛了,千折百回,行程十一天,总算到达了文献名邦大理城。一套黑色中山装上身,他们成了大理国立师范的校民。他们学文化也学工艺,从此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1942年6月,日本侵略者的飞机疯狂地向滇西重镇下关甩炸弹,学校解散了,和桂芳只好回到家乡。后来又有消息,说丽江设立国师,有初师有高师。他求学心切,到当地设治局提申请,要求读书,人家同意了。这一次,他读的是初师班。他再次徒步跋山涉水,离开家乡。

    在校学习的三年中,他受益匪浅。当时我国一部分文化精英们向大西南(时称大后方)转移,丽江的教师有很多外地大学生。和耕在艰苦中学习,获得了新知识,接受了新思想。他回忆说:“那会儿我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洗衣服要等到星期天。跑到河里洗洗澡,也洗衣服,赤身蹲着或躲在草丛中,等到衣服晒干,穿整齐,才可以回学校。可是我高兴啊,我去打球,要把皮鞋脱掉,我只有一双皮鞋,要保护好啊,很多同学耻笑我,但我不以为丢脸,在学校读书就是光荣,怎么样我都快乐。”

    1944年某月,“丽师”召开历时十一天的运动会,他赤脚参加比赛,获得三项冠军:五千米和三干五百米跑第一、跳高第一。有人说:“看,看.那就是赤脚大仙”。从此,赤脚大仙诨名在学校传开。那次比赛,和桂芳的奖品是六双袜子、一幅李晨岚画的国画“泸沽湖景致”。他把袜子收下,把国画送给了班上的好朋友。

    他说,他有两个诨名,一个是“赤脚大仙”,另一个是“高黎贡山”,都是在丽江读书时叫出来的,那些诨名的意思就是“苦寒”,可是他无所谓。

    1945年8月,和桂芳毕业了。后来日本人投降,鹤庆“国师”招生,和桂芳以第四名的成绩被录取。在新的学校里参加运动会,他还是赤脚比赛,500米赛夺得第一,“看,高黎贡山夺冠了,高黎贡山啊,了不起!”

    1948年8月,毕业前夕,担任学生自治会主席的和桂芳参加“学运”,被鹤庆“国师”开除。他无怨无悔,为什么?因为他在这所学校里,有了新的人生理想,遇到了对他影响最深的一个人。

    从学运到革命之路

    这人是谁?是许森。许森是鹤庆“国师”的教师(许森,中共南方局地下党员,受党的委托到云南开展工作。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任山东省人大副主任,后来逝世于北京。许森生前曾故地重游,到过云南的鹤庆和丽江,据王北光同志说:许森同志来,还问到和桂芳,也就是和耕。当时,和耕在云南维西县,隔得远,没有联系上)。

    当时,在鹤庆师范校园内悄悄弥漫的爱国进步思想,对和桂芳影响很大,他有一种天生的灵感,对身为教师的许先生分外尊敬。许先生叫他“赤脚大仙”和“高黎贡山”,他感到很亲近,充满同情与关心。后来,在许森的介绍下,和桂芳秘密加入了“中国民主同盟支部”即民盟。

    许森对云南的民族状况有调查了解,知道傈僳族人民苦大仇深,生存环境艰难,团结、勇敢、纯朴和善良,以不怕牺牲著称。许先生对瘦高个子的学生和桂芳很喜欢,他诚实、聪慧和朝气勃勃,他追求光明的决心和勇气,许森很欣赏,许森认为,和桂芳将来会是一个前程远大的青年。

    和桂芳没有辜负“民盟”。学校开除,反而增加了他献身社会,参加民主革命的决心,他要把青春热血和知识带回家乡,奉献给贡山和维西的父老乡亲,他早有新的打算。

    1948年,和桂芳返回维西家乡洛吉古。他主意已定:要办学,培养人才,宣传群众,唤醒群众。

    年轻人和桂芳的智慧,在成功办学中第一次显现。他采取的办法是:找住在当地养病的云南著

    名学者范玉田,由范先生致函丽江公署许专员,在乡上成立六个筹学小组,联合各方力量,挫败各种阻力,不畏艰难,一举成功。

    他要办学,最大的阻力是校址的确定,群众提供太平院办学,可是,太平院的产权正处于官司中,太平院(喇嘛寺)为了争产权,打了三年官司,官司另一方的当地向、和二家,坚持认为太平院是祖上出钱建修的,丽江中级法院判决喇嘛寺归还向、和两家施主,可是,作为喇嘛寺的太平院,仍然被喇嘛继续霸占,双方僵持不下。和桂芳为了扭转这个僵局,找到太平院主持尹督巴,把由尹督巴保存的法院判书抄下,再团结本地乡绅,对付被喇嘛出钱收买的保长,在保长到县上告状,诈传和桂芳是“共党”,以阻止他办学的局面下,坚持斗争,终于成为“沧江正业小学”的校长。

