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清孤不等闲
时间：2021-02-21 07:57:51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摘 要：本文立足于对美国华语散文作家喻丽清散文作品的全面研究和深入解读，围绕主题、意象、内涵、意趣、风格等要素展开研究，以作品现风格，从风格观影响，着意发掘喻丽清散文的美学意义与文学价值。
关键词：美国华文文学 喻丽清 散文
喻丽清是美国华文文学发展历程中的一位重要作家，自1967年出版第一本散文集《千山之外》始，先后出版了《无情不似多情苦》《带只杯子出门》《青色花》《春天的意思》《蝴蝶树》等散文集。她的散文以独特的人文情怀和细
腻笔调，着意书写平凡生活中的人和事，表现“无论天涯海角，大抵心安才是家”的冷静坦然，抒发了跨文化的体验。她笔下的亲情和爱，伴随着女性的温婉柔情和对人生的深切把握，生动感人，情理兼备。
一、眼之所及，情之所至——主题与内容
喻丽清的散文大都以日常生活中的细节点滴为题材，她善于把握平凡生活中的片段，以极富情趣的笔调描绘生活琐事，以善感的心留意生活中的人、物、事，将亲情、友情和爱情融合为涓涓爱意，在笔端静静流淌。从对亲情、友情、爱情的书写中展现对人生的感悟和对生命的追求，体现出喻丽清自然真诚的生活态度，充满了生命的质感。
喻丽清将爱的意蕴书写到极致，作品中处处体现出她绵厚的爱心。喻丽清的爱心，不同于冰心的普泛，却有冰心的优雅；不同于萧红的凄冷，却有萧红的清孤；不同于琦君的浓稠，却有琦君的顾惜；不同于张洁的伤婉，却有张洁的绵厚；不同于铁凝的单纯，却有铁凝的稚情。①喻丽清的爱心表现于对人间真情的珍视，对草木虫鱼的关爱，对
宠物玩具的怜爱，对四季风物的伤怀等等。她笔下的夫妻情不至浓烈却爱意缱绻。《我家的诗与幽默》用温馨俏皮的笔调记叙了“我”与丈夫论诗的趣事，流露出脉脉温情。《夫妻》《想飞》等篇目，俨然一幅幅生动的生活图景，夫妻间的互爱与默契跃然纸上。尤其是《夫妻》中对“恩爱”的理解：“难道夫妻间也应当讲究恩遇与报答之情吗？说不定正因为我们已淡忘了这一点，夫妻情义正现世才逐渐淡薄了。”②道出了喻丽清对夫妻之情的感悟。她对母亲的怀念强烈、深沉又持重。《阑干拍遍》《〈阑干拍遍〉补记》《灯火下楼台》等文章中，流淌的是深入骨髓的母爱亲情，“那一刻我多么恨自己在海外，母亲在世只剩下两个月到一年的时日了，而我报答过她的是什么呢？无非是一点点精神上的虚荣，却无半点实质上的安慰”③真切地表达了母亲病危之时她身在海外的愧疚与无奈。同样是叙述母爱，《闲情偶记》《春天的意思》《母女一日》中少了几分悲痛和遗憾，所表现的是温情细腻的母女之情。《会唱歌的叶子》转述了两则隐喻母爱的童话故事，呼应着现实中的母女深情。那本“我们的书”更记录了姐妹俩在母爱里成长的温暖历程，这是喻丽清与两个女儿共同的美好回忆。《职业：主妇》和《晚餐愉快之不易》等篇目是喻丽清对家庭生活的诗意记录和甜蜜回味，“满满的还有我献上的，清晨里浅金色的厨房里的爱。蛋与茶，草莓与苹果，爆米花里那小黑点的葡萄干，是我心中的彩色，在曙光里晒成暖暖的起床号”④，诠释了她对幸福的理解：“只有我——在你和孩子们心里——只有我，是家里的温暖。”⑤
