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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山书院

    时间:2020-11-17 06:02:19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孙雁群

    在五月的一个正午,希望小学的琅琅书声暂时消失了,行人车马的喧闹也被远远地隔在墙外,寂寂大厅中,只有那一条汉白玉雕凿的盘龙依然十分鲜活地游目四顾…… 那一刻,我仿佛步入了一个闲置已久的历史瞬间,竟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处已见斑剥的明清式建筑,就是如膏书院,就座落在鄂西大山深处的利中盆地──南坪。

    对于兼具藏书和讲学功能的书院,应该定义为高等学府吧。步入書院的学子们早已完成了塾师们耳提面命式的蒙学教育,他们一个个踌躇满志,期待着文化知识以及仕途经济的一次全面的积累。铺展在他们面前的将是一个亦官亦儒甚至高官鸿儒的金光大道;而书院令人仰视的地方,还在于它拥有张轼、朱熹、王阳明、顾宪成这样的文化巨匠作为“山长”(书院受业者称创办者为山长),作为“博士”和“直讲”(书院的讲授者与管理人员),甚至作为切磋知识的学友!

    书院不仅是中国文化的荟萃和总结,更代表着中国文化的传承和批评:从唐代的丽正书院,宋代的白鹿、应天、石鼓、岳麓四大书院,一直到明清遍及全国的各种为“习举”而设的书院。明清是我国古代科举制度的极盛时期,而其中一个重要的特点是科举与书院相合,也就是说,在明清时期,进入书院正是进入科场的必由之路。事实上,到了明清,书院已经兼而具有文化垄断和文化普及两个层面的含义了。

    当然书院的最终结果,也是企图演绎儒家的“兼善天下”与“独善其身”的人生两极。每一个只要接受过初等教育的中国人,可以不知道这些书院的名称和来历,但却不能不承认他们也是这些书院的最终受益者,因为知识的接受过程,也是知识的传播过程,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书院文化传承的长长链条上的小小一环。

    一直以为,物质贫瘠的地方,文化必然是一种奢侈,但越是贫寒边远之地,文明的一丝一毫的亮光也就越显珍贵和醒目。正如星星之火,因为天时地利的种种诱因,可以顿成燎原之势!比如公元16世纪初期的贵州,在修文县境内的一个深山小驿站,因为王守仁(阳明子)的一次短暂的流放,而成就了一所对未来中国文化产生深远影响的书院──龙冈书院。又如天涯海角的琼州,因为苏东坡、李光等文化大师的辗转流放,而留下了许多奇光异彩的文化遗迹!

    让我非常惭愧的是,我生活的这片天空,从物质到文化都是那样的贫乏,直到20世纪末期还被外界定义为“老、少、边、山、穷”。“老”是革命老区,“少”是少数民族地区,“边、山”是地理环境,而“穷”则是对经济状况的准确界定。我的家乡曾经是一片蛮荒之地,也曾有几位文化大师成为匆匆过客:刚刚听过“两岸猿声”,李白的轻舟已过三峡;找到水生植物“葛仙米” 的葛洪也就解脱了他的悲凉命运;倒是刘禹锡命运多舛,在这块土地上反反复复地折腾,正如他诗中所说:“巴山蜀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这二十三年难道就没有一刻的愉悦时光吗?我想应该是有的,你听,在一些春光明媚的日子,他在唱着“杨柳青青江上平”“山上层层桃李花”。

    唱完竹枝词,刘禹锡也走了。我的家乡还有什么呢?文明的幼芽什么时候才能枝繁叶茂,长成一棵参天巨树呢?在北京国子监林立的进士碑上,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与家乡有关的名字:利川清末进士向英定。感谢进士碑组成的文化长廊,它没有遗忘我的家乡! 只是向英定已无事迹可考──事实上,在列强环伺的清朝末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又能做些什么呢?只能在家乡的土地上留下一座浮雕精细、双层镂空的墓碑。

    古语说,地灵必定人杰。在湖北西部的大山丛中,只有利中盆地盛产大米,时人号称“银利川”。利川也确实出现过不少人才,传说巴国将军巴蔓子就葬身于利川(在周朝属巴国)的都亭山,巴蔓子在向楚王借兵平定内乱时,曾许下城池为谢。为完成诺言,他宁愿割下自己的头颅,也不愿损失故国的一寸领土。

    巴人勇武,利川亦是武将辈出:牟文绶,明末人,甲申之变中随着风雨飘摇的小朝廷一路出生入死,为明右军都督并诰封凤卫侯;陈世凯、牟大寅,清初人,在平靖南王耿精忠的叛乱中,骁勇善战,赐号“陈铁头”“牟老虎”,分授浙江提督,松江提督。他们在外建立不世奇功,死后又落根故土,其墓葬自然极尽奢华,规模宏大;石人石马威武轩昂,金银饰品随葬丰富。

