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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饶之境:阆中记

    时间:2020-05-14 09:12:16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杨献平,河北沙河人。主要作品有长篇文本《梦想的边疆——隋唐五代丝绸之路》,长篇小说《匈奴帝国》,散文集《沙漠里的细水微光》《生死故乡》《作为故乡的南太行》《历史的乡愁》《自然村列记》《河西走廊北151公里》,以及诗集《命中》等。现居成都。

    巴郡地大,连绵数百里。《华阳国志·巴志》说:“其地,东至鱼复,西至僰道,北接汉中,南极黔涪。……其名山有涂、籍、灵台、石书、刊山。……其民质直好义。土风敦厚,有先民之流。”阆中居其中。《路史》上说“华胥生伏羲于此。”阆中此地,古来便是仙家府邸或神仙下凡的第一驿站。伏羲者,中华之人文始祖,其庙飨于今甘肃天水市区内。其一生成就和领地也在古秦州之地。因其“一画开天地”而被后人纪念至今。其创造的先天八卦乾、坤、雷、震、艮、离、坎、兑,摄取自然之典型,天地之神功,以其变化无穷,象征丰厚,易和不易,蕴藏精妙,以至成为《易经》之肇始,而使人恭敬拜之为天人和神仙。传说伏羲人头蛇身,虽远赴秦地,有生之年曾经先后三次回到故里阆中。

    以阆中而秦地,伏羲可谓阆中第一位传奇的智者。而伏羲何以三次回阆中,又做了什么,诸多史籍没有记载。我想,一个具有非凡智慧的古人,在遥远的大地上来回,若非极其重要的事情,断然是不会一再往返的。又有人说,伏羲生于成纪,即今甘肃静宁。为创世之神,与女娲为同胞兄妹。更有人说,伏羲乃至今陕西蓝田县华胥镇人。其母为华胥氏,在某一个雷雨天气,复踩巨人之脚迹孕而生伏羲。近人闻一多《伏羲考》认为,伏羲和女娲均为葫芦化而为人。

    在鸿蒙年代,每一个创造者都是传奇的素材。可以想象,地球之初,所有的生命都处在竞争的状态之中。最终,人从其中脱颖而出,进而创造各种工具,乃至文字,夺取了王者的位置。

    人类的文明史,也是由着优胜者来任意编排和书写的。比如我们人类,仅以东方之始祖伏每个物种的历史都是进化的,伏羲,这位具有广大才能的地方领导人,以其开天辟地的智慧,使得他的后世子孙拥有了至今无匹的文化、情感和思想意识,并因此形成了专门的文字及其一干配套工具。

    莽苍的神话时代至今没有打开,更无任何的事物来佐证人类在文字和文化诞生之前的历史和真实生活状态。今天所有的描绘都是猜测,所有的考古,也都是臆测成分居多。及至夏商周之后,春秋战国,再强秦……这一番历史的更迭,王者和霸者的轮番表演,既催生了驳杂的政治,也孕育了诸多的圣人贤者。单就阆中而言,伏羲之后,最大和最神秘的那个人恐怕就是落下闳了。

    此姓氏极为罕见,前不见其祖上,后不见子嗣。因此,有人说,此乃当年阆中一个村子的名字。落下闳者或以此为姓,或因史书误写讹传。司马迁《史记·历书·索引》说:“闳字长公,明晓天文,隐于落下,武帝征待诏太史,于地中转浑天,改《颛顼历》作《太初历》,拜侍中不受也。”然东晋人葛洪所著《神仙传》中有神仙落下公,也有人疑落下闳乃是落下公之子弟或者后人。相比较上述两种,我个人倾向于第三种说法。原因很简单,创《太初历》和浑天仪,在那样的简陋年代,类此等精密、高深与玄妙之事,绝非人力可及,落下闳为神者,至凡间帮助人类,也是百姓常有之想法。

    于是乎,我在想象,在西汉景帝时期,巴地阆中一座名叫落下的村庄中,有一不明来历的少年,在山间长大,以草露为饮,果实饱腹。常盘坐在村子制高点落阳山顶上的某一块岩石上,仰观天象,久而不辍,低头究思,日夜不罔。及汉武帝登基为帝之后,集中兵力,开始对匈奴进行反击。朝内,有东方朔和司马迁等人奏议,原有之《颛顼历》已然不适于当下,亟须修订以正国家,农桑稼穑,百般应用。

