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

　　组织部王部长要走的消息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飙风袭卷了每个科室。丰富的经验、特殊环境的磨砺,让机关每个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起了些波澜。平时走路虎虎生风、一脚踩一个坑的变得懒洋洋,还未走进办公室就笑声爽朗的一时变得黯然失色,整天愁眉苦脸、萎靡不振的,现在在电脑前小声放着摇滚激情的歌曲,即将退休的一脸漠然、平静若秋水……丰富多彩的脸谱呵!
　　张斌的心里,同样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那种五味杂陈的滋味让他潮起潮落、长吁短叹。
　　张斌进组织部九年,换了三任部长。在这九年里,张斌的心情经历了由平静如水到暗流涌动,由激情满怀到心灰意冷,由壮志凌云到一落千丈。仿佛像一棵树样的一岁一枯荣:先是花苞吐蕊、葳蕤勃发;接着是枯萎凋零、寒风萧瑟;悲喜轮回、遥遥等待。张斌这种心情和组织部部长匆忙而来、拂袖而去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联系。前两任部长经常在会上提到张斌的名字,表扬夸奖、赞赏声声,张斌喜上眉梢,觉得日子大有盼头,道路阳光普照,前程如花似锦。会上能得到领导的表扬是件容易的事么?前两任部长在常委会上汇报完工作后,笑容可掬地重重拍着张斌的肩膀说,小张,好好干,组织不会亏待一个品质优秀、工作勤奋的人。张斌感到了拍在肩膀上那只手的力度、温度以及分量。深夜,张斌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捏着自己熬更守夜,挖空心思写的领导讲话心潮澎湃、浮想联翩。张斌和部长坐着车去搞调研,把头歪出三菱车,微风轻拂,阳光暖和,心中像喝下了蜂蜜和美酒样的甜蜜醉人。当书记、乡长或局长频频举杯与张斌碰杯时,一口闷了的张斌心里惬意极了,像似步入了蓬莱仙境般陶醉飘然。
　　第一任部长走了,张斌把心中的梦想寄托于第二任部长的身上。第二任部长来了,张斌在失落中振奋起精神。第二任部长走了,张斌对王部长充满了企盼和希冀。可如今……在这九年里,张斌像陷入了有一丝亮光的泥潭,那一丝光亮明明灭灭,恍恍惚惚,伸手够不着,心中却咋也不甘愿放弃。
　　张斌送一份材料去王部长办公室,王部长正在抹桌子。部长办公室的状况让张斌吃惊不小,看来那个消息相当可靠。王部长的办公桌上文件摆得凌乱不堪,茶杯里的隔夜茶病焉焉地沉在杯底,烟灰缸里的烟蒂堆得像小山一样,办公桌上铺上了一层白茫茫的烟灰。平静如水的阳光透过灰蒙蒙的窗户,满屋子的尘埃飘浮不定,历历在目。纸箩里的废纸装得满满当当的,咋一看像一根摇摇欲坠的冰淇凌。以往,王部长的办公室都是由汪黎打扫的。张斌每天早上送孩子去学校后便急匆匆地进了单位,当他不紧不慢走进单位时,汪黎已经在王部长的办公室忙碌开了:扫地、拖地、抹桌子、洗杯子、泡茶、洗烟灰缸、倒垃圾、整理文件……张斌和汪黎偶尔相遇,双方会心一笑,表情平静而淡然。张斌和汪黎同一年进的组织部,二人都周而复始干着枯燥重复的工作。张斌熬更守夜给三任部长写材料,汪黎早出晚归给三任部长打扫办公室。久而久之,张斌发觉了一个敏感的问题,只要部长办公室邋邋遢遢,凌乱不堪,那便是一种征兆和信号――部长要走了。事实证明,这种征兆和信号比天气预报还要准确,准确到没有一丝一毫的误差。张斌一听到领导赞扬汪黎,内心感到无比的鄙视和恶心。你不就是凭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和水蛇腰受宠么?你不就是凭着裙子的开口敞到白生生的屁股讨领导喜欢么?你不就像奴仆和下人一样只会打扫卫生让领导眉开眼笑么?几年的阅历和特殊的环境让曾经孤傲清高的张斌增长了智慧和改变了观点――在这种地方,哪个没有在淋漓尽致地演戏呢?有几个人能做到入污泥而不染呢?
