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关系民族化的民族主义视觉分析

摘要：冷战后世界范围的民族主义新浪潮，造成许多国家和地区一度政局动荡、经济衰退乃至文化保守，给国际社会带来了诸多负面影响。然而，民族主义具有多重功能。它的再度兴起和演变客观上也推动了复杂多变的国际关系朝着正常化的方向发展：民族国家的增生冲破了沙文主义牢笼，有利于改善长期扭曲的民族关系，民族生机得以复活；国际合作关系的建立引领时代潮流，成为促进国际关系正常化的重要推动力量；各民族国家重新审视国家利益原则，更加重视自身的全面发展。

关键词：民族主义；国际关系；发展

中图分类号：D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6959(2006)04－0001－05

收稿日期：2006－05－15。

[作者]花永兰(1962—)，男，河南商城人，河北省委党校副教授，法学博士，研究方向是当代民族问题与国际政治。

Nationalism: Impeller for the Normalization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HUA Yong-lan

(The Party School of Hebei Provincial Party Committee,Shijiazhuang,Hubei050061,China)

Abstract：The world nationalism after the Cold War has caused many problems in politics, economy and culture in many nation-states and regions, affecting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negatively. But nationalism has many different functions. Its upsurge and evolution have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normalization of complicate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Namely, the increase of new nation-states has overthrew Chauvinism, improving the long-term deformed national relations and activating its national life; the establishment of cooperative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has came into the new time trend, becoming an important promoting force for the normalization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many nation-states the world over have reexamined the principles of its own national interests, strengthening its own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Key words:nationalism；international relations；development

民族主义是指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建立于民族共同体基础之上的维护和扩大本民族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权益的思想观念、理论思潮和实践活动，以促进本民族的生存、独立和发展。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世界民族主义新浪潮在全球普遍兴起。原苏联东欧国家相继解体，形成20多个新的民族独立国家；随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和世界其他各国固有的种族矛盾、民族矛盾在这股浪潮冲击下纷纷激化；第三世界国家内部的民族矛盾、冲突和纷争甚至战争也不断出现，屡见不鲜。一时之间，民族争端、种族矛盾、部族冲突、宗教纠纷以及分离主义、复国主义、排外主义和部族主义等形态各异的民族运动此起彼伏，对当今国际社会和民族国家内部形成阵阵不息的强烈冲击，产生了重大影响，促使世界政治经济状况发生很大变化。当然，这种变化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以不同的程度表现在不同的层面上。

在世界历史上，近代以降的民族主义无论是在其产生还是在其发展的过程中，几乎每一步都为国际政治和国际关系注入了新的因素，改变甚至塑造了国际体系。近现代史上的一些重大事件，从西方的宗教改革、法国大革命到拿破仑战争，从西方殖民体系的形成、两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到战后一大批新兴民族国家的纷纷建立，以及20世纪末苏南解体乃至世界各地冲突的频发，都与民族主义有关系，亦即“所有的政治都是民族主义的政治。”^[１](P13)回顾历史可以看出，最初的民族主义是公民的、自由主义的和个人主义的，它们都建立在平等和自由的价值观基础之上。^[２](P420)如早期的法国大革命既是民主主义革命，又是民族主义运动，即民族主义从一开始就是与民主主义联系在一起的。在法国大革命之前，就存在民族问题，但法国革命把一种全新的因素引入民族问题，从而使各种民族因素得以重新结构、分配、组合，构建成一种全新的“主义”，这一新的因素就是“民主”。在民主因素成为民族主义的一大要素之后，民族主义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是少数政治精英的专利了，而成为千千万万普通人民的事情。从此，民族主义与人民主权不再分离。也就是说，在民族国家形成过程中，人民从一个被动的政治角色转变为积极的主动参与者。到了法国大革命之后，民族主义便成为一种革命性的意识形态了。就其国内政治而言，人民主权意味着君主专制、贵族政体等传统国家统治主体失去了统治合法性。民族主义强调的是国内公民一律平等，有权利参与国家的政治过程，而不能被排斥在国家的政治过程之外，即国家的权力基础是人民。卡门卡指出，民族主义“使人民主权的概念取代了宗教任命或王室继承方式产生统治者的概念，使公民的概念代替了人民的概念。”^[３](P14)这就是说，民族主义培育了人民的权力意识，国家政权统治的合法性来源于人民，即民族主义促进了民主制度的诞生。