爱心在喻丽清笔下，不仅仅是对人世情感的外向流露，还有对自我心理的深刻描述，一样生动感人。在《稚情》中，作者由于成人的世俗思维战胜了童心的单纯渴望，与一只玩具小熊失之交臂。于是暗自“像孩子似的哭起来”，却不能“像个孩子似的一会就忘掉了这一回事”。同样的拳拳爱心在《孩子与雪人》中也有所表现，孩子们对那个“几乎没有曲线”的雪人毫不在意，但“我”却可怜它“站在前面的院子里”，“被几团雪球飞来打在脸上”。在《春天的欣喜》中“我”看到院子里的植物经住冬雪的考验而存活下来，感到“太好太好”。类似的童心情怀在喻丽清的散文作品中比比皆是，自然动人，情感真切，表露了她无边的爱心。爱意无限——是喻丽清散文中处处体现的主题。
二、“信手拈来”与“刻意为之”——意象与情致
喻丽清创作散文，洋溢着诗意和聪慧。虽然主要围绕日常生活中平凡的人和事而作，但不失风雅，意蕴深远，耐人寻味。她擅于在开阔的视野中提炼意象，并以特别的视角表现她对生命的感悟和对生活的感受。她选用意象看似随意，实则匠心独运。常常从一个信手拈来的平常之物谈起，逐渐放开思维，发挥想象，联系现实。
看似话家常，其实是在巧妙地谈人生、讲情理、观人
世，折射出她自然真诚、清雅坦率的人格气质和生活
态度。例如《生命注》，“就在平易的外貌下潜存着精
巧的构思和匠心的运作”⑥。文章从“柿子”发散开来，
从吃柿子联想到柿子的品行，又联系到柿子树的主
人的操守，中间还穿插了几件普普通通而又深有韵
味的小事。“一切都如行云流水，自然流畅。处处都富
有匠心与创意。”⑦
喻丽清散文中呈现的意象涵盖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体现了她细致的观察力、纤细的感受力以及丰富的想象力，如此才能赋予一个个平凡细小的意象以独
特深刻的内涵意蕴。例如《蝴蝶树》，文章叙述了一个令人感动的故事：在太平洋的蒙特瑞半岛上有一棵“蝴蝶树”，因为每年都有“那弱不禁风似的玛瑙蝶，由阿拉斯加飞越三千多里，来寻找生生世世不能相忘的‘古老的情人’”。蝴蝶的生命只有一年，但为了“寻树”，它们不惜长途跋涉几千里路，再飞回阿拉斯加的故乡去产卵。在“寻树”过程中有许多蝴蝶累死在途中，然而它们仍然在寻找，世世代代，循环不已。喻丽清笔下的“蝴蝶”勇敢坚毅，执着追求，彻底颠覆了“蝴蝶”这个意象百年来在西方小说、戏剧、电影等文学艺术形式中一再演绎的传统隐喻意义——东方女性的软弱无力、逆来顺受，不懂得奋起反抗，主动争取。西方认为亚洲女性无论受到怎样不公正的对待，她们总是忠贞不渝，不惜以“荣誉的死”换取“屈辱的生”。所以在众多文学艺术作品中一直将亚洲女性塑造成对男性无限顺从忠贞，依靠男性拯救的“蝴蝶夫人”（蝴蝶虽然美丽迷人，但又极其脆弱、极易受到伤害。它们一次次地繁衍再生，又一次次地被人钉在墙上当作观赏、玩味的对象，成为奇妙迷人但却没有思想的玩物。在此意指亚洲女性是无法与男性，甚至西方女性平等的“他者”）。⑧而喻丽清却“别有用意”地将玛瑙蝶飞跃重洋寻树的坚定勇敢与海外游
子越过千山万水追寻理想相联系，肯定它们忍受孤独失落、凄冷愁苦，以坚毅与执着坚守着信念与理想在异国他乡顽强奋斗的可贵勇气。并立足自身，突出众多亚洲女性在海外的艰辛奋斗和乐观生存，赋予了“蝴蝶”这个消极意象以积极内涵，成为一个全新的文化象征符号，可见喻丽清在选用意象方面的“刻意为之”，体现出她深厚的人文情怀。
三、知识丰赡，理性抒情——内涵与意趣
