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休闲生活
  • 教育教学
  • 经济贸易
  • 政法军事
  • 人文社科
  • 农林牧渔
  • 信息科技
  • 建筑房产
  • 环境安全
  • 当前位置: 达达文档网 > 达达文库 > 农林牧渔 > 正文

    美国话语霸权的衰退:从“失败国家”到“脆弱国家”

    时间:2021-02-17 07:59:17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摘要:近20多年来,西方外交政策主导概念经历了从“失败国家”到“脆弱国家”的话语更替。出现这种变化的原因,从学术层面分析,因为前者语义问题更多;从政策层面分析是因为前者是美国主导的以积极干涉为宗旨的理论话语,后者是欧盟、国际组织主导的以减贫和发展为宗旨的理论话语。这种话语转变,体现了美国话语霸权的衰退。

    关键词:话语霸权;国家理论; 失败国家; 脆弱国家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当代西方脆弱国家理论研究”(14YJA810006)

    中图分类号:D8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7)02-0112-06

    从美国话语霸权变化的角度看,2014年具有象征意义,年初,美国战争学院教授马扎尔·米歇尔在《外交事务》杂志发表“失败国家范式的兴衰”一文,承认美国力主的“失败国家”范式已经衰落;年末,美国和平基金会将“失败国家指数”更名为“脆弱国家指数”,放弃了使用了10年的“失败国家”概念。对于这种变化,国内学界只有一篇论文提及①。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国内学界则几乎没有追问。新千年之初,“失败国家”概念兴盛时,国内学界曾经对它进行过猛烈批判;目前,“脆弱国家”已经成为西方学界和外交界关注的中心议题,国内的讨论却很少。我们可能习惯认为,美国人善于制造概念,但“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美国在变换花样,粉饰其霸权政策的话语工具,无须再驳。有学者虽然对两个概念差异进行了区分,但认为二者有很大重合,仍以“失败国家”概念统领“脆弱国家”概念。② 也有学者注意到美国政府使用“失败国家”或“脆弱国家”概念时的意识形态特征,而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使用这些概念时则力图摆脱意识形态束缚、实现相对价值中立的特征③,却没有对两种概念的区别深入分析,也没有看到美国开始用“脆弱国家”概念取代“失败国家”概念的新动向及其意涵。

    认为“脆弱国家”概念与“失败国家”概念一样,都是美国粉饰其霸权政策的话语工具,这种看法固然不错,但仅认识到这一点还不够。我们不能固守“万变不离其宗”的思维,以认识到“宗”为满足,不再对“变”深入思考,这会导致我们在激烈的国际话语竞争中的被动和边缘化。我们认为,“脆弱国家”概念替代“失败国家”概念,不仅仅是学术概念的选择问题,不仅仅是美国霸权话语的延续,同时也反映了美国话语霸权、霸权政策遭到反对和抵制,面临着内外困境,开始走向衰退。

    一、话语更替:从“失败国家”到“脆弱国家”

    近20余年来,西方国家理论的话语变迁,大体上是由“失败国家”话语转向“脆弱国家”话语。“失败国家”概念从1990年代早期出现,9·11事件后则开始成为主流,2010年后走向衰落。“脆弱國家”概念比前者晚了10余年出现。2005年后,这两个概念进入了并存争辩、交替使用时期,但“脆弱国家”概念的影响日益上升,逐步取代了“失败国家”概念,成为目前的主导概念。

    1.“失败国家”范式的兴起

    “国家”是政治学研究的核心对象,行为主义政治分析方法兴起后,“国家”受到冷落,但进入1980年代后,美英政治学研究又开始“找回国家”④,但主题是对“强国家”(strong state)的批判,认为它是制造贫困和侵犯人权的罪魁祸首。进入1990年代,美国的国家研究却转向了对 “失败国家”(failed states)的指责。1992年,赫尔曼和拉特纳在《外交事务》杂志发表《拯救失败国家》一文,首次明确使用“失败国家”概念。赫尔曼所谓的“失败国家”,全称是“失败的民族国家”(failed nation-state),指“自身已经没有能力作为国际共同体的成员而存在”的国家。⑤ 此后,以政策为主导的国际关系研究纷纷吸收利用这一概念,该概念逐步扩散。1995年,扎特曼编辑了一个论文集,第一次专门讨论失败国家概念。⑥ 有学者统计,1994—2000年7年间,美国《外交事务》杂志上发表的与“国家失败”相关的文章共有24篇;另有学者根据SCI期刊统计发现,1995—2000年间,共有18篇学术论文讨论“失败国家”问题。⑦ 这一时期,“失败国家”概念延伸到数个学科和外交政策制定者,但主要出现在国际关系领域,其影响尚不是很大。

