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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之《楚辞通释》整理之创获

    时间:2020-11-10 09:40:33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杨新勋

    摘 要:
    《楚辞通释》是王夫之《楚辞》研究的代表作,在编纂体例、语言阐释、历史考订等方面尤其是思想揭橥上多有创获,在我国楚辞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本次整理在全面考察存世的八种《楚辞通释》版本源流关系的基础上,以同治本为底本,力求内容全面,体例完备,校勘精审,文字、标点正确。

    关键词:
    王夫之;
    《楚辞通释》;
    康熙单刻本;
    康熙合刻本;
    同治本

    王夫之的《楚辞通释》,是明末清初《楚辞》研究的一部代表作,以不囿前见、大胆创新、特色鲜明著称,在楚辞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一、王夫之生平及思想

    王夫之(1619—1692)字而农,号姜斋,又号夕堂,衡州府衡阳县人。他与顾炎武、黄宗羲并称清初三先生。

    夫之十一世祖仲一随明太祖定天下,功授千户,其后人多为宦地方,因成任衡州指挥司同知而籍衡阳。父朝聘(1568—1647),師邹守益,克己务实,重真知践履,学者称武夷先生。

    夫之幼受庭训,崇祯十五年(1642),以《春秋》魁列乡榜之五。次年欲北上参加会试,因李自成克承天、张献忠陷蕲水未果。崇祯帝自缢后,夫之转而联合地方义军抗清。清兵入湘,他转赴桂林。顺治七年(1650),任南明永历朝行人司行人,因上书弹劾王化澄结奸误国受到排挤,转投桂林瞿式耜。瞿氏殉难后,夫之辗转郴、永、涟等地。顺治十七年隐居湘西石船山,筑室败叶庐、观生居,后十二年徙湘西草堂,著书讲学。

    夫之曾书其居:“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他博学多才,又敏思明辨,敢于创新,矻矻穷年,撰著甚丰,涉经、史、子、集,约百余种,四百余卷,卓然成一大家,开一代学风。谭嗣同曾云:“万物昭苏天地曙,要凭南岳一声雷。”概而言之,经历了南明的腐败和灭亡,夫之的思想重在扶持道德人心:一是有惩于晚明王学泛滥导致的情欲流衍乃至伦理混乱,辟象山、阳明之谬,斥钱、王、罗、李之妄,以明正学为己事,以彰人道为实学,欲尽废古今虚妙之说而反之实,其潜心学术即为明证;
    二是承张载道气论,糅合道家的天道说,进一步发展为天人理通,道合内外,理通万事,要人尽天道,行仁义,与天合德,其抗清复明、立身行道正践履了这一点;
    三是对程朱等的心性情之论进行矫正,朱熹以心统性情,以未发、已发来区分性情,故四端为情,强调动静和天人的区分,对二者的转化和道德的渗入缺乏清晰说明,夫之以四端为性,认为已发的合道德的亦为性,性情合一,由此重节和气,既为道德实践提供说明,也警惕离性言情。这也影响了夫之对《楚辞通释》的撰写,他多以节和气论屈原和他人。

    二、《楚辞通释》的思想特色

    《楚辞通释》完成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八月,距崇祯帝自缢已四十二年,距南明灭亡也已二十五年,夫之已六十七岁,后七年辞世,属晚年之作。《楚辞通释》的内在思想和夫之所处的时代息息相关,也寄寓了他晚年的政治心声。

    首先,从选文到注释,此书都以思想为准,褒扬忠贞,贬黜奸邪。对于楚辞的选文,王逸承刘向全录屈原作品,屈原以下辞赋家多录拟屈之作,兼收悼屈之作,洪兴祖《楚辞补注》沿之;
    后朱熹的《楚辞集注》在全录屈、宋、景作之外,认为汉人之作“意不深切”,类似无病呻吟,遂删去《七谏》《九怀》《九叹》《九思》,仅存《惜誓》《哀时命》《招隐士》,同时增加了贾谊的《吊屈原》《鵩鸟赋》和扬雄的《反离骚》,思想标准更为明确。朱熹定本对后世影响很大,明清《楚辞》注本多有承者。《楚辞通释》承朱熹《集注》全录屈、宋、景之作,汉人之作只收《惜誓》《招隐士》,此外收江淹的《山中楚辞》和《爱远山》,以己作《九昭》为殿,思想标准较朱熹更为明确,也更为严格。夫之认为:屈原作品一出于“忠爱之性”“忠贞至性”,系心君国,前后一致,不以己之遭遇、用舍为怨尤,不忍见宗邦沦没而自沉,其忠贞千古独绝,能与日月争光;
    宋玉能深晓其师悲悯君国之志,故能嗣三闾之音;
    而《七谏》以下之汉作未免涉私情、戾气,寄怨恨于一己得失,言倍词鄙无非无病呻吟而已;
    江淹能不忍忘君之意,其作品高出汉人赋作。可见,夫之选文,着眼于作者的思想动机,从忠贞的政治伦理观念入手,深入到作者内心去明辨忠贞与私怨,追求忠贞的彻底、纯粹,以之为高尚。