随着冷战的结束，世界民族问题在国际政治中上升到更加突出的地位。民族主义与民主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矛盾关系，相反一些关键的民族主义要素正是民主得以顺利进行的先决条件。^[４](P1)当代民族主义浪潮的再度兴起虽然客观上影响了世界的和平与发展，但它对于推动旧格局阴影下的国际关系重构和世界民主化的进程发挥了不容忽视的作用。这种作用的发挥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民族国家的增生。冷战结束前后，世界范围内较大规模地重新调整了民族与国家的关系，增加了主权国家的数量。一些成熟的较大民族打破了大国沙文主义和强权政治的束缚，并从中解放出来，走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国际社会呈现多元化和丰富多彩性。民族主义运动的兴起，要求各民族一律平等，高举主权的大旗，反抗国际关系中的霸权主义，强调国家主权不可侵犯，成为维系主权意识、政治经济独立和保护独特传统文化的力量，是当前维持全球体系稳定不可或缺的重大因素。它推动着国际体系的民主化变革，促进世界的多元化发展，给国际关系注入了新的活力。在此历史背景下，“对于已经独立的国家为维护国家主权、领土完整、发展经济文化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民族主义，应当视为一种进步现象予以支持”。^[５](P115)这些民族独立建国之后，迅速得到国际社会的承认，恰恰反映了这种特点。我们也可以看到，民族国家的普遍化使各国在主权上取得了平等地位。虽然这一过程经常伴随着冲突和战争，但它并不妨碍民族主义要求各个民族以及民族国家在国际关系中的平等权利和独立自主，反对歧视、不平等和强加于人，使任何霸权和包揽成为被抵制的对象。而且，延伸到一个国家的内部，民族主义在推进国际民主的同时，客观上也促进了国内各民族一律平等以及人权等国内民主的改善和发展，有助于国内非主体民族提高参政意识，获得充分的民族政治权力。切实的民族平等观是一个国家政治文明的一部分，因为“民族意识的觉醒同追求民主的进程是相伴而行的”，^[６](P167)民族主义情感只有在民族普通成员都感到自己享有自主决定本民族事务的权力时，才是真实的和有力量的。正因为如此，“某些国家长期推行的民族沙文主义、利己主义和民族歧视政策遭到了必然的否定”，^[７](P178)实现了还权于民，使主权和人权得到了同等的发展和健全。在现实社会中，任何国家以民族主义为整合手段驰骋国际社会、争取国家利益时，也必须以内修人权、保护族权作为基础和后盾，以实现长治久安，和谐发展。一国之内各民族成员均能享受到同样的民主和自由，国家主权的完整性才能得以延续。所以，“没有民主的民族主义很可能是假的，民族主义与大众参与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８](P233)