　　张斌说,部长,这是一份乡镇换届选举方案,请部长把一下关。王部长抬起头,望了一眼双眼血红、精神萎靡的张斌,笑眯眯地说,辛苦了。张斌说,谢谢部长给我学习、锻炼、提高的机会。王部长从张斌手里接过材料,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轻轻把门关上。张斌看到王部长关门,心里有些吃不准,猜不透,惶惶不安地站着。但是有一点张斌可以肯定,王部长有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说,并且是极为保密的事情。王部长说,小张,你坐。张斌在沙发上坐下,脑袋像齿轮一样快速地旋转,揣摩着王部长留下自己的真实意图。王部长望了一眼面色苍白无光的张斌,和颜悦色、不紧不慢地说,小张,在这三年里,你的苦我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头,等这次乡镇换届结束后,我会为你考虑一下的。张斌从沙发上一下子站起来,一股热乎乎的暖流在心里窜动翻腾。张斌激动万分地说,谢谢部长的栽培和厚爱,我会一辈子记住部长的大恩大德。
　　想到自己日盼夜盼的梦想就要变成了现实,张斌对王部长充满了深深的感激之情。王部长即使自己要走了,关键时刻也会想着一直当牛做马的自己呢。张斌拿王部长和前两任部长进行比较,觉得他们有着质的区别。张斌细致入微地窥视着每个科室的人,见他们走路懒洋洋、面色灰暗、神情沮丧的情形,心里无比的兴奋和激动。那些人的惶惑失落和萎靡不振,对自己有百益而无一害。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有人喜笑颜开、精神爽朗,那是一种不祥的征兆,对自己梦想的实现将造成巨大的威胁。张斌左一遍右一遍地提醒着自己,千万别让内心的愉悦和舒畅表现出来,毕竟自己和王部长走得很近,难说别人也在揣摩和窥视着自己内心的秘密。
　　张斌走进办公室,给电脑前的罗明和刘劲每人递了一支烟。罗明和刘劲接过张斌递来的烟,没有说话,低头狠狠地抽着烟。张斌重重朝椅子上一坐,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缭缭绕绕的烟雾弥漫了自己的双眼。罗明和刘劲瞟了一眼张斌,目光里饱含着丰富的内容,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诡秘笑意。罗明和刘劲的表情没有逃过张斌敏锐而犀利的目光,他内心感到无比的舒心,为自己高深莫测的城府,为自己不显山露水的心计。
　　第二天,张斌踏着金灿灿的阳光,满面春风,兴味盎然地走进单位,想起王部长的话,昨晚失眠了一夜的张斌脸上绽放成了一朵绚丽多姿的花儿,他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飘飘渺渺、暗香浮动的味道。他在办公室门前停留了片刻,陶醉地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这条狭窄的过道上洒满了阳光,一直通向一条宽阔无边的金光大道。张斌拿着盆子去卫生间接水抹桌子,见王部长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灯光明亮。张斌眉头一皱,在心里说,趁单位还没有人来,先打扫一下王部长的办公室。张斌朝王部长的办公室瞥了一眼,这一瞥让他惶惑不安,吃惊不小。汪黎背对着门,正在用抹布擦玻璃,明亮的玻璃上折射出她灿若桃花的笑脸,瀑布一样的飘逸长发颤巍巍地甩去甩来。