    在注释中,夫之也时时注意阐发、辨析屈原忠君爱国之热忱、之纯粹。在《序例》中,夫之就明言“蔽屈子以一言曰‘忠”;
    对于班固、王逸等以患失、尤人解《离骚》《九章》,夫之斥之“何其陋也”。对于屈原沉江,夫之在注释中反复申明屈原绝非出于一己用舍、得失,亦非一时愤世疾邪、心迷意惑,而是“矢志已夙”,是“因时以决”“要终以靖”,以死明志,因此才能“无所疑惧也”。将忠和死连在一起,把屈原的忠推进到无以复加的纯粹而高尚的境地,也因此对朱熹《集注》认为屈原之忠是“忠而过”“过于忠”大为不满,多有反诘。可以说,夫之《通释》是一次从《楚辞》阐释史上对屈原忠贞思想的全面廓清。

    与赞扬屈原忠贞相对,夫之又多次对张仪、秦王欺诈侵凌加以声讨,对靳尚、郑袖、子兰等奸佞误国大力鞭挞,指出“小人险诐害政”,是亡国祸本,是非分明,大义凛然。这里尤需指出的是,夫之对刘向、王逸等人从势利、私怨以及恍惚、迷惑等方面推测屈原的言论加以驳斥,认为这些言论正见出汉人意气的不足。即使是贾谊的《惜誓》,夫之也认为不足以曲达屈原九死不迁之幽忠,存之仅仅是因为它合于爱惜人才之心而已,进一步说明他心目中的《楚辞》一书应以忠贞的纯洁性为标准,诠释者也应以揭橥屈原此志为旨,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次,高扬屈原忠贞忧国、贬抑奸佞误国的同时,夫之还把责任明确指向了楚王,极言楚君之不足有为。如他在解释《离骚》时,一则说“今楚何时,而王犹不寤,非天下之至愚者乎”,再则说“今怀王之不足有为如此,故谗言交张,祸且及身”,“群臣一旦靡然从邪佞而为党,唯君德不修之故”,认为谗言、祸患皆因怀王不用贤、不修德所致,他认为在国祚将迁之际君德尤国命、臣心之所系。又如他在释《天问》时说“君唯无道,而后奸色淫声得以中之”,认为“郑袖之惑怀王而倾楚,亦怀王自貽也”,都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楚王。夫之在此尤其强调君德,他说“君德已非,风俗尽变”,将君德提升到了国风乃至国命所系的高度,甚至认为君德不修是谗言、奸佞交兴的原因。这样的言论,更多反映了夫之针对晚明朝廷现实的政治意识,也可以说他是借注释《楚辞》浇自己胸中块垒的一种体现。

    再次,夫之指出人臣要勇于与奸佞斗争,并认为这是屈原的遗憾。对于《离骚》“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妬。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语,夫之释为“以上言小人以私心絜度而猜疑,因谮己而一空善类;
    余非不能与众正竭力以争胜,而固非所欲,是以屈而见放”,认为屈原本可以战胜贪婪小人,但却志不在此,“不与小人争得失”,反而因此被放黜,这让夫之唏嘘叹息。为此,夫之在《九昭·汨征》中专门立言“恢画画以申猷兮,悔曩辞其犹未半”,自注云“然及今思之,未即追原祸本,以攻发谗佞,不能无悔,盖均之取怨于人,不如直揭其奸慝”,认为屈原应该勇于揭露奸佞的谗慝,与之对抗和斗争才是。对于屈原未能与靳尚辈一争生死,“投鼠忌器而留祸本,以使蔓延”,夫之认为这是终致屈原沉汨的遗憾,所以要再次严正申明。

