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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麻离青

    时间:2021-02-21 07:58:39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黄,一种发源于喜马拉雅的土色,顺水风而下,最终成就了以“黄”为核心的农业文明。比如黄河、长江、刀耕火种、土地命脉、自给自足、儒家学说和学而优则仕,等等这些,已经成为我们血液里的遗传密码。

    黄以渐进的方式融入天空和大海。曾经的孤独,已然亮丽。自由集市、文化互动、跨洲际的超长距离贸易、更为广阔的文明视角……

    从中国古陶瓷的演绎可看出一条清晰的脉络——我们一直在向往蓝色。

    唐时三彩中有了蓝色,不是标准的纯蓝,准确地说介于蓝绿之间,散发着某种神秘的气息。据考古发现,唐时的巩县窑已经能烧造比较接近于天空的蓝色,但最终没有成为主流。而且,在以后的宋代,我们又回到素色时代,低调、宽容、律己,成就了宋代的灿烂文明。我们的船队,南下,又西进,把中国陶瓷(china)文明输送到辽阔的南洋、印度洋,以及更遥远的西域、红海、地中海。西方人通过陶瓷,认识了神秘的东土——中国。

    “我把一只罐子放在田纳西/他体态浑圆,立于山丘。/它使凌乱荒芜的野地/环绕着那山丘。/野地仰首向它,/俯卧四周,不再蛮芜。/罐子浑圆耸立,/巍峨威严。/罐子统领全地。/灰色的裸空。/它不生鸟雀,也不生灌丛,/完全不像,田纳西的一切事物。”(《罐子本事》,美国·华莱士·斯蒂文斯)

    这是我读到的最具东土化的西方现代派诗作。它以陶瓷罐子(估计来自中国)为抒情对象。诗人眼里的罐子,以非天然的手工劳作,参与田野景色的协调——为原生态的荒野事物,赋予审美的秩序。

    烧造青花瓷,有一种秘不示人的神器——苏麻离青。苏麻离青,这名字是不是有点像武侠小说里的某个女主角。她来自西域。半蒙了面,一袭碎花长衣。从你的面前走过,就那么轻轻一闪,你就倒下了。瞬间的惊艳,窒息,欲罢不能,而你是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无名暗香袭倒的。

    苏麻离青,也有叫“苏泥麻青”“苏渤泥青”“苏泥渤青”的。名字有点像绕口令吧,明清人翻来覆去地研究,也不得要领。陶瓷文献中关于它的名字,各种写法都有。最早的记载,是明万历年间王世懋的《窥天外乘》:“……官窑,我朝则专设于浮粱县之景德镇,永乐、宣德间,内府烧造,迄今为贵。以苏麻离青为饰……”

    苏麻离青作为呈色料,用于陶瓷装饰,造就了中国陶瓷史上杰出的青花品种——元青花和永宣官窑青花。

    它来自古代波斯地区。也有说来自南洋苏门答腊的,我个人倾向于波斯一说。最近有人在位于两河流域的卡尚市的某个村庄,发现了矿料开采的踪迹。今天还有人在娴熟地说着它的名字“sab u ni”,可以看出古波斯语的发音痕迹。美国学者Xiaoxiao曾经找到一份古波斯著名工匠阿布尔·卡西姆在1301年写成的记录性论文资料:“蓝色,工匠们称其为苏麻离青,它的来源是卡山城周围山上的卡姆山村。”学者们普遍认为,这个卡山与今天的卡尚市,应该是同一个地方。

    阿布尔·卡西姆写论文的1301年,在东土的中国是元朝大德五年。瓷都景德镇的工匠们,已经在宋人烧造素洁的影青基础上,开始重新赋予陶瓷外在装饰的审美意义——烧造釉下彩绘青花。但是他们应用的“钴”料,采自江西的偏僻山区。国产青料发色灰暗,影响了景德镇工匠们的绘画表达。他们试图在更大的范围內寻觅青花发色矿料。好在宋元以来开辟的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为景德镇人找到更为理想的青料提供了可能。当商人们在波斯看到了装饰于清真寺的那纯正而幽深的蓝色时,肯定是惊讶不已。