第二，国际合作的共同愿望和发展趋势。20世纪下半叶，在世界舞台上，作为国际政治中一支独立的朝气蓬勃的新生力量的发展中国家，在民族主义的旗帜下，反对帝国主义、新老殖民主义和霸权主义，在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发展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促进世界政治民主化和国际政治多极化的推动力量。^{[９]（P186)}为了更好地维护自己来之不易的独立和主权，发展中国家开展了不同层次的民族团结运动，如召开不结盟会议、开展不结盟运动以及建立一系列的区域性国际组织，有效捍卫了发展中国家的民族独立和主权的完整。冷战之后，民族主义通过推动国际合作继续促进国际社会的多元化和民主化。在以民族主义为支撑的民主主义的潮流中，世界出现了多极化格局的趋势，世界各大国均不同程度地调整对外政策，营造相互信任气氛，寻求互利合作，探索彼此民族国家利益的共同点，促进国际政治关系与经济关系的良性互动。世界各种力量经过发展和重新组合后，世界格局多极化特征已初见端倪。民族主义“改变了国际关系面貌，使世界进入多极时代”、“阻遏着霸权主义者建立世界帝国的野心和企图”。^{[１０](P185-187)}正是在这种大趋势下，大国之间、地区组织之间建立名称各异的伙伴关系成为跨世纪潮流。^{[１１](P129-135)}“一个以民族平等为基础、以区域合作为基本构成的非中心化多极国际体系”^[１２](P5) 正悄然问世。继美欧、美日、美俄之间等种种多边和双边“平等合作伙伴关系”构筑之后，中俄“21世纪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和中美“建设性战略伙伴关系”相继诞生，中日“21世纪友好合作关系”，俄日“平等合作伙伴关系”均已形成。

国际关系史上从未有过的大国“伙伴关系热”的出现，构成了当今国际关系发展中的一个鲜明特征，大大丰富了国际关系的健康内容。其中大国之间在政治、经济等领域建立起来的伙伴关系数量最多，地位显著，影响更大，这是历史性进步，是民主化趋势的一种反映，也是国际关系进入新时期新阶段的重要标志。由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引发的世界反对霸权主义、体现自愿平等的民族民主力量正在形成之中，“对超级大国和少数几个大国试图主宰国际秩序也起一种牵制作用”。^{[１３](P261)}这种既非结盟又非敌对的合作关系，无疑是对冷战时期结盟、敌视、对抗的国家关系的否定，是在追求平等发展基础上的一种有益对话，是国际政治民主平等关系的体现，是人类所期盼的一种进步而文明的国际关系。而实现这种摆脱控制、趋向和谐世界民族关系的内在动力就是民族主义。“尽管许多世纪来民族主义对世界一直是一种危险，但它的性质还只部分地为人们所了解。许多人认为它是一种有益的力量，值得与自由主义、人道主义及民主主义等量齐观。”^{[１４](P458)}冷战之后，人们可以看到，世界民族主义在各个层面荡涤了国际社会，已经并将继续推动新旧世界格局的转型，有利于促进当前正在形成的国际关系新格局的构建，改变冷战时期那种由少数大国操纵国际政治舞台的局面，使世界呈现出多极化的状态。也就是说，现在已不可能有哪一个国家或三两个国家在一起就能够主宰全球的命运。对弱小国家而言，面对强国的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民族主义产生巨大的凝聚力，在维护民族独立、国家领土完整方面具有独特的魅力和不可替代的作用。民族主义促进国际社会的民主化，使世界秩序趋于文明、和平和有序。“当民族主义作为各民族反对帝国主义和霸权主义、争取自己的经济和政治独立的国家的意识形态时，仍然具有进步的历史作用，因为它可以在民族解放斗争中把这些国家中各民族的斗争力量团结和联合起来。”^{[１４]（P2)} 政治民族主义反对发达国家向其输出政治模式，反对发达国家借助经济全球化中的国际组织和跨国公司侵蚀本国的国家主权，要求各主权国家一律平等，如果民族国家主权平等的要求得不到满足，该国就会借助民族主义的丰富资源来积极争取，从而使越来越多的国家能够真正地加入到国际社会的各种议事日程中来。