    此外,以退隐闲居和养生乃至炼丹释《楚辞》也是《通释》的一个特色。这在《离骚》《九歌》《天问》《九章》《惜誓》等篇的注释中都有不同程度的体现,以养生和炼内丹理论来系统阐释,尤其体现对《招魂》和《远游》两篇的注释中。对此,楚辞学界已有论述。需指出的是,这虽与夫之自己后期的生活和精神有关,但在《通释》中养生和炼丹更多表现为工具理性,这和《楚辞》的游天、游仙手法相似,对屈原沉江自靖之举起铺垫和反衬作用,宗旨上服务于总的政治伦理思想。

    三、《楚辞通释》在《楚辞》内容、体例等方面

    的新见解

    《楚辞通释》前有《序例》,是对该书选文动机及各篇性质的总说明,也驳斥了历来的一些说法,表达了夫之的撰写宗旨。书内各篇,首先是解题,或考释作者生平,或说明创作背景,或阐发微言大义,或纠正旧说之误,简明扼要,多有新见。对于正文,该书采用“分节立释”的方法,在每节之后撰解释文字,一般是先简洁训释字词、名物,不做繁琐考证;
    然后以“以上言”“此言”“言”等字领起作通释,疏通文意,揭橥思想,阐明道理;
    最后以圆圈隔开是校正文字,间或说明文字关系(此部分自同治本始移正文下,影响了此后的铅印本)。还应说明,康熙本、道光本行右有圈点和评语,所以康熙本和道光本首叶书题“楚辞通释”下有小字“评点并载”;
    同治本行右仅刻评语,删去了圈点,故首叶小字改作“评语并载”。评语十分简洁,点到为止,多着眼艺术,也偶尔阐发思想。

    夫之博览群书,识力精深,又能慎思明辨,故而《楚辞通释》在具体的文意、内容、体例等方面的认识上颇多值得称道处。

    对于九歌,王逸曾有“上陈事神之敬,下见己之冤结,托之以风谏”之说,夫之认为《九歌》为颂神曲,虽然不能说必无“托以风谏”之情,但“婉娩缠绵,尽巫与主人之敬慕,举无叛弃本旨,阑及己冤”(湖南省社科院图书馆藏清康熙单刻本《楚辞通释》卷二《九歌》解题),因此夫之对王逸过度从寄托、比拟等方面附会《九歌》多有驳斥,而从具体内容和楚俗、宗教等方面去客观体察,“就文即事,顺理诠定”。如对于湘君和湘夫人,历来众说纷纭,夫之云:“盖湘君者,湘水之神,而夫人其配也。”(《楚辞通释》卷二《湘君》解题)可谓一扫前人加在二湘上的迷障,拨云见日。又如对于《大司命》和《少司命》,夫之用文中描写神的语句来反驳司命是文昌第四星之说,进而指出“大司命统司人之生死,而少司命则司人子嗣之有无,以其所司者婴稚,故曰‘少,‘大则统攝之辞也”,以此释“大”和“少”,甚有见地。再如,夫之认为《礼魂》为《九歌》送神之曲,“此章乃前十祀之所通用,而言‘终古无绝,则送神之曲也”(《楚辞通释》卷二《禮魂》解题),已被学界所认可。夫之曾云“《九歌》皆楚俗所祠,不合于祀典,未可以《礼》证之”(《楚辞通释》卷二《东皇太一》解题),也是非常值得重视的见解。

    对于《天问》,王逸曾云“不言‘问天,而言‘天问,天高不可问”,将《天问》的对象理解为“天”,与作品内容不符。夫之云“举天之不测不爽者,以问憯不畏明之庸主具臣”(《楚辞通释》卷三《天问》解题),认为所问皆自古以来悖逆、怪乱之事(夫之认为此类多合于物理,正历史兴亡之征兆),以此责问、警醒楚之君臣,“欲使其问古以自问,而蹑三王五伯之美武,违桀纣幽厉之覆辙”,可谓独具只眼,深切著明。具体解释中,夫之能对《天问》中众多荒怪之事,客观解释,合情合理,如对“顾菟在腹”“河海应龙”的解释;
    有时夫之也作理性分析,如对康回怒触不周山,夫之云“寓言耳”,对烛龙神光,夫之云“以意想像然尔”,对羿射九日云“当亦喻言”,对延年不死云“死于崖谷,人无知者耳”,认为屈原之问“原本天地,推极物理”,目的是使人辨明不惑。这样的认识,都是表现出具有进步意义的大胆新见,对《天问》的解释也多有合理性,富有启发意义。