    与他们同样选择造一座豪华坟墓来显耀门庭的是利川的一些文士们,如清末进士向英定、清末监生向梓。

    生前文才出众,死后楹联满碑,向梓葬于利川鱼木寨松树湾,碑前抱厦与正碑连为一体,碑顶高托印绶,中嵌“皇恩宠赐”匾额,全碑金漆涂饰,远远望去俨然一座五彩楼阁,碑上雕刻丰富,文字尤见功力:“秋信渐高红叶老,日光忽暮白云封。”“千秋功名承雨露,一身啸傲寄烟霞”。碑称向梓曾入国子监,钦赐九品。

    史料记载,国子监生来源大约有四类:贡监、荫监、举监和例监。向梓当是以贡生或举人资格进入国子监的,因为其父辈并无品级,不足荫及后人(荫监),而僻居乡野的向梓也未必能够拿出巨资来捐纳监生资格(例监),其碑联意境高远,亦可见与之唱和之辈文才不低。但向梓为什么没有想到盖座书院或者建所义学来成就家乡子弟的入仕之梦呢?

    向梓墓落成于同治五年。与此同时,利川知县,一个七品芝麻官,却在四处奔波,劝捐重建钟灵书院,当向梓后人行礼祭之仪时,利川县的学子们正鱼贯走向钟灵书院。

    利川这一代代功成名就的文人武将,真的就自私得只顾自己身后的荣名令誉或者不顾自己身后的荣名令誉吗?或许读书求仕的道路太险太窄太艰难,或许向梓太了解一个乡间纯朴子弟一路挣扎向上的个中酸楚,或许这种自上而下的雨露般的恩宠不足以支撑开办书院的庞大的人力和物力的开支,或许动乱的岁月实在难以放下一张安静的课桌?首建于清嘉庆二十一年的利川城南钟灵书院,在战乱中几经兴废,同治五年知县邓师韩再次重建,但仍于不久的岁月毁于战火。

    许多年的纷扰过去,只有这座藏在利中盆地深处的如膏书院保存得最为完好,也最不为人所知。

    纯粹是偶然,也许就是一次必然,一次五一长假,我们的摩托车队往鱼木寨骑行的半途,在南坪镇短暂停留,就见到了那座凌云塔,与如膏书院互为守望的凌云塔。

    凌云塔座落于阡陌田畴之间,与我见过的塔相比,实在难当“凌云”二字,七层空心石塔仅高十余米,塔体斑剥,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在葱茏茂盛的田野中,显出了苍老,也显出了疲惫。大失所望中,我却在依稀可辨的碑文中了解到,凌云塔竟然连系着一个“如膏书院”。它是仿唐科举题名大雁塔而建,是为如膏书院的弟子金榜题名而预备的;塔门两侧有一对联“撑天剑气连齐岳,拔地文星映少微”,可知“如膏”弟子的凌云壮志。

    然而,更为巧合的是,在南坪餐后的暂歇时,我信步走出旅馆大门, 信步踱进对门巷道的希望小学校园,吸引我注目的不是整齐的教学楼和平整的操场,而是校门内樱桃树后隐约可见的具有明清风格的硬山式屋顶:高大的山墙上青砖历历,石头缝隙间绿草葳蕤,我一路从侧门进入厅中,首先看到的是正面一排巨柱以及厅中落地的六根合抱粗的圆形木柱,两侧墙壁上镶嵌着一排排石碑,碑文清晰可见。

    我来不及理清思路,急忙奔向石碑,《重修如膏书院记》七个大字跃入眼帘,仿佛一道闪电昏眩了我,我揉揉发涩的眼睛,再看一遍:这里的确是凌云塔上所称的“如膏书院”!当我明白我已置身书院之中时,对众多的碑文记载我已无暇顾及了,我只想细细阅读这一处容纳了太多梦想的乡间学堂。

    如膏书院高两层,三进一院二天井,大院完好,藻井精工别致,一楼为学堂,二楼分前后两部分,大约是为了分开教师和学生的住宿。后厅部分有大约半米高的台子,这或许就是如膏书院的直讲们讲学的地方。

    按照书院的大小来推算,应该可以容納百来学生。偌大一个厅,该怎样安排不同的学子呢——到了明清后期,各地书院更多带有普及教育的成分——是按当今部分乡校的复式班教学,还是不分级别地统一讲学?因为大厅中间没有间隔(落地木柱上也没有曾经间隔的痕迹)。济济一堂的学子,特别容易令人产生人才荟萃之类的联想,难怪凌云塔可以毫无愧怍地说:“冲天剑气”“拔地云星”!

    环顾大厅,令我眼前一亮的是在讲台与大厅地面交结处有一处汉白玉的“龙石”,平面斜向上成45度角,灰白的石面上浮雕盘龙造型,龙麟宛然,龙须怒张,龙身欲起未起,仿佛一刹那间它就会破空而去……在历朝历代只许皇家雕龙镌凤的封建社会,如膏书院公然竖起这块龙石,未免有些大胆!在交通落后的山区,这块汉白玉石从何而来?对于如膏书院它又具有怎样的意义?