    “失败国家”概念真正取得显著影响是进入21世纪之后。9·11事件后,美国政府声称,现在对美国的威胁越来越多的来自于失败中的国家,而非那些想要征服我们的国家,为武力干涉“失败国家”寻求合法性借口。2002年,美国《华盛顿季刊》推出了关于“失败国家”的一组论文,讨论国家失败问题。随着美国主导的全球反恐战争的推进,西方舆论也大规模造势,“失败国家”概念在全球大规模扩散,影响急剧扩大。与1990年代相比,2001—2009年间,发表在美国《外交事务》杂志上关于“失败国家”的文章快速增加,总量达到了94篇,平均每年10篇以上;2002—2008年关于“失败国家”的学术论文总量也急剧增加到127篇,平均每年18篇以上。同时,中国国内批判美国“失败国家”的文章也开始出现,并逐渐增多,目前有30多篇。乔姆斯基的《失败的国家》、阿西莫格鲁的《国家为什么会失败》等著作也被译成中文在国内发行,这都是受“失败国家”范式影响产生的作品。这一时期是“失败国家”(或“国家失败”)概念的快速扩张并成为主导概念时期。

    2.“脆弱国家” 取代“失败国家”范式

    “脆弱国家”是“失败国家”概念的衍生物,是在后者日益流行情况下出现的一个新概念。“脆弱国家”概念最早出现在2003年,当年1月份,一个名为“国际危机集团”的跨国研究机构发布了一份研究报告,称也门是一个“脆弱国家”。⑧ 这是我们目前能够找到的文章标题中使用这一名词的最早资料;2月,美国《战略评论》杂志又刊发了一篇文章,讨论“东南亚的脆弱国家”问题。⑨ 其实,世界银行稍早已经成立了“脆弱国家小组”、“冲突阻止与重建小组”两个内部单位,公开名称为“压力下的低收入国家”,2005年起才改称“脆弱国家”。经合组织也在2003年成立了一个名为“脆弱国家集团”的研究机构。⑩ 2004年,出现了两篇以“脆弱国家”为题的学术论文,但均未在学术期刊正式发表。年初,考夫特、科利尔撰写了一篇讨论脆弱国家发展成效的论文11;年末,伍德沃提交了一篇探讨脆弱国家概念的会议论文。12 2005年3月,经合组织在巴黎召开“脆弱国家发展高峰论坛”国际会议之后,脆弱国家概念开始逐步传播,当年出现了5篇关于脆弱国家的论文。总体而言,新概念发明时间不长,生逢“失败国家”概念风头正劲时期,很容易被后者光环所遮蔽,所以文章数量相对较少,影响较小,不少学者都将它看作“失败国家”概念的附属、补充,并常常将二者并用。这是该概念的草创时期。

    从2006年开始,以脆弱国家为题的论文和图书开始快速增多。根据笔者的粗略统计,2007年后,每年发表的脆弱国家主题的文献多在30份以上,其中2009—2012年间每年都达到了40份或以上。对比这一时期“脆弱国家”和“失败国家”概念的文献数量就会发现,前者数量明显高于后者,虽然二者交替使用或并用的情况不少,但与前一阶段相比出现的变化是,“脆弱国家”概念已经由从属性概念上升为涵盖性概念,而“失败国家”则开始下降为从属性概念,成为国家脆弱性问题的一种特殊情形。这表明,在当今西方国家理论的话语变迁中,“脆弱国家”话语已经成为主导性话语。