汪黎的反常令张斌始料未及,他的眼睛瞬间鼓成了牛卵子,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字型。张斌听到自己的脑袋在轰鸣作响,有种天塌地陷、山崩地裂般的毁灭感,难道这一次的信号有误?张斌进了卫生间,用抹布捂住水龙头,冰凉的水从抹布里渗透出来,没有一点声响。张斌接满水,蹑手蹑脚从王部长门前走过,偷偷瞟了一眼,汪黎站在一个凳子上用抹布专注地擦着上面的玻璃。张斌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放下盆子,然后轻手轻脚把门关上,呆若木鸡地坐在椅子上。张斌接二连三地抽着烟,雾气腾腾的烟雾弥漫了整个办公室,像谜团一样在他的心里回旋萦绕。张斌神思恍惚,感到自己的心落到了深不见底、暗无天日的深渊,并且在一直往下坠。他在心里说,这小狐狸精厉害啊!当办公室的锁被扭得哗啦啦直响时,张斌慌忙站起身去开门。张斌还没有走到门边,心急火燎的罗明抬着头已经走了进来,一脚踢在装满水的盆子上,只听哐当一声,盆子里的水打翻在了地上,流得到处都是。罗明双眼眯成两条细缝,右手在眼前不停地挥舞着,被迎面扑来的浓稠烟雾呛得不停地咳嗽。张斌脸色微红,尴尬难堪,连忙起身拿拖把拖地上的水。
　　 当王部长把张斌改定的乡镇换届选举方案让汪黎送给市委组织部和县委副书记时,张斌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老子这不是狗咬劁猪匠白帮猪的忙了么?汪黎,你这贼婆娘除了会拖地抹桌子、讨好献媚和有一块漂亮的×脸,你到底凭哪样嘛?不公平,这绝对不公平啊!张斌看到从门前慢吞吞地走过的周勤,彷徨失落的他像吃了一丸镇定剂。周勤原来是一个偏乡僻壤的乡长,因选举落马被还回了组织部。每个科室的人见面依然周乡长长,周乡长短的喊着。周勤也嗯嗯啊啊应答着,但脸却像猪肝色一样的难看。张斌悟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蚯蚓上墙腰杆不硬!
　　头脑里乱糟糟的张斌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同学陈明的电话。陈明说,老同学,好久不见,出来喝杯酒嘛!张斌内心难受,正想找一种方式尽情地发泄和释放一下郁闷的情绪。张斌说,你不在樱花乡赏花?陈明听老同学开玩笑,便也开玩笑说,想你了呗。张斌问,有哪些人在?陈明说,纯粹得很,就我俩。张斌说,那我一定到,地点在哪里?陈明说,南大街无名小吃。通过几年在酒桌子穿梭窜走,张斌一提起喝酒就头疼,很多时候他都找十足的理由推脱。那种狂喝滥饮,水分十足的所谓弟兄酒,那种绞尽脑汁该先敬谁、后敬谁的秩序酒,那种谁该用大杯谁该用小杯谁该干杯谁可以打湿嘴唇的势利酒,把张斌浸泡得心力交瘁。张斌常常感叹着,酒杯把人与人从形式上拉近了,舌头和心灵却隔了十万八千里。每次喝完酒,张斌心里都涌动着一种无可奈何、难以言说的悲凉感。但是,陈明和张斌互约了喝酒,除了有特殊事情,两人都是很干脆的便应诺了,因为那种纯洁透明的酒纯度很高,没有掺杂丝毫的杂质。张斌对陈明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之情和深切的愧疚感。在读中专时的一个晚上,张斌得了急性阑尾炎,疼得在床上喊叫打滚,陈明二话没说背起他就往医院跑。医院说要交1000块的住院费,不然不能动手术,班上的同学七拼八凑了800元,因还差200块,医院咋说也不行。陈明望着疼得全身痉挛、喊天叫地的张斌,一转身跑出了医院。当陈明手里拿着200块钱赶回来时,张斌的喊声已经很微弱了。手术后的张斌得知陈明为了凑200元钱去卖血时,紧紧抓住陈明的手,望着陈明寡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泪水涟涟。张斌和陈明的妻子都在山区教书,第二任部长在任的时候,张斌为了陈明妻子的调动,曾经冒昧地提过。部长啥也没有说,鼻子哼了一下,嘿嘿地冷笑两声。这件事张斌一直没有向陈明提起过,他怕陈明产生空心斋饭敬人的嫌疑。
