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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理应赞美一次大地

    时间:2021-03-02 07:59:31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鲍尔吉·原野,蒙古族。中国作协会员,辽宁省作协副主席,现居沈阳。在大陆出版“原野文库“等43种散文集、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集。在台湾出版《现代文学典藏——鲍尔吉·原野散文集》等2种散文集,为德国独逸学院驻访作家。作品收入大学、高中、初中、小学课本以及试卷。曾获人民文学杂志散文奖、蒲松龄短篇小说奖、文汇报笔会奖、内蒙古文艺特殊贡献奖及金质奖章。被席慕蓉称为她“最喜爱的大陆作家”。

    台湾商务印书馆考评鲍尔吉·原野的散文“语言功力令人称奇,纵横开合、灵光四现。将细腻豪放、洗练优美冶于一炉,毫无困难且诗意斐然。最吸引人的是他把自己淳朴的人格与悲悯的爱心跃然纸上,让读者回味不已”。

    著名学者楼肇明说:“鲍尔吉·原野是继老舍、萧乾之后最优秀的中国少数民族作家。他作品中的优秀篇目即使放到20世纪中国散文金字塔的顶端也毫无愧色。”

    春天是改革家

    四季当中,春天最神奇。夏季的树叶长满每一根枝条时,花朵已经谢了,有人说:“我怎么没感觉到春天呢?”

    春天就这样,它高屋建瓴。它从事的工作一般人看不懂,比如刮大风。风过后,草儿绿了;再下点雪,然后开花。之后,不妨碍春天再来点风,或雨,或雨夹雪,树和草不知是谁先绿的。河水开化了,但屋檐还有冰凌。

    想干啥干啥,这就是春天的作风。事实上,我们在北方看不到端庄娴静的春天,比如油菜花黄着,蝴蝶飞飞。柳枝齐齐垂在鸭头绿的春水上,苞芽鹅黄。黑燕子像钻门帘一样穿过枝条。这样的春天住在江南,它是淑女,适合被画成油画、水彩,被拍照和旅游。北方有这样的春天吗?没见过。在北方,春天藏在一切事物的背后。

    在北方,远看河水仍然是白茫茫的冰带,走近才发现这些冰已酥黑,灌满了气泡,这是春天的杰作。虽然草没有全绿,树未吐芽,更未开花,但脚下的泥土不知从何时泥泞起来。上冻的土地,一冻就冻三尺,是谁化冻成泞?春天。

    像所有大人物一样,春天惯于在幕后做全局性、战略性的推手。让柳叶冒芽只是表面上的一件小事,早做晚做都不迟。春天在做什么?刚刚说过,它让土地解冻三尺,这是改革开放,是把冬天变成夏天——春天认为,春天并不是自然界的归宿,夏、秋和冬才是归宿或结果——这事还小吗?

    春天既然是大人物,就不为常人所熟知。它深居简出,偶尔接见一下春草、燕子这些春天的代表。春天在开会,在讨论土地开化之后泥泞和肮脏的问题。许多旧大员认为土地不可开化,开化就乱了,泥泞的样子实在给“春天”这两个字抹黑。这些讨论是呼呼的风声,我夜里常听到屋顶有什么东西被吹得叮当响,破门拍在地上,旧报纸满天飞。这是春天会议的一点小插曲。春天一边招呼一帮人开会,另一边在化冻,催生草根吸水,柳枝吐叶,把热气吹进冰层里,让小鸟满天飞。春天看上去让一切都乱了,一切却在突然间露出了崭新的面貌。

    春天暗中做的事情是让土地复苏,让麦子长出来,青草遍布天涯。“草都绿了,冬天想回也回不来了。”这是春天常说的一句话。春天并不是冬天到达夏天的过渡,而是变革。世间最艰难的斗争是自然界的斗争,最酷烈的,莫过于让万物在冬天里复苏。冬天是冷酷的君王,拒绝哪怕是微小的变化。一变化,冬天就不成其为冬天了,正如不变化春天就不成其为春天。春天和冬天的较量,每一次都是春天赢。谁都想象不到,一寸高的小草,可以打败一米厚的白雪,白雪认为自己这么厚永远都不会融化。如果它们是钱,永远花不完。积雪没成想自己不知不觉已变成沟壑里的泥汤。