    当地办起学校,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六十多名学生组成1--6年级的复试教学班,1--4年级上自编教材,和桂芳作为教师,夜以继日编写教材,并确立了传播反封建压迫的民主思想的办学宗旨,他编的诗歌和短文,令贪官污吏汗颜,他讲解社会发展史和反征粮征兵加税的道理,让闭塞的山乡沸腾,人民接触了新思想,为后来反压迫求解放斗争打下了思想基础。所以,1949年,当地参加共产党领导的边纵游击队的人中,洛吉古村有13人。难忘那些岁月

    1948年底,和桂芳从澜沧江正业小学调到维西中学,从此走上了革命斗争之路。

    维西县,是三江并流的腹地,这里边官、土司、农奴主相互勾结,匪患丛生,人民苦不堪言,生活艰难。维西名士赵望之曾为此作戏联:

    微雨快磨刀愿斩尽贪官污吏大风思猛士快请出关赵马黄。

    匹马闯曹营河北英雄皆丧胆单刀赴吴会江东将士尽寒心。

    当时,解放战争即将在全国取得胜利,在地下党领导下,滇西北各县有了与当地反动势力作斗争的人民武装,维西也有农民自卫队。1949年2月下旬,经滇西北地下党金江特区联络员曹汝吉介绍,滇西北地下党负责人之一王以中批准,和桂芳加入了共产党。

    在鹤庆,和桂芳曾经给重庆的新华社去信,信中说高黎贡山与碧落雪山其间的少数民族很可怜,衣不遮体,食不裹腹,民族不平等,受欺压,说自己读过新民主主义论,他向他们询问民族问题的前途。新华社回信说:我们感谢你提供了不少边疆少数民族现状的材料,我们增加了不少见识,回信问他有没有民族上层人物,说最简单的办法是把国民党统治者赶跑,可以得到自治等。

    从此,和桂芳在党组织的安排下,以“维中”教师身份进行工作。和桂芳与进步教师谢少雄合作,在师生中开展了民主革命思想的启蒙工作。进步校刊“曙光”诞生了,独幕话剧《新旧教育》和《卖田》歌剧“农作舞”等搬上了舞台。看过话剧的观众在流泪,剧场充满了抽泣声。增长了胆识的和桂芳,在中学和保和镇小学秘密发展了五十多名师生参加“民青”,为积蓄革命力量作好了组织方面的准备。

    1949年5月12日上午,由农民自卫军和学校师生数百人组成的队伍,在维西县城游行,沿途高呼震耳欲聋打倒“维西国民党反动派政权”的口号,潮水般涌入县衙门,把发抖的县长拖了出来。县长愿意交出政权,人们涌入兵械处,缴出枪弹,维西县农民暴动成功了,人民政权成立。

    原来,5月11号晚,当地的地下党员、农民自卫军队长钱如松用暗号通知和桂芳,计划第二天在县城举行农民暴动。和桂芳按地下党指示,已摸清县城内绅士的动态,并做出部署,次日早上,和桂芳将学生召集起来,发表讲话:今天农民起来,要推翻维西反动政府,建立维西农民政权,我们学生不能等待,我们要参加游行示威,用实际行动支持农民自卫队,怎么样?同学们相继赞成。和桂芳一手叉腰,一手有力挥动,接着说:世界上有两种猪,一种是杀得叫的猪,一种是杀了不叫的猪(话虽粗些,其意思是我们不能当任人宰割的牛马),我们要当杀得叫的猪。

    三天后,和桂芳被派往剑川,向党组织汇报县城暴动经过,随后,自卫军的和灿斗、钱如真二人向总部运去一万发子弹。和桂芳带着指示回到维西做了三件事:对农民自卫军集中整训、开展军队纪律教育、进行军事训练。1949年5月22日,自卫军第一次听到宣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从此眼界开阔,更加明白革命的道理,知道革命军队的宗旨和致胜之道。