　　张斌和陈明随便点了几个小菜,开了一瓶白酒开怀畅饮起来。几杯酒把二人的话从肚子里烧了出来。陈明抬起酒杯说,兄弟,祝贺你啊!张斌伸手抓了抓稀疏的头发说,祝贺?陈明说,兄弟,听说你们部长要走了,你快有整场了啊,难道不值得祝贺吗?你有整场我也沾光啊!张斌醉醺醺地说,何以见得?陈明说,对我还隐瞒,咋没有前些年爽快了呢!陈明接着说,班上的同学经常看到你和部长一起坐着车跑乡镇,你想这意味着什么?这不值得祝贺吗?张斌仰起头,把杯中的酒一口闷了,然后把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张斌伸起双手,卷曲着一个手指说,兄弟,我进组织部九年了啊!九年!你说,我算个啥子鸡巴东西?陈明也把杯中的酒一口干了,伤感地说,我也一直在樱花乡原地踏步啊!张斌叹了一口气说,兄弟,凡事顺其自然,该来的它会来。张斌望了一眼陈明,满怀愧疚地说,你老婆的事情我曾经向领导提过,可惜人微言轻啊!陈明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张斌。张斌凝视了陈明片刻说,兄弟在樱花乡人缘咋样?陈明把胸脯拍得咚咚直响,激动而自豪地说,要说人缘,兄弟我在那里没得说的。陈明的头突然耷拉了下去,但这有啥用呢?张斌手托着下巴,皱起眉头静静地思忖,眼里闪现出了一道奇异的亮光,有些兴奋地说,这次樱花乡的换届选举,先把你的问题解决了。张斌望着陈明垂头丧气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在樱花乡能为你两肋插刀的人有不?陈明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酒杯里的酒被震得溢了出来。陈明神采飞扬地说,兄弟,不是我吹牛逼,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我使三分的眼色,一帮子人随时可以呼拥而上。
　　喝得醉醺醺的张斌一点多才回到家,妻子和孩子都睡了,他如一滩烂泥样倒在沙发上,压得沙发咯吱咯吱的响。张斌躺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猛吸几口,烟雾从两个鼻孔里呼啦啦直冒。张斌看着一缕缕烟雾从鼻孔里冒出,在明亮的灯光下缓缓升腾,弥漫扩散,转瞬即逝。张斌伤感地自问,那苦苦追寻、若即若离、缥缈诱人的东西和这转瞬即逝的烟雾到底有啥区别呢?张斌站起来,趔趔趄趄走到窗户边,仰望深邃辽阔的黑夜,满天的星辰从容不迫地闪闪烁烁。张斌从心里冒出一句话,浅薄无知的人类啊!张斌正在望着星空发呆,手机短信急促欢快地叫了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张斌凑近手机,细看短信。发短信的人有的张斌认识,有的很陌生,虽然对方落了名字,但张斌咋也回忆不起来。短信的内容是,乡镇临近换届,能否透露点消息,深夜打扰,急盼回复。张斌望着密密麻麻、接二连三的短信,想起了几任部长在临近换届时同出一辙,振奋精神的话,同志们,对于能出去的人我们喝杯酒热烈祝贺;一时出不去的人请不要急躁,外界如何看待我们大家心知肚明。这样的话像春药一样曾经令张斌激情、躁动、遐想、陶醉。