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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般的死亡

    时间:2021-03-26 08:03:29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摘 要:甘耀明《丧礼上的故事》是一部以死亡为开始却凝结了最动人的生之勇气、爱之勇气的故事集。这些带有民间传说和童话色彩的小故事不仅给人以温暖和安慰,而且也隐含了对于死亡的反抗与逃离。《丧礼上的故事》所拾起的讲故事的方式是对古老的民间说书式传统的回归,相较于小说面向孤独个体的喃喃自语,这种注重与读者/听众互动的交流经验的方式,其实意味着重新建设一种业已丧失的社群感和共通感。甘耀明的写作复现了这种几被遗忘的讲故事传统,并以自己卓越的文笔与丰富的想象力,成为名副其实的“当代故事魔法师”。

    关键词:甘耀明 《丧礼上的故事》 讲故事传统 民间性

    谁能让丧礼变得如此甜蜜?作为“千面写手”的台湾新生代作家甘耀明,于其长篇小说《杀鬼》在大陆文坛惊艳亮相之后,再次以温暖、戏谑、充满魔力的文字,打造出了瑰丽的视觉意象。在他笔下,死亡一改沉重、阴郁、黑色的基调,变得如春天般轻盈、明媚。《丧礼上的故事》以三寮坑终生喜欢听故事和讲故事的“面线婆”的离世为主线,串联起十五个小故事,这些或夸张、或诡异、或诙谐、或悲喜的故事,似阳光下一串明媚晶莹的糖葫芦,个个都引人入胜。

    一、故事的慰藉

    面线婆爱听故事,生前便计划好了,身后要求大家来她的丧礼上讲故事。阿婆的孙子则负责记录这些丧礼上的故事,并将其整理成册。面线婆说:“死亡不过如此,重要的是如何活过时代,而故事是唯一的足迹。一个人活过,必然有故事。”{1}故事是活过的证据,而说故事、听故事都需要勇气,“因为活着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所以,这其实是一部从死亡开始,但却凝聚着最动人的生之勇气、爱之勇气的小说。

    在第二个故事《面盆装面线》中,面线婆四十五岁那年因为采竹笋跌落山谷,被竹子插伤。整整十年阿公背着阿婆四处求医,有一次在途中不慎跌倒,阿婆胸部撞上树根,生命垂危。此时的阿婆还要求听故事,奇迹发生了,阿婆咳出来一个内含竹片的肉瘤,病好了。但是,阿公因有算命师预言自己活不过七十五岁而在七十岁时重新开始酗酒,结果身体整个垮掉了,临终时阿婆开始给阿公说故事。阿婆以自己“面线”(客家语,即“啰嗦”的意思)功夫说上七天七夜,凭着无比的毅力和爱情,引领阿公活到七十六岁,打破了那道难缠的咒语。

    阿婆的故事竟然使命定的死亡发生了延宕,这就是故事的魅力,或以甘耀明的说法——“故事药”的魔力。卡尔维诺曾指出小说的离题隐藏着对死亡的逃避,而甘耀明笔下的故事其实也隐含着对死亡的逃离与克服。“故事药”拯救六岁的阿婆于濒临夭折的险境,治好了阿婆母亲的悲伤,延长了阿公的寿命,并把丧礼灵堂变成了一次温暖的聚会,说故事和听故事的人都得到了慰藉,领受到了死亡也不能夺走的“幸福”与活着的“勇气”。本雅明说“死亡是讲故事的人能叙说世间万物的许可,他从死亡那里借得权威”{2},甘耀明以死亡作为叙述开端,铺展开一片迷人的故事族群。虽然他只给我们选了丧礼上的十五个小故事,但是,故事可以一直讲下去,时间也似乎可以一直延宕下去,说不定死亡就找不到我们,说不定时间就会迷路,说不定我们就可以一直躲在故事的庇护下面,温暖地活下去。

