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好莱坞话语霸权对成龙电影核心意象的消解
时间：2020-09-10 07:52:33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摘要]在成龙影片中，一个最核心的意象就是对身体极限的超越。这个意象同样体现了现代体育精神，成为一个跨文化传播的介质，引起了观众的共鸣。但进军好莱坞后，“超越身体极限”精神内涵被“好莱坞成龙电影”消解，同时香港“成龙电影”中的经典形象——平民英雄形象也被解构。成龙香港电影中尊奉的“超越极限”的体育精神和东方个性被好莱坞嘲弄消解后，成为“好莱坞”的“他者”。所以，打入好莱坞，并不意味着成龙电影的国际化。
[关键词]身体极限，消解；平民英雄；成龙
从默默无闻的替身演员，到香港电影界举足轻重的大哥，从普普通通的市民陈港生，到红透全国的功夫巨星成龙，可谓“化蛹成龙”。创造了一个影坛神话，而这一神话的成功，源于成龙的勤奋和对自己电影特色的准确定位——对身体极限的挑战和超越。
成龙曾说：“想看高科技的和枪战片，去看好莱坞片子，想看动作片，那只能来看我的。”“永远我就想要特殊，不要跟人家一样。当每个人走李小龙的路的时候，我就不走，我走一种叫动作喜剧；当每个人都走动作喜剧的时候，我就走一种叫做危险动作；到了每个人都在玩危险动作，我就走一种叫做玩命式的危险动作，到了后面就没有人学我了，我就变成孤独一人。”
电影是以肢体动作取胜的一种艺术，武侠电影的基本元素是武术，情节也都是靠武术建构的。成龙早期影片虽然在诸多的细节上与传统武侠片不同，但在拍片思路和套路上很大程度沿袭了传统的武侠片，直到《警察故事》系列的诞生。
《警察故事》在成龙片中有里程碑的意义，一方面，他涉入影坛日深，对影片制作的各道工序都参与过，对电影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对自己的影片的发展方向有了一个正确的定位，成龙将自己影片的动作定位在超越肢体极限上。除注重武术本身的竞技外，开始注重武术以外动作的突破性，或称冒险性。这种冒险性最后成为成龙电影独树一帜的标志。
例如《A计划》中从三层楼跳下；《警察故事》中在百货公司沿电线滑下；《我是谁》中从高楼上滑下等惊险场面；《红番区》中，他从一幢楼顶跳到相邻楼的一个阳台上；《白金龙》中与大白鲨搏斗；《霹雳火》中的汽车竞赛……
在突破身体极限的同时，他也注意到影片中民族性的重要性。
“在美国看到他们很具民族特色的橄榄球比赛，我在影片《龙少爷》中就表现我们中国民间的运动抢金包、踢毽子等。我用4个月拍踢毽子，用4个半月拍抢金包。这部影片改变了我过去的武斗方式，是以运动的方式去打斗。”运动的方式在体现民族性的同时，也开始展现中华体育精神。
成龙片对体育精神的体现是通过两个层面达到的：第一层是他的影片以体育运动为基本素材，早期电影的比武场面，后来又加进赛车、滑板等素材。第二层是他的影片体现了力求突破极限的现代体育思想。
首先来看第一层，早期成龙片的核心元素是武术，影片《醉拳》中，成龙借醉酒时的醉拳打败了对手。中后期的成龙片则不拘泥于武术，《蛇形刁手》和《笑拳怪招》突破具体的套路、门派，在武术打斗中加入游戏成分；在《龙少爷》中，加入了踢毽子和抛沙包的比赛。这些都是中华民族传统的运动项目，是最能表现中华民族传统体育精神的。再往后，现代体育元素多起来，《城市猎人》中，开场就是滑板运动场上众多少年在滑滑板，突然一个女孩子滑着滑板跑，成龙滑着滑板追，后面又有一大群少年滑着滑板追成龙……到了《霹雳火》中，赛车镜头占据影片长度的一半以上……
最重要的是他的影片所体现的第二层——现代体育精神。
体育这个词起源于西方，是20世纪初经由日本传到中国来的。现代体育精神最典型的代表是奥林匹克精神，口号就是“更快、更高、更强”。强调通过比赛不断达到身体的生理极限并竭力突破它——“破纪录”，使人体达到运动的更高层次。“……同时还冲破人的生命的生理极限，积极开拓出身体机能的新的用途，充分显示出身体潜能的无限性，召唤着人类不断向着自我解放的目标前进。”
超越极限，一方面使他的片子充满刺激和挑战，在市场上立于不败之地，更重要的是满足了现代社会中观众的心理需求。按照心理学的理论，极限运动能使人在遇到特殊情况时异常冷静，当一个人从事极限运动，感受其乐趣时，所有关于工作、生活中的各种烦恼都会烟消云散，真正感受到在跨越心理障碍时所获得的愉悦感和成就感。现代社会，每个人都承受着巨大的生存、生活和工作方面的压力，压力的释放、心态的调整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项必需。观看成龙片，特别在看到那些“玩命似的危险动作”，在获得强烈刺激性的同时，移情作用使这种超越极限后产生的愉悦感和成就感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压力获得释放，心态得到调整。这是他片子能够获得当代观众青睐的深层原因。
这种竭力突破心理的、生理的局限，使肢体技能向更广阔的领域扩展，从本质上说就是一种竞技精神，是现代体育精神。与“更高、更快、更强”的奥林匹克精神紧密相连。但是却有违中国传统武术精神。