    为此,我拜访了南坪中心小学的前校长──1954年就读于该校,后又在学校任教,当校长至退休,一直居住于书院二楼的一位博学长者。这块龙石让他琢磨了半个多世纪,同样的问题困扰了他五十余年!与我不同的是,老校长对龙石的崇敬到了神化的地步:当他作为学生到书院(已改名为学校)时,龙石就斜立于藻井之中;当他调任该校任教时,龙石已被文革带来的烟尘覆盖于地下了。他和他的同事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慢慢地锄去泥土,细细地洗去污垢,使龙石再次面世,那时正值拔乱反正,高考制度恢复前后。

    或许这就是在经历了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浩劫以后,幸存的几个乡村文化人对幸存的一点文化载体的一种寄托,而这种寄托又只属于山乡中极小的文化圈内。所以当华中理工大学的古建筑权威张良杲教授悄声告诉他:“这块龙石来路、寓意不详,石质为汉白玉,在此出现应弥足珍贵”时,老校长就自发地成了龙石的守护神,若干年来一直保守着龙石的秘密。但当我一口道出龙石乃汉白玉质料时,老校长惊愕地睁大了眼,忽闪了几下之后,伸出手来,使劲与我握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汉白玉石质好,常在高规格的建筑、雕塑中用到,在偏远及周边地区较为少见。然而就在与南坪一山之隔的齐岳山背斜东南翼的谋道,便有厚三十米,长约两百米的矿藏。只是知之者甚少罢了。土生土长的利川文人们,在历史的延续中,又为文明的积累作了多大贡献呢?或许正如如膏书院一样,虽然存在,但后人却知之不详。

    如膏书院建于清乾隆五十八年,算得上盛世兴学了。是由当地举人范如膏带头劝捐修建的,从书院命名推断,举人范如膏当是出资最多的人。

    举人范如膏肯定没能一登殿试,否则就应叫进士了。中了举的范如膏,要么赴大挑而步入仕林,要么直接进入乡绅序列。范如膏显然属于后者──广积田产,家财殷富,已拥有“独善其身”的经济基础,但范如膏却选择了另一种“兼善天下”的生活方式:建书院,收门徒,将名字刻在书院的门楣上,留在历史长河的记忆中。当他倡修书院并带头捐资时,我想当地的乡民是很难踊跃响应的:山高皇帝远,齐岳山的莽莽群山早已隔断了省城或者京城的繁华梦想。躬耕于垄亩之间的乡民,似乎更注重那种塾师式的蒙学教育的实用性,但范如膏在一个个风和日丽或风雨交加的日子来回奔波,着实鼓舞了他们送子入学求仕、光宗耀祖的激情,他们纷纷出资捐物,建起了书院并送来了第一批学生。

    范举人劝捐的书院旧址也是一座学堂,因战乱而焚毁,大约是这块地基固有的灵气吸引了范举人:在一处文化的废墟上,重建一处规模宏大的书院,该是何等的意味深长! 然而我不能不想到这次劝捐办学的种种艰辛,因为现书院所在的南坪希望小学,也是集社会之力而建的,这其中除了国内的、甚至还包括来自海外的善款。在经济已经相对发达的今天,建一所小学尚且如此艰难,两百多年前的利川南坪,范举人是如何筹措起兴建书院的巨款呢?

    落成书院时,范举人也许是要求官府认同,也许是为了进一步教化弟子,他策划并实施了一次盛大的开学典礼──请当地最高军政长官巡检王霖植下了两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一棵已经枯死),以寄托书院学子“攀桂步蟾宫”的美好愿景!

    书院特别是民间的私立书院,于整体是文化的传承,于个体却是非常功利的。因为学子们进入书院的目标是唯一的!身为“山长”的范如膏,没有想到一念之间,竟然给自己压上了沉重的负担,也给自己的后半生带来了太多的奔波和劳碌!书院是开办起来了,但要支撑书院的生存和进一步发展,还有许多事情迫在眉睫:要请求族人拨给学田(以应付其庞大的开支),要延请讲书、监院一干教学管理人员,要管理厨子、门夫一类勤杂工役,甚至还要督查生员的学习和考核情况……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山长范如膏的亲历亲为,我想他又该会怎样的身心俱疲呢!设想一下:在一个高天朗朗的秋日,在藏书房检查整理了一整天的范举人,回到自家庭院,面对怒放的菊花,他还会有陶渊明一般“悠然见南山”的闲情逸致吗?我想没有,举人范如膏甚至没有留下一两篇唱和之词!但所幸的是,书院开办四十四年后仍红火如初,学子云集,甚至在清道光七年还树立了一座逐层收减、远观如春笋的凌云石塔,巍然屹立于南坪镇东,印证着如膏弟子渐渐成长起来的雄心和梦想!

    我不知道如膏弟子有多少能在凌云塔上题名,也无从考证从如膏书院走出了多少杰出人才。与岳麓书院、龙冈书院、东林书院相比,无论是创办者的名声,还是书院弟子的造就,以及对文化历史的贡献,如膏书院都是远远不及的。但深山书院,是学子之幸,更是文化之幸!

    喇叭声一声紧似一声,这是同伴对我的呼唤和催促,该结束这次短暂的拜访了。我挥一挥手,告别如膏书院那条欲起未起的盘龙,也告别它的守护神——那位鬓发苍苍的老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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