    取得皇帝应允后,司马迁等人向刘彻推荐了邓平、唐都和落下闳等人。斯时,落下闳仍旧居于阆中,闻得皇帝征召,欣然前往。时为公元前110年。数年后,落下闳修订颛顼历而为太初历,又创浑天仪。事业完成,落下闳自请退出朝堂。汉武帝应允,但念其功绩,授予郎中令的官职,而落下闳坚辞不受,要求回到故里阆中。世上不凡之人,必定急流勇退,践行天之道。自此,阆中历史上第二个具备神仙嫌疑的开天辟地的人物,便由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两千多年后的今天,我由成都而往阆中。因早知此地非凡,在动车上,不由得思绪纷繁而妖娆。我也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正是一个特别务实甚至以功利为主导的年代,对于一些浪漫和飘渺之物,很少人再有兴趣了。而慎终追远,缅怀先贤,尤其是对在人类文明史上做出杰出贡献的人,无论何时,都是我们牢记、感恩、效仿与纪念的不二对象。人类之所以绵延不止,就是因为我们有情感、思想,尤其是创造力。可以说,伏羲、落下闳者,是历史蒙昧与黎明时期的“天选之子”,是东方文明进程当中两座奇崛的高峰。尽管前者身世至今晦暗不明,无从考证,但他们对于中国乃至亚洲文化文明至开天辟地般的贡献,使得我辈至今感到荣耀,尤其对智慧及其创造的行动,保持了高度的警觉、服从与富有启示的力量。即便有皇帝及其家国作为财力、物力和人力的支撑,但在连纸张都没有的年代,落下闳如何运算,并且做到精准无误?创造浑天仪,使得人类窥得了浩茫宇宙的奥秘与运动规则的呢?至今,我们仍旧在享受落下闳带来的巨大恩惠,如二十四节气,尤其是绵延数千年的春节。

    每年腊月底,众多的人开始回家,只为团聚,哪怕是再远的异乡,也要回到自己的故乡,在自己家里,与亲人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谈世事、生活,自己和他人,奇闻异事甚至家国现状和历史。这种感情,是血缘的,也是天性的,因为人需要温暖和被温暖,关爱和被关爱。是春节,给予了中国人最切实的心灵、精神安慰和激励。

    因此可以说,天文历法,实际上融入了人类的情感、思想,也与天地之造化、变幻之规则吻合,其中包含的天人合一的东方哲学智慧,是对人世所有人的行为方式的一种校正与规范,也是对天地万物生長与凋零之节律的一种明察与配合。老子《道德经》说:“急流勇退,天之道。”落下闳最终消失于朝野,进入莽苍时空,其之所来所去,体现的是中国道教当中神仙们一贯的风范与做法。

    途径的南充在嘉陵江畔,楼宇森然,俨然一派现代化的意象。人类社会发展到现在,科学技术再发达,也有一个连续的过程。换句话说,当代的一切技术发明,均有一个基础和过程,几乎每一位科学家的成就都有一个起始点,也都有一系列的前辈和既有的成果。而伏羲和落下闳,虽然也有参照,但他们却真正地师从自然,是他们用血肉之躯和灵慧之心,从天地在某些时候呈现的“象”中觉悟和洞彻到的那种烛照悠远的哲思和科学。

    村庄和城镇几近雷同,机动车占据了人和庞大山脉之间的每一个缝隙。飞机在天空佯装巨鸟,无声无息,且又缺乏灵活性。临近傍晚,我看到西边落日,以及逐渐隐现而闪亮的星辰。如此现象,因为司空见惯而习以为常。可天象学家、天体学家和宇宙探索者,是如何发现太空的秘密呢?如落下闳公,端坐大地一隅,仰望观察之间,对于云霓变幻的宇宙,竟然豁然明朗。在阆中时候,他的肉眼究竟能够从云空中发现了什么?他的心又如何能够洞彻那么多的真假虚实,进而作为精准的判断呢?

    当然,工业革命以来,尤其是近代科学技术的神速发展,各种学问和学科,专业技术以及制造材料也应运而生,人类生活由此而有了新的改变。但无论是哪一种技术及其材料和制造工艺,无一不是出自大地和人。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一个秘密或是谶语,即天与地本初就是相连的,混沌在一起的。《圣经》乃至中国上古神话中的开天辟地之说,看起来荒诞不经,其实都印证了一个基本道理:在某个时期,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如宇宙大爆炸或是偶然的一个具有巨大能量的契机,混沌的天地豁然分开,太阳照射进来,万物由此诞生,世界由此纷纭。