    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

    在福贡、碧江、贡山的解放中,和桂芳表现得很勇敢,充满智慧。

    维西解放后,革命军队的下一个目标是福贡,和桂芳以党代表的身份派出部队,借路过福贡为名,向福贡的地方设治局发出一封信,一连人巧妙地进入了设治局,对方措手不及,交出三十多支枪,福贡得到解放。

    碧江方面。出现危急局面,派去和谈的人被扣留。上级派和桂芳、张维舟、赵唤燃一行共三人出马,进行第二次谈判。

    形势是严峻的,出发前,上级告诉和桂芳,1942年,抗日战争中赴缅甸的国民党96师部队退回来,在碧江留下了一批枪械,实力不小,穷凶极恶,面对险情,三人决定分开行动,以防万一。

    来到碧江城,和桂芳坦然地走向设治局,前面约100多米处,当地常备队的高连长已将架起机枪,枪口指着和桂芳。他保持镇定,用手势打招呼,大声喊话:我是纵队自南坪派来的代表。边说边继续前行,又走了约50来米,情况有变,对方魏局长、田议长和高连长竟然迎上来,和桂芳不慌张,走上去表明态度:我是李岳松派来的,你看看,我是赤手空拳啊,你们还把机枪架起欢迎我,不愿谈也有不愿谈的办法。

    气氛缓和下来,和桂芳与当地的几个头目一道,走进了设治局会客室。在会客室里,和桂芳说:李岳松校长派我来,他在南坪营盘街,前面的代表被你们关了十多天,现在我做代表与你们和平谈判。我什么也没带,如果想动武,先杀了我就行。设治局长连忙打圆场,把扣人的事往别人身上推,他说:哪有这种事?三天前,我们已经放人了,我希望你们南坪方面再派人来谈。和桂芳暗喜,大大方方地说:好谈,只要是谈判,都好解决。

    和桂芳展开心理攻势,介绍了革命形势,他从我大军渡江,将进军西南,全省六十多个县已解放,当地周边若干县也已解放谈起,告诫说,我们的人可以马上进来,只要求你们起义,缴枪就行,我们不希望碧江发生流血事件。

    设治局长同意和谈。

    接下来,和桂芳要求设治局局长集中设治手下官员,讲清和谈的道理,设治局局长也同意了。

    和桂芳带人住了下来。在对方忙乱间,和桂芳布置一同前来的老赵暗中监视常备队高队长,老赵摸得情况,这高某是东北战场逃回的败兵。前一天曾用手枪杀死了部下段某,和桂芳找到高连长,开门见山地说:高连长你昨天杀人不对,但那是还没起义的事,我不追究责任。气焰嚣张的高连长吓得变了脸色,忙推诿解释,愿意缴枪,参加和平谈判。

    实际上,深入虎穴,和桂芳已经作出最坏打算,他带有手枪,万一情况变坏,立即消灭敌人,一

    个够本,两个就赚了,不怕。

    第三天,和谈成功,设治局长第一个交出德造“拉七”手枪,和桂芳一方还收到了对方交出的两万多发子弹,12箱手榴弹,一挺轻机枪,二支美造罗斯福步枪等等。和桂芳三人很兴奋,事不宜迟地找了几个民工,带来六匹牲口,把战利品急速送到二支队司令部,加强支队武装实力。碧江和平解放了。

    “我叫和桂芳,我是贡山人,我愿带部队解放贡山!”这是他响亮的声音。为了围歼叛匪,和桂芳又带一个中队30人,急行军翻过碧落雪山,沿怒江两岸摸“夜螺蛳”,打败了敌人,取得胜利。只用了11天,和桂芳又完成了解放贡山的任务。

    奋战在横断山间

    和桂芳回忆道:自1949年8月起到1950年4月,他们的部队走遍南坪、福贡、碧江、贡山、云龙、剑川、鹤庆、洱源、丽江等县,在横断山山区英勇作战,打保安团、打中甸德钦土匪,为解放滇西北做出了贡献。