    二、“失败国家”话语的学理基础薄弱

    失败国家概念之所以被脆弱国家概念取代,理论上是由于其学理基础薄弱。对“失败国家”这一主题,反对者要远多于支持者,因为这一研究确实存在不少问题,有学者列举出六点问题,有人指出五点,也有人提出四点,不一而足。从学术层面,我们归纳出以下三点缺陷。

    第一,概念空洞。学术界对于“国家失败”定义并没有达成共识,最常用的定义是扎特曼给出的,即当国家的基本功能不再发挥作用时,国家失败就开始发生了。这一定义仍然是非常模糊的,“国家失败开始”是不是就等于“国家失败”了?国家失败指的是一种结果,而不应当是一个开端,国家功能是多方面的、多层次的,其中一个方面功能发生故障不等于整个国家都失去了功能,某种程度的国家失败也不等于整个国家彻底变成了失败国家。所以有学者说,“失败国家概念不是以一种能够实证的方式定义的,有些时候仅仅是为了使用方便,经常只列举一些特征和假定的结果。”13 科尔也认为,定义问题是失败国家概念最严重的问题。

    第二,研究表面化。为了回应对“失败国家”概念空虚的批评,扎特曼、洛特博格以及和平基金会等试图通过设立一些列标准来充实概念的内涵,他们将人均GDP下降、社群间不和谐、教育的非正式私有化等指标堆积在一起,根据这些指标的得分对不同国家进行区分,这就是对失败国家的量化研究。根据量化分值,他们将国家“失败”的程度进行了细化,形成了“失败中”、“失败”和“崩溃”国家三个亚类型。可以看出,这些标准很宽泛,反映的是非常不同的社会现实,却被归拢到一起,它很难反映出不同国家之间的巨大差异。14 比如,2003年,洛特博格将哥伦比亚、科特迪瓦、伊拉克、北朝鲜和印度尼西亚归为“失败中国家”,这些国家之间的政治制度和社会体制差别很大,认为它们之间有更多的共同趋势(即失败中),这种观点似乎是表面的。苏珊认为,这些测量是很糟糕的,这种研究是套套逻辑,这个概念引起的是表面化的研究。15

    第三,西方中心论偏见。如上所见,一些学者以国家功能缺失来定义“失败国家”,因而其对导致国家失败的原因分析也是功能主义的,即现有的国家制度无法完成其促进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的功能。他们认为,被称为失败国家的制度多数是新世袭制和利益忠诚交换的庇护制度,也就是阿西莫格鲁所谓的汲取性制度,这种制度的主要功能就是有利于统治者攫取财富或社会财富向统治精英的再分配,这是阻碍发展的制度,是导致国家失败的根源。16 有学者批评道:认为新世袭制必然反发展的观点是缺乏历史根据的,它无法解释同样是在庇护制度和腐败的环境下,为什么有的国家经济发展绩效好,而一些国家却不行17,这些理论也没有解释为什么某些国家中对当局的暴力和非暴力挑战一直延续,而另一些国家却不。在对所谓“失败国家”进行分析时,这些理论实际上假设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国家模型:“一个亲市场的、透明的、负责任的、带有特定制度要求的自由民主国家。”18 这正是欧美发达国家的模板。

    由于失败国家理论受到学界的诸多批评,有些学者认为应该放弃使用这个概念,科尔提出,应该使用“崩溃国家”、“虚弱国家”、“战乱国家”等概念来替换,但他也反对使用“脆弱国家”这个概念。19 也有不少学者或机构主张使用“脆弱国家”概念来替换,实际上,在不少文献中,“失败国家”和“脆弱国家”等概念往往并用。既然“失败国家”与“脆弱国家”属于同一类概念,都是西方发达国家针对发展进程中最落后地区国家建构失败现状的概括,都具有政治标签意味,都是一种霸权话语,为什么还会出现“脆弱国家”替代“失败国家”概念?原因之一是,失败国家概念瑕疵比脆弱国家明显,从语义角度分析,失败国家概念强调的是结果,是确定的态度,否定意味强烈,而脆弱国家概念强调的是可能性,是或然的态度,否定意味较轻;失败国家概念倾向于强调这个国家和平秩序已经失去,陷入冲突或战乱,而脆弱国家概念倾向于强调国家能力不足,不能满足国民对基本公共服务的需求,很明显,前者概念反映的国家状况要比后者糟糕的多,这一概念反映的话语霸权强度要比脆弱国家强烈。把一些国家称为“失败国家”,具有明显的轻视甚至侮辱的意味,而“强调脆弱性有个好处,就是这个词不像其它词汇那样,具有轻视或侮辱意味。”20 对“失败国家”概念的学理批判就削弱了美国话语霸权的理论基础,为脆弱国家概念上升为主导概念提供了机会。

