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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和水的子孙以及冰雪河流(之六)

    时间:2020-04-26 08:03:03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鲍尔吉·原野,1958年出生于呼和浩特市,蒙古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协副主席,一级作家,编审。现居沈阳。在大陆出版《掌心化雪》等二十三种散文集,在台湾出版《现代文学典藏——鲍尔吉·原野散文集》等两种散文集。十几年中,作品多次收入大学、高中、初中和小学课本及试卷。曾获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奖,两次获中国新闻奖金奖(副刊作品类),获《人民文学》杂志散文奖、《文汇报》笔会奖、东北文学奖、蒲松龄短篇小说奖,两次获辽宁文学奖。

    四十六

    养胡沟的溪水纯得有如空气,石子枚枚可见。这么干净的水,别说喝,输入血管也心安。

    坐在水边巨如龟背的石上,浓荫笼罩,四野无声。随手拣一粒石子掷水,一群蝌蚪笔直逃逸。

    此景令人着迷。蝌蚪个个朝一个方向飞游,东南、正北或西,必定有一个蝌蚪喊号:西!用飞行员的术语,叫“八点钟方向”。但蝌蚪的口号一定简洁,石子才入水,口号已响起,不然它们怎么会箭一般朝同一方向脱弦而出?这情景很优美,小蝌蚪的尾巴像奔马那样拉直。你也可以想象这是群鲸的冲锋。

    动物们传递信息的方式永远是谜。譬如我们认为蚂蚁勤劳到不可理喻的程度,其实它只是一个虚无的载体。它用下颚储存、接收和传播同类的信息,如下树。

    观蚂蚁走,它两三步便停,如与同伴晤谈;仰面击掌,像中国女排打了一个好球,实则交换下颚的信息。

    四十七

    站在湖边,人的目光由近及远。

    水从脚下开始,向远方延伸,直至与天相接,这在谁眼里都近于奇迹。虽然人们心里明白,湖水并没有与天会合,但在眼前,它确实会合了。

    岸边的湖水像呼吸一样,以浅浪涌动。有人说这是水对于岸的依恋和拍打,准确地说,湖水在温柔地舐着岸沙,像母牛一往情深地舐着站立不稳的牛犊。科学说这是由月亮对潮汐的影响而来。我曾想俯下身看湖水的平面,但做不到,除非在湖边挖个一人深的掩体,使我的目光和水面平行。我猜想,那时所看到的不外是一片起伏的混沌,水汽蒸腾,天际消失无踪。

    岸边总是弯曲的,自然界很少有哪样东西呈现直线。无论是苹果,还是鸟儿的尖喙、公马浑圆的臀部,都是曲线。只有人喜欢搞出直线的东西。站在湖畔向旁边看,浪涌漫画层层曲线,它们一个个涌来又退去,退去的水波是急急忙忙的,白色的泡沫愈散愈小,直到消失,又像隐入水中。

    湖边的沙滩坦平,若是用手掏出一个小坑,浪们就要勤恳地用沙把它填平,保持沙滩的平整。小的时候,我曾光着脚在岸边走很远,任清波洗濯踝骨。有时停下来,以脚趾挤压滑腻的泥,泥像牙膏一样自趾缝逸出,很舒服。

    去年,我到过克什克腾的达里湖,那时天已凉了,没有脱鞋重玩童年勾当,但希望见到一个与我当年年纪仿佛的孩子,一手拎着一只鞋,低着头在沙滩上独行,把夕阳留在身后。

    四十八

    兴凯湖在东北的东北,光在地图上看都感到遥远。那里的土地和森林无边无际,正像湖水无边无际。他们说,湖的对岸是俄国。我倒觉得对岸有可能是月球与火星。这里遥远荒凉。

    在遥远之地能发现小孩是愉快的事。小孩在这么远的地方说着纯正的中国话、跳绳、唱歌,让人觉着不遥远了。这里是渔场的招待所,起初我们没注意小孩的存在。后来发觉,孩子为找我们聚集而来。她们全是女孩,年龄越大越羞涩。最大的约十四五岁,这年龄在农村已经开始羞涩。女孩揣着自己的日记本和画找我们交流。我们不知道有这么一项任务,在招待所的荒地里找花,找一些奇异的植物。邹静之找到一棵一人多高的大草,扛在肩上,嘴里说“国王”之类的话,在草地大步走。小孩尖声高唱着最时兴的歌,如范晓萱。我们没注意到这一点,小孩变换花样唱更多的歌。

    静之发现了唱歌的孩子,他对所有歌声都注意。我们走过去,小孩不唱了。大女孩用眼睛瞪唱歌的小孩,好像是她惹的祸。

    静之眯着眼睛笑——他不眯眼睛不会笑,说:唱得多好。

    这孩子(六七岁)开始跳一种奇怪的舞蹈——可能是皮筋舞,但没皮筋,显得怪一些。

    她边跳边说:我们家有大冰箱!

    我们很惊讶。

    她说:我们家有VCD。

    大女孩怜悯地看着这孩子,觉得她显摆。她其实在表达快乐。我们理应赞许,但说“你家有冰箱真好”有点不像话,便默默听。她突然停止舞蹈,问我:你家有冰箱吗?

    我恍惚间忘了有没有冰箱,想想,说有。

    她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另一个明亮眼睛的女孩小声问:你们有从北京来的吗?

    有!有!我们终于隆重推出了静之。

    孩子们把目光全部投向静之。静之有点儿不好意思,把葵扇似的大草放在地上,不知做什么。说“嗨,大家好!”有点不妥当;说“兴凯湖的朋友,你们好吗?”更不妥当。静之一再笑着。

    一个大女孩满怀希望又不安地把一个本子递给静之。我们看,里面是她画的画。这孩子说:“我的理想是考美术学院。”这些画多是描摹商标,画得很用心。

    还有一个孩子,最忸怩,是年龄最大的女孩,也递来一个本子。她几乎用全身力气才说出一句话:“我喜欢文学。”本子上抄着别人的诗和格言。

    我们认真地看了孩子们的作品。年龄小的孩子急切地想知道这伙人对她俩的评价,孩子们无疑崇拜这两个有才华的姐姐。我们说好,静之和李琦也说好。说过,孩子们像小鸟一样向四面八方飞走了。

    静之坐在台阶上不言语。我问:怎么啦?

    静之说:在这儿找不到好的美术教师,她那画越画离美院越远了。

    静之不说话,看着森林的树尖。风从俄国吹来,带着湖水的腥味。半晌,静之说:她们不爱好文艺,也能活得幸福。

    我说,她们想从这儿走出去,走到人口稠密的城里。

    静之不搭腔,他可能在想自己的女儿。他女儿也在画画。

    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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