    离休后的和桂芳,常带着儿子,每年同去看望自己的两个老战友。有一次,他的老战友说:教导员呀,长脚寨打仗那天,敌人手榴弹在你身后爆炸,算着你要完蛋了,可是你活得好好的。你枪法好,敌人打不死你,你倒把敌人打翻了。老战友说的事,发生在1949年12月6日,那天和桂芳带人在石鼓作战,他带一个排,领先冲上桥头南岸,占领了制高点,用排枪击退敌人,扭转了危局。

    在剑川围城打保安团,敌人的装备强出若干倍。十冬腊月,革命战士还穿着单衣,和桂芳带一排人攻南门,顺河沟在冰冷的水里前进,准备用黄色炸药炸东门,敌人放火烧城,和桂芳又转到南边,刚过财神庙,敌人的三发炮弹飞来,六个战士牺牲,和桂芳幸免于难。后来的打叛匪战斗,和桂芳也身先士卒,沉着勇敢,经历了九死一生的考验。

    数十年过去了,那些战斗场面,还历历浮现在他的眼前。

    当官不忘衣食父母,他改名为和耕

    边纵七支队33团3营的教导员和桂芳,1950年3月被任命为贡山县第一任工委书记兼县长,1954被选为怒江州副州长,1957年被选为怒江州政协副主席。

    和桂芳改名为和耕了,为什么改名?他的解释是,边疆贫苦农民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他要带领大家建设美好的家园,“桃花园里好耕田”,所以叫和耕。

    他做县长和州长,总是和群众融为一体。新政权建立,任务繁重。土匪骚乱,老百姓缺吃少穿,他们动员躲进山里避匪的群众回村子,搞生产自救和互助生产运动,废除了保甲制、高利贷、包办婚姻、促进民族团结、培训民族干部等等,不辞辛劳。

    和耕的父亲逝世了,深深的悲痛压在心口。他的父亲是能人,当地人将燕窝叫“云和燕窝”,这“云和”就是他父亲的小名。他父亲常常冒险,一人爬上百丈悬岩取燕窝。他父亲能讲四种当地的民族语言,做的好事很多,大家喜欢他,热爱他。他曾在当地引入桃木李果的栽培技术;还在当地第一个传授搭水涧槽经验。和耕沉痛地办完父亲的丧事,又投入了千头万绪的领导工作。

    他曾带领1000多民工,吃住在工地,不分昼夜苦战,修路扩路,保证南线进藏部队42师126团向察隅方向进军。郭树怀营长开玩笑说:你这个和耕当什么县长?住处都没有。和耕说:没关系,以后建设好了,什么都会有。

    因为土匪猖獗,民工的物资被抢,粮食不足,高树勋团长下令送来200包军粮。那时的修路,艰苦程度现在难以想像,从腊咱山到青那桶,再到察瓦龙,山路要加宽,无路的地方要建溜索。民工爬上3000公尺的高山,找来雪竹、箭片竹,再砍老栗树,做成溜梆和溜桩,和桂芳身为领导,首先为部队做“过溜”的示范。一个多月的艰苦日子结束,任务完成。部队顺利过贡山,进军西藏。

    发展生产,促进社会进步,要做的事太多,比如独龙江的发源地力卡达,那里的老百姓很苦,接近七土司管辖的门贡县,力卡达被划入其境,每年,土司向这里要六、七个女娃当奴隶,几年后才放回。和桂芳找到察瓦龙土司,宣布说:今后不允许到力卡达要奴隶和收税,不准要求人家上贡。

    农奴问题解决,土司再不敢到力卡达盘剥。

    独龙族很贫困,解放前生产方式落后,铁器、锄头等工具很难见到,磨是用两块石头代替,下面那块石头稍大,上下来回磨动,就算加工了。他们当时是半游牧民族,刀耕火种,四处游走,三分之一的人没有衣裳,有人只有遮羞布,女孩子没有穿的,见人就跑。

    建设边疆,巩固边疆,和耕带领群众要做的事实在太多。

    在山腰山岩处开水沟、造梯田、固定农田、教农民施肥、鼓励农民在空旷地方发展畜牧业等,和耕带领群众,为建设和睦稳定的边疆,克服了重重困难,做出了一系列的贡献。

    荣幸见到周总理

    2001年,八旬有余的和耕老人,肃立在片马丫口中缅边界界碑处,拍下了一张有纪念意义的照片,令他感到欣慰的是,46年前中缅边界划定时,他曾被派来做前期的调研工作。

    那是1956年12月的事,当时,周总理在昆明接见中缅边界南北段历史沿革考察队,和耕受接见。北段队长的他和公安军周子良处长,已经带着一个连的部队跋山涉水,做了四个月的详细调查,会上,他们向考察团长作汇报,周总理在场,亲自听了汇报,还作了指示。

