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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沁鑫vs戴锦华

    时间:2021-02-23 07:56:52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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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当天,戴锦华重感冒,田沁鑫则是凌晨四点才睡,但两个在各自领域有响亮名头的女人对坐着,抹去了任何修饰和夸耀。田沁鑫像个小学生似的,低着头、抬着眼睛看着戴锦华,“戴老师您说您说……您坐在这儿我都不敢说了。”戴锦华笑着捂上脸,“我不让你看到总行了吧?”

    有些女人让人感觉清明、温暖。在发现被男性世界打击之后,她们仍用强悍的能力、宽容的胸怀承担这一切,活得自我、自在。她们让女人觉得,真高兴自己是女人。

    旁门左道的学生

    原来两人已有二十多年的缘分,田沁鑫说,那年旁听戴锦华的电影理论课给了她滋养。

    田沁鑫:戴老师,我算是您旁门左道的学生。1990年您在北京电影学院电影文学系带第一届电影理论班,我每星期从东直门骑车过去,哪怕冬天大风天,断断续续旁听了一年。记得您当时披肩发,拿着烟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特别帅,特别俊朗。您那时肯定不认识我,毕竟旁听生一大堆。我还记得您说,咱们班旁听的学生太多,下次你们给老师带包烟、弄个咖啡什么的,老师就让你们听。

    戴锦华:我当时这么黑暗呢?(笑)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段缘分,其实我挺早就知道你的名号了,但一直到《生死场》才真正特别关注你。我一个学生很喜欢话剧,他要求高,一般的剧他都说得苛刻,那次郑重地给我买了张票,说“这出戏值得看”,我去看了,没有想到会那么震撼—从剧场出来时不知今夕何夕,有点五内俱焚的感觉,找不着北了。本来要去机场接个朋友,结果看着朋友我完全不知道怎么讲话,最后跟他讲了这出戏,还想带他去看,发现一票难求。我想知道,你最后去搞戏剧完全是偶然的呢,还是多少有点宿命?

    田沁鑫:宿命吧。我最早想上北大的考古专业或者地质大学的地质专业,一个人敲敲石头、瞧瞧古董的事儿挺好玩的。但我最早上的是戏校,属于中专,这两个大学对我来说分数都太高了,还想过电影学院文学系,分还是高。分不高的是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我考上了,但读书时成绩很差,不开窍。直到26岁才睁眼看世界。

    戴锦华:你说开窍是指什么,是对世界突然有感悟,还是对戏剧?

    田沁鑫:对戏剧。我是那种笨得出奇的学生,那段时间一直在想毕业大戏,要交作业,要向老师阐述,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调度。后来有一天早上起来,前天睡觉的那个晚上脑子还跟炒菜一样,特别想不明白。第二天早上五点醒来,那是个特别清明的早晨,黑灯瞎火的,我坐在床上,忽然觉得人物出场、人物设置、全盘的舞台形象,都明白了。

    从那会儿开始,原来在上学期间看不懂的都看懂了,比如曹禺的《雷雨》,还有鲁迅说的“性格即命运”,感觉这个话就都明白了。佛家说“顿悟”,七七四十九天想明白了生死,那天早上我算是“悟”了一点。

    戴锦华:就是“看见”了。你那个时候抓到的是戏剧的形式还是舞台?知道怎么用舞台?

    田沁鑫:好像形式感就从那时候,能触摸到丝丝缕缕。整体的形式感,还是随实践才开始知道,哦,原来我是一个有一些形式感的导演。

    戴锦华:我觉得你的戏永远是一种极端相遇,马上要炸掉要撕裂,但你用自己的方式把它包裹住,达到一种形式的完满。到《生死场》你开始形成自己清楚的、饱满的、特别有冲击力戏剧语言。那到现在,你能清楚地说出来自己戏剧的形式感吗?

    田沁鑫:首先有中国戏曲的滋养。小时候我学戏,不认为它好,但它会潜移默化地起作用,譬如它的中和之美,还有“超脱之虚,夸饰之奇”,以及生旦净末丑的角色分配,还有身体表达,造型意识,这对我后来的创作都是有影响的。我觉得京剧是穿古代衣服演古代故事的最后一个剧,它不但是一个剧种,而是将数千年来中国观剧的习惯传承了下来,等到十九世纪国门洞开,中国就像一个光屁股小孩,不知道怎么涂抹自己,就产生了站着说话的剧种,就是话剧。到现在话剧还是话剧,戏曲还是戏曲,没有真正理论建构,缺乏一个转换器。