可如今……望着洞穿黑夜、铺天盖地而来的手机短信,张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单位中午加班,部分人被留了下来,干部科杨科长打电话叫馆子把饭菜送到了办公室。菜很丰盛,麻辣鸡腿、麻辣鲤鱼、麻婆豆腐、麻辣牛肉、火腿凉片、水煮肉片……把长方形的茶几摆得满当当的。看到满茶几的菜,张斌的心在一阵阵的颤抖,他感到了透彻心骨的寒冷和无限的悲哀。单位上的每个人都清楚,王部长肠胃不好,忌食麻辣,喜好清淡,可今天送来的菜与他的饮食习惯背道而驰,甚至可以说是在作对和较劲。张斌从满茶几上的菜里透视和洞穿出了凄凉的世道人心。在以前的饭桌子上,负责点菜的人都会扯着嗓门高声强调,每道菜都要清淡,蘸水少放点酱和糊辣子。张斌正望着菜发呆,杨科长说,小张,你去喊部长快来吃饭。喊?杨科长平日惯用的是请字啊!快来吃饭?这明显有种不耐烦的口气。张斌敲了敲王部长的门,王部长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一份资料来开门。张斌说,部长,饭菜送来了,请部长去吃饭。王部长说,稍等一会儿,我处理完这份文件就来了。张斌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回到办公室时,所有的人已经开始狼吞虎咽。张斌说,部长说等一会儿就来。张斌说出这句话感到无比的尴尬和后悔,因为吃饭的人没有一个人应答。张斌拿起一个碗舀了饭,然后在凳子上坐下,漠漠地吃着饭。王部长来了,见满茶几的菜已被刨得皮翻翻的,眉头皱了一下,即刻松开,舀了一碗饭坐下,埋头漠然地吃着饭。张斌听到王部长把菜喂进嘴里时发出嘘哈嘘哈的细微声音,那种声音像似在嗟叹着什么。
　　组织部杨副部长带着张斌和一个同事去樱花乡考察推荐后备干部。在民主推荐大会上,杨副部长宣读了推荐要求,填表说明,樱花乡党委书记郑重其事强调了纪律和注意事项。张斌和同事把推荐表发到每一个人手中,会场气氛死一般的沉寂。当陈明从张斌手里接过推荐表狡黠一笑时,张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张斌刚进樱花乡时,看到陈明笑盈盈地走来要和自己打招呼,张斌装着没看见,转身就走。张斌在心里说,关键时刻,你小子咋不会看风头。收完推荐表,所有的干部职工按事先的安排陆续走到院坝里,等待着口头推荐。口头推荐的人陆陆续续走进三间办公室,把门关上,打横小锁,畅所欲言地说着被推荐人的情况。口头推荐令张斌感到无比的欣慰,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说着陈明的好话,什么品质优秀待人诚恳、为人热情豪迈、仗义直言,什么综合素质高、组织协调能力强等等。为了自己所说的话,很多人还罗列了大量强有力的事实为证。张斌在心里感叹着,这么多年了,陈明这小子的性格依然涛声依旧,本色不改啊!在这个世俗的社会,这是一件容易的事么?张斌在统计完民主推荐和口头推荐的票数后无比的兴奋和激动。陈明得了80票,他的竞争对手聂权力得了50票,张斌能不兴奋激动么?然而,让张斌没有想到的是,事情瞬间出现了转机。当杨副部长看到统计结果时,脸色骤变。杨副部长拿出手机拨通了王部长的电话说,部长,聂权力的票数虽然过半了,但少了陈明30票,请示一下部长这事该咋办?王部长在电话里果断地说,把票数颠倒过来,及时贴出考察公示不就完了。张斌趁同事在电脑里打考察公示,即刻起身去了厕所。张斌在心里说,我日他的娘,黑啊?张斌的眼里闪现出了陈明寡白而没有血色的脸,那张脸经常在他的梦中出现。张斌蹲在厕所里,环顾左右无人,迅速拿出手机编了一条短信发给陈明:票数最高,情况不妙,动用铁杆兄弟,当场验票,本人火速离开现场。及时删除短信,望守口如瓶。切记!