    三、霸权话语变化意味着政策主题转换

    如果仅仅因为“脆弱国家”语义比“失败国家”缺陷少,侮辱程度低,导致失败国家被脆弱国家概念替代,这就只是个理论问题,与美国话语霸权的衰退没有多少逻辑关联。实际上,“许多这类概念同时也是政治工具”21,所以,失败国家与脆弱国家概念的更替就不仅是个学术问题,也是个政治问题。从政策内容来说,前者从外交层面更关注政治危机,更倾向于以武力干涉别国政权;后者从经济层面更关注发展和贫困问题,倾向于通过援助、合作,使一个国家稳定和发展。这种话语变化其实反映了双方政策主张的不同。

    失败国家話语主要表达美国政府对自身安全的强调。东西方的冷战以西方胜利告终之后,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的乐观情绪达到顶峰,欧洲国家和许多国际组织,对美国的霸权外交及其话语几乎都是俯首帖耳,无力反抗。按说美国这一时期的国家安全是最有保障的,最不应该成为美国外交政策的主题,但实际上,美国这一时期打着维护国际秩序的旗号,对自身霸权秩序非常在意,安全也就成为美国外交政策一再强调的主题。1994年,美国中央情报局设立“国家失败任务小组”展开国家失败研究,这是一个政策性很强的研究,其目的是希望提前两年预报一些国家发生严重政治危机的可能性,为美国的外交政策提供依据。由于过去发生的严重政治危机案例数量较少,缺乏统计价值,项目组放宽了国家失败的标准,将更宽泛的与政权垮台相关的国内冲突、政治危机以及侵犯人权等事件包括进来,认为其他国家内部并不严重的冲突、人权事件也会“对美国外交政策产生挑战”。22 这一时期,美国对自身安全还是比较自信的,仅仅感知到面临“挑战”,美国对发展中国家的干涉还以对方国内“侵犯人权”为借口,帕特里克认为:“治理糟糕的发展中国家与下列事件相连:人道灾难、难民潮、环境退化、地区不稳定、能源不安全、全球传染病、国际犯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等,当然还有跨国恐怖主义。”23 由上可见,美国国家安全的边界实际上已经延伸到许多国家主权内部事务了,美国鼓吹“人权高于主权”,就是在确保美国国防安全的基础上,还要保证美国的外交政策得到世界各国的响应和遵守,美国追求的是一种积极安全、绝对安全。整个1990年代,美国通过直接在伊拉克、海地、索马里、卢旺达、波黑、科索沃等地发动战争,基本按照自己的意愿塑造了国际秩序,也就是一超独霸的霸权秩序。

    9·11事件使得美国政府的安全感知出现重大转变,赖斯说:“失败国家给我们国家安全造成重大威胁”,“失败国家是恐怖组织的安全天堂……它们对美国利益带来严重挑战。”24 美国将“失败国家”与“恐怖主义”相提并论,对国家安全的感知从“挑战”变成了“严重挑战”、“重大威胁”。如果说这是个事实,说明美国追求自身绝对安全的行动已经遭遇越来越强烈的反抗,因为作为唯一的超级大国的绝对安全就意味着“失败国家”的绝对不安全;如果说这不是事实,说明美国在故意夸大“威胁”,以受到恐怖袭击为借口,扩大对“失败国家”的军事行动,胁迫其他国家继续服从美国。实际上,美国一直在做这项操纵国际舆论的工作,“国家失败任务小组”曾分别于1995、1998和2000年向中央情报局提供了三份关于失败国家的研究报告,直到2001年7月份,即9·11事件前两个月,第一篇对这一政策项目进行评估的文章才详细披露了有关情况。25 2002年初,在德国召开的一个研讨会上,一位国际机构的高级官员告诉与会者,美国政府已经提出了一种理论,即世界上有一些“失败国家”,他们没有存在的权力,因为它们只会对其他国家构成威胁,为消除威胁,一些国家,甚至是一个国家可以对其进行干预,包括改变其政府。26此后,“失败国家”理论开始广为人知,自然引起了多数不发达国家的恐惧。可见,美国实际上追求的是霸权稳固,却通过构建失败国家理论,把它转换成“保卫自身安全”这种话语。