    在《丧礼上的故事》中,“故事药”的疗效主要来自于爱,除了老牛和阿婆,故事里有更多爱的颂歌,混合了辛酸和眼泪:嗜赌不要命的公太却在死前在自己皮肤上刻了一朵菊花,表达对不离不弃的妻子的爱意,那块弥漫芬芳、沾了露水和泪水的菊花皮,是丈夫写给妻子的绵绵情书(第十二个故事《伟大的赌徒》);阿菊婆六岁时,和刚改嫁的母亲临别一饭,“这次我知道,失去妈妈,就只剩回忆”{3},妈妈的泪水把女儿捧在手中等待自己回来、然已腐败变臭的猪肉转成香味,留下一碗香喷喷的猪油拌饭,妈妈却“趁烟雾之际离开,从此没回来过”{4}(第六个故事《神奇的猪油拌饭》);十六岁时“猪肉嫂”出于对患癌住院的爸爸的挂念,骑摩托机车“欧多拜”千里寻父(第八个故事《野狼、海王子与乌贼群》);田中医生婚后才发现了自己的“初恋”:一个从三寮坑背病患丈夫来诊所的女孩,身体散发着益母草的清香,为报恩给田中当素描裸体模特:“她躺落榻榻米,沐浴在洁净的月光中,细白的汗毛如水草般,在温腻的光线中轻浮”{5},田中再去寻却不遇,徒留空房与墙上那幅女孩的画,映着“无限模糊温暖的月光”{6},爱情的小夜曲温馨而怅惘(第十五个故事《素描的荒城之月》)。

    《丧礼上的故事》中的这些个小故事把我们带回到一个“没有柏油路、没有坏人的年代”{7},日子虽然艰苦,但到处都有神明看护,故事帮助人们活过时代,在饥饿、战争、妖魔鬼怪的环伺下不再畏惧死亡,并明白爱的意义、活着的喜乐,获得生的勇气。这就是民间小故事的大智慧。甘耀明像一个在黑夜里给孩子们讲故事的老人,一个个温馨、诙谐、忧伤、离奇的故事,像温暖的手臂搂抱着我们,陪伴我们度过被遗弃的支离破碎的长夜。

    二、民间说书式演绎

    从上面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甘耀明《丧礼上的故事》以人们在丧礼上轮流说故事为线索,其结构组织方式非常类似于《坎特伯雷故事集》《十日谈》《豆棚闲话》《聊斋志异》等古代故事书。小说中这些故事的讲述者各各不一,有的是面线婆的亲人,有的是她生前的邻居,有的只是路过瞧热闹的看客。甘耀明在后记中也称自己只是这些个故事的记录者和收集者,并称这些故事很多是以“说故事”的方式表现的。这和现代小说的作者私人属权与个体书写大不相同,甘耀明这种独特的写作方式可以说是对传统讲故事方式的一种礼敬和回归。

    传统上,“讲故事”是和听众之间的一种经验的交流,“讲故事的人取材于自己亲历或道听途说的经验,然后把这种经验转化为听故事的人的经验”{8}。故事饱蘸了世态人情,而不仅仅是讲故事人的私密体验,讲故事者仿佛只是这些故事及其所粘带的生活世界的汇聚之所和流通渠道。甘耀明坦称《丧礼上的故事》取材于其个人童年经历和家族故事,口口相传的经验和风俗掌故带给每个小故事以丰盈的实感和岁月的沉淀感。虽然这些故事都是以第一人称讲述,但更多地表达的是集体经验的意象。对于贫穷、饥饿、战争、政治、爱情的讲述,唤醒了听故事的人对整个过往年代的记忆。