　　当考察公示贴出时,樱花乡院坝里像一锅粥一样的沸腾了起来。杨副部长走出书记办公室,见一帮子人在下面手舞足蹈,义愤填膺地喊叫着。“杨副部长,我们要求看看考察的真实情况。”“对,请考察组把表拿出来我们核实。”“推荐陈明的人把手举起来!”很多人齐刷刷地举起了手,那一只只手像风中的树枝一样摇摇晃晃。张斌内心一阵窃喜,为自己及时果断的高明决策。杨副部长望了一眼樱花乡党委书记一眼,脸色瞬间白了,双脚不停地颤抖着。杨副部长说,请同志们相信,我们的考察绝对客观公正、公开透明、程序合法,结果都是大家的真实意愿。“既然是这样,那就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嘛!”“对,既然见得日月的,为了还你们一个清白,拿出来看看嘛!”乡党委书记一声大吼,秦天雄、鲁志明,你俩来签字后即刻就可以查,查不出来你们走着瞧。乡党委书记的话很有震慑力,院坝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杨副部长接着说,如果大家证据确凿,可以去举报我们考察组,我愿意负完全责任。张斌看到闹哄哄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有的人甚至悄悄离开了院坝,他的心里感到无比的悲凉和难受。极度的绝望感、强烈的挫败感和深切的愧疚感让张斌感到了一阵阵的揪心和疼痛。转念一想,张斌从内心里理解那些悄然离去的人,自己作为陈明感情至深的朋友,能站出去义正辞严地说话么?
　　考察回来,张斌开始写聂权力的考察材料。从进组织部到至今,张斌不知写了多少考察材料。刚开始的时候,张斌一写考察材料就兴意盎然,神采飞扬。从考察对象的影子里,张斌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如花似锦的美好前程。有时,陶醉了的张斌轻轻闭上眼睛,心里美滋滋地说,总有一天也会有人给我写考察材料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张斌一等一个空。写去写来,把个张斌写得心灰意冷、咬牙切齿。有一次,在写考察材料的时候,张斌翻开电脑的文件夹数了数,六年时间竟然写了72个人的考察材料。张斌打开每个人的考察材料,朝自己平时嗤之以鼻的人愤愤然吐着口水。张斌的唾沫让电脑的屏幕变得模糊不清,像冬天关得严严实实的玻璃窗户上的雾气。如今,张斌要开始写聂权力的考察材料,他心里五味杂陈,翻江倒海,揪心扯肺的疼啊。樱花乡的场景历历在目,清晰可见,张斌坐在电脑前将近一个多小时,头脑空荡荡的,心里空荡荡的,一个字也落不下去。张斌狠命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像似要把自己提起来丢出去,砸得粉身碎骨。陈明那张寡白没有血色的脸又在张斌的大脑里呈现,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无用的懦夫。咚、咚、咚咚咚……张斌用拳头狠狠地锤打着胸脯。
　　张斌在晚上十二点多钟接到了王部长的电话。王部长说,你来我办公室一下。想起王部长和自己说过的话,张斌在心里说,有戏了,有戏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张斌的眼里滚落下一串泪水,那泪水像烈日下成熟了的豆子一样尽情的欢快跳跃。
　　张斌走进王部长办公室,王部长正在抽烟,整个屋子像遭遇了火灾一样灌满了浓烈的烟雾,烟蒂扔得满地都是。王部长脸色铁青,眉头紧锁,看了张斌一眼,使劲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张斌从来没有看到王部长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吓得他脸色寡白,全身颤抖,心情和来时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接着,王部长把手中的烟头狠狠地甩在墙上,暴跳如雷地吼叫起来,张斌啊,张斌,你到底在整啥子名堂嘛?你看你写这份考察材料,考察的是聂权力,最后你却推荐了陈明!王部长用手指咚咚咚地敲着桌子上的考察材料。张斌的脑袋像饱胀的气球在急剧膨胀,然后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这一次的传言没有变成现实。王部长没有走成。张斌住进了医院。组织部的办公楼看似平静如水,可透过那些神鬼莫测的窗户,新一轮的暗流又在涌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