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松陵唱和”看晚唐诗歌的艺术转型轨迹
时间：2020-05-09 08:01:30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摘 要：诗因情感而独具魅力，因此以诗证史，从诗看事，已经成为学术研究的一种新趋势。唐代是中国诗歌的鼎盛时代，初唐的梁陈余风，盛唐的雄放飘逸，中唐的萧瑟孤寂，时至晚唐诗坛殇声四起，诗风迥异于前。同时，中唐以后唱和诗逐渐兴盛，虽历来诗评家对其褒贬不一，但不可否认文人唱和诗是诗歌形式发展过程中最行之有效的群体探索的途径，而其本身独有的艺术功能与文学魅力，亦构成了文学史上一道特殊的风景，皮陆松陵唱和即是一个很好的体现。
皮日休和陆龟蒙作为晚唐诗坛的杰出代表，在他们的诗歌中大量反映了晚唐时期社会的生活与变迁，从而为我们透视出了晚唐社会的演变与发展，也使我们可以窥探出晚唐诗歌艺术转型的轨迹。因此本论文以“皮陆松陵唱和研究”为选题，试图通过对松陵唱和群体中典型代表人物的比较研究，探寻出晚唐诗歌的艺术转型轨迹。
关键词：皮日休；陆龟蒙；松陵唱和；晚唐诗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26X（2013）06-0000-02
一、《松陵集》及其作者研究
皮日休，生于太和八年（834年）至开成四年（839年）之间，卒于天夏二年（902年）以后。晚唐文学家。字袭美，一字逸少。自号鹿门子，又号间气布衣、醉吟先生。咸通七年（866），入京应进士试不第，退居寿州（今安徽寿县），自编所作诗文集《皮子文薮》。八年再应进士试，以榜末及第。曾在苏州刺史崔璞幕下做郡从事，后入京任著作佐郎、太常博士。
陆龟蒙（？～公元881年）是唐朝的农学家，文学家，字鲁望，别号天随子、江湖散人、甫里先生，江苏吴江人，早年进士不第，遂为湖州、苏州刺史幕僚，后隐居松江甫里，编著有《甫里先生文集》等。他的小品文主要收在《笠泽丛书》中。
皮日休咸通十年为苏州刺史从事，与陆龟蒙相识，二人都是“奇士”，又同具进士不第，仕途不顺的经历，使得他们更加醉心于诗歌创作，一经相识便有惺惺相惜之感，在文学上更有强烈的切磋互补愿望，而实现这种愿望的最好方式就是诗歌唱和。
《松陵集》十卷，又名《松陵唱和集》，以吴中地望而得名，记载晚唐咸通十年至十一年间，以皮日休和陆龟蒙为代表的诗人群体在松陵地区开展的大规模的诗歌唱和活动，陆龟蒙将其编撰成集，皮日休作序。全集共收诗六百八十余首，集内载实际唱和的诗人有陆龟蒙、皮日休、崔璐、崔璞、颜萱、张贲、郑璧、司马都、李縠、魏朴、羊振文等十一位。《松陵集》收诗完整，数量多，编辑合理，比较完整地反应了晚唐吴中松陵唱和的盛况。该诗集主要以皮陆二人的唱和诗为主。《松陵集》的编订使得皮陆唱和之影响及于天下，它把唱和诗真正带到了民间。在诗歌唱和乃至整个诗歌问题发展史上，可以说皮陆唱和是一个驿站，有不容忽视的文学史意义。
二、从《松陵集》的思想底蕴看晚唐诗风的转变
作为唐代最具代表性的文学样式，作为对当时外在客观世界和诗人内在主体心灵双重反映的统一载体，唐诗必然会因唐王朝不同时代的社会政治经济变化而呈现出不同的风貌。初唐诗歌尚未扫清齐、梁诗风的影响，但四杰和陈子昂的诗歌为诗坛带来了刚健清新的气息；盛唐时期诗歌更呈多元化发展，李白的诗歌雄浑飘逸，杜甫的诗歌沉郁顿挫，是唐代诗坛的高峰，高适岑参以边塞诗扬名，孟浩然王维以山水田园诗著称，共同铸造了多样化的唐诗题材风貌；中唐诗歌在盛唐诗歌的基础上变化新生，涌现出更多的流派，白居易提倡反应民生疾苦的新乐府诗，韩愈、孟郊开创了奇绝险怪的新风格，柳宗元与刘禹锡也各具特色；而晚唐诗歌点染了伤感的色彩，杜牧、李商隐的诗歌技巧纯熟，韵味隽永。
从内容上看，《松陵集》基本上就是皮陆在闲暇状态中以闲逸之心唱和而成的，特别注意将日常生活中的器具、景物、人事作为诗歌创作的材料。是诗人隐逸情怀的自然延伸，并给隐逸风尚赋予了更深刻的文化内涵。
