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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朴素的叙述中观照浮世生存

    时间:2021-03-02 07:53:21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连巨大兄要出版小说集,我欣喜万分。作为同出一镇的老乡,我骄傲。

    又嘱我为小说集作序,我惴惴不安。作为小他13岁的老弟,我忐忑。

    不是怨闲费时,而是喜欢静观。无棣的师朋同仁,恩助于我的很多,却没写下只言片语表露心怀,总觉得放在心里的情,是最美的享受。我不喜欢相互吹捧。生前事,身后评,或许更接近真实。

    对于连巨兄,我愿意讲讲感受。

    他的小说点燃了我。

    初识任连巨是2006年的冬季。我回乡探亲期间,去拜望县里文化界的老前辈和朋友们,连巨兄作为机关人员忙前忙后地安排食宿,谦和而真诚地敬酒。那晚,大家情真意切,开怀畅饮,不知不觉都醉眼蒙眬。第二天早上,我还在酣睡,突然传来敲门声,原来是连巨兄赶来陪我吃早餐。小小细节先令人感动,加之同是小泊头镇人,两家相距不过几里,自然就亲近起来。整个上午,我们谈无棣的历史人文、风俗人情,谈当今文学、文化传承。动容处,他或委婉吟诵,或激情讲演,性情逼真。我钦佩他的为人处世,感叹他的文史研究,竟觉得他略微口吃的话语也化作了亲切动人的特色。第一印象,总觉得此兄非同一般,精瘦的身体有一股股堪比钢铁的气质。

    让我彻底对他刮目相看的还是他的小说。

    翌年五一节返乡,连巨兄来看我,拿出厚厚一沓小说稿请我指教。开始,我不以为然,因为我见过他的文史文章,却从未听说他涉猎此类创作。出于礼貌,我拿起了稿本,谁料一读竟不能歇手。毕,脱口而出:将来领军无棣小说者,任兄也!

    那是我第一次结识任连巨的小说,第一次就深刻难忘。

    品读他的小说,常常被熟悉的乡野气息包围,常常被质朴的乡情击中,常常被鲜活的乡音灌醉,常常被小人物的乡亲温暖,也常常被无情的现实刺伤,被逝去的历史折磨。而这些复杂情感和生动场景的描绘和呈现,以及其隐藏背后的象征或暗示意义,正是任连巨为读者提供的身处盛世却人情冷漠,经济发达却道德沦陷,市井繁华却环境恶化等一系列社会问题的反思标本。他在朴素的故事叙述中让我们观照浮世生存,直面惨淡生活,寻找幸福根源,解读人生价值,呼唤人性与道德的回归。

    就此而言,任连巨的小说基点是崇高的。

    《父亲当官》从给父亲祝寿而不见为人忙碌为人累的父亲开始切入,儿女们由盼望到抱怨再到不屑父亲的“官”职,为父亲当官埋下了小说发展的伏线,“他算哪一级领导?谁任命的,谁承认啊,他是没事找事!是吃饱了......” “老娘在世的时候说过多次,老爹是世界上最自私最无情的人,怎么样,印证了吧,他心中只有他自己!”这些带有批判意味的总结,为一个“一生都在土坷垃地里刨食,一直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日子”,虽然“头上的确有过不少官衔,但翻遍山东黑龙江两地省市县乡所有的文书档案,也找不到一张干部履历表”的父亲先入为主地勾勒了一幅人物素描。小说采用倒叙的讲述方式,涵盖了半个世纪里不同时期父亲当官的经历,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性格迥异的人物刻画,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把一个响当当顶天立地的小人物一点点丰满起来,烘托出一个只不过当过生产组长、粉坊厂长、红白理事会长,最大也就是干过一个月代理村大队长的“官”,却敢于坚持做人原则,大公无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光辉形象一点点塑造成型,最终竖起了父亲心中扛着的那面“我觉得人在世上走一遭,就是几十年,不能学那水皮草,连点硬气没有,连点正直没有,白活!不图别的,总得给后人留下一星半点的念想”的精神大旗。小说有意淡化历史背景,但所处时期的主要历史关节却清晰可见,可谓是现实版山东人“闯关东”的故事,也是五十年中国农村巨变的历史缩影,更是一面以小小“官场”折射现代风气的多棱镜。不知那些制造了这“门”那“案”的或心怀鬼胎的官吏们倘若读到“父亲当官”,会做如何感想?是不是该反思反思,比对比对,抑或冷笑一声。