    阆中的夜晚,灯火古城,四面山为屏障,三面水缓缓而动。按照中国的风水学,四面环卫,必定是藏风聚气之地。山如游龙,条条飞舞,至此而群首汇集,其势态似耳语,又如峰会,严谨而和谐,自在而又亲密。阆中之地,山势均不险恶,没有特别凸起,也没有刻意下陷的。如此低纵起伏,动静相宜的山水,真的当得起“阆苑仙境”之称谓,当然算得了上好风水。吴道子至此,称之为:“嘉陵第一江山。”杜甫先后两次至阆中,作诗数首,其中有一首《阆州歌》曰:“阆州城东灵山白,阆州城北玉台碧。松浮欲尽不尽云,江动将崩未崩石。那知根无鬼神会,已觉气与嵩华敌。中原格斗且未归,应结茅斋看青壁。”

    此时为广德二年(764),安史之乱后,又有仆固怀恩反叛。郭子仪奉命带兵开赴山西蒲州。仆固怀恩惧之而转向北,勾结吐蕃、回纥,攻打今陕西乾县,但因唐军有所防备,转而攻打彬县……十多年前,唐帝国还是一个好端端的江山,堪称当时“世界第一大国”,万邦来朝,吏民安泰。而安禄山一声令下,战火骤燃,烽烟不断。这其中,固然是李隆基及其整个王朝骄奢淫逸、任人唯亲和偏听偏信之错,而“极则反,盈则亏”,乃是世上不二真理。大至王朝,小至草木,均不能违反此律。在阆中的杜甫,坚持了一贯的忧国忧民品质和风骨,中原和西北的战事,使得他的诗歌充满了忧虑和不甘之气。可事实上,作为一位基本上已经历尽沧桑,阅尽人间万象的书写者,杜甫也早该知道这乃是无可逃脱的宿命了。

    圣者与忠者,常逆潮流而动,于危难之时力挽狂澜,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血性也,亦品格也。随后而来的诗人大致是元稹,这个做过尚书右丞,少年就有才名的诗人,至阆中作诗云:“忆君无计写君诗,写尽千行说向谁。题在阆州东寺壁,几时知是见君时。”他所怀念的人,即是与他同科而宦的白居易。

    诗人和诗人之间,古来过往甚密的极少,感情甚笃的更少。诗歌乃至一切的文学艺术创作,都是极端个体化的活动。诗人之间往往因为个性和艺术主张的迥异,相互攻讦和疏远的现象比比皆是。但元稹与白居易之真挚感情,足以令人称道。元稹为官,虽有清名与政绩,但总体上是不怎么顺利的。古代书生,最大的梦想是治国安邦,成一时之重臣,扶正江山,抚慰黎民,入青史,作千古之名流。可事与愿违,对于元稹,人们多知他是一位诗人,至于他在朝廷所做的事情及其政声,却鲜有人提及。

    而大诗人和文章家最好的命运,便是路过一地,哪怕是轻微叹息,潦草字词,也会被后人记起。由此可见,书写地域性的文字,古来便是一种美德,既能派遣心怀,又可以泽陂一地。尤其后者,一个人而能使得万民受益,那当是一等一的功德。如李白之于江油、白帝城和桃花潭、蜀道、长安等,如杜甫之于草堂,岑参、高适、王维等人之于轮台、吉木萨尔及额济纳……而阆中,一时间聚集如此之多的当时俊杰、诗文大家,这在全国,是极为少见的了。这其中原因,大抵是阆中处在川陕黔交通要道,古来今往,商贾云集,为西南之丝绸之路重镇。再者,阆中本地也特别地出人才,西汉时期落下闳、邓平之外,还有父子天文学家任文孙、任文公等人。

    所谓钟灵之地,必定人杰辈出,以其创造力和事迹利于邦国万民,进而彪炳青史,为人敬仰。后人慕其名,羡其行,便会一再踏访、拜谒。如三国时期的燕人,汉桓侯张飞张翼德。至阆中,我便去了张飞庙。在此之前,我只觉得,刘关张三兄弟,后世留名而被不断膜拜的,似乎只有关云长。殊不料,在阆中,张飞也配飨大庙。受《三国演义》和各种戏曲、话本、民间传说的影响,张飞留在人们心目当中的形象是张牙舞爪、鲁莽匹夫。