    对于《九章》,夫之承洪兴祖作于顷襄时之说,认为当时屈原已决意自沉,所以其词“直而激,明而无讳”(《楚辞通释》卷四《九章》解题)。《哀郢》首四句,旧注以为是屈原被放逐之词,夫之一反此说,“原迁沅湘,乃西迁,何云东迁?且原以秋冬迫逐南行,《涉江》明言之,非仲春”,“东迁,顷襄畏秦,弃故都而迁于陈。百姓或迁或否,兄弟昏姻,离散相失”,认为屈原由西而南至汨罗,《哀郢》“方仲春而东迁”云云所言为顷襄东迁陈之惨狀,甚确。后郭沫若、金开诚等沿此断定屈原自沉于此年。当然,夫之也没有僵化理解《九章》,如他认为《惜诵》是追述“未迁已前,屏居汉北之情事”(《楚辞通释》卷四《惜颂》解题),“无决于自沉之意”,这和《抽思》所言有些类似。虽然夫之还不明白《惜诵》之“惜”通“昔”,但他对文意的理解已经十分准确了。他对《惜往日》也作了类似的理解。

    对于《卜居》,夫之也不认可王逸的屈原亲往太卜家稽问占卜之说,认为是“屈原设为之辞”,假托问卜,“以旌己志”。在接下来的注释中,夫之云:“太卜,为国掌卜筮之官,自应不离国中官守。原放在外,何以得见?且卜则不筮,筮则不卜,而兼言端策拂龟,其为托辞明矣。”此为秉烛之见。

    还要说说夫之的“以节立释”,这是理解《通释》的一个门径。夫之《序例》云:“自《周易·彖》以韵制言,《雅》《颂》《风》胥待以成响;
    然韵因于抗坠,而意有其屈伸,交错成章,相为连缀,意已尽而韵引之以有餘,韵且变而意延之未艾,此古今艺苑妙合之枢机也。因韵转而割为局段,则意之盩戾者多矣。今此分节立释,一唯其意之起止,而余韵于下,以引读者不倦之情。”夫之认识到韵文创作有韵、意两方面考量,韵、意的基础和目的不同致使二者时有歧出,他注释《楚辞》是以意分节,一节或多至二十句以上,或短至两三句,一以文意起止而定,不再顾及韵脚是否变化,这就完全根据作品内容的层次性和阶段性来进行划分,避免了对文意的割裂,也避免了饾饤的注释将作品内容碎片化。《通释》“以节立释”是一种根据作品文意的内在逻辑性和完整性来进行诠释的方式,是夫之“就文即事,顺理诠定”的具体性、阶段性体现,使其能够深入、准确地把握作品内涵;
    同时,这也是一种注释的体裁,注释以表意为主,以训释字词和考证名物为辅,分节的注释与分节的正文相互对应,相得益彰。

    四、《楚辞通释》在训诂、名物上的大胆创新

    虽然训诂字词、考释名物不是《楚辞通释》的重点,夫之只是择要解释,但是他不囿成见,敢于突破旧说,还是颇有些胜处,推进了楚辞学的发展。

    一是夫之能从上下文著手,在具体字词训释上有突破。如《离骚》“余旣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王逸言“志数变易,无常操也”,以多次、屡次释“数”,于文无著,洪兴祖、朱熹承之;
    但夫之改注“数,亟也”,与上文“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齋怒”的“齋,音齎,疾急也”配合,以急速释“数”,殊有见地;
    同篇之“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夫之云“前后,古今也”,也是立足上下文得出简洁传神之释;
    又同篇“飘风屯其将离兮,帅云霓而来御”,夫之云“屯,聚也。离,丽也,附也”,明显是看到王逸注相离与屯聚龃龉,与上下文不合,改以“丽”读“离”,极合文意。又如《九章·惜诵》在列举隐士接輿、桑扈和直臣伍子、比干后言“与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夫之云“与,数也,历数前世之贤而不用者”,此释足备一说。又如《渔父》“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夫之据“扬其波”释“淈,扰乱之也”,胜于洪兴祖的“浊也”,郭嵩焘在《礼记质疑》中云“淈谓扰乱之,于义尤顺”(郭嵩焘:《礼记质疑》卷九,清光绪刻本)。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针对《离骚》“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委厥美以从俗兮,苟得列乎众芳。椒专佞以慢慆兮,榝又欲充夫佩帏”一段文字,夫之云:“兰、椒,旧说以为斥子椒、子兰。按:子兰,怀王之子,劝王入秦者,素行愚顽,固非原之所可恃;
    且以椒、兰为二子之名,则榝与揭车、江蓠又何指也?此五类芳草,皆以喻昔之与原同事而未入于邪者。当日必有所指,而今不可考尔。”此解不移。可见,联系上下文,“就文即事,顺理诠定”是夫之字词训释的方法。回过头来看,针对《离骚》“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夫之云“灵,善也。平者,正之则也。原者,地之善而均平者也。隐其名而取其义以属辞,赋体然也”,从文学创作的文体上给出解释,也是远胜于王逸之说的。