    读《叔叔爸爸》令人心碎。李祥和不满周岁,他父亲就死了。从小成了孤儿的和叔命运多舛,十五岁逃荒东北,三十三岁才娶了个结了几茬子婚的疯子为妻,有了三个喊叔四个喊爸的儿女,最终却反目的反目,坐牢的坐牢。和叔善良无比,和叔勤劳之极,和叔也辛酸备至。他忍受着妻子的疯癫,忍受着继女的侮辱,忍受着生活的折磨,却依然撑起这个家,守妻护子……

    “和叔真的很为栓子担心。他常常在太阳快要落窩时,出现在村口。他坐在路边的土埂上,目光漫无边际地看着暮色朦胧的小路尽头,不时发出一声长叹,伴着两行浑浊的眼泪。每天天大黑了,人们才看见他磕磕绊绊转回家。五十多岁的人,那身影如同一个七八十岁的老翁。”

    儿子终于回来了,和叔把准备过年的菜都一样一样地端上桌……酒足饭饱之后,栓子睡着了。

    “和叔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歪歪头,看着栓子。明晃晃的电灯下,喝了酒鼾睡的栓子,好像一个正在吃奶的婴儿一样,嘴巴还一咂一咂的……和叔轻轻地把栓子嘴角上一个饭粒拿掉,心中盈满了幸福和自豪……

    栓子嘴里嘟嘟囔囔,还嘎嘎笑了几声,身子又往和叔跟前挤了挤,侧着的脸紧紧挨着和叔的头,呼出的热气弄得和叔的脸、耳朵、脖根酥酥的,痒痒的。

    栓子还把一条光洁白皙的肉疙瘩胳膊搭在和叔的胸口上。和叔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想把栓子的胳膊拿开,但他没有。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用手轻轻地攥着栓子的手,轻轻地在自己的脸上蹭着,蹭着,就像在抚慰一个未谙世事的孩子……”

    这个场景深深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小说表现出的温暖,让我感动不已。就是这样一个悲剧式的人物,任连巨赋予了他父爱如山的人性光辉,也使小说的悲剧性更加强烈、凸现。不难看出任连巨结构小说的良苦用心,他试图通过李祥和这个底层小人物悲怆的人生经历,坚韧的生活意志和强烈的责任心,唤醒人们日渐麻木的责任、廉耻和悲悯意识。

    《鱼鹰》更是一篇让人百读不厌的好作品,至今余三叔那一声长长的叹息还在我耳边回荡,那临终之时渔网跌落下来腾起的一团尘雾还在撞痛我的双眼,那坟茔上一片盘旋飞舞的鱼鹰还让我不寒而栗。大禹治水疏浚洪灾时九河之一的清水河是甘草村的福祉,“站在堤坝上,任树根看到了清水河上一幅绚丽动人的画面。河面上游动着无数只大大小小的渔船,来来往往,一片忙碌。鱼鹰在船间穿梭,在半空盘旋”。

    清水河养育了两岸人民,给百姓以水、粮食和生存资源,给了余三叔以快乐童年、甜蜜爱情以及鱼鹰称号的荣耀。

    以河为生、视河如命的余三叔把河当成生命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清水河污了,他的命也枯萎了。“谁不说这世道好!可这家伙变得让人咋这么不顺溜呢,你说是不?你看看,咱们村四周那撩着水皮的粗粗细细垂柳们,鸭鹅拍着翅膀又喊又叫的大湾们,几年间都没影了。一个夏天,沟里壕里,能听见几声蛤蟆叫?你想想看,没了一个个清亮亮的大湾,没了鸭鹅在水里扑棱,没了青蛙一阵接一阵地欢叫,燕子不着面了,老雀也稀罕了,这还叫啥农村?你再看看,村子四周处处是一堆堆的脏东西,鸡刨狗扬,枣树上一年四季挂着花红柳绿的塑料袋,让人看着能不揪心!”这是一个农民发自肺腑的控诉!在给上级写信、求人反映无果,上访又被抓,尤其是儿子尖刻的嘲讽之后,余三叔瘫了,不行了,但余三叔不死。他的眼睛已经黑白模糊,上面像蒙上了一层塑料薄膜,但他依然睁着眼睛,不声不响,看着北面墙上那把经过一年又一年的烟熏火燎,比过去更黑,上面蒙着一层灰土的三十二生大旋网。