    “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陈寿《三国志·张飞传》),终于自取其祸,在重庆云阳县酒醉后被其部将张达、范强所杀,二人携其头颅投吴国。至此,一代名将、刘备的结义兄弟和股肱之臣,烟消云散。其尸体,被运回阆中安葬。据《三国志》记载,张飞为巴西太守守阆州前后七年有余,其最大的战绩,便是击败企图巴西地区打开缺口,而取汉中的魏将张郃。余下的,便是张飞据守阆中时期与黎民百姓的各种功德及忠勇品质。以阆中人对张飞的感情,尤其是自发为其修庙供奉,其匾额上写“万夫莫敌”“灵庥舄奕”。当然是说张飞不仅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武力,即使死后,灵魂也会在此永驻,且护佑民众。

    陈寿《三国志》简略,为正史,《三国演义》为再度创作,从艺术角度看,罗贯中当然高于陈寿,是他用神鬼之笔,颠覆了正史,使得三国之间的群雄个性独具,人人形象各异而淋漓。在张飞塑像前,我深鞠躬,一是为祭拜这位叱咤风云多年、最终死在异地的燕赵前辈之作为和功德,二是为其或许有些可悲的忠勇与人生结局,三是为那些死在他武器和马蹄之下的诸多亡魂。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一个残酷的真理。张飞虽然至今妇孺皆知,但其生前的罪孽可能大于功德。这不仅他一人如此,但凡人世之帝王名將,莫不如此。出庙,我还对同行的朋友说,巴蜀之地之三国遗迹及传说故事等等文化元素,多半有河北之刘备、张飞、赵云之功劳。对此,巴蜀之人是不会同意的,但似乎谁也无法推翻这个铁定的事实。

    夜里去南津关看流动式的舞台表演,除表现当地之风情民俗及读书之风的节目外,还有张飞审案的皮影戏。剧情虽简单,但从中可见张飞留在阆中民众心中的痕迹之深刻。张飞其实并不鲁莽,罗贯中将之塑造得粗中有细、勇冠三军,特别是在当阳桥以及取西蜀途中的多场战斗中的表现,使得张飞这个人物形象更加立体化、鲜明化和个性化。但美中不足的是,刘备对于张飞的感情,有很多地方却是虚伪的。或许,从一开始,刘备便没有真正把张飞放在心里……至少,张飞在刘备的情感砝码上,远不及关云长、赵云,更不及诸葛亮、谯周和法正等人。

    这是张飞个人的最大悲剧。但以张飞之智慧,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使得他死心塌地为刘备及其蜀汉政权竭力效忠的根本原因,一是张飞个人忠诚品质,世俗压力;二是限于时势,张飞不得不就此完结一生,以求留得后世英名。我绕着张飞阔大的坟茔默默地走了一圈,脑子里映现的,却还是那一个燕颔虎须、豹头环眼的莽夫形象。这是文学艺术的力量。也可能,经由罗贯中的再创造,使得原来好仕女画、善草书的白面书生张飞,在民间获得了持久的生命力,甚至成为站在正义一方的化身。罗贯中之艺术能力,正体现了文学艺术创造所能抵达的那种深度,即通过对世道人心和人性的典型化、艺术化构建,以文艺之手段而行天地正道、赋予每个人物以个性和思想、弘扬正义与揭示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不二之路。

    阆中古城之中,灯火阑珊,走在其中,迎面而来与擦肩而去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就像他们也不知道我是何人一样。在青石街上行走,脚步声等于乌有。唯有两边的店铺冷清或者有人围着牛肉、醋等询问或者购买。中天楼顶上,有一面规则的太极八卦图示。据当地人说,中天楼为阆中古城之中心,也是龙脉落点。勘选者为唐代著名的传奇人物袁天罡。有唐一代,能人良将扎堆出现,武的又李世勣、李靖、李道宗、王忠嗣、高仙芝、阿史那社尔等等,文的有房玄龄、杜如晦、魏征、刘文静及“初唐四杰”和后来层出不穷的伟大诗人、文章家李白、杜甫、陈子昂、张若虚、李商隐、杜牧、王維、高适、岑参、柳宗元、韩愈……天文和历法专家僧人一行(张遂)……构成了中国历史上最为灿烂夺目的一道人文景观。