喻丽清兴趣广博，注重以知识积累来提升作品的审美层次。她的散文不同于普通的随笔散文，创作中不仅具有生活情趣，还兼具知识性与趣味性。想必跟她早年学医，以及多年从事自然科学工作的经历有关。“她常常从一个普通的对象谈起，旁征博引，引类取譬，发挥联想，串联起一个个事例或画面，曲折有致，引人入胜，使作品既有深度又有意趣。”⑨例如她在《跳豆的秘密》中借讲述“墨西哥跳豆”的秘密，告诉人们植物与动物的奇妙结合；在《也谈竹》中，由读庄因和张天心关于“竹”的文章生发联想，给我们讲述了竹的属性及广泛的用途，还专门介绍了竹开花的景象，使读者对这个寻常之物多了几分不寻常的了解；在《清孤不等闲——甲骨文与嬉皮以及其他》一文中，她感叹于一个外国学生对中国古代甲骨文的着迷，随即想到与甲骨文一样代表中国古老文明的陶瓷，于是颇费苦心地介绍了中国古代制作陶瓷的“哥窑”“官窑”与“民窑”，并讲述了陶瓷的纹理、釉色等知识，使人大开眼界；《一生就等这一次》使我们看到了喻丽清对于自然科学的兴趣和研究。她由报刊杂志上对“哈雷彗星”的报导，介绍了中国古代典籍《春秋》和《晋书·天文志》中关于彗星的记载，又由远及近讲述了当今最早的彗星资料来自于中国湖南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并详细介绍了中国有史以来有关“哈雷彗星”的记录，并对彗星的形成、命名、寓意以及观测时间、地点等进行深入讨论，使人惊叹于她的渊博学识。可见喻丽清的散文在创作过程中随着材料的增加、体会的深入、联想的展开，夹叙夹议，漫话絮语，流露出丰富的奇思妙想与聪慧的艺术情趣。
喻丽清的散文既有丰富的知识理趣，如文学背景、古今中外的历史传说与文献典故、植物学地理学等；又有理性的情感抒发。她的爱心深远绵厚而不热烈喷薄；她的乡愁深沉隽永而不沈郁消极。它们是喻丽清写作灵感的“发酵剂”，使她产生多方面的启示和联想，唤起她心中无限的诗意。《莲想》一文可说是喻丽清作品中富于知识理趣的典范代表。她从我国古代周敦颐的《爱莲说》入笔，谈到法国印象派画家莫内的“水莲”的形态、古埃及人对荷花之香气的看法、李渔《闲情偶寄》中的记载、印度佛祖的莲花宝座、西藏密教手持莲花的“七眼度母”的壁画等，串起了古今中外有关莲花的故事与传说，妙趣横生，叫人叹服。在《人鱼与流落》中，我们感受到了喻丽清真挚而有节制的情感表达。她看到日本学者捐赠给博物馆的小鲵标本，和馆长聊起它的来历。在馆长的讲述中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遥远的祖国，接下来她介绍了“鲵”这种原始物种的形态以及中国古书里的相关记载，还联想到中国古代神话《山海经》里“鲵”的传说，再回到“鲵”现今在中国的待遇，最后感叹自己和小鲵的处境——“我们的流落，是一种自殉，一种破碎的完成！”事物间联系自然顺畅，笔触逐步深入，情感真挚内敛。
四、柔情温婉，怀远清新——风格与影响
散文创作强调作者与读者真实对话的交流关系，读者往往能够从作者借物抒情、借景寓理的叙述中揣测作者的个性或情怀，把握作者的人格与气质。喻丽清“为人贤淑，温柔内向，谨言慎行，恪守‘诗教’，读她的作品，总隐隐感到一种传统的人性美和鲜明的个性美”⑩。这种温文尔雅、真诚坦率、自然淡泊的人格气质和生活态度，使她的散文创作独具清灵秀雅之特色，内蕴豁达乐观，品格坚韧细腻。她的生命历程平顺而明
媚，拥有幸福的爱情和温馨的家庭，更有温柔敦厚的诗教熏陶和近乎完美的人生期待。生活向她展示的靓丽光明多，畸变阴暗少，决定了她的题材、写法及风格偏于感性，追求纯真尽善完美。喻丽清的许多散文，都是由一个简单的生活场景或细节片段开始，然后生发出各种奇思妙想，清新自然，妙趣横生。事实上，整本《春天的意思》，包括《流浪的岁月》《依然茉莉香》等文集中，都是一些透明清新、小巧灵慧的文章，不矫情不做作，只言片语中蕴涵着文字之外的韵致，使人回味再三。