    9·11之前,美国成功操纵联合国等国际组织,为美国军事行动提供合法性。9·11之后,当美国抛开联合国攻打伊拉克,世界各国意识到,如果美国霸权不遇到任何挑战就得以实施的话,美国以自身安全为借口,按照自己的意愿改变世界的行为会失去控制。作为唯一的超级大国,“一旦美国定下了目标,无论是否可以得到国际社会的支持,美国总是要行动的。如果得不到联合国的支持,美国就转向盟国的支持;如果连盟国的支持都得不到,美国就采取单边主义。不管做什么,达到目标就是胜利,这是美国现在的行为逻辑”,“这完全是一种赤裸裸的强盗逻辑或者黑社会逻辑。”27 国际组织、美国的盟国对此自然也心怀恐惧,虽然不能在军事上与美国对抗,在政策上与美国拉开距离却是可以的,这就是欧盟主张脆弱国家理论的现实原因。

    欧盟、一些国际组织力主的脆弱国家话语回避美国只强调自身安全的单边主义倾向,政策主题转向减贫和发展,这对发展中国家是一个相对慈善、兼顾他人感受的友好态度。世界银行2002年成立了“压力下的低收入国家任务小组”,吸取世界银行此前实施国家发展战略的教训,改进帮助低收入国家的发展战略,它制定了“国别政策与制度评估标准(CPIA)”,把CPIA指数低于3.0的国家称为脆弱国家,“为了和谐的利益,世界银行支持采用这一名词。”28 在世界银行的报告里,脆弱国家是低收入国家的一个特殊群体(更贫穷),“入选”脆弱国家是一种“资格”,可以获得世界银行的倾斜援助,帮助其减轻贫困,有利于发展。经合组织在其伦敦、巴黎峰会上,将脆弱国家称为“困难的合作伙伴”,每年向他们提供大量援助。联合国新千年目标提出后,减贫也成为国际援助组织的一个重要内容,经合组织发展援助委员会2015年发布的报告就以脆弱性与贫困为主题,以促进有效发展为口号。德国的一项研究表明,“1991—2010年间,欧盟对西巴尔干地区的财政援助中,大部分资金用于人道主义和社会经济发展,尽管欧盟也宣称推进民主,这方面的援助只排在欧盟对西巴尔干地区财政援助的第三位。”29 可见,话语主题差异的背后,反映了美国与其欧洲盟国之间的利益分歧以及政策主张的不同。

    四、霸权话语主体转移意味着美国主导权旁落

    “失败国家”概念主要是美国政府主导使用的,“脆弱国家”概念则是欧盟、国际组织主导使用的,也就是说,“失败国家”概念的使用主体与“脆弱国家”概念的使用主体存在差异。尽管美国与欧盟国家是同盟关系,美国在这种关系中居于主导地位,由于美国与欧盟利益不同,他们推行的外交政策也存在差异,为了弱化美国的控制,欧盟和一些国际组织更愿意使用脆弱国家概念,表达自身的独立性。所以,主流话语从“失败国家”为主导转变到以“脆弱国家”为主导,说明国际政治话语主导权从美国转换到欧盟,我们可以把这个现象看成是美国国家权力描述现实,使之符合美国对外政策偏好受到牵制和削弱的一个证明,这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美国话语霸权的衰退。

