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休闲生活
  • 教育教学
  • 经济贸易
  • 政法军事
  • 人文社科
  • 农林牧渔
  • 信息科技
  • 建筑房产
  • 环境安全
  • 当前位置: 达达文档网 > 达达文库 > 农林牧渔 > 正文

    寂寞古道人影远

    时间:2020-09-26 07:51:40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夜读陈西汀先生《大音希声》剧作选,仿佛看见暮春高古寥廓的星空下,有一条寂寞的古道,如古琴之遗韵,袅袅绵绵,飘向虚无的历史深处。行行重行行,一个长长的背影,踽踽独行,渐行渐远。在万簌俱寂的静谧之中,字里行间,隐约可闻波涛夜惊风雨骤至的呼唤,可听金戈铁马破冰而来的铿锵。很有一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惊心动魄。时时处处可以触摸到陈先生秉承的中国传统文人才有的剑胆侠骨琴心。

    陈西汀的戏剧创作大体以“文革”为界。前期的创作主要是历史剧,后期的创作主要是取材于古典文学名著《红楼梦》的“红楼戏”。而值得注意的是前期对于历史的关注一直延续到后期仍有悠远的余绪,对于红楼的兴趣则滥觞于前期创作之中。其中既有明显的纵向的分期,却也有着横向的分类的交叉和重叠,显得相当有趣而微妙。

    在中国京剧、中国戏曲向着现代转型的历史进程中,陈西汀占据着容易被人忽视却又极为重要的地位,是一个具有转折标记的艺术大家。在中国戏曲主要是京剧发展史上,一度出现过着重声腔打磨而忽视文学剧本创作,以悦耳为上忽视动心的艺术过程。而文人墨客罗瘿公、陈墨香、齐如山等人也只是出于中国传统文人士大夫之积习和喜好,以玩戏玩票的态度,傍着名角儿打本子。在他们的经营下,戏剧剧本的文字虽有起色,但始终未能集大成成大器,获得自为自觉自足的地位。及至田汉、吴祖光一辈新文化人出身,才真正实现了戏剧剧本从玩戏票戏到戏剧文学样式独立的转变。西汀先生正是这一转变中的一位重要的领军人物。在与诸多名家大师的合作中,他既坚持为演员编戏写戏又始终不失戏剧文学的尊严,坚持用一流的剧本和坚挺的风骨引领名角演员。很难想象十七年的上海京剧没有陈西汀的剧作,也很难想象晚年周信芳未曾演过《澶渊之盟》,更难想象没有塑造过尤三姐、王熙凤的童芷苓!从粉墨独占鳌头,到翰墨遮蔽在粉墨的浓荫之下,直到翰墨粉墨平身对话和谐发展,陈西汀开始了戏曲剧本向着文学的回归。读他的剧本,我们可以看到他对文字的惨淡经营和追求,可以看到文学力量对传统戏剧的丰厚滋润。不少唱词犹如精心剪裁的绝句小品,可唱可看可思,耐得观者反复吟咏玩味。如《桃花宴》严蕊之唱词委婉凄美,一唱三叹,令人感佩唏嘘不已。即使离开了舞台,置其于案头,仍然不失其灿烂的文学价值。正是这种高浓度的戏剧文学性的王熙凤,才最终成就了1983年被寒山楼主邹苇澄推崇为“降山岳之灵,烟霞之秀,以三珠之树彩,增七宝之壮严”的童芷苓!