    “听故事的人总是和讲故事者相约为伴,甚至故事的读者也分享这种情谊。然而,小说的读者则很孤独。”{9}与讲故事相比,小说则呈现出另外一种交流方式。现代社会中每个人都是孤独、原子化的存在,个人生活被分割为一系列不连贯的事件,人生的统一性已经丧失了,个人在社会生活中的困惑、矛盾、痛苦成为小说家书写的重点。小说的叙事搂住个人的命运,关注个人生命的深渊,在个人的生命破碎中呢喃,抱慰生命中的惊惶时刻。{10}而民间故事诉诸范围更为广大的听者/读者,它在无形中重新塑造着一种心心相连的社群感。《丧礼上的故事》中十几个小故事的讲述者,有面线婆的儿子、孙子、侄子、侄女、乡党、邻居,卖猪肉的、开杂货店的、打铁的、中学老师、日本医生、退伍军人等,众人的故事在三寮坑阿婆的丧礼这个时空中交叉、汇聚,每个人的故事都是独一的存在,又是彼此交通的共在,这些故事为我们展望了一个在当前“后现代”状况下仍有希望摆脱孤独、破碎感的“共通体”空间。但是这些宝贵的精神遗产,却被中国当代的小说家遗弃了很多。纵观中国内地新时期以来的文学创作,不是专注于身体经验的探寻(如20世纪90年代的女性写作、酷儿书写),就是盲目追求历史、政治的宏大主旨,或者津津乐道于纯粹形式的操练与语言的实验,讲故事的能力对小说家重新构成一个伟大的挑战。甘耀明正是一个会讲故事的能手,并且他所着力的是寻回一个几被忽略和遗忘的传统,并注入他自己的创造。

    三、重拾的遗嘱

    中国当代著名作家格非最近在其讲演和文章中也重新张扬了故事的宝贵价值,并提到故事与小说的重大不同:民间故事经历了悠久时间的打磨,是一种集体创作智慧的凝结,它不会被损耗,可以不断地被讲下去;而现代小说处理故事的方式则和民间故事、传统故事迥然不同,它更注重个人经验和放大对空间、细节的关注。故事代表了不同于小说的另一条道路,在故事面临消亡的今天,仍有个别作家“重新回到传统民间故事的叙事当中去,乞灵于它的老旧的辉光”,如卡尔维诺、马尔克斯、拉什迪、帕慕克等。故事不只是人为建构的传奇性、戏剧性,而是和社会、现实、历史状况及我们的精神状态有着深刻的关联。{11}

    我们这里所说的故事包括神话故事、民间故事、童话故事、口口相传的故事。卡尔维诺曾经收集200个意大利民间故事,写成《意大利童话》。读者被引入了一个极富意大利特色的世界,那里皇帝和农夫、圣徒和魔鬼,以及一系列最奇特的植物和动物,在充满当地风俗和历史的背景上演出了一个个生动的故事。卡尔维诺从“说故事的人”的角度出发,重新发掘出已经被淹没在如今天花乱坠的消费文学中的叙事传统,某种失落的乡愁,还原了讲故事本该保有的质朴单纯的一面。不仅如此,他还从这些寓言和童话的滋养中生长出了自己独特的“轻逸”的写作风格,如《树上的男爵》《被分成两半的子爵》《宇宙奇趣集》等,用不可思议的形象、离奇古怪的经历反映了现代人的精神困惑和面对的真相。安吉拉·卡特也曾致力于整理精怪故事,初衷就在于她想延续这一失落的传统(《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并对经典童话故事进行极具个人化的改写,颠覆压抑性的传统道德规范和社会秩序,使被边缘化的“他者”发出自己的声音。可见,童话故事由讲故事的人一次又一次反复编制,人们口口相传,不断为它增加新的内容,而真正的“作者”总会在故事中渗透自己的影子和风格。