喻丽清的散文行文简朴素淡，气度雍容，充满女性的性灵之美，又蕴藏丰赡，留有余味。在20世纪80年代的台湾文坛，她就曾被誉为写意派散文的代表，甚至一度被称为“闺秀”派作家。在谈到写作经验的时候，她曾说：“假如你有真感情的话，写出来的东西不会不好。”随着阅历的丰富和写作逐渐趋向成熟，她的散文随笔，打磨得更加工丽、秀雅。短小中见精巧，浅近里多蕴涵，局促间显雍容。正如她本人所说：“我想现代的知识便教育了我们：理智而不无多情，多情而有节制。”？輥？輯？訛其作品处处表现出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充满智慧的感悟和对人生世态的认知，读来更加轻松惬意。读《夫妻》《与胖子为邻》，你会感受到随着阅历的丰富和写作的成熟，她的散文随笔，愈发秀雅精巧。在原先观察精细、描摹出色的基础上，又增进了思考的沉淀和幽默的微妙；读《青菜的素描》，你会惊喜地发现，她将对宗教与文学的思考巧妙地融合于烧制可口菜肴的家常里，读来新鲜又自然；读《猫》，你会感叹于她的观察入微和描写细腻。她把女人的情态、处境与猫的习性、姿态联系起来，以散文诗来进行寓言化的写照，读来贴切又新颖……她的作品表达的虽然是现代人的生存观、价值观，但文体上仍不失古典的情致，是一种有根的伸张和有线的飞翔，是对散文更加精致的发展。？輥？輰？訛
喻丽清以清新优雅的笔调与温婉细腻的风格，为20世纪的美国华文文学注入了新鲜的内容和别样的韵味，使读者领略到清新雅致的书写风格。她的散文创作见证了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的美国华文文学，从表达“无根的苦闷”，抒写“浪子的悲歌”，到表现自信乐观、积极进取文学新面貌的基调流变。她以独特的人文情怀和细腻笔调，着意书写平凡生活中的人和事，表现“无论天涯海角，大抵心安才是家”的冷静坦然，抒发了跨文化的体验。
①施战军：《清孤一线串琳琅——喻丽清散文印象》，《香港文学》2010年第5期，第68页，第68页。
②③④⑤ 喻丽清：《夫妻》，选自《阑干拍遍》，河北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310页，第52页，第117页，第119页。
李保初：《寄语喻丽清》，《海内与海外》2001年第3期，第57页，第57页，第57页。
陆薇：《走向文化研究的华裔美国文学》，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97页。
倪金华：《恋土思乡温婉清丽──读旅美华人作家喻丽清的散文》，《泉州晚报》2008年4月29日。
喻丽清：《走马观花三千里》，选自《阑干拍遍》，河北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64页。
基金项目：本文系浙江省教育厅2012年度科研计划项目“美国华文作家喻丽清散文研究”成果，项目编号：Y201225785
作 者：李江，文学硕士，中国计量学院人文社科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美国华文文学。
编 辑：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