    二是夫之能揭示《楚辞》用字的特点,用古今字①、通假字、联绵词来解释文中字词,不乏卓见。如《离骚》“鼂搴阰之木兰兮,夕揽中洲之宿莾”,夫之云“阰,与‘陂同”,“驷玉虬以乘鷖兮,溘埃风余上征”,夫之云“埃,当作‘竢,传写之讹”,“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夫之云“相,与‘倘通。相羊,徙倚也”;
    《九歌·湘君》“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夫之云“陫侧,与‘悱惻同,欲言不得而心不宁也”,“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夫之云“灵,当作‘ ”,《湘夫人》“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夫之云“荒,与‘怳同”;
    《天问》“遂古之初”,夫之云“遂,与‘邃通,远也”,“九州安错”,夫之云“错,与‘厝通,安置也”;
    《九章·惜诵》“行不群以巅越兮,又众兆之所咍”,夫之云“巅,与‘颠同,仆也”,《悲回风》“轧洋洋之无从兮,驰委移之焉止”,夫之云“委移,与‘逶迤同,曲折自如也”,“泛潏潏其前后兮,伴张弛之信期”,夫之云“伴,与‘泮同,回散而无常之意”;
    《九辩》之四“独守此无澤兮,仰浮云而永叹”,夫之云“无,‘芜通”,等等,均以古今字、通假字、连绵词解释《楚辞》所用字词,而且大多正确或合理,富有启发性。此类字词解释,俯拾即是。如此之多,说明夫之对《楚辞》用字的这些特点已有学理认识。

    三是有些名物考释见解独到。夫之次子王敔(1656—1730)在《姜斋公行述》中云:“于《四书》《易》《诗》《书》《春秋》各有《稗疏》,悉考订草木、虫魚、山川、器服,以及制度同异、字句参差,为前贤所疏略者。”对于《楚辞》草木、山川、器服等名物,夫之也多加考释,于众说纷纭中定一是非,择善而从,不少见解十分独到。如《九歌·东皇太一》所祀神自五臣至洪兴祖等皆以星为说,夫之云“旧说中宫太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则郑康成《礼注》所谓耀魄宝也。然太一在紫微中宫,而此言‘东皇,恐其说非是”,其反驳信而有征。又上文谈到他对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的考释,也不乏卓见。《天问》“受赐兹醢,西伯上告”,王逸、洪兴祖、朱熹皆以接受释“受”,夫之明言“受,纣名”,甚确,已被清儒、今人所证实。

    郭在貽在评述《楚辞通释》时曾说:“该书不仅长于探赜文心,烛照微旨,其注语也颇富文采,绝无注疏家饾饤故实、质多文少之病。”[1]550该书训释简洁,语言工整,确如郭氏所言。

    毋庸讳言,该书在文字训释和名物考证方面也存在一些不足。由于夫之对传统注释重视不够,也由于此时文字学、音韵学还处在发展阶段,这使得该书的大胆立说有时过于随意。对此,郭在贻、洪湛侯等均有指摘,以下仅就《离骚》举三例:“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夫之云“修名,长久之名也”,未免望文生训,修是美好的意思;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豈余心之可惩”,夫之云“惩,改也”,不及王逸“惩,艾也”、洪兴祖“谓惩创也”准确;
    “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妬”,夫之云“如心之谓恕”,杨按:恕,从心,如声,意谓推己及人,王逸所云“以心揆心为恕”是。至于名物之不足,吴冠君曾撰文列出十条[2],不赘。