    那是国家交给的非常重大的工作,他们的调查,是为国家提供历史的、现实的划界依据和参考。他们从1956年6月开始,深入到贡山一、二、三、四区,把所有的地名、地质、气象、水文、民族、行政人员,矿物分类,物产及历史典故等,都详细做了了解和周全的调查。他们攀上独龙江两岸的达单力卡山,翻山到达迪九河和下游的木刻戛,到托罗江与迪九河西面,再到对面盛产贝母和黄连等药材的山岭,在迈励开江与恩门开江的江心坡踏访,收集资料,这些山山水水,都与将来的划界有关。

    腾冲的李根源、尹泽勤等人,手中留有英国人借片马使用的借条,还有光绪年间阿墩子住有中国军队的证据,其独立营的行政委员叫夏瑚,和耕的父亲也是历史证人,他曾在光绪26年住阿墩子当兵,这些历史证据,也很重要。他们一直工作到当年的11月。

    边塞史实历历在目,往事云烟却早已消散。早年,能够参加划中缅国界工作,和耕很高兴,一生都引以为自豪。

    强劳力和耕

    1958年7月,“补课划右”,补到了和耕头上,他成为右派,划为“和耕集团”,从此蹲了21年囚牢。批判他时,又强加一顶封建帽子“傈僳王”。后受诛连,二哥和桂清、三哥和桂香相继被捕;和耕的妻子熊惠被开除出医务队伍,遣送到维西;他的两个哥哥,因此死于冤狱;1959年3月,和耕的老母亲活活饿死;1971年和耕的妻子熊惠被逼死。和耕以超人的忍耐力,承载着家破人亡的无情摧残。

    怎么办?他到管教所说:现在我要对妻子留下的三个儿女做一个安排,总要有交代处嘛,我要请两个嫂嫂照顾孩子,嫂嫂同意了,总不能让三个孩子进教养队吧。人家批准他假,他回到贡山,看到屋子已被拆除,就住到别人家。妻子撒

    手人寰,自己又是囚徒,他的两个女儿无力读书,失去了前途。

    后来,两个女儿都嫁给了农民。

    1954年5月,从怒江调来的统战部长说:和耕在怒江有贡献,以后要安心改造,国家是不会忘记的。往后,诚实的和耕努力工作,用忘我的劳动等待“摘帽子”的那一天,心中升起了希望。

    他干的都是重活。从1959年12月到1964年,五年时间中,和耕一直在教养队当“三匠”:泥水匠、木匠、铁匠。他一天可以砌4千块砖,旁边的人要左右手开工放砖,才能及时供给他材料,四个小工忙得满头大汗。城市来的书生,有的只背得动三五块砖,和耕一个人背50多块砖。在劳动现场,找他很容易,只要看到那个肩上垫张羊皮,干最重的活的人,就一定是和耕。

    从1968年开始,和耕等六个人被派往雪山背面海拔3800多米的干海子扎窝,背山基土(即癖林的腐殖土)。农场的玉米产量要放卫星,靠的就是这种肥沃的山基土。他住在高山窝棚里四年,每天的任务是找两百公斤山基土,送上马车。别人三次才背完,和耕两次就完成。背一百公斤山基土,最远要走七八公里路,年近50岁的和耕,这么干了四年。四年后回农场,安排他一年中四个月上山积肥,搂松毛,来回十多公里山路,他一次背的松毛在70公斤以上。背松毛又干了五年。他进牛棚里时30来岁,出来时已经50多岁,一直做超负荷的劳动。强劳力和耕,劳动英雄和耕,心中的希望,一直没有倒下。