皮陆二人都曾有过隐居的经历。皮日休成通七年射策不第，曾经隐居鹿门，而陆龟蒙在《新唐书》中则归入《隐逸传》。《松陵集》具体地反映了皮陆的隐逸心态，正如其诗所言：“各负出俗才，俱怀超世情。”（《松陵集》卷一）虽然皮陆在松陵吟唱时并未忘却功名利禄，但二人对隐逸生活的切慕之情则时时流露在字里行间。《松陵集》卷四是关于渔、樵、酒、茶诸物的唱和诗，罗宗强先生在《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亦提到《松陵集》中多渔、樵、酒、茶诗事，而渔、樵、酒、茶自古以来恰恰是隐逸者赖以寄托人生怀抱的，从而成为隐逸之事的表征。
从《松陵集》卷四的一些诗序看，皮陆不仅深刻理解渔、樵、酒、茶与隐逸之事息息相关，而且有意识地藉之以抒发隐逸之志。
如陆龟蒙《（渔具诗）序》云：
天随子渔于海山之颜有年矣，矢鱼之具莫不穷极其趣。
皮日休《（添渔具诗）序》云：
天随子为《渔具诗》十五首以遗余。见有渔已来，术之与器莫不尽於是也。噫，古之人或有溺于渔者，行其术而不能言，用其器而不能状，此与泽助之渔者，又何异哉？如吟鲁望之诗，想其致，则江风海雨，槭械生齿牙间，真世外渔者之才也。
陆龟蒙言己“矢鱼之具莫不穷极其趣”，皮日休言陆“世外渔者之才”，都饱含隐逸之情。
皮日休《（酒中十咏）序》云：
鹿门子性介而行独，於道无所全，於才无所全，於进无所全，於退无所全，岂天民之蠢者耶？然进之于退，天行未觉於余也，则有穷有厄，有病有殆，果安而受耶？未若全於酒也。
意欲以酒保全天性，以茶弥陆羽余恨，皆因仕途不顺，转而追求隐逸风雅的归隐生活。
三、从《松陵集》的艺术形式看晚唐诗风的转变
初唐诗坛上仍旧弥漫着梁陈余风。形式上讲究调声，隶事和内容沿袭宫体，是其主要特征，在继承南朝诗人对於诗形的讲究的同时，七言古体诗得到了完善，五七言律诗（包括律化了的绝句）初步定型；盛唐时期经济繁荣，国力强盛，唐诗发展至顶峰时期，对宫体诗的改造亦臻于完善，李白与杜甫即是这一时期最杰出的代表，他们的诗雄视千古，为一代之冠，在他们的笔下，无论五律七律，五绝七绝、古风歌行皆达到很高的艺术成就；而在中唐时期，“诗到元和体变新”，虽诗人各有成就，各具特色，但白居易和他领导的“新乐府运动”当为一时之冠，他的诗作也更明白晓畅，通俗易懂；时入晚唐，社会状况急转而下，宦官专权、藩镇割剧、又爆发了最终令唐王朝轰然坍塌的黄巢之乱，面对这种情况，诗人们大都忧时嗟生、消极悲观，关注对象从社会转入自身情感，吟诵男女之情蔚成风气，艺术格调上，一方面继承中唐精工雕琢的“人工之美”诗风，另一方面也推重天真隽永、平淡的诗风。
皮日休曾有《正乐府十篇》等诗，受中唐新乐府运动的影响，陆龟蒙也有少量关心民生之作如《杂讽九首》、《村夜二篇》，他们思想倾向略同。但在松陵唱和诗中，艺术技巧上却多追求险怪，纤巧冷僻，有长达500字、1000字的长篇，拼凑对偶，以多为贵。他们还有一些名为“吴体”的拗律，造语诘屈，用意也在于消闲遣闷。《松陵集》一方面是他们友谊的升华和个性的展现，另一方面又是那个时代催生出来的一道靓丽的文学风景线。
唱和诗的形式是唱诗在前和诗在后，一般来讲它有两类：一是和诗只就唱诗的诗题旨意奉和，在用韵方面没有要求；另外一类是有严格限韵要求的，和诗要根据唱诗所用的韵来用韵。在唱和诗中和诗按照唱诗的诗韵来用韵的叫和韵诗，和韵诗又有次韵、用韵、依韵三类。次韵又称步韵，指和诗不仅要用原诗的韵字，而且前后次序也需要按照原诗韵字的次序。用韵诗是指用唱诗的韵字写诗，但不必从原诗韵字的先后次序，与次韵诗稍有不同。以上所说的唱和诗的种种形式在《松陵集》中都有体现。
次韵诗是唱和诗中最难的一种，也是《松陵集》中使用最多的一种诗体，可见皮陆迎难而上的勇气和因难逞才的决心。皮陆共有次韵诗104首，其中许多是长篇巨制，如皮日休《鲁望读襄阳耆旧传见赠五百言过褒庸材靡有称是然襄阳昔事历历在目夫耆旧传所未载者汉阳王则宗社元勋孟浩然则文章大匠予次而赞之因而答亦诗人无言不酬之义也次韵》多至五十韵，陆龟蒙《奉酬袭美先辈初夏见寄次韵》多至二十三韵，《奉和袭美先辈初夏游楞伽精舍次韵》多至三十七韵。在《松陵集》中更多的是五律、七律的次韵。