    袁天罡原名袁天纲,《旧唐书》上说他“尤工相术”,隋末为资阳令,唐初蜀道使詹俊赤牒授火井令。在当世便很有名,曾为为杜淹、王珪、韦挺等官要相面,所言之事及其结局,无一不准。最著名的便是其对武则天的预言。其时,武则天其父武士彟任现四川广元(利州)都督,袁天纲为其家人相面,说武士彟两个儿子(武元庆和武元爽)皆可官至三品。时武则天虽为女婴,而穿男服。甫一见之,“(袁天罡)惊曰:龙瞳凤颈,极贵验也;若为女,当作天子。”《太平广记·武后》也载曰: “(武)士彟使相其妻杨氏,天纲曰:‘夫人骨法非常,必生贵子。遍召其子,令相元庆、元爽。曰:‘可至刺史。终亦屯否。见韩国夫人,曰:‘此女夫贵,然不利其夫。武后时衣男子之服,乳母抱于怀中。天纲大惊曰:‘此郎君男子,神彩奥澈,不易知。遂令后试行床下,天纲大惊曰:‘日角龙颜,龙睛凤颈。伏牺之相,贵人之极也。更转侧视之,又惊曰:‘若是女,当为天下主也。”

    相术之类的,大致也是由《易经》而化出的方术之一种,另一种则是易理。一个用于实践,贯穿到天地自然和人间万般事物,一个则源于理而又止于理。但不可否认的是,两者的关系互补性和渗透性很大。袁天罡及与其齐名的李淳风,是唐朝历史上最具有玄学意味和传奇元素的两个旷世异人。《隋纲赟拓》说其为重庆江津人,其父袁守懿,天罡为其次子。又有说,袁天罡曾拜李淳风父亲为师,学习玄学、天文、历法、方术等。因此,其与李淳风也算是师兄弟。随着其名声远扬,袁李二人得到了皇帝及一些当朝官要的召见和邀请。李世民当政时期,为了解唐朝国运,令要袁李二人背靠背而坐,现场推算。袁李二人听命。不知不觉间,二人自唐开始推算了数个朝代。袁天罡忽然惊醒,顺手推了李淳风一把。二人的推算方才停止。这便是著名的预言书《推背图》之由来。

    在古人看来,天道是轮回的,人世则是无常的。其中有变的,也有不变的。有恒定的也有瞬间的。人类自身乃至周边的一切事物,都有着自己的规律,但也受制于天地的变易法则并为其不可或缺的构成部分。据说,与《易经》相同的,还有《连山》《归藏》,可惜已经失传。由此,从古至今,《易经》便成为这门哲学或者方法论的唯一源头。年少时,阅读《易经》,只觉得是天书,认识其中的字,但不知所云。及年长,尤其是遭受了人生的一些挫折和苦难后,再读,便觉得有些似懂非懂了。常听一些精于此道的人说,《易经》乃至方术之类的,一般精于此道的,皆是在俗世中活得不如意,或者优裕生活而突然遭受失败之后,其中有识者,便会由此追索缘由,叩问命运,因而,才会对这类的玄学感兴趣。

    夙夜难寐,或是谈及蹊跷之事的时候,也会忽然觉得,所谓的玄学,也或许有一定的道理。人在世上,乃至万千事物,其实都有一个极限,也都有一个自我的生长、转变乃至毁坏的“内控力”,因为环境、出身、文化、位置等方面的原因,同样的事物也会呈现出不同的状态和结局。仿佛冥冥中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力量,在有意操纵一般。如婚配,两个不相干的人,忽然相遇,成为一家人;如车祸,同车的人有的死难,有的却安然无恙,虚惊一场。再如人生的某些际遇,总是会和设想和意愿相悖。如此等等,令人倍觉蹊跷而又无法解释。令人不由觉得,这天地之间,肯定有一种神秘的东西,具备着无所不能的智力和操控力,对每一个人乃至其他事物进行着神鬼不觉的操纵和设定。

    对于预言,现代人普遍采取的方式是无稽之谈,或者不信、不予理睬的态度,在《推背图》之前,有如姜子牙《万年歌》,诸葛亮《马前课》,后世有刘伯温《烧饼歌》。几乎人人皆知。《推背图》共有六十像,其中的每一像皆由图画、谶语和颂诗构成。与诺查丹玛斯《诸世纪》相比较,《推背图》的应验率非常高。自它出世,多个大儒和易学家皓首穷经,进行阐解,其中以明末清初又一奇人金圣叹的评点为大众广泛接受。如第二十八像:“辛卯,坎下震上,谶曰:草头火脚,宫阙灰飞。家中有鸟 ,郊外有尼。颂曰:羽满高飞日,争妍有李花。真龙游四海,方外是吾家。”金圣叹评曰:“此像主燕王(朱棣)起兵,李景隆迎燕兵入都,宫中大火,建文祝发出亡。”

