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收获愉悦，还是嗤之以鼻？
时间：2020-09-09 07:58:20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老夫聊发少年狂，
不比想法比武功
要评估《道士下山》，对某些人来说，先要打破“纸枷锁”：一部《霸王别姬》，一部《无极》，成了爱恨陈凯歌无法越过的山丘。尤其是《无极》后遗症延续十年，至今还让人停留在一种批评惯性当中不能自拔，使“逢陈必反”成为一种政治正确，观影成为狂欢吐槽前的热身活动。讲真，如果拿《霸王别姬》当“金线”，原本的功绩成了原罪，这不公平；对于抱此观念的人来说也很遭罪：既然珠玉在前，后来看华语片可能都是求虐添堵。这又何苦？
放轻松来看商业大片《道士下山》，能收获不少愉悦。制作精良，形式瑰丽，加上自带话题，细节多到爆炸，未必经不起从各个层面打量与阐释。本可以引发全民索隐与热议，但网络风向还是偏向欢乐吐槽。陈凯歌说郭富城演的周西宇让他想起一句词，“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恐怕也是他的自况。但这也没什么，误读或错过，在时间长河里到处可见；作为一部商业巨制，争议与票房常成正比，天大委屈也能忍了。
并非不值一提，
但也实在错乱糟糕
如果公道一点地说，《道士下山》既非陈凯歌个人作品中最差的，更不是整个华语电影中最烂那一档次中的一个。只是在陈凯歌此声名显赫的地位，还有他数个想摘也摘不掉的头衔、称号面前，《道士下山》确实是一部质量不及格的作品啊。空洞无聊的说教，乱七八糟的叙事，再加上欲速则不达的表现手段，这肯定对不起它所耗费的金钱和数位期盼在大导演指引中完成一次突破的明星们啊。一个三段式的故事，靠王宝强扮演的小道士何安下来串接起来，这个人物本身是虚的，也就是缺乏必要的个性和一致性。而由他串接起来的三个故事本身也显得凌乱和琐碎，三个没有内在逻辑、在细节上也缺乏有机结合的故事，被陈凯歌当成了一个个说教的脚本。不管是内在价值观，还是外在形式，既无法引起大部分观众的共鸣，也一再因啰嗦而让人由衷地生厌。
但也要承认一点，陈凯歌毕竟不真的是如今各种媒体上大肆批判的小丑，今天将陈凯歌当成一种笑话来看的人，其实可能并不具备对之进行审美的能力（甚至根本不会去看就已经先将一种成见表达出来了），他们只是起哄和墙倒众人推地捡捡地上的笑话，其刻薄和机智之处跟陈凯歌的作品关系并不大。这也反映我们大众文化在这里所洋溢出来的虚伪轻佻，好像已经到了不骂一骂陈凯歌就已经out了一样。这种环境既是陈凯歌的悲哀，也是中国电影的悲哀。
改编得体，形意兼得
徐皓峰原著小说《道士下山》被视为“水浒式群像传奇”，严格意义上也无完整故事，大多意见不看好它被改编为电影。如何取舍、合并、改造，更看重形与意能否兼顾。从成片来看，电影呈现偷情、复仇、基情等数段故事，主人公从懵懂初开到初识善恶、走火入魔、渐入佳境、尘埃落定，完成“见天地、见善恶、见自己”的人生观改造，这场奇幻之旅有些虎头蛇尾，到后面甚至喧宾夺主，但整条线索还算明晰；涉及武林、宗教等各方可能有风险之处也被淡化或规避—据说公映前几天还收到修改要求，可见创作平衡术之艰难。这是一种中国特色，陈凯歌说黑锅由他来背，也是无可奈何。
形式美感，奇崛奇幻
《一代宗师》里说，“不比武功比想法”，这回陈凯歌的任务更像“不比想法比武功”。“只想请人帮我过‘工业’这个关”，摄影、特技、剪辑、作曲，请来外国专业人士援手。就影片工业成色与品质而言，说是较为圆满地完成筑造一个“奇情美欲”世界的自我目标，也不为过。
形式之美感，在影片中随处可见。比如袁和平弟子谷轩昭操刀的多场武打戏，在铁索上、旗杆上、刀尖上，隔空打，贴身打，用意念打，借来月光之力打，可说是费尽心思，效果奇幻，刚柔相济，跟近十年的一流武侠片比，绝不寒碜；林志玲沉水时末日审判式的地狱景观，前所未见，令人胆寒；内地导演甚少涉足药物迷幻文化，前有《一步之遥》，姜文与舒淇嗨药嗨到月亮之上，整个宇宙唱响《贵妃醉酒》，达至癫狂极乐，《道士下山》则揭开恐怖的另一面：房祖名与王宝强食毒肉进入迷幻状态，多个鬼魅现身，女鬼穿身而过，逼出人物内心狰狞一角，画风之奇崛惊悚，为近年华语片所罕见。