    驿外断桥,寂寞无主,西汀先生一生创作甚丰,但其一生创作总体却是充满着寂寞和曲折。即使风光,也时日短促。《澶渊之盟》由周信芳大师上演不久即遭“文革”摧残,至今仍为绝唱。《王熙凤大闹宁国府》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童芷苓先后在沪港台献演三次,不久病逝大洋彼岸,直至去年才由台湾魏海鸣女士重接余绪。陈先生用心良苦最为钟爱的昆剧《妙玉与宝玉》,直待先生遽归道山的次年,才由上昆青年才俊搬上舞台。正是咫尺千里,已隔蓬山之远了。他的不少优秀的剧本,至今仍未搬上舞台。先生生前曾多次与我谈及他剧本的命运和归宿,希望看到这些剧本的舞台演出。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陈先生的剧本不同凡响,底蕴深厚,精于人物心理情感刻画而不求外在的热闹好看。他善于化繁为简,举重若轻,轻盈的腾挪之间,就为舞台表演预留出了巨大的空白与空间。这样的剧本,总是期待着与剧作家旗鼓相当的大师级的艺术家来阐释来完成二度的创造。可是,环顾菊坛今日可还有周信芳、童芷苓这样的艺术家么?

    大音希声。在熙熙攘攘的剧坛中,陈先生越到晚年越是显出他的寂寞来。他十岁即读遍四书五经诗词曲文,即到晚年仍能倒背如流。同时出入、醉心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书法、围棋、太极之间,飘逸散淡,均有精深造诣。他的历史剧大都以悲剧落幕,实际上传达了一个饱浸诗书的中国传统文化人的哲学理念。在全面失去古典文化生长的氛围以后,像陈西汀先生这样国学底子深厚、传统文人意味极浓的剧作家,已经完全不可再生了,难得的是他同时保持着对西学新学的浓烈兴趣,尼采、叔本华诸家耳熟能详,刊发新见的报章书刊手不释卷。敬畏传统文化,关注新兴文化,构成了他戏剧创作广阔的文化宽度。他既是传统文化的最后传人,也是新兴文化最早的接受者。直到晚年他的心灵依然保持着赤子的热诚情怀,在笔下人物的身上寄寓着“人之初”的本善之心和愿望。这一切决定了陈西汀先生不见容于流俗,决定了他剧作的寂寞。从某种意义上看,他的寂寞是对一种时代文化的诠释,也是他个人作为文化人命运的一种必然和不幸之中的幸运。

    “蕙兰花好闲中老,蔬菜根香淡墨优。”陈先生晚年的这句诗,颇有夫子自道的意味,既是他晚年生活的写照,也是其一生人格的显现。他剧作的寂寞其实不仅在于他的艺术追求之高远高古,也在于他那种中国传统文人不求闻达、淡泊名利、大隐隐于市的人格。写作,在他首先是为表达而不是为闻达。在一个纷繁多事的年代里,陈先生传承了先哲“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文化品格。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他也时有嫉恶如仇怒目金刚的情绪表达。上世纪末他曾为黄梅戏《红楼梦》署名权拍案而起,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其实与之对阵的文化名人恐怕始终未能明白陈先生愤怒的原因。陈先生是在捍卫一种文化理解的尊严。这是一位曾经和周信芳、盖叫天、童芷苓诸多京剧大师合作过的前辈剧作家,一位长者对《红楼梦》毕生解读后,对这种文化解读的捍卫。老人认为,《红》是色空的挽歌。而有色无空,是对《红》的文化误读和文化伤害。他无法容忍这种轻巧世俗的误读和伤害。他捍卫的不是个人的名誉而是一种戏剧文化戏剧文学的尊严。他必须在人格上赢得这种文化上的尊严。

    我曾经有幸在陈先生供职的上海艺术研究所担任所长。在任职期间,我也真切地感受过这位蔼蔼长者的古道热肠,聆听过他给我的点拨和教诲。他去世前,我们曾在医院门诊间见过一面。谁知不久他即驾鹤西去,道归仙山。现在在编他剧作选的时候,我又一次体会了他内心的寂寞,我仿佛听见他在悠远的古道尽头,向着这个世界的人们发问:

    微斯人,吾谁与归!

    相关热词搜索: 古道 人影 寂寞

    • 生活居家
    • 情感人生
    • 社会财经
    • 文化
    • 职场
    • 教育
    • 电脑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