    诸如此类,基本上是与历史事件相吻合的。但对于清朝之后,金圣叹的评点则简单得多。人永不可能猜测到未来的命运,否则,人类便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虚幻、不可知和不可测,才使得人类无端地相信,今天一定会比明天好。倘若未来一目了然,喜剧、悲剧,抑或悲喜剧,那这个世界,对于人类来说,就没有了如此绵长和巨大的吸引力了。关于世界和人类的终极,科学家乃至预言家,基本上都倾向于悲剧。

    即使悲剧、惨烈、可怕,可我们还必须活下去。现在,人类已经用科学仪器拍到了清晰的黑洞图像,航空航天技术当中的动力学、空间工程技术、大气原理、气压学,以及飞艇、航天飞机、空间站、人造卫星等技术也不断发展,可对于自身的命运,以及宇宙的真正奥秘,我们仍旧一无所知,像一群好奇的孩子或者自以为聪明的“人王”,偶尔欣喜又沮丧。因此,古人创造神灵或者被神灵创造,这其实是一个对等的关系,即便真的是神创造了人,对于神来说,人也成就了神。而袁天罡和李淳风以及刘伯温、诸葛亮、姜子牙等人,却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尤其是袁李二人,均在《旧唐书》上留下了传记。

    李淳风为今陕西岐山县人,其父名李播,在隋朝时任地方小吏,弃官为道士,号黄冠子,注释《老子》,并《方志图》。李淳风幼年博学,尤其精通阴阳、历算、天文等。贞观初年,李淳风入朝为将仕郎。这个官职,是文官中级别最低的一种。后上书李世民,指出同朝历法学家傅仁均编撰并施行的《戊寅元历》之缺陷,并提出建议。李世民令崔善考核后,全部被采纳。贞观七年(633),李淳风编撰的《麟德历》,颁行全国。又制造成功了铜铸浑天黄道仪。关于这个当时领先世界的科学“仪器”,《旧唐书·李淳风传》中如此载说:“其制以铜为之,表里三重,下据准基,状如十字,末树鰲足,以张四表焉。第一仪名曰六合仪,有天经双规、浑纬规、金常规,相结于四极之内,备二十八宿、十干、十二辰,经纬三百六十五度。第二名三辰仪,圆径八尺,有璇玑规道,月游天宿矩度,七曜所行,并备于此,转于六合之内。第三名四游仪,玄枢为轴,以连结玉衡游筒而贯约规矩;又玄枢北树北辰,南距地轴,傍转于内;又玉衡在玄枢之间而南北游,仰以观天之辰宿,下以识器之晷度。”与此同时,李淳风首创了八级风力的观测标准,即动叶、鸣条、摇枝、堕叶、折小枝、折大枝、折木飞砂石、拔大树和根。贞观十五年(641),李淳风主持编撰了《晋书》《隋书》中的天文、律历志,其考究之精妙备受世人赞叹。

    陕西,尤其是秦岭、大巴山、终南山一带,多有仙气,很多有名的道人便由此而成为奇异之人,如全真教祖师王重阳等。贞观二十二年(648),李淳风转任太史令。先前,民间有一本《秘记》之类的小册子,其中有预言说,李唐王朝传三代之后,必有武姓人篡夺其政权。李世民便召李淳风来询问。李淳风直言不讳禀告李世民说:“我观天象,此谶已成。将来取代李唐而君领天下的人,此时已经在宫中了。由此三十年后,此人就会成为君王。届时,李氏子嗣,也将被屠戮得几近殆尽。”李世民说:“如此的话,现在就把凡是可能的人全部杀掉,不就可以避免了吗?”李淳风回禀说:“天命不可违,陛下此时杀之,此人还会转世再来。到那个时候,李氏恐怕难留根脉。这时候不杀了他的话,将来李氏虽然会根苗稀少,但此人老迈之后,还会将江山还与李家。”

    希求自家千秋万代,永享富贵,这是每个人的想法。人性使然,李世民当然也不会例外。秦始皇之后,所有的皇帝都是另一个秦始皇。《旧唐书》说,听了李淳风所言,李世民打消了遍寻可疑之武姓杀之而绝患的想法。这当然是权衡的结果,也是无奈的考量。王朝更迭,人事轮替本就是自然律令,如老子《道德经》所言:“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李淳风晚年,又修订了《麟德历》,增删了刘焯《皇极历》,并创作《乙巳站》《典章文物志》《秘阁录》等数十部作品。六十九岁去世。