    春天朴素无物,春天大象无形,春天弄脏了世界又让世界进入盛夏。春天变了江山即退隐,柳枝的叶苞就是叶苞,它并不是春天。青草也只是一株草,也不是春天。春天以“天”作为词尾,它和人啊树啊花啊草啊牛啊羊啊官啊长啊都不一样,它是季候之神,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爱照相的人跟夏天合影、跟秋天合影、跟冬天合影,最难的是跟春天合一张影,它们的脚步比“咔嚓”声还要快。

    春雪的夜

    雪下了一天。作为春雪,一天的时间够长了。节气已经过了惊蛰和春分,下雪有点近于严肃。但老天爷的事咱们最好别议论,下就下吧。除雨雪冰雹,天上下不来别的东西。下雪也是为了万物好。

    我站在窗边盼雪停是为了跑步,心里对雪说:你跑完我跑。人未尝不可以在雪里跑,但肩头落着雪花,跑起来太像一条狗。穿黑衣像黑狗,穿黄衣像黄狗。这两种运动服正好我有,不能跑。

    雪停了,在夜里11点。这里——汤岗子——让人想起俄裔旅法画家夏加尔笔下的俄罗斯乡村的春夜。汤岗子有一些前苏联样式的楼房,楼顶悬挂雪后异常皎洁的月亮,有点像俄国。白天,这里走着从俄罗斯来治风湿病的患者,更像俄国。

    雪地跑不快,眼睛却有机会四处看。雪在春夜多美,美到松树以针叶攥住雪不放手。松枝上形成一个个雪球,像这棵松树把雪球递给边上的松树,而边上的松树同样送来雪团。松树们高过两层楼房,剪影似戴斗笠披大氅的古代人。摩西领以色列人出埃及,是否在野地互相递雪团充饥呢?埃及不下雪。

    道路两旁,曲柳的枝条在空中交集。夏天,曲柳结的小红果如碎花构成的拱棚。眼下枝头结的都是白雪,雪在枝上铺了一个白毡,路面仍积了很深的雪。哪些雪趴在树枝的白毡上,哪些雪落在地上卧底,它们早已安排得清清楚楚。

    路灯橘红的光照在雪上,雪在白里透出暖色。不好说是橘色,也不好说是红色,如同罩上一层灯笼似的纱,而雪在纱里仍然晶莹。春雪踩上去松软,仿佛它们降下来就是准备融化的。道路下面有一个输送温泉的管子,热气把路面的雪融为黑色。

    近12点,路面陆陆续续来了一帮人。他们男女一组,各自扫雪。他们是邻近村里的农民,是夫妻,承包了道路扫雪的任务,按面积收报酬。我在农村干过两年活儿,对劳动者的架式很熟悉。但眼前这些农民干起活来东倒西歪,一看就知道好多年不干活了。他们的地被征用,人得了征地款后无事干,连扫雪都不会了。

    我在汤岗子的林中道上转圈跑,看湖上、草里、灌木都落满了雪,没落雪的只有天上澄黄的月亮。雪安静,落时无声,落下安眠,不出一丝声响。扫雪的农民回家了,在这儿活动的生物只剩我一人。我停下来,放轻脚步走。想起节气已过春分,可能这是春天最后一场雪了。而雪比谁都清楚它们是春天最后的结晶者,它们安静地把头靠在树枝上静寐。也许从明天早上开始,它们就化了。你可以把雪之融化想象成雪的死亡——虽然构成雪的水分不会死,但雪确实不存在了——所以,雪们集体安静地享受春夜,等待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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