    从金沙江到怒江

    孤独促人思考。在干海子干活,和耕每天背山基土,累了,一觉睡到天亮,无话可说。有时难以入眠,他就坐起来看银河、北斗星和月亮。

    他记性好。从乾隆开始,他能背出全部祖宗们的名字,当然,记忆得最深的事件,是祖宗们的迁移。

    他的八代祖和仲、和余居住在干海子背面的丽江坝白沙。他们是木土司的奴隶。木土司发兵打昌都吧,到了芒康山里,遇虎阻路,木土司找到铁匠和仲、和余弟兄二人,他俩发明了一种老虎伞(即老虎含在口中,之后,伞撑开,本是倒爪金钩,用这个办法捉虎训虎),用智慧斗虎成功,木土司大喜,奖励他们白沙的土地,和仲不要,用纳西话回答说:不识跌落去,勒不满哩,哈哩麻咪(意思为白沙冷,不要回去,不产粮),于是,在澜沧江边洛吉古塘,木土司赐给他们十多亩田地,命名为打虎田。从此和耕的祖宗落籍维西。

    光绪二十六年,他的父亲云合到阿墩子当兵,随夏瑚到贡山解决教案,在贡山傈僳族丹朱村安家,后举家从维西迁到贡山。后来,和耕落难,又一次举家迁移,父母和两个哥哥安息在贡山地下,妻子儿女回到维西。妻子长眠于维西了,和耕回到八代祖宗的原籍丽江。

    金沙江——澜沧江——怒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这条迁移路线,包含着复杂的历史,他不再往下想。命运难料,思考不清。

    春暖花开又一景

    和耕的人生舞台上,终于投下了明亮的灯光。

    1978年4月的一天,丽江地区大研农场厂长秘书找到和耕说,今天通知你,右派帽子摘了,你愿在这儿,会安排工作,不愿可以出去。那一夜,他睡不着,他说不清那一夜的份量,他欲哭无泪,自言自语,重复着几句话:“不是了、不是了、不是右派了!”

    他当然要离开农场。他迈着急步,联系到一家建筑公司,实话实说:我叫和耕,是从大研农场摘帽出来的,我有搞建筑的技术,你们可以用我,我还可以劳动,找碗饭吃,现在56岁。他很走运,有人认识他,解释说:他劳动很好,可以来公司工作。

    1978年6月,丽江地委通知和耕到永胜松坪工作队工作,7月6日从永胜县开来一辆车,将他接到专区招待所。地委组织部宣布:你的党籍恢复,过去丽江地委、怒江工委,对你错划的右派,现在平反,一切人为强加的不实之词都推翻。

    复出的和耕,为纠正落实十数个人的冤假错案,做出了最大努力。

    和耕的两个哥哥和桂清、和桂香于1981年得到平反。两个哥哥九泉下有知,灵魂将会真正安息。

    落实政策后,老州长和耕曾任丽江地区建筑公司主任、地区建委副主任、云南省民委委员。

    和耕三次出席滇桂黔七支队党史研讨会,原七支队司令兼政委黄平在回忆“边纵”历史讲话中,谈到党在滇西培养和依靠各民族干部的工作,提到的少数民族干部骨干中,有白族的欧根、王以中、王立政、杨苏、王北光,纳西族的杨尚志、和万宝,傈僳族的和耕等等。老首长还特别说明:“和耕在怒江地区傈僳族中很有影响。”

    1980年3月下旬,云南省组织云南民族干部参观团共128人,赴首都、东北、华东等地参观,和万宝为团长,和耕为副团长,国家副主席乌兰夫、民委主任杨静仁等在民族文化宫接见全体参观团并留影。

    趣事一则:2001年,有个美国人基督教徒约比,来到昆明,找到昆明基督教爱委会负责人,打听恩人和桂芳,这个负责人恰是和耕儿子的同学,他说,和桂芳改名和耕了,并给予了帮助,让他们在维西见面。

    这个约比,是解放前贡山基督教牧师约塞的三儿子,二儿子约伯是华中大学学生,当时在缅甸,约比要去缅甸,和耕按政策派部队送约比出境。约比此次的中国行,有两个打算:1、完成兄长约伯逝世前的遗愿,感谢五十年前的恩人和耕;2、交还和桂芳两张老照片(这是1950年5月1日贡山县新政权成立,约比拍下的两张照片)。

    和耕说:当时的民主革命打倒蒋介石,你们不理解,所以让你们走。

    和耕见到约比,收下了照片,并表示了感谢。

    现在,八旬有余的傈僳族老州长和耕,生活得健康幸福,他的很大一部分时间是用来潜心读书,他家里的书架上很多书,名人传记、历史书籍、马列著作等,他还不忘关心国家时事,他每天有规律地生活,安度着晚年。

    责任编辑 张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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