受传统儒家文化的影响，中国武术的最高境界是“不武”，太极名家吴图南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他一生中从未与人交过手，但人们却把他当作英雄，因为他符合中华武术的武德律求。武术在中国传统上一直是修身养性的工具，反对单纯的较勇斗狠。这是一种伦理型竞技，在一定程度上排斥了竞争、对抗和有剧烈身体运动的项目在中国的发展。反对人对自然的独立、挑战与对抗，而强调二者的和谐，形成了独特的中国传统体育。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中那个为了成为武林第一而不择手段苦练功夫的欧阳锋，最后却疯掉了。这个人物从反面阐明了这个道理。“不武”的“武德”是武人的最高境界。
由于突破身体极限在传统儒家的学说中不符合中庸原则，所以成龙片中主人公做此类行为时都是被动的，不得不如此而为之。这在某种意义上减弱了这种行为在体育上的意义，却增加了其传统文化上的重量。从这方面我们就不难理解无论在哪部成龙片中，主人公都在“忍”，从不与人主动打斗，即使与人交手，也都是防御性的，都适可而止。但另一方面，被动中又有主动，成龙在被迫杀或为正义追击坏人时作出的一连串超越身体极限的动作都令对方叹为观止，对对方形成教化意义。其“不武”的“武”也便成就了成龙饰演的一个个角色成为观众心目中的“平民英雄”。
如同读书人的理想是“学而优则仕”，电影演员的理想往往是“演而优则好莱坞”，在国内事业发展得如火如荼，便少不了进军好莱坞，成龙也不例外。
成龙曾两度冲刺好莱坞。1980年参演《杀手壕》，铩羽而归，除了给成龙一个失败的惨痛外，没有激起观众任何反响。1998年成龙重入好莱坞，主演了《尖峰时刻》系列，《上海正午》和《燕尾服》、《八十天环游地球》等电影。
由好莱坞制作班底摄制成龙主演的“好莱坞成龙电影”在西方据说赢得了不低的票房，但在东方观众，尤其是喜欢以往香港出品的“成龙电影”的观众中，反响并不积极。往深处推敲，不
难发现其深层原因。
首先是“好莱坞成龙电影”对“超越身体极限”精神内涵的消解。好莱坞电影几十年一贯的制片人的话语霸权制度，决定了其电影产品的商品化和程式化，好莱坞电影尊重的是票房市场，而不是演员的个性，作为有着几十年梦幻工厂历史的好莱坞，炫目的动作奇观完全可以凭借电脑手到擒来，“超人”“蜘蛛侠”“蝙蝠侠”，各种高难度以及人类完成不了的动作都已凭借丰富的想象力和高科技轻松完成，以往作为成龙个性的“超越身体极限”只成为被借用来满足美洲观众视觉好奇的“道具”，而失去了真正的内涵。因此，虽然这些影片据说票房不错，成龙也荣膺好莱坞最受欢迎外来演员。但是在表面的风光后，我们看到的是“成龙电影”的没落。
“好莱坞成龙电影”，伴随着“超越身体极限”内涵的消失，有意无意中也瓦解了香港的“成龙电影”经典形象——平民英雄形象。“成龙电影”中，成龙所饰演的主人公，无论警察还是小市民，都暗合了中国武术注重的“不武”的“武”，重在防御的人性化武学精神，再加上富有成龙个性的外憨实聪，坚强勇敢以及具有中国特点的风趣幽默，从而塑造了一个个深入人心的平民英雄形象。而在“好莱坞成龙电影”中，成龙饰演的角色，往往是身处异乡，而且性格(这些性格广为国人接收，而在西方价值观看来，则有缺陷和危险性)不断被并不高明的异族搭档纠正的华人。他们虽然也有着出色的拳脚功夫，但显然已经有形而无神了。《尖峰时刻3》中，就连贫嘴而鲁莽的蹩脚洛杉矶黑人警察卡特，一个同事中的出了名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者，也可以用优势话语对李探长(成龙饰)的“义气”“兄弟情谊”(而这恰是成龙的香港影片中成为英雄的品格要素)进行消解，并在最后时刻救其一命。影片最后，黑手党魁要杀死“煞星”时，李探长和卡特无计可施，眼睁睁地闭上眼睛等待悲剧发生，关键时刻，竟然是普通的法国出租车司机开枪打死了黑手党魁，力挽狂澜。
《上海正午》中，白人搭档火车扒手罗伊对江文(成龙所饰演的晚清皇宫侍卫)的“忠诚”进行了成功解构。“这里是西部，不是东方”，是他屡次忠告江文的一句台词，从这句台词我们也能读到好莱坞对演员成龙的一句忠告“这里是好莱坞，不是香港”。
因此，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好莱坞成龙电影”在美洲市场票房火爆而在亚洲市场接连惨败。“学而优则仕”，“仕”后才发现原来“为官”与“为文”有着诸多尴尬。而“演而优则好莱坞”者，如成龙，也发现了在好莱坞拍片除了赚钱外的更多无奈，“老实说，虽然在好莱坞赚的钱很多，但我并不开心，因为不可以选剧本，而且还要说标准英语，这些对我来说很难接受，我还是喜欢拍属于自己的电影。”从成龙对记者的坦言中，人们不难发现他在好莱坞的“他者”地位。
正如《尖峰时刻1》中，成龙在激战之时试图保护中国的古董花瓶，被乱枪击得粉碎，成龙香港电影中尊奉的“超越极限”的体育精神和东方个性被好莱坞嘲弄消解后，我们更多感受到的是尴尬和无奈。
原汁原味的中国大饼，被做成“麦当劳”的中餐，对于中国人来说，吃起来总是有股不中不西不伦不类的怪味道。所以，打入好莱坞的成龙要想实现电影艺术的国际化并不容易，倒是香港班底制作的“成龙电影”，由于将“不武”(中华武术的精神)与“武”(超越身体极限)的观念达到了有机的融合，引起了中西方观众最广泛的共鸣，从而在更深层的意义上实现了真正的国际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