    大约在元至正前后,景德镇的陶瓷工匠们,成功地将“苏麻离青”,应用于陶瓷呈色。以白瓷为地,以苏麻离青作料,于釉下彩绘花鸟、灵兽和人物。宋人以素为美的审美标准,至此来了个颠覆。东方的青花,原来可以如此地浓烈。元朝书生与西域人,在陶瓷审美观上,找到了共同点。

    元朝书生其实很憋屈。他们躲在南方的天井里,绘画桀骜不逊的龙凤麒麟,绘画瘦骨嶙峋的月影梅花,绘画缠绕牵扯的夏莲秋菊,绘画征战边疆的英雄豪杰。他们发现这种叫苏麻离青的东西,天然地适合用来书写自己的情绪——忧郁的青中带紫。紫罗蓝的紫,开在清晨。东方的天空,由墨转青。而后,可见曙色。而后,墨青和曙色,在白地上四下晕散和渗漏——暮春暮秋的雨,打湿四月的芭蕉,九月的梧桐。

    内敛含蓄的蓝。元朝的才子,心情郁闷,骨子里始终还是保持着读书人的本色,质朴隐忍,生生不息。他们找到了类似植物靛蓝的青料——蓝印花布。江南多蓝印花布。车前子写过一篇叫《青花》的文章,一开始是这样的:“晕晕乎乎。飘。飘了起来。她宽大的衣裳。仿佛晾在两棵树之间的床单。”怎么题目是“青花”,明明写的蓝印花布嘛。两者面貌和气质真的让人容易混淆。读到这里,忽生怅惘和幽怨。

    辽阔奔放的幽蓝。仿佛穹顶之上。草原游猎民族看天空看得久了,审美的视野自然与江南的汉族知识分子有差别。江南的书生挤在狭窄的山水里,时间长了,自然蓄积了更多向外突破的力量。对,就是突破。苏麻离青,实现了蓝的发色突破,由近处的墨黑,到遥远的幽蓝。景德镇的画师们走出昨天的书斋,眼前的山水豁然开朗了——湛蓝的松烟发色,艳丽浓烈,清晰通透;凝聚处结晶斑兀自闪烁,乌黑而浓重的结晶斑,向釉下凹去,深入胎骨,肌肤一样凹凸不平,状如起伏跌宕的情绪。

    就像此刻,我们领略苏麻离青的情绪片段——

    南方的水墨山水,被谁三番五次地剪裁,拼叠,连缀,缝合。那纠结呵,一直在延续。如此反复。有风吹过,遍地的青花起皱。

    另类的西域风情。一缕幽蓝的轻纱,遮住了女子三分面容,两分身材。南方书生的眼里,美艳和性感被冷视。

    真的有些忍不住的清冷了。

    四月。景德镇的乡下,倒春寒笼罩窑厂。炉火已闭。掌窑的大师还沉浸在昨夜的昏黄里。昏黄的炉火,若明若灭。彩绘的书生,熬夜绘画青花。熬了几个月的夜工后,面容比月影梅枝更憔悴。

    青花就要去了。她原本从古波斯而来。来的时候叫“苏麻离青”。住了这么久,一些东西被留下,一些东西在改变。西域贵族血统的心性习俗是不会变的,会变的只是千年的岁月。

    她们西去。西去时已有了混血新生的名字“青花”。青花其实是走在一条回归故土的路上(一半的波斯血统)。西去波斯,西去小亚细亚,西去伊尔汗。西去一千年。西去的青花月影和黄沙梁。月影,安静。黄沙梁,写意。

    (沈荣均,笔名雨余天,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倾城的土著》《斑色如陶》《内心的花朵》。代表作有《宋时花香》《魏晋时光》《名窑精神》。)

    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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