    戴锦华:就像外国人问中国电影资料馆的官员,我们的官员说我们主要以收藏外国电影为主体……其实你把中国传统戏曲的元素拿了过来,自己做转换。

    田沁鑫:我也是事后诸葛亮,后来才觉得是中国传统艺术滋养了我,使我在舞台上变得写意性强,游戏感强,时空的流变非常自如。另外是编剧结构方面,是您在电影学院那一年的课帮助了我,到现在我的戏结构文本也很像电影的结构方式。两部电影对我有影响,《黑色追缉令》和《罗拉快跑》,所以我的舞台上会有插叙、倒叙、平行蒙太奇出现,观众也都看懂了。

    戴锦华:你说京剧的圆满、中和之美影响了你,那这些跟你作品中非常强烈的、有时很极端的要冲出去、炸开来的那种东西之间,是什么关系?

    田沁鑫:后者跟我的身体记忆有关吧。1975年我进了北京什刹海体校学体操,学了四年。体操的动作性很极端,人就跟猴子似的从这根杠蹦到那根杠,很残酷也很张扬,没有情绪表达,都是直接“到位”,身体的对抗性和破坏感特别强。1997年我看了皮娜·鲍什的作品,她是德国舞蹈剧场的创始人。现代舞情绪表达比较强烈,但舞蹈剧场是直接用身体来表达,它的动作性强过情绪表达,跟我学体操的身体记忆就有了对接。这些东西综合起来,是一种属于西方的姿态狂热和中国人的形象魅力的综合。

    体制内外

    体制外热情鲜活,体制内的人想过冲出去,却发现资本和市场是最大的体制,冲到体制外也许只是满足自己对“我很纯洁”的想象。

    戴锦华:你后来的戏有一些很铺陈,一个华美的大剧场。这跟你进了国家话剧院有关系吗?体制内外,我们姑且用这个词,你觉得体制内外的戏剧对你有什么影响吗?当然有钱肯定是一个因素,还有其他的吗?

    田沁鑫:体制外非常有活力,大家一块干,很高兴,没有框框,有时候做得不怎么样。戏剧环境也不好,只能靠热爱戏剧的人自己消化。1997年我做第一个戏《断腕》,成本20万左右,在大剧场演,还知道请明星,请了金星来演,算是打了个平手。原中央实验话剧院院长看了这个戏,1999年就把我调到剧院,2002年改成中国国家话剧院,我一直在这里做导演。体制内的好处就是政府拨款。

    戴锦华:国家话剧院是全部政府拨款吗,不包含经营的层次?

    田沁鑫:不包含。现在好多地方转企,但国家话剧院还是事业单位,跟计划生产似的,导演报题,只要通过了,你要多少预算就批给你多少,这是个养艺术家的地方,挺好。但同时也会有一个标准,它是无形的,不是让你学文件,而是脑子里自然就有了这根弦,除非脑子进水,不会做出格的事。

    戴锦华:你说自然就有了这根弦,是绝不踩线,还是可以踩他一小脚?

    田沁鑫:我觉得经常会试水,很多的艺术家在人性的表达方面会激烈一点,他对社会有看法,他就表达一下。表达一下如果不过分的话,也过得去。比如我有个戏曾经被说过,《赵平同学》里面涉及一些淫秽的,比如女学生卖淫嫖娼,这个还是有点敏感,尽管演出当中非常健康,说的是中国教育,但我们院长说了,你这个生意怎么做都行,你别挂中国国家话剧院的牌,后来我们就挂江苏演艺集团在北京演出。

    戴锦华:咱们不管他审查制度的事。你觉得国家拨款的好处是什么,坏处是什么,还是没坏处?

    田沁鑫:没坏处。我还觉得拨少了,应该多给。我特别希望他多给,国家就应该支持艺术,让艺术走进生活。

    戴锦华:我曾经有过很强的冲动到体制外,也很真实地考虑过这件事。后来我发现,主流永远是主流。拒绝主流压迫的同时也就丧失了主流的路径。我想,相对于对社会的批判性来说,体制是一种束缚,但实际上做出那样极端选择的时候你更多完满的是道德的自我想象,意在“我很纯洁”,但那种纯洁本身的想象性很强。