    五、《楚辞通释》版本考论

    本次整理所见本有:康熙四十八年(1709)刻本(简称康熙单刻本),湘西草堂《王船山先生书集》本(今称康熙合刻本),道光二十八年(1848)《船山遗书子集》补刻本(简称道光本),同治四年(1865)金陵节署《船山遗书》刻本(简称同治本),民国二十二年(1933)太平洋书店铅印《船山遗书》本(简称太平洋本),1959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铅印本(简称中华本),1975年上海人民出版社铅印本(简称上海本),2011年岳麓书社出版之《船山全书》本(简称岳麓本),共八种。

    对于《楚辞通释》初刻,据丁光祺《刊楚辞南华附识》、王扬绩、王扬绪《跋》及正文首叶,知剞劂始于乾隆四十七年九月,丁光祺、丁光裪、王扬绪、王扬绩出资,王敔校补,历十月,至次年七月毕。

    首先,需要说明一下康熙单刻本。康熙单刻本是初刻本,传世有两部:一存湖南省图书馆,原为南岳图书馆旧藏,入湖南省图书馆后为学人所识,声名鹊起,岳麓本即以此为底本;
    一存湖南省社会科学院,鲜有人问津。两书均竹纸,两册,不分卷,版式全同,均为四周单边,白口,单黑鱼尾,鱼尾上刻书目,下刻篇名,版心下刻叶码,以篇计葉(据此也可分为十四卷或十五卷),半叶八行,行二十字,双行小字同,两书目录、版式、行款、正文内容、大小字体完全相同;
    又此书正文行右有评语和圈点,此为评点,正文和释文行右均有句读,两书评点、句读亦完全一致,确属同一版本。但还是略有差异:一是湖南省社科院藏本字迹更为清晰完好,刷印更早;
    二是湖南省社科院藏本没有缺损,扉页无题签,上册正文前依次刻张仕可序、潘宗洛《船山先生传》、《史记·屈原列传》、《序例》、《目录》,《目录》后有“私淑门人王后较编”字样,下册正文前刻丁光祺《刊楚辞南华附识》,正文后刻储大文《书王姜斋先生九招后》和王扬绩、王扬绪《跋》;
    湖南省图书馆藏本书略有缺损,首列王扬绩、王扬绪《跋》①(前半叶脱去大半②,仅右下角残存三行十八字,左半叶亦有残损),次《序例》、张《序》、丁《附识》、《史记·屈原列传》及《目录》(亦有“私淑门人王后较编”字样),书后为储大文《书王姜斋先生九招后》,无潘宗洛《船山先生传》。两书均有一些校记,今已无考,但自印刷、完整和编次看,湖南省社科院藏本更优。

    其次,需要说明一下康熙单刻本和康熙合刻本的关系。对此,学界有两种说法,一是认为康熙合刻本是后于康熙单刻本的递修本,二是杨坚在岳麓本《编校后记》中云,康熙合刻本与康熙单刻本相比,无序跋和序例,正文无《九昭》一篇,书后附《史记·屈原列传》,但版式、字体同一,序跋及《序例》之删盖因时疑忌所致,不必区分。今按:确如杨坚所云,康熙合刻本与康熙单刻本版式、字体同一,今细核二书正文行款、内容、评点、句读、字迹等完全一致,确系同一版本;
    但是,仍有区分的必要:一是康熙合刻本合刻在《王船山先生书集》五种中,丛书有一扉页,中央大字刻“王船山先生书集”,两边依次刻“老子衍”“楚辞通释”“庄子解”“张子正蒙注”“俟解”五种书名,左下刻“湘西艸堂藏板”,且用纸远好于康熙单刻本,三册,至今仍泛白柔韧。二是康熙合刻本无序跋、《序例》及《九昭》,《目录》亦无《九昭》及“私淑门人王后较编”字样,书后为《史记·屈原列传》,如杨坚所云应确系有意为之,这本身已说明了其存在的特点。三是康熙合刻本文字明显不及康熙单刻本清晰,其刷印当在湖南省图书馆藏本之后。四是康熙合刻本《招魂》脱落“青骊结驷兮,齐千乘”句下一叶③,后道光本、同治本以及太平洋本、中华本、上海本皆承此,如果不区分康熙单刻本和康熙合刻本,则无法说清此事。五是王敔晚年所撰《湘西草堂记》云:“敔年六十,从游者数十人,醵金为余寿。余受其金,授子胥曾生重建草堂,易瓦为葺,支椽以栌,炼砖以砌。敔年老病羸,以餘年读遗书于其中,而从游之有志及姻友之有力者,续捐赀刊先子遗书数种,藏板于右阁。”文中“姻”指丁光祺,“友”指丁光裪、王扬绩、熊成章等,“续捐赀刊先子遗书数种”指敔将收集到的此前上述数人捐赀刊刻之所有船山遗著板片数种,庋藏于右阁。此文并非针对《王船山先生书集》五种①,更不专指《楚辞通释》,不能确定《楚辞通释》的刊刻时间,亦无递修之说。但是,据《王船山先生书集》扉页可知,此五种书出湘西草堂藏板,康熙单刻本《楚辞通释》之板至此已入藏湘西草堂,康熙合刻本据此刷印,时在康熙五十四年之后。②康熙合刻本距康熙单刻本已过多年,随著康熙末年至雍正年间文网渐密,其删去序跋、《序例》及《九昭》确与政治气候变化有关③,所以《目录》也因之做了调整,并挖去“私淑门人王后较编”字样,而文字略显模糊系因年月及刷印所致,盖亦因此致《招魂》末叶板片阙失。可见,康熙合刻本与康熙单刻本不可混同,尤其在说明《楚辞通释》版本传承中意义巨大,只是相较康熙单刻本已没有了校勘价值。