如陆龟蒙《春雨即事寄袭美》
小谢轻埃日日飞，城边江上阻春晖。虽愁野岸花房冻，还得山家药笋肥。双屐著频看齿折，败裘批苦见毛稀。比邻钓叟无尘事，酒笠鸣蓑夜半归。
皮日休《奉和鲁望春雨即事次韵》
织恨凝愁映鸟飞，办旬飘洒掩韶晖。山容洗得如烟瘦，地脉流来似乳肥。野客正闲移竹远，幽人多病探花稀。何年细湿华阳道，两乘巾车相并归。
陆诗用“晖”、“肥”、“稀”、“归”四个韵字，皮诗也依次用“晖”、“肥”、“稀”、“归”四韵，次序不乱。
依韵诗如陆龟蒙《同袭美游北禅院》
连延花蔓映风廊，岸帻披襟到竹房。居士祗今开梵处，先生曾是草玄堂。清尊林下看香印，远岫窗中挂钵囊。今日有情消未得，欲将名理问思光。
皮日休《奉和鲁望同游北禅院》
戚历杉阴入草堂，老僧相见似相忘。吟多几转莲花漏，坐久重焚柏子香。鱼惯斋时分净食，鸽能闲处傍禅床。云林满眼空羁滞，欲对弥天却自伤。
陆诗中用“房”、“堂”、“囊”、“光”为韵，而皮日休的和诗用“忘”、“香”、“床”、“伤”为韵，虽然韵字不同，但同属于诗韵中的下平声“七阳”韵部，这样就是依韵诗。
另外，《松陵集》中还有倒来韵，就是将唱诗的韵字反过来一次用韵，例如卷九张贲的《酬袭美先辈见寄倒来韵》。在押韵上，《松陵集》中的长诗如皮日休的《吴中苦雨因书一百韵寄鲁望》、陆龟蒙的《奉酬袭美先辈吴中苦雨一百韵见寄》、皮日休的《鲁望读襄阳耆旧传见赠五百言过褒庸材靡有称是然襄阳昔事历历在目夫耆旧传所未载者汉阳王则宗社元勋孟浩然则文章大匠予次而赞之因而答亦诗人无言不酬之义也次韵》等长达百韵，几乎将所押韵部的韵字全部压遍，用僻字压险韵，争奇斗胜。
四、松陵唱和对诗坛的影响及历史意义
皮日休与陆龟蒙因《松陵集》而在文学史上以皮陆并称，但实际上，皮陆吴中往来唱和诗只有一年时间，不仅作于咸通七年的皮子文集与陆龟蒙全然无涉，陆龟蒙在《笠泽丛书》中也未提及皮日休。政治上的失意，寄情山水，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皮日休异乡人与陆龟蒙家乡人的身份所以造成的隐逸思想差异，皮式隐逸思想更多得益于佛教，而陆氏隐逸思想多得益于道教，皮陆隐逸思想中的风流儒雅气息为前世所无。
皮陆唱和是当时诗坛唱和风气盛行的产物，同时也是唐代继元白唱和后影响甚大的私人唱和集。
皮陆唱和承上启下的作用的不容置疑的，其影响远及于宋代的唱和词。王锡久《皮陆体的创获》总结为三大风格特征萧散疏纵，驰鹜新奇，偏涩险怪。《宋调的先导》总结《松陵集》有以文为诗的倾向和率直浅切的特点，有提倡诗歌风格多样化的理论倾向，是宋调的先导和唐音的余响。从中唐元白唱和，到晚唐皮陆唱和，再到宋代的唱和词，是一脉相承的。对于皮陆唱和的系统开掘、研究，不仅有利于加深对皮陆极其诗歌创作的研究，而且有利于唱和诗词转型的研究。
参考文献
[1] 陆龟蒙.甫里先生文集，卷一 四部丛刊书编本 上海：商务印书馆 1919
[2] 皮日休.皮子文薮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1
[3] 王锡九.皮陆诗歌研究 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 2004
[4] 任海天.晚唐诗风 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 1998
[5] 皮日休，陆龟蒙 《松陵集》 文津阁四库全书
[6] 孙桂平 《松陵集》中皮陆的生活理想 集美大学学报2001年6月第4卷第2期
[7] 傅璇宗 唐代诗人丛考 北京：中华书局 198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