    然而,草芥斗不过天命。余三叔最终还是输了。

    “余三叔盯着那货网,身子往前拱了拱,嗓子眼又冒出两句直直的声音。伴着他的喊声,墙上的木橛咔的一声脆响,那把三十二生的大旋网,噗的一声跌落下来。人们眼前腾起一团尘雾。

    人们唏嘘着,再一看,余三叔的头已经耷拉在胸前。

    余三叔走了。他的眼角上有两滴泪水在慢慢地流。”

    他没有等到清水河变清的那一天。

    余三叔之死,谁是元凶呢?那两滴慢慢流淌的泪写下的是大大的问号,还是惊心的叹号,读者去体会吧。

    《父亲当官》《鱼鹰》《叔叔爸爸》《我的北大荒》《故乡行》整体构建淡化了社会大事件背景,有意加强婚丧嫁娶、占卜巫术、民间传说、方言土语、地方人文等民俗风情的描写,使作品充满了浓郁的地域文化底蕴,人物性格的变化和人物命运的沉浮,犹如镶嵌在极具地域文化风情的画卷里,互为烘托,更彰显出历史的纵深感和历史变革的时代感。正因如此,人物事件的铺展和人性的嬗变,常常在不经意的文本叙述中,就有了震撼心灵的冲击力,从而也完成了作品本体鲜明风格和独特魅力的亮相。

    任连巨的高明之处还在于把小说有机构成的单元采取了多种手法的拆分,或以散文方式表现,或以诗歌面目示人,或以特写镜头定格,或以史实爆料相契,独立可为美文,整合即增文气,极富阅读性。

    我欣赏这种表述智慧。小说的故事构筑优劣与否,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表述的审美倾向却往往能够得到读者的认识统一。

    读连巨兄的小说,我沉醉于他的生动语言、人物心理刻画和场景描写。

    “六岁的大哥搂过两岁的我,喊,你,你别过来啊,我爹可厉害了,会打拳。大哥的声音又尖又颤,像一只被门板夹了尾巴的小儿猫。”

    历经磨难、蓬头垢面的父亲摸进身处异乡的家中,儿子惊恐的反应是赶紧“搂”过小弟,用由于害怕而变形的又“尖”又“颤”如被门板“夹”了尾巴的小儿猫的声调制止,寥寥几笔,就把孩子生存在不稳定环境下的心理状态入木三分地表现了出来。

    “父亲把毛巾往腰带上一掖,两腿一叉,镰刀往腋下一夹,一猫腰,双手一前一后往苗眼里一晃,两绺小麦已连根拔起。父亲把两绺小麦在麦穗下方一别一扭,打成一个结儿,往地下一放,左脚一踩,露着麦穗,右手抄镰一轮,左手抓麦一合,呲呲呲,满满一大把麦子齐刷刷已躺在脚下的麦结上。用镰刀摁一下麦铺,又一轮。右脚未动,麦子已经割出一个长方形空穴。父亲把镰刀往腋下又一放,两手抓住麦根处,一用劲,一拧,一别,一戳,一个麦捆子立在田里。”

    ——《父亲当官》

    弹性词语“掖”“叉”“夹”“晃”“别”“扭”“踩”“抡”“合”“摁”“拧”“戳”“立”的准确运用,营造出一气呵成动感十足的割麦过程,描写极为精彩。如此生动鲜活的劳动场面,没有深入的生活实践是难以笔触的。任连巨出生农村,自幼春播秋收劳忙其中,生活的磨砺让他非常熟悉农事和劳作,即使现在身处政府机关,也不忘秋抢收春忙种的季节回到乡野田间去为家人搭一把手。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可见乡土大野没有薄爱这位热爱生活的作家。