    再次,需要澄清一下道光本。雍正、乾隆年间,夫之著作渐行遭禁④,终至毁版,其间修《四库全书》,仅收其四部经注,都十五卷,不足二十分之一,且多有删削,《楚辞通释》被摒弃不收,也罕闻有刻本。嘉庆后,马倚元汇江书屋曾刻《楚辞通释》,今无见。道光二十八年(1848),分巡衡、永、郴、桂道俞焜补刻《船山遗书子集》五种于衡阳学署,董其事者为衡阳县教谕郭孔岚,其中收有《楚辞通释》,所以此书也称学署本、郭孔岚刊本。《子集》书后有郭孔岚《跋》,云:“衡阳王船山先生,苦节邃学,著述宏富,所撰经疏史论,先后梓行,海内争先睹为快。惟子、集诸部,不甚流播。其庋于臨蒸黉舍者,有《老子衍》《庄子解》《楚辞通释》《张子正蒙注》《俟解》若干卷,岁久漫漶,多脱简,读者苦之。钱唐俞耘史(按:俞焜字)先生由北河观察移节衡南,勤宣庶政,尤奖士林,崇实学,谓先哲绪言不可泯,爰购善本,属补刊并详校焉。四阅月,剞劂乃竣。”临蒸黉舍即衡阳学署,所藏正《王船山先生书集》五种书板片。作为一个整体,能够跨越雍正、乾隆、嘉庆三朝历百余年得以保存,实乃幸事,也是《书集》汇编的成功。因五种书分属子部、集部,与当时流传的夫之经部、史部之作异,故易名“船山遗书子集”。此次补刻以《书集》板片为基础,稍作修补,并非重刻,故而仅四月告竣。第七、八册为《楚辞通释》,扉页有“王船山先生遗书”“楚辞通释”“道光二十八年补鐫”字样。此书首列张仕可《序》《序例》《史记·屈原列传》,后为《目录》(有《九昭》,但无“私淑门人王后较编”字样),无《书后》《跋》,版式、行款、正文、评点、句读和大小字体同于康熙单刻本和康熙合刻本,只是较康熙合刻本多《九昭》一篇。今细校此本与康熙合刻本:一是此本字迹明显较康熙合刻本模糊,多有漫漶及残泐处,说明板片历百年颇有损坏;
    二是康熙合刻本或康熙单刻本全书字体工整一致,而此书张仕可《序》《序例》《史记·屈原列传》《九辩》末叶(仅半行)及《九昭》一篇与全书字体差异甚大,较为笨拙,应为补刻,补刻内容约占全书十分之一;
    三是叶幼明、杨坚曾指出道光本、康熙合刻本均脱《招魂》末叶,可能刷印康熙合刻本时,板片已脱此叶,道光本刷印者亦未察觉;
    四是叶幼明、杨坚曾指出此本补刻文字有异于康熙单刻本处,有据《史记》订正者,也有遗漏、臆改者,今校发现补刻文字与康熙合刻本句读亦有不同处。可见,道光本是康熙单刻本的递修本,其递修是在康熙合刻本基础上的补刻,从康熙单刻本到道光本反映的是其间政治气候的变化。

