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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遍地苍茫

    时间:2020-09-10 07:54:54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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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时每刻,都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最年轻的时刻。”

    迈入三十岁门槛后,我经常如此提醒自己。是的,每时每刻,都是你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年轻的时刻。日出般一遍遍在心头涌现的提醒,不是矫情地自我慰藉,而是为了在鸟儿般飞逝的时光之中捋顺思路,在精神的基座上刷新自己日益麻木的激情,给自己打气。

    就像小时候,在川西北贫瘠而又辉煌的群山之间,老是为钱犯愁的家长们,总是在空气的皮肤上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脸孔,教育我要好好读书。他们还说,不读书,就只能跟他们一样,在家种地当农民。那时候我的眼睛还够不到这些,未来遥不可及,我只能看清他们肃穆的神情与厌恶。

    在他们脸上扎堆的厌恶,有如夜空中飞舞的萤火虫,在话语间闪烁,仿佛多年以来,他们一直身不由己,从事着某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多年以后,我开始渐渐觉醒,其实他们未必知道莫须有的“颜如玉”和“黄金屋”——这些读书人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但他们一定熟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那种长久劳作的艰辛与无奈。他们苦口婆心,就是希望我努力读书,希望我变成他们伸向远处的枝叶,跳出农门,远离庄稼、汗水和农具,不用再靠出卖原始的气力活着。

    我喜欢读书和写作,是为了少说废话。写作读书是务虚,幻化无常的世界,我相信务虚也是一种“活法”,正如诗人辛波斯卡在其诗作中如此强调: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如今,我在我的老家,一个据说是世界上大熊猫数量最多县份的文化馆上班。我是一名作家。在人较多的场合,我时常自惭形秽,称自己是“在纸上种地的农民”。在纸上种地,我拒绝庸常和随波逐流,即便是父亲以前经常用来贬低我的“菜籽落了海”的背景之中。

    “菜籽落了海”,父亲的告诫是善意的,但听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对当事人而言,它透着十足的火药味,那种来自父权的自以为是。在我的童年岁月,阴晴不定的父亲和他的责骂如影随形,连在一起,变成天气,挂在我们和日子中间。父亲威力无比,一个眼神就可以把我们吹熄。我曾亲眼目睹他举起两大杯满满的老白干一饮而尽。遗憾的是,我从未与他真正对饮。我开始喝酒那会儿,父亲已经不在了。

    关于读书,我深深铭记并感谢的是,念书那会儿,母亲再苦再累也风雨无阻地为我和弟弟将一日三餐安排妥当。母亲鼓励我和弟弟用功读书,不止希望我们有更好的出路,也是为了能给她争气,光耀门楣。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父亲迷恋上了赌博,从一个老板迅速变成一个输红了眼睛的赌徒,不但输了很多钱,还欠了一屁股债。成长的过程就是寓言,在我小时候,父亲就让我们的家长出了一条长长的贫穷尾巴。无论置身何处,这条尾巴总是如影随形。

    “有的人家长五十块钱一炮的麻将都敢打,学费都交不起!”在镇上念小学那会儿,有一次,为我申请学费减免的语文老师,我的班主任,如此在课堂上以不点名的方式和“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让我们“对号入座”。

    我把头埋进书里,我知道“有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跟同在一个班上念书的弟弟。我们被“有的人”合在了一起,就像家门前流淌不息的河流,汇集了整个大山里的雨和雪山融水,浩浩荡荡,奔赴远方。

    “菜籽落了海!”

    人活在世上,谁不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栗?然而那天,在课堂上,在鸦雀无声的沉默间,我没有这种感觉,估计弟弟也是。我只是感到自己隐藏在皱巴巴衣服下面的单薄身体,内心的无助和压抑,像空气那样迅速充满了整个教室,然后我飘出了窗外。我一刻也不愿意呆在教室,肩膀上却仿佛老君殿里的千手观音一样,在为那“有的人”高高举起,表明自己的卧底身份。就是这尊严扫地的时刻,我产生了背井离乡的冲动。笛福的《鲁宾逊漂流记》使我热血沸腾,而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那些眼花缭乱的武侠片,又让我开始痴迷飞檐走壁和行走江湖。每次回老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些未曾实现的旧梦,热泪盈眶。

    十七岁那年我考上了一所城里的重点中学,从此与老家渐行渐远,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形如陌路。除了日益苍老的亲朋好友,我跟这块曾经了如指掌的土地没有任何交集。我成了浮光掠影。

    2016年初,我与相恋四年的女友终于修成正果,领了结婚证,也结束了在绵阳长达四年的租房生涯,搬上位于绵阳园艺山的新居,住进我们自己买的房子。如此一来,我算是在城里“扎根”了。那一百多平米的小天地,就是我的家。

    “经常”这个词,频频出现在我与老家之间,是我成家以后,是最近这几年的事,是我有了工作之后的事,就像地震频频光顾我出生的那片土地,我的老家。对于常年在外的人,“老家”是一个永远拧不干的词。事实上,这几年我回老家的频率越来越高,这就是“经常”。绵阳到老家不过七八十公里路程,但又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只有绕过它们,只有用不停地奔波减掉这些距离,我躁动不安的灵魂才会获得暂时的安宁。就像那些向我张开怀抱的书籍、音乐和写作,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我的焦虑和无所事事。

    我一次次奔回老家。母亲的感冒,外婆的生日,表妹的婚礼,侄女儿的满月酒,乃至一些家庭琐事,都可能成为我回老家的理由。我浸泡在这些世俗的不乏温情的日常间隙,乐此不疲。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到了而立之年,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人了。成人是什么?波伏娃的总结很透彻,“一個被年龄充涨了的孩子。”对活着的人而言,时间便是实实在在的生命。岁月不断生长,一直朝深渊般的未来滑动,未来不是空洞的,日子也不是简单的折叠、重复。日子不断流走,我们时刻处在变化之中。

    镜子里的人,下巴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胡须,额上涟漪似的皱纹,就像眼下这个国家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房价一样飞速生长的头发,时常因为来不及去理发店而蓬乱不堪。很多时候,人生就是一个烂摊子,需要不断收拾,不断整理。我不是个精致的人,但我欣赏那些活得精致的人,那些永远都像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人,他们简直就是人间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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