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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虎图

    时间:2020-10-09 08:01:37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那年春天,陈震东决定翻开人生新篇章。

    陈震东首先找他爸陈文化。陈文化这天在厂里值夜班,工厂离他们家有十多分钟路程。吃了晚饭,陈震东手里提着两个刚刚上市的本地甜瓜荡过去。

    陈震东还没到车间门口,陈文化两个徒弟先看见他,这两人年纪跟陈震东差不多,一胖一瘦,胖的叫陈铜,瘦的叫李铁。李铁远远看见他手里的甜瓜,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说:“甜瓜。”

    陈震东没理他们,脸上堆着笑容,站在车间门口,对陈文化招招手,喊道:“爸,你出来一下。”

    陈文化没有出来,陈震东只能走进去,对着陈文化的耳朵大声喊:“爸,我给你送甜瓜来了。”

    陈文化看他一眼,身体往后仰了仰。

    陈震东把甜瓜往他眼前送,说:“你看,我花钱买的,特意孝敬你。”

    陈文化又看他一眼,不知他打什么主意。

    陈震东掰开一瓣已切好的甜瓜,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刚上市,蛮甜。”

    陈文化皱了一下眉头,说:“有屁就放,放完就滚,没见我正忙吗?”

    李铁嘎嘎地笑,走近来,伸手对陈震东说:“我尝尝。”

    陈震东避开他的手,掰出一瓣递到陈文化嘴边,谄笑着说:“爸,我想开一家店。”

    陈文化脑袋一歪,避过甜瓜。

    陈震东接着说:“你得支持我。”

    陈文化把嘴巴移到他耳朵边,大声喊:“你说什么?”

    “他叫你吃甜瓜。”李铁笑着说。

    陈震东知道他听得见,大声说:“你得借我钱。”

    “我的手越来越没力气了,”陈文化悲伤地摇摇头,伸手摸了一下机器上的机油,毫不犹豫把那只乌黑的手搭在陈震东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说,“再过几个月,连你的肩膀也搭不上了。”

    陈震东听见李铁嗤嗤的笑声,他想叫陈文化把爪子挪开,甚至剁掉那只黑手的心都有了。但他知道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他拉着陈文化油腻腻的手,看着他说:“我会还你的。”

    陈文化把手抽出去,用力拍拍他的脸蛋,说:“你没觉得我的手一点力气也没有吗?”

    陈震东觉得脸上有虫子在爬,但他忍住了,严肃地看着陈文化说:“这对我很重要,希望你支持我。”

    “我老了。”陈文化又拍拍他的脸蛋说,“手上没劲了。”

    陈震东说:“我会加倍还钱的,我说到做到。”

    “耳朵也聋了,什么也听不见。”陈文化又摇摇头。

    陈铜和李铁跑到陈震东身边,一左一右架起他的手臂往外走。

    “身体轻得像棉花。”陈铜看看陈震东,对李铁说。

    “他就是个绣花枕头嘛。”李铁看看陈震东,又看看陈铜,笑着说。

    “我觉得他更像花花公子。”陈铜说。

    “我觉得他更像绣花的公子。”李铁哈哈大笑。

    他们把陈震东丢在门口,李铁顺手把甜瓜拿走了。陈震东说:“别动我的甜瓜。”

    “我不动,只是尝一尝。”李铁说着,掰开两瓣,分一瓣给陈铜,放在嘴里嚼动。

    “蛮甜。”陈铜点头说。

    “是蛮甜。”李铁点头表示赞同。

    “甜瓜是给我爸吃的。”陈震东说。

    “我们代表你爸吃了。”李铁说着笑起来,陈铜也跟着笑起来。

    两个甜瓜被李铁和陈铜吃了,陈震东这一趟血本无归。

    回到家后,他妈胡虹见他两手空空,问他:“你爸吃甜瓜了?”

    “我爸不吃。”陈震东摇摇头说,“让李铁和陈铜吃了。”

    “那两块废铜烂铁早晚是个祸害。”胡虹深表担忧地说。

    陈震东晚上出门前,胡虹见他手上拎两个甜瓜,就觉得不对劲,问他:“你拿甜瓜干什么?”

    陈震东晃了晃手上的甜瓜说:“给我爸送去。”

    胡虹说:“给你爸送甜瓜做什么?”

    陈震东说:“我跟他商量个事。”

    胡虹没有再问下去,她知道儿子有很多“事”,有些事不用问他会说,有些事就是用上老虎凳也不会说。胡虹觉得儿子性格像她,这点很可喜可贺,如果像陈文化就完蛋了,他基本上是一台生锈的老机器。

    陈震东早料到陈文化会用耳背来打发自己,但他觉得这是一个程序,必须先跟陈文化有一次交集,同意不同意是另一件事。接下来就是跟胡虹谈判了,他认为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果然,胡虹青蛙一样跳起来:“你疯了?”

    “我没疯。”

    “没疯你为什么要辞职?”

    “没疯我才要辞职。”陈震东看着胡虹说。

    “我不会让你辞职的。”胡虹说。

    “我已经辞了。”

    “皇天,你这个棺材,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胡虹拍了一下大腿哇哇哇哭起来。她哭声不响亮,眼泪和鼻涕却澎湃汹涌,相当壮观。

    陈震东看了她一下说:“你借我三千元启动资金。”

    “我一分钱也没有,拿什么借你?”胡虹依然拍着大腿说。

    “我知道你有钱。”陈震东说,“我这两年跑供销,每个月的工资都是你拿走,至少有两千六百元。”

    “皇天,你这个棺材还敢跟我算账?”胡虹一拳擂在大腿上,接着抹了一下眼泪和鼻涕,一边哭一边说,“你这个没良心的棺材,你知不知道,这十几年来,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炒粉干给你吃需要多少钱?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给你买江蟹和对虾需要多少钱?你知不知道,你穿的衣服,你住的房子,哪一项不需要钱?你竟敢跟我算账?你良心叫狗咬了?”

    “我不是要跟你算账,那些钱都归你。”陈震东从懂事起就知道胡虹能哭,哭是她的武器,她对一件事没把握时,先用哭声来稳定自己,同时也用来打击对方。陈震东靠近她,轻声说,“我这次是跟你借,算利息。”

    陈震东故意停顿一下,他发现,胡虹的哭声也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我给你的利息比别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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