    冷战结束后,美国一超独霸,在这种国际条件下,美国可以无所顾忌地抹黑对方,炮制了不少新概念,比如克林顿政府的国务卿奥尔布赖特把后冷战时代的国家划分为四类:先进的工业国、转型国家、失败国家和无赖国家,其中“无赖国家”标签的侮辱含义非常赤裸,而“失败国家”歧视性含义稍逊于前者,但“失败国家”是美国政府主导发明的概念,美国政府也热衷于使用这一话语。这一概念的发明者赫尔曼做过美国外交官,美国副总统戈尔曾要求加强对失败国家问题的研究,1994年,中央情报局就成立了“国家失败任务小组”,评估和预警世界范围内的“国家失败”,为美国制定外交政策提供理论依据。1997年后,“失败国家”成为历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的常用语,特别是9·11事件后,“失败国家”被美国政府看作是恐怖主义的策源地,美国政府利用遭到恐怖袭击的道义优势,将反对恐怖主义与失败国家联系起来,在美国的霸权逻辑中,不支持失败国家这一概念就是不支持打击恐怖主义,反对失败国家用语就是支持恐怖主义,慑于美国超级霸权的淫威,世界各国纷纷站队表态,加入美国主导的“失败国家”话语行列,一些国际组织,如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经合组织、联合国等,纷纷建立工作组,举办会议,推出处理失败国家问题的研究报告。可见,失败国家话语是美国政府主导、西方盟国和国际组织不得已附和下发展起来的政治话语,体现了美国的霸权地位。当然也有一些发展中国家没有屈服美国的话语霸权,比如中国,2002年后,国内开始了对失败国家话语的揭露和批判。

    盛极必衰,美国主导的失败国家概念随着9·11事件成为西方主流话语后,至少從2005年开始,这一话语内部的同质化和异质化趋势就同时显现出来。30 上已述及,学术层面对该概念的批判已经开始,特别是广大发展中国家对美国主导的这个概念的傲慢、轻视表达不满乃至愤怒。有些国家,例如法国、德国和中国,都拒绝使用失败国家这个概念,中国政府使用“不稳定地区”这一名称。英国政府尽管有时使用这一概念,但认为“国家失败”(state failure)概念太狭窄,所以经常使用“不稳定风险的国家”。31 因此,从2002年世界银行和经合组织内部就已经开始着手讨论寻找新概念(脆弱国家)取代失败国家概念。在英国代表团的领导下,2003年,经合组织设立了一个“困难伙伴学习咨询论坛”,将英国、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联合国发展计划署以及欧盟等相关专家召集起来,讨论脆弱性问题,英国在这一过程中起到了核心领导作用。2005年3月,经合组织巴黎峰会之后,英国政府使用“脆弱和冲突影响的国家”这一概念,而不是美国政府的“失败国家”概念。美国政府为维持同盟关系,也愿意在文字上做些表面姿态作为避让,平息盟国的怨气,美国中央情报局也将“国家失败任务小组”更名为“国家不稳定任务小组”,美国国际开发署在外交上有意回避使用“国家失败”这一词汇,代之以“脆弱国家”这个标签。32 但美国政府并没有放弃使用“失败国家”这一概念,而是在很多文件中将原先使用的“失败国家”、“失败中国家”后面添加上一个“脆弱国家”概念,反映出美国政府不甘心失去话语主导权的霸权心态。不过,随着欧洲国家、国际组织更多地使用脆弱国家这一概念,美国力主的“失败国家”概念已无可避免地失去了曾经的辉煌,国际霸权话语主导权从美国政府转向了欧盟和国际组织。这就是马扎尔反思美国失败国家范式衰落、美国和平基金会将使用10年之久的“失败国家指数”更名为“脆弱国家指数”的深层原因。

    四、余论

    “与军事能力和外交能力一道,塑造社会现实表征的能力也被看做是国家权力的一个重要属性。”33学术界对失败国家话语的学理批判削弱了美国话语霸权的理论基础;其他发达国家和一些国际组织对美国单边主义外交政策的担忧和抵制使美国逐步失去了盟国的绝对顺从和支持,弱化了美国在全球的战略控制能力;脆弱国家话语替代失败国家话语成为主导性话语,削弱了美国塑造国际社会现实表征的话语能力,美国霸权在这三个方面都显示出衰退的迹象。