    我也认可国家应该扶持艺术,特别是戏剧,它是一种社会教育的途径。没有艺术家想做贫困戏剧,但是经常是贫困时候做的戏,其饱满和震撼超过后来奢华的戏。

    田沁鑫:您说的状况是存在的,没什么钱的时候只能变着法地让戏好看,更注重表演和内容;有钱了,譬如一些外地的院团,从政府和企业那儿弄到一些钱,打造剧目,浩浩荡荡进京,都是铺张浪费,就像盖个楼,电线我报五千,实际上埋的是三千的,层层投机倒把,做个戏剧豆腐渣工程,让领导看着舒服,脑子都用到了小聪明上面。

    如果钱用得精明,从艺术角度出发,真是好事。譬如我一台戏拨款150万,可能50万就够了,剩下的一百万我可以还给国家,或者转成演员的培训,这是良性循环。譬如《明朝那些事儿》,我就想跟夏小万合作,给他老人家办个画展,当我们的演出和他的大幅玻璃画放在舞台上,那天晚上演出的最后十分钟是有艺术光芒的。这种为艺术着想的事是要不遗余力去做的。

    戴锦华:你最近在忙活什么戏?

    田沁鑫:最近我在做朱德庸先生的《大家都有病》,想做一个魔幻现实主义的结构。前一段去英国,爱丁堡戏剧节,那里也是《哈利·波特》的故乡。我们原来做的魔幻现实主义为什么不好看?因为都是魔幻在前,现实主义在后,但《哈利·波特》还是挺给我启发的,剧情的发展,事件的铺陈,人物性格的走向,都在帮助推动故事和剧情,是非常扎实的现实主义的结构。

    戴锦华:正好前几天北大影协的小朋友让我讲《哈利·波特》,我没有办法跟“哈迷”们比考据,就讲了讲哈利·波特和欧洲文化以及基督教的关系,剑和蛇的关系对应着生和死,它的故事里所有的邪恶都是想超越死亡,所有的正义都是接受死亡的不可避免。生与死的主题对应着肉体与灵魂的主题,肉体速朽,灵魂永生,如果肉体永生的话灵魂就会毁灭。

    女性就是女性

    尽管曾经的戏很多都是女性作家的作品,但田沁鑫坦言自己当时对于“唧唧歪歪”的女性表达并不理解,但最近她有了一个全新的进步,曾经关闭的女性性别意识开始觉醒,女性就是女性,她就是有她不可替代的光芒。

    戴锦华:你的几部重要的戏,《生死场》《红玫瑰与白玫瑰》《青蛇》都是源自女作家的作品,这是你有意识选择的还是你就是对女作家的作品感到亲和?

    田沁鑫:其实我只找过萧红,遇见她是1986年左右,那时她挺热的,我经过朝阳门,正好看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就进去买了本她的散文集,看了挺震动的,觉得这个人太直接了,她要写什么就是直接描述,描述完就句号,她写饿,看得我直饿。毕业之后在深圳做广告的那一年,一个朋友跟我说应该做《生死场》,我看了这书但没看懂,结果在一本文学概述中,它的故事梗概我看懂了,开始做,把萧红的书都拿来看,最后戏里有些来自《呼兰河传》,觉得31岁的萧红更成熟了。

    戴锦华:我特别爱《呼兰河传》,没那么爱《生死场》,但总的来说很爱萧红。看来你当时完全没有考虑性别元素。你什么时候清晰地意识到性别?对自己和对作品的。

    田沁鑫:今天跟您聊天就是缘分—我是最近去爱丁堡的时候才有性别意识。我原来很贪玩、愚昧,顾着自己玩得高兴,我很少能为我自己的性别说说话,或者扒拉扒拉认识自己。甚至从某一种情绪上,我也觉得我像男孩,没那么小气,也喜欢玩,也会欣赏女孩的美。26岁我睁眼看世界的时候,基本用的是男性思维,女性性别关闭了。

    四年前李碧华老师找我做《青蛇》,但我当时对这个故事并不喜欢,包括张爱玲在内,我都不是很喜欢,因为不太懂唧唧歪歪的、非常细腻和敏感的一些女性话语,我觉得不是太了解。所以在我不了解人家的时候,我就很愚昧地说人家不好,其实是认识能力不够。

    当时说到《青蛇》,我脑子里一下子出现了徐克的电影,心想舞台上搞两条蛇?特别为难。后来被院长说情欲,加上一些商业合作不靠谱,就搁着了,现在版权快到期了,必须得做了。到爱丁堡之后我想跟英国人谈这出戏的合作,必须在三个小时里把它讲清楚,在梳理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我知道了这是个纯女性表达的故事,是非常极端的方式来表达女性的认识,女性所有黑暗、光明和愚昧的东西,有她的情欲、她的黏稠和丑恶都有,非常非常棒。忽然间,就有了一种再次开窍的感觉。真正的女性表达在中国的文艺作品中是缺席的,而我有权利在舞台上展现女性,该为自己的性别做这出戏。