最后，世界各国重新审视国家利益原则，更加重视自身的全面发展。任何国家的利益都具有多方面的内容，除领土和主权之外，政治经济和文化都构成其主要利益。经过声势浩大的当代世界民族主义运动的洗礼，使国家利益成为各国行动的基本原则，世界各国更加重视自身的全面发展和综合国力的提升，并努力创造和维护促进这种发展的最优环境，从而实现“使人类不必为了建立世界秩序而牺牲民族文化上的多元化，与此同时，也不必为了少数强大并贪得无厌的民族国家的愿望而不顾人类的普遍幸福。”^{[１５](P26)}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面对西方的“文化殖民”，面对西方人权外交的攻击和诘难，文化民族主义奋起反击，捍卫自身的文化安全，强调世界文明的多样性，容许不同文化保持自身的价值观，鼓励文化吸收和借鉴，但是反对强势文化对于弱势文化的压制，反对西方国家的文化殖民主义和文化扩张主义。当前改变国际政治经济和文化旧秩序，建立公平合理的、和平与稳定的新秩序成为紧迫的时代要求和强烈呼声。舍此，多数国家的生存和发展日益受到掣肘。

这反映出，一方面，“民族主义思想的运用主要仍将在民族主义发展中国家同西方垄断资本主义大国之间出现”，民族主义成为其主要的“政治思想武器”。^[１６](1)另一方面，冷战后民族主义对国际新秩序的构建作用在于，民族国家作为国际关系行为主体积极参与国际生活，将自己融入国际制度，纳入国际准则的框架之中，争做制度内国家。比如，当前世界市场内游戏规则朝着非歧视化和合理化方向调整应当归功于民族主义的努力。民族主义通过挑战那些经由昔日霸主强制规定的，反映特定历史阶段国际格局旧特征的国际制度、规范和准则，进行大规模多层次的制度创新。“民族主义在国际秩序的建立上扮演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一个不合乎正义、公平要求的国际秩序肯定为民族利益受损的民族主义者所不容。”^{[１８](P10)}再比如，发展中国家经济民族主义的泛起即是对旧的国际经济秩序的一种反应和挑战，其本质要求在于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反对不合理的国际分工、国际贸易和国际金融体系，反对发达国家通过操纵市场内游戏规则而对本国巧取豪夺，最大限度地维护自身的民族国家利益。全球化中，尽管资本本性具有无孔不入的渗透性，追求实现最大限度的剩余价值，但在世贸组织的国际经济贸易平台上，经过主要由第三世界的长期斗争，也不得不有所收敛，遵从较为公平的国际贸易游戏规则。近年来兴起的反全球化运动客观上反映了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南北矛盾的加剧，侧重克服其进程中的消极影响，反对资本的过度投机，矛头指向西方发达国家和不公正的现行国际经济秩序，要求各国平等参与经济全球化进程，使其真正成为一个“民主的、可持续的、人人受益的发展进程”。^{[１９](P173)} 在民族主义动员中，“各民族争取民族平等、反对民族压迫的斗争有利于国际社会向着更加公平、民主、和谐的方向发展”。^[２０](P2)在营造世界和平

环境、追求国家自身发展和可持续发展的过程中，发展中国家同时诉诸文化民族主义。它一方面有利于增强本民族的自强、自信和凝聚力，加强民族经济文化的发展；另一方面可以成为建立公正合理新秩序的积极推动力。况且，“世界的多样性绝不可能因为所谓西方文明的先进性而丧失其存在的理由。”^{[２１](P188)}历史说明，发展中国家要改变自己落后的经济面貌，在世界政坛上发挥作用，就必须发挥自身的文化优势。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但文化民族主义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伴随这个过程的守护神，是弱小国家对抗不平等秩序的最有力、最方便的武器，不仅可以“引发启蒙的民主理想”，^{[２２](P262)}而且是国际民主化进程的助推器。

作为一种共识，民族主义的存在和发展对人类社会已经和正在产生广泛而深刻的影响。有人把它比作“天使”和“恶魔”，唤醒民族自信或者引发民族狂热，有人将其喻为“煦风”和“飓风”，令人心旷神怡或者摧毁所遇到的一切，无不反映了民族主义的“双刃剑”功能。但如何引导这些功能的发挥朝着有利于人类社会和民族进程的方向发展，以及这些功能到底能发挥到何种程度，则需要我们的长期关注和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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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廖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