    “瓦蓝瓦蓝的天空,鱼鹰们翅膀连着翅膀,围成一个套一个的圆圈,在坟坑上方疾速旋转。它们一边旋转,一边尖叫,欧欧的叫声压过了人们的哭喊声,翅膀扇出的气流一轮接一轮扑向人群和大地。欧欧的叫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好像无数个伤心的女人幽怨的哭泣;欧欧的叫声,好像一把把带着倒刺的挠子,抓挠得人们的五脏六腑酸酸的,痛痛的。

    一堆黄土,成了余三叔和他老伴的天堂。

    人们走远了,回回头,看见那群鱼鹰都落在了余三叔的坟头上。

    远远望去,余三叔的坟头变成了一座起舞的山。”

    ——《鱼鹰》

    小说的基本任务不外乎提供一个好看好读的故事,揭示一种隐蔽隐秘的生活真相,重建一种体验的生活,也就是“高于生活”的被作家赋予了情感品质和精神属性的生活。瓦蓝的天空,圆圈状旋转的鱼鹰,如泣如诉的哀鸣,变成了一座起舞的山的坟头。如梦如幻的场景,散发出神秘的摄人心魄的力量。鱼鹰尚有情,人间怎无爱?看似一段充满荒诞离奇的场景描写,却充斥着巨大的象征意味,鱼鹰飞舞盘旋,声声哀鸣不止,为以践踏自然环境成就的工業文明,也为以民脂民膏豢养的沦丧官德唱响了挽歌。

    小说集收录的作品,精彩之处很多,难以一一列举。譬如《鱼鹰》里余三叔潜水一节,把孩子们由好奇的怂恿余三叔表演一下真功夫,到长时间不见三叔出水的心慌,到害怕的哭,吓得尿顺着小鸡鸡往下流,心头哆嗦,浑身发冷,全都疯似的跳到河岸边,再到看见余三叔后呼叫着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搂着他的腿,拍着他的脊梁,迷糊还哼哼唧唧使劲拽了一把余三叔的黑家伙……整个过程环环相扣,人物心理刻画逼真,人物情态跃然纸上,带给人强烈的阅读快感。再譬如《我的北大荒,我的小村庄》里有关程四爷、王玉姗跳大神的人物场景描写,都令人过目难忘,堪称经典之笔。

    小说创作最怕的是有故事没人物,有人物没性格,有性格没灵魂,有灵魂没人性深度,有人性深度没思想高度。小说要做到令人过目难忘,首先是人物在故事里的角色必须是“活着”的,任连巨努力给笔下的人物以活着的理由,并且通过朴素的底层叙述逼近他们的心灵深处和情感末梢,完成故事的真实构建和人物的鲜活,从而也达到给读者的启示,对社会的观照作用。丹麦女作家凯伦·布里森说:“你如果能把苦难放进一个故事里,叙述出来,你就可以承受任何苦难。”任连巨出生于一个农民家庭,小时候因为家里贫穷,家庭成分又高,从小学到高中曾两次升学受阻。后来参加高考,又阴差阳错痛失机会,直到22岁才考上师专。生活的磨难,曲折的经历,童年经验构成了他写作的心理依据。只是不知他写这些苦难的小人物故事时,是否想到这样一句话:苦难故事能够激发热爱人类尊严的勇气,反思我们对生活犯下的种种罪孽!

    在读厌了所谓的都市文学、女性叙事、后现代表现、青春写作、官场小说等等之后品味任连巨的创作,突然有了一种充满人情味的亲切感动;在看烦了各色达官贵人、跳梁小丑、江湖术士、魑魅魍魉的蹩脚表演之后回眸滋润任连巨精神世界也是养育我的那片土地,突然有了一种回归的冲动。无棣,我的家园,何时才能回到你的怀抱,重拾儿时的快乐时光;无棣,我的故乡,何时才能徜徉你人文丰厚的土地,与文朋诗友们再续文章!

    连巨兄拥有广袤的精神田地,又懂得辛勤耕耘,散文、杂文、短篇、中篇、长篇兼而种之,已收获几十万字的硕果。

    可这点瓜果桃李,比起我对他的期望,还相差甚远。我坚信,不久之连巨兄,定能文史并重,声名远播。大任于斯连古今,巨笔如椽写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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