    戴锦华:和你不太一样,我一直是个特别不优秀的女孩,从小长这么高,什么球队都要我去,三天以后就把我打发回来了,因为动作极不协调,走路都摔跟头。这都让我很挫败。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个女孩,很想被保护,被珍爱,但长这么高永远没人拿我当女孩对待,我要么是被所有男生欺负,要么成为所有男生的头儿,只有这两种位置可以选择。那时我很自怜,觉得自己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总想点把火柴温暖自己。

    23岁我到了电影学院教电影理论,遇到女性主义,它对我来说不是一种主义,而是一看,哦,我遇到的这里都说了,才发现不是我特倒霉,而是和性别有关。有段时间我觉得必须藏起我的性别,别人觉得女性情感化,我就把文章写得特理性、特尖锐、特清晰,写来写去人家还说,这是理论吗?这是学术吗?太抒情了!后来想算了,你能写的我也能写,我能写的你不一定能写。这个过程挺难的,接受自己的过程其实是性别自觉的过程。小时候我会说下辈子要当男人,但现在觉得下辈子还是要当女人。

    田沁鑫:当您做得比男人强的时候,你的女性意识就圆满了?

    戴锦华:最早的时候是“你能干的我也能干”。现在我已经过了五十岁,年纪越大,越能够反过来理解男人了。慢慢你会觉得,攻击你的人其实非常脆弱,他必须用攻击来构成自我保护。我现在真的有一种比较优越和强势的心态,有时候会同情一些男人,可能他们在我旁边活得挺不容易的。

    田沁鑫:您是怎么做到的?

    戴锦华:多数女人都从心里相信女人不如男人,毕竟这是你还没出生就已经说了很久的事,你很难不信。如果你不信邪,就要比男人强,那就很惨,备受打击。后来我发现很多女人学会藏起锋芒,以柔克刚,把铁腕藏在天鹅绒手套里,看似被压迫者,其实是最有智商也最有智力的。后来我慢慢明白那些看似不独立的女性的智慧,也明白了男性在这个结构中的优势和艰难,放下那些创痛和挑衅,活自己了。

    田沁鑫:说到导演这个行当,我觉得在中国做女性导演不容易,真的是不容易。所有女性性别来做导演,我都赋予同情。

    戴锦华:尽管同情,但是作为女性,在这个行当里面,你还是会遇到一些男人不会遇到的问题对不对?

    田沁鑫:对,我觉得是女人的依赖性,所谓的独立往往只是比一般女性更要强而已,因为游戏规则是男性制定的,是拼体力的,你熬不过他。作为一个女性,你要跟他们相处,智商还不能低了,得能管住他,你今天稍微好看一点,他马上要逗逗你,权威感立刻没了。一个女性受人尊敬,很难。

    戴锦华:要成就一个女性艺术家是要用一些没有女性特征的,没有女性外在特征的东西来成就,这个很好玩。

    田沁鑫:现在的女性导演大概分为两类,一类是非常审美的表达,一类是大糙活一样的东西。我觉得我努力可以成为真正有艺术家风采的女性导演。我觉得我是不可多得的很唯一性的,我一定要爱护我自己,我得滋养自己,我真的有理想为中国女性、起码导演这个行业带来一种不一样的气质。女性就是女性,她就是有她不可替代的光芒。对于我自己而言,这也是一个真正的进步和成熟。

    田沁鑫:

    国家话剧院导演,中国当代最具实力和影响力的新锐戏剧导演。戏剧代表作有《生死场》《狂飙》《赵氏孤儿》《赵平同学》《红玫瑰与白玫瑰》《明—明朝那些事儿》《四世同堂》等。

    “我觉得她永远是一种极端相遇。在她的戏剧作品中,永远有一种极端的相遇、形式的完满,这一点是最吸引我也是令我印象最深的。她本人表面上看起来很中性,坚硬,但内在却很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戴锦华

    戴锦华:

    北京大学教授,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兼职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以极具个性的语言表达和授课气质深受北大学生喜爱,被尊称为“戴爷”。

    “以前见到戴老师,感觉是一个非常有特点的青年教师,非常有个人魅力,很有锋芒。现在感觉戴老师更像一个大学教授,知性的、值得信赖的教授,个人魅力更内敛了,而且有智慧了。”—田沁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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