    袁天罡与李淳风这等人物,使得雍容之唐代有了一股缭绕不去的神仙气息,也使得这个开放的王朝具备了多重悬疑色彩。到阆中,在张飞庙和古城浏览之后,去往三十里外的天宫院和五龙村。天宫院据说也是由袁天罡和李淳风共同勘址修建。所谓的天宫院,从字面上理解,此地大抵是袁李二人勘定的“神仙居所”或者说“天宫”在人间的院落了。深入其中,便会觉得了一种神清气朗的豁然之感。民房之外,群山围绕,条条冈岭,和缓曲折,多祥和之气韵,绝无利风及险恶之所。此地之气势,起伏而又仁慈,低陷却平坦。人在其中,丝毫没有处于远地群山之间的压抑,也沒有任何的惊惧和不祥之感。

    天宫院有风水文化陈列和展览,也有袁李二人的生平介绍。观看之间,我愈加觉得袁李二人真乃异人。这种异人,也是数百年才会出现一二个的。再去拜谒袁天罡墓。在天宫院之北,一座独山之间,袁天罡已经静卧了一千多年。据介绍,期间有人试图盗墓,但均已失败告终。守墓的大嫂告诉我说,重修袁大人(当地百姓对袁天罡的尊称)墓时,有夫妻二人,其夫好奇,用两丈长的竹竿伸入墓中,觉空荡,且无尽。当晚,丈夫做梦,梦中有一白须老人说,你修墓就修墓好了,万不可用竹竿打翻我的灯台,扰乱我的情景。数日之后,其妻猝然去世。其夫仍旧天天做梦,以至于乱语不止,不久也跟着去世了。大嫂还说,现在这夫妻俩的两个儿子,每次出去打工,行前要来祭拜袁大人,回家也会祭拜。

    对于传奇之人,民众内心是崇拜的。关于以上所说,我求证大嫂,她言之凿凿,说那两对夫妻是附近村里人。不论是穿凿附会,还是偶然巧合,袁天罡之神奇,其生平事迹流传之广之深,也并非只是一地一隅,而遍布全中国之乡野。由此可见,道教对于中国文化的影响和渗透力亦然巨大而深刻。我见旁边有免费的柏香,点燃,插上。这不是对某些神灵的崇拜,而是对这样一位先贤,尤其是袁天罡之在历法和天文上的探究与贡献,表示一个后来者的敬意。转道李淳风墓路上,一位同行的诗人说,刚才我在点香之时,她看到一只金色的蝴蝶由天罡墓上青草从中翩翩而出,然后低飞,绕着坟墓一圈,又落在了其中的一棵草尖上。

    按照民间传说,袁天罡辞官之后,一路来到阆中隐居,并研究天文历法和方术。年老去世,令人其棺材放在嘉陵江边,恰一官员由此上岸。见棺材异之,近前一看,棺木上竟然写了他的名讳,并身世及子女、仕途、寿命等。文后,嘱此官员将之葬于天宫院北五里外的某种山根下。该官员惊异,只好照办。李淳风也是尾随袁天罡而来的,也提前为自己选好了墓葬之地。其墓,则在天宫院南五里一座山根下。到墓前,我无意中发现。李淳风墓葬之地也和袁天罡一样,并非通常的前敞后靠,左右依傍,也是一座独山。

    风水之说,由来久矣。普遍认为晋人郭璞《葬书》为开山之作。关于丧葬之地,郭璞在其书中曾说:“山之不可葬者五:气以生和,而童山不可葬也;气因势来,而断山不可葬也;气因土行,而石山不可葬也;气以势止,而过山不可葬也;气以龙会,而独山不可葬也。”以此推论,袁李二人所葬之地,皆为独山,虽有来龙,去脉酣畅,但却又无所依旁,朱雀高而温和连绵,其形如龙。但白虎似乎没有,或者断裂……所有这些,我只是猜测,袁李二人为先贤大家,学究天人,他们勘选坟墓于此,肯定有其深意。用不着我等无知后辈在此置喙。

    夜宿五龙村。村子不大,大致有数百人口,深在群山低洼处,整体呈锥圆形,四周山峦高低一致,封挡严实但又通风透气。其中几道山岭,势态昂扬,身形如龙。站在黑黑的山坡上环顾,藏黑色的夜幕之中,整个五龙村灯火明灭,寂静悠然。星辰在天空中隐现之后,使得阔大的天幕顿时生动起来。我在想,如此高远的虚空之中,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力量,有没有人们所说的神灵?将来,人类的科技工具进入太空,会遭遇什么?如此之多的星球,到底有没有其他生物存在?传说中的外星人是不是真的?又在何处存在?他们以什么为生?又和我们人类构成怎样的关系?对于地球,宇宙对我们究竟是怎样的作用和影响……所有这些,大致是也伏羲、落下闳、邓平、袁天罡、李淳风等人观察和思考过的。只不过,他们都做出了自己的探索,并给出了答案。