这时的陈凯歌，没有老骥之姿，倒有聊发少年狂之勇武。
基情燃烧，自带话题
小道士何安下与老江湖陈凯歌之间，从现实到精神处境其实难有交集，所以不要被片中那些金句迷花了眼，以为都是肺腑之言。所谓禅与道的开悟与智慧，更像一个个slogan，不过是把故事讲圆了的一种漂亮收梢，不求高深，但求精炼。
撇开了这一障碍，才能见到《道士下山》之于陈凯歌的一大转变：眼下的他没什么兴趣阐发哲思与情怀。他早已看穿了一切。李安曾说，“最好的电影不是你说了一个多好的故事，而是你在观众心里激起什么。”《道士下山》也是因为减少了宣讲布道之嫌，才给观众留有自我观照与想象，乃至过度解读的可能。
其中引发广泛争议的当然是郭富城与张震“滚草地”之恋。从陈凯歌第二部电影《大阅兵》“被动”地被海外影评人解读为“用细腻的方法表现了中国男人间的同性感情”（陈凯歌语），到《霸王别姬》中程蝶衣雌雄难辨、人戏不分，再到《道士下山》看似模棱两可、实则苦心盘算的基情戏，陈凯歌对于时代风潮的回应，可说是放下身段。但他用了打太极，用了呼之欲出却欲语还休，也护住了体面。
这时的陈凯歌，一脸无辜。片中张震说，“坏人猖獗，是因为好人沉默”；戏外的陈凯歌，明显比以前更知道：言多必失，沉默是金。
自以为是含蓄，其实是凌乱和矫情
尽管陈凯歌在采访中表示对“基情”一事一无所知，但毫无疑问，郭富城与张震滚草地以及大量暧昧唐突的台词，诸如“像大地吹箫的声音，是阴阳交合”“我想有一天能看到你成家，有妻子孩子”“想了就来看看我，我会一直等着你，不离不弃”，已经让这部古装武侠片迅速沦为了卖腐的基情片。如果说创作者对于自己作品达到了自己想象之外的效果，是一种无心插柳的话，那么这种后事被解读且还是众口一词地解读出来的，也可以看成是创作者的一种心理暗示。男男之间的复杂感情，不管是基于肉体还是情感需要，在陈凯歌之前的电影中并不缺少表达，《霸王别姬》自然不必说，还有《大阅兵》《无极》《赵氏孤儿》《梅兰芳》中均涉及对男男之间的描写。“男男”不一定都是爱情，也可以是兄弟般的情意，而后者却很少在陈凯歌的电影中被人看出来，反而是郭富城和张震之间的这种暧昧的、复杂的、透露着肉欲和深邃感情的关系一再出现。而这种情感在电影中表达一点问题没有，哪怕再过分的也都可以从艺术角度来理解，但问题是陈凯歌做得并不漂亮，他以为是含蓄，其实是凌乱和矫情。
乱七八糟的叙事破坏了原著的武侠意境
三段式的故事在电影中并不算少见，但如此自身分裂且各自为营的确实不多。陈凯歌尝试的“潘金莲偷情毒死亲夫”式的故事、世外高人交手中的江湖恩怨，以及战火中、山洞中的兄弟情义，三个故事之间没有一个有效的链接核心，它们是分裂的，也是各自为战的。三个故事的核心就是为了表达导演那些其实早就已经被时代断言为腐朽的价值观，这种链接只能称之为失败。不是每个观众都对导演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人生经历感兴趣，你需要通过画面来传达一个有机的价值观，而不是生硬地将几个故事捆绑在一起，来强迫观众去进入和领悟。即便陈凯歌那些道理是有人需要的，但更严重的问题出在，如今他几乎已经没有本事将之说清楚和表达干净利索了。这是他在手段和方法上的失败。而片中大量的说教台词，极其破坏了原著小说中的武侠意境。徐皓峰也喜欢名人名言，或者自己说出一段提纲挈领的话，但那都是建立在充分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变化基础之上的。陈凯歌的道理总是显然那么唐突生硬，这让故事中原有的武侠意境也惨遭了破坏。
简单的鸡汤台词说教已经足够让人反感
“不求千年寿，但求一夕欢！”“要是能悟到生死轮回，无非花开花落，心有定境，不住因果，还有什么不快乐呢”“人生就是上山下山”……这些鸡汤怎么说呢，也不是错，坏呢也坏不到哪儿去，但作为观众看见这个还是难免浑身不自在。陈凯歌总是想在电影的画面加进去自己的人生感悟，可一来呢，这些感悟非常腐朽，现在电影院的主流观众不好这口，二来呢你想夹枪带棒也行，也得有点巧妙的办法和相应的情节铺垫啊。就让郭富城那么表情盎然振振有词地来两句酸溜溜的鸡汤，确实让人替陈老师捏一把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