    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脆弱国家话语替代失败国家话语成为主流,只是西方发达国家之间话语权力的此消彼长,美国对这种变化也并非完全拒绝和被动,也有主动退让换取合作维持同盟的考虑,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它们仍然从属于西方霸权话语,发展中国家依然没有摆脱在国际话语政治中的不利地位。我们要充分发掘东方文化的内在潜力,积极吸收一切人类文明成果,提高话语创新能力,在未来的国际话语政治竞争中取得主动地位。

    注释:

    ① 木怀琴:《失败国家范式在美国》,《文化纵横》2014年第1期。

    ② 闫健:《失效国家研究引论》,《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14年第3期。

    ③ 曹海琴、于春洋:《国家建构理论的两大流派及其研究新进展》,《国际论坛》2016年第3期。

    ④ 彼得·埃文斯等:《找回国家》,三联书店2009年版,第7页。

    ⑤ Gerald B. Helman and Steven R. Ratner, Saving Failed States, Foreign Policy, 1992-1993, 89, pp.3-20.

    ⑥ William I. Zartman (ed.), Collapsed States: The Dis-integration and Restoration of Legitimate Authority, Boulder: Lynne Rienner, 1995.

    ⑦2130 Christian Bueger & Felix Bethke, Actornetworking the “Failed State”—An Enquiry Into the Life of Concepts,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nd Development, 2014(1), pp30-60.

    ⑧ 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 Yemen: Coping With Terrorism and Violence in a Fragile State, ICG Middle East Report, Amman/Brussels, 8 January, 2003, p.1.

    ⑨ Anonymous, Southeast Asia’s Fragile States, Strategic Comments, 2003, 9(2), pp.1-2.

    ⑩33 Sonjia Grimm, Nicolas Lemay-Heert and Oliver Nay, Fragile States: Introducing a Political Concept, Third World Quarterly, 2014, 35 (2), pp.197-209.

    11 Lisa Chauvet and Paul Collier, Development Ef-fectiveness in Fragile States: Spillovers and Turnarounds, CSAE Working Paper, Oxford: Centre for the Study of African Economies, Oxford University, 2004.

    121315183132 Susan L. Woodward, Fragile States: Exploring the Concept, Paper Prepared to the “States and Security”, Rio de Janeiro, Brazil, November 29, 2004, pp.1-6.

    1419 Charles Call, The Fallacy of the “Failed State”, Third World Quarterly, 2008, 29(8), pp.1491-1507.

    16 阿西莫格鲁、罗宾逊:《国家为什么会失败》,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5年版,第55页。

    17 Jonathan John, “Failed States” in Sub-Saharan Africa: A Review of the Literature, Real Instituto Eleano, 2011, (5), pp.1-10.

    20 Adam Roberts, Fragile States: A Concept With A History, in Rethinking State Fragility, London: The British Academy, 2015, p.28.

    22 Daniel Esty, Jack Goldstone, Working Papers: State Failure Task Force Report, McLean, Va.: Science Applica-tions International Corporation, November, 1995, p.1.

    23 Stewart Patrick, Weak States and Global Threats: Fact or Fiction?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2006, (2), pp.27-53.

    24 Susan E. Rice, The New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Focus on Failed States, the Brookings Institute Policy Brief, 2003, 116, pp.1-8.

    25 Gary King, Langche Zeng, Improving Forcasts of State Failure, World Politics, 2001, 53(4), pp.623-658.

    26 馬丁·霍尔:《危险的失败国家论》,《理论参考》2002年第5期。

    27 郑永年:《通往大国之路——中国与世界秩序的重塑》,东方出版社2011年版,第5页。

    28 World Bank, Fragile States: Good Practice in Coun-try Assistance Strategies, Washington D.C., World Bank, 2005, p.1.

    29 Sonja Grimm, Okka Lou Mathis, Stability First, Development Second, Democracy Third: The European Union’s Policy towards the Post-Conflict Western Balkans, 1991-

    2010, Europe-Asia Studies, 2015, 67(6), pp.916-947.

    作者简介:刘天旭,三峡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湖北宜昌,443002;刘晴晴,三峡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宜昌,443002。

    (责任编辑 张卫东)

    相关热词搜索: 国家 霸权 美国 衰退 话语

    • 生活居家
    • 情感人生
    • 社会财经
    • 文化
    • 职场
    • 教育
    • 电脑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