    接下来说说本书底本同治本。同治二年(1873),曾国藩于安庆设局拟刊《船山遗书》,经费源自国藩、国荃兄弟捐助和募集,后移金陵节署,欧阳兆熊、董其役,张文虎、刘毓崧分任校讎,同治四年十月刻竣,共刻書凡五十八种,三百二十二卷。此本《楚辞通释》也称金陵本、《船山遗书》本。据叶幼明、杨坚考证,同治本源出道光本,所以书序、《目录》、内容一同道光本。需要说明的是:一是自同治本始将《通释》明确分为十四卷,《九昭》附卷末,以此书分卷十分合宜,又清晰明了,此后太平洋本、中华本、上海本、岳麓本皆依此分卷;
    二是此本基本照录了底本的评语,同时删去了底本的圈点和句读,因此在首叶大题“楚辞通释”下注“评语并载”,应该说原书圈点过多过泛,且不像评语那么表意明确,删去也无大碍;
    三是此本将原释文“○”下的校语,均移于正文之下,虽然还没有准确地放置在所校文字之下,但已较原来便于读者省览了;
    四是正如叶幼明、杨坚所云此本对底本作了详细校勘,订正原本讹、脱、衍、倒等多达一百一十七处,用功深著,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此本已发现底本《招魂》脱末叶,将其中所阙的正文九十一字补出,这也影响了太平洋本、中华本、上海本;
    五是此本也有一些不足,如底本有些讹误此本没有校出,此本有校改不当致误者,也有刊落评语和校语者,又有新增的文字讹误等。然瑕不掩瑜,同治本确为后出转精的善本。

    太平洋本、中华本均出同治本,继承了同治本的优点和缺点,对个別地方也作了一些校正,但也新增了一些不应该的排印错误,对此叶幼明、杨坚均有指出。出于排印考虑,中华本删去了同治本的评语。中华本还是第一个新式句读本,相较康熙本不甚精当的旧式句读,中华本为读者提供了很大方便,但是其中错误甚多,叶幼明曾统计有一百处之多。上海本基本是中华本的再次印刷,杨坚指出上海本对中华本的文字和句读也有所订正。

    岳麓本是迄今见到的最佳本。据此书《编校后记》,此本以“草堂本”(实本文所言康熙单刻本)为底本,参校众本及前人校记,由叶幼明点校,胡渐逵覆审。此本优点甚多:一是校勘精审,凡校记一百二十二条,对讹、脱、衍、倒等情況多有订正和说明,用功深著;
    二是内容较为完备,补排了自中华本以来删去的评语,增补了自康熙合刻本而来的《招魂》末叶脱文,附录了张仕可《序》、丁光祺《附识》、王扬绪、扬绩《跋》及中华本《前言》(节录)、上海本《出版说明》;
    三是首次采用新式标点,订正中华本标点错误近百处,其功甚伟。当然,毋庸讳言,此本也有不足:一是对康熙单刻本与康熙合刻本的关系认识不够明确,将二者混同,此本实际以湖南省图书馆所藏康熙单刻本为底本,校记及后记均标“草堂本”;
    二是自乱体例,此本《编校后记》言以草堂本(本文所言康熙单刻本)为底本,但却以同治本分十四卷,校记则每每言“草堂本”,又《后记》言学署本(即道光本)为草堂本之再刷,但于同治本补刻之外的大多校记中也是屡言“学署本”,均让人难晓;
    三是《楚辞》正文、夫之释文和评语均有漏校漏刻者,此外有些校记有未确者,有些标点也有可商榷者;
    四是由于以湖南省图书馆所藏康熙单刻本为底本,所附王扬绪、扬绩《跋》颇多缺文;
    五是限于船山全书体例删去《九昭》。

    考虑到同治本在分卷、体例、校勘等方面的优点,本次整理以同治本为底本,参校湖南省社科院图书馆藏康熙单刻本、道光本、太平洋本、中华本、上海本、岳麓本以及前人和今人的校记及研究成果。

    整理过程中,湖南省社会科学院图书馆、湖南省图书馆为版本校勘提供了方便,深表感谢!

    【 参 考 文 献 】

    [1] 郭在贻.楚辞要籍评述,郭在贻文集.第3册.北京.中华书局.2002.

    [2] 吴冠君.楚辞通释考正与补注.湖南师院学报.1983(2).

    (编校:章 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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