    甘耀明在创作中善于融合台湾传统风俗、乡野奇谭与地方史料,但他的故事,并非那种“很久很久以前”式的古老演绎,或动物像人一样说话、行动的拟人化编造;它既不乏戏谑、幽默,又能承载和折射现实与历史的真实层面,是孩童狂想式的游戏,也是含着眼泪的微笑。在《啮鬼》和《神奇的猪油拌饭》中,一块放到腐烂、长蛆都舍不得吃的猪肉成为一家人对于苦难年代的饥饿回忆,惨痛却闪烁着奇异的亲情光芒,赚人眼泪;对于战争中失去右腿的叔公,当初右脚老是抖动,是因为它爱上了左脚,而当他在强盗威逼关头吃掉自己的断腿,却使左脚因感应到右脚之爱而跳起了舞蹈(《猴死囡仔脚》);拔乞丐鼻毛当助考神器(《癫金仔》)、小伙伴们到鬼屋探险遭遇鸡群围攻(《阿撒普鲁的三只水鹿》),洋溢着童年记忆的欢快氛围;跳弹簧床当轻功的阿憨叔(《压力锅煮轻功》)、化妆成狗样参加县里义犬选拔大会的黑羊(《罗福星义犬选拔会》),则透着疯狂的谐谑气质,令人捧腹……当代小说创作追求真实与虚构、雅俗之间的跨越与打通,在甘耀明那里,故事和童话、小说、民俗、当地历史全都打通了:开阖之间,乡土的内涵错落着各种素材,意象更是多元交叠,多少国仇家恨、政治意识、童年往事、乡野传说,尽皆消解在充满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里。

    甘耀明自原乡的信仰体系与民间文学中汲取养分,辅以淬炼的文字功夫和卓绝的艺术想象,使老旧的故事重新焕发出新鲜的光彩。在他的笔下,乞丐、傻子、残疾人、牛羊鸡乃至器物都有自己不容忽视的生命与情感,一个博物学式的泛神论世界在《杀鬼》中即已形成,通感而狂欢。这在《丧礼上的故事》中也体现得十分明显,摩托车成了“海王子”的坐骑,汽车尾气是乌贼群,野猪其实是桌椅,鼻毛具有神奇的魔力,甘耀明引领我们以一种新奇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事物,把当下和过往现实童话化,使苍老的世界重新焕发出青春的朝气。并且,在难以捉摸的儿童思维视角下,这个世界变得如此的好玩儿、可乐,弹簧床上练轻功、“丑不拉鸡”被割断脖子却不死、退伍军人背着肢解的猪回村被当成“外星猪”入侵……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甘耀明是继承了卡尔维诺的衣钵,也遵从了米兰·昆德拉的遗嘱(小说的“幽默”风格——《被背叛的遗嘱》)。

    甘耀明的文字抓住了阳光、空气和水分,新鲜、玲珑、饱满,一如稚子无尘的眼睛。在他的笔下,那些词汇怀着对自由的渴望,摆脱了各种束缚,纷纷以革命的方式揭竿而起:自然流淌出来的文字没有任何疲惫感、厌倦感,活脱脱充溢着少年的阳光和青春的朝气;又能在各种方言之间流畅地转换,以诙谐的笔调描绘出一则则各具情味的台湾故事

    诺曼·莱布雷希特(Norman Lebrecht,1948—,英国著名古典音乐评论人、专栏作家)在最近关于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和格雷厄姆·格林的文章中怀着惜悯之情呼召:“故事会回来的,它总能够回来。”{12}其实,它已经回来了,在甘耀明那里。

    {1}{3}{4}{5}{6}{7} 甘耀明:《丧礼上的故事》,人民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第7页,第74页,第75页,第167页,第168页,第67页。

    {2}{8}{9} [德]汉娜·阿伦特编:《启迪:本雅明文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105页,第99页,第110页。

    {10} 刘小枫:《沉重的肉身》,华夏出版社2004年版,第8页。

    {11} 格非:《“故事、小说和信息”》,《东吴学术》2012年第1期,第149—151页;《故事的祛魅和复魅——传统故事、虚构小说与信息叙事》,《名作欣赏》2012年第2期上旬(总第384期),第78—90页。

    {12} [英]曼·莱布雷希特:《双作记》,《东方早报·上海书评》2012年10月28日http:///ht-ml/1170/

    2012/10/28/886306.shtml。

    作 者:布莉莉,南京大学文学院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郭全照,南京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山东大学威海分校大外部讲师,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编 辑:杜碧媛 E-mail:dubiyua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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