    黎明,被鸟声叫醒。这草木丰茂的山间,到处都是活跃生命。蚂蚁、蛐蛐、虫子、野兔、山猪和蛇……构成了一个繁华的世界。空气异常温润,呼吸之间,觉得甜丝丝地。这令我感到幸运。对于久居城市的原乡村人,这种恬静的光阴是久违了的,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了。下得山坡,满山的野菊花和油牡丹。在晨光中,黄得令人心生痛楚,柔情顿生,白得叫我想起人类素净的情感。一些田地里,新苗正在冒芽,青青的或是黄黄的,在微风中楚楚可怜,懵懂可爱。一位年过八十的老人在替新苗拔草。看到我,他笑着说,这是另外一家撒种子的时候,不小心撒在我这边来了。跟他们说也不好说,算了,自己拔掉,就好了。我笑笑,向他竖起大拇指。心里想,这么大年纪了,还在田里干活,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对于令自己不快的事情,他能给予理解,并且自己承担了后果。虽然只是劳动,但他的那颗宽恕之心,是值得尊敬的。

    三五人坐在乡间小院喝茶,聊一些东西南北的事情。茶是绿色的,在杯子中呈现的颜色,好像装下了整个春天。梨花开得有些败了,可还是有蜜蜂嗡嗡嘤嘤。远处田间的油菜花也是,也正在娇艳时节,微微晃动着柔软的青色身子,在明澈的日光下袅袅婷婷。午休醒来,觉得全身无比轻松。这种感觉如同我在乡村时代,一天的高强度的劳作之后,饭后轰然躺在床上酣睡,再醒来之后的舒适与自在,仿佛整个人又恢复了活力,并且这种活力似乎是神赐的,周身清凉又惬意。同行者皆说,如长此居住和生活,也是一种美好的事情。事实上,当代城市人对乡野的感情,大多是“一见钟情”,谁也做不到“不离不弃。”

    这是非常悲哀的,但也是这年代人的共同病症。再去构溪河湿地,乘坐船舶优哉游哉地漫游,两岸的湿地、青草坪、白色的房舍,偶飞的白鹭,戏水的鸭子,群飞的野鸭,构成了这片静谧世界当中最为安闲与幸福的居民和过客。恰又小雨,似落未落,轻轻地打在身上的感觉,轻而脆,静而幽。我想到,在城市之外,乡野是留给我们这个时代的最后的养心之地和精神家园了。尽管,人无处不在,各种矛盾和冲突也在所難免,但能有一些清静地,供我们一时安妥身心,也算是一种幸运和福气了。

    傍晚在鳌山胜境,俯瞰对面的阆中古城,那么些久远的房屋,古朴的街道,在嘉陵江边如历史一样陈列,简陋之中,洋溢着一种古色古香的辽远气息,那气息当中,载着远古的神话传奇,也有着王朝更迭的血腥和苦疼,以及少有的太平年间的繁华与富足,歌舞与欢愉。由阆中来去的人们,不论古今,也都是有福的。那些慕名而来,且久居的人,更是对阆中的一种灵魂皈依,如袁天罡和李淳风,包括最终葬在这里的我的前辈老乡燕人张翼德,当然也有他早逝的儿子和战死的孙子。

    离开阆中前一夜,我做了一个梦。一只全身青色的大鸟,好像从遥远的西藏飞来,在天宫院的屋顶上落下来,伸颈叫了几声。瞬间,满山发光,就连河边的碎石头,都异彩生辉。尔后,大鸟飞起,一下子就越到了半空,更加奇怪的是,我竟然骑在大鸟背上,在云霄之上,看到了一群呵呵说笑的人们。其中有人叫落下闳,还有张飞、陆游、袁天罡、李淳风、杨瞻等等……看到我,他们都止住了笑声……我正在惊异,忽然大鸟一个翻身,我忽然凌空直坠……惊吓而醒。回成都的动车上,我还在想这个梦,也想起了陆游名为《阆中作》的诗:“挽住征衣为濯尘,阆州斋酿绝芳醇。莺花旧识非生客,山水曾游是故人。遨乐无时冠巴蜀,语音渐正带咸秦。平生剩有寻梅债,作意城南看小春。”诵完之后,突然觉得,陆游此诗,倒与我在阆中的心情和感觉大致吻合。

    责任编辑    杨   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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