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为孩子疗伤:“泰兴幼儿园血案”过后的爱心营救】 同在一座城市为什么好久不见图片
时间：2019-01-07 04:27:50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2010年4月29日上午9时40分,江苏省泰兴市男子廖明全持刀冲进泰兴镇中心幼儿园小二班,向年幼的孩子疯狂砍刺。老师陈红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体筑成血的屏障,最多因失血过多跪倒在地……全班36名学生,除7个孩子因为她的保护没被刀刺到,其余29个孩子均不同程度受了伤。
那些在血案中受伤的孩子,那些遭受“视觉污染”的心灵,牵动着一座城市的痛感神经。全城市民开始积极行动,无数家长和市民拥向学校、医院,为心灵遭受重创的孩子疗伤,他们期待用温暖的怀抱烘烤一颗颗冰凉的心,让阳光撒进孩子受伤的心灵,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不仅有坏人,还有爱,有阳光雨露。5月6日记者亲赴江苏泰兴,进行了两天两夜的采访,走访了泰兴血案的目击者、受害孩子及家长、当地群众,还原了这起惨案的真相……
痛心:上千幼儿目睹血案
2010年4月29日早上7点,家住江苏省泰兴市南门小区的张芳推开儿子亮亮的房间,叫孩子起床。4岁的亮亮揉了揉眼睛,向妈妈撒娇道:“我再睡十分钟,就十分钟,不然你数到100我就起来。”说完,把头缩进了被子里,过了一会儿,他怕妈妈生气,又偷偷探出头来查看妈妈的反应。儿子的小把戏张芳都看在眼里,她故意说:“你再不起来,荷包蛋就被爸爸吃完了哦!”荷包蛋是亮亮的最爱,听妈妈这么说,他一下子从床上冲起来,把衣服直往身上套,样子既滑稽又可爱。
今年31岁的张芳是泰兴一家房产公司的业务员,丈夫王瑞发是一名律师,经常出差在外,一家三口虽聚少离多,日子过得却很幸福。对夫妻俩来说,儿子亮亮是这个家庭快乐的制造者。
吃过早饭,亮亮牵着妈妈的手往泰兴镇中心幼儿园走去,这所幼儿园处于泰兴市中心位置,设有大小中班23个,约有上千名学生,学校老师责任心都很强,待人也随和,把孩子交给他们,张芳特别放心。
上午9点40分左右,小二班的孩子们吃过学校安排的早餐后,便叽叽喳喳地闹开了,班主任陈红站在讲台上问:“吃过饭咱们应该做什么?”孩子们像唱儿歌一样地回答道:“揉揉肚子拍拍手,扭扭屁股跺跺脚。”35岁的陈红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幼师,从学校毕业后就分配到泰兴镇中心幼儿园,工作16年来深受家长好评,为了孩子的健康着想,每次吃过饭后,她都会让孩子们适当地运动运动。
孩子们正在跺脚扭屁股,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中等身材,穿着深色上衣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目光凶狠地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陈红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拦上去问:“你找谁?”对方什么话也没说,从身后掏出一把长约20厘米的匕首猛地刺向陈红。突如其来的攻击让陈红毫无防备,她只能用手去挡,左手臂顿时被划了一刀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孩子们被这一幕惊呆了,都悄悄回到椅子上。班级里出奇得安静。中年男子迅速把门反锁,将视线移到了孩子身上。亮亮坐在教室的中间位置,吓得小脸煞白,肩膀哆嗦着不敢吭声。突然,中年男子抓住一个4岁的女孩,用刀狠狠地割向她的喉咙。鲜血染红了女孩的碎花裙。几乎就在一瞬间,陈红的喊叫和孩子们的哭声同时在教室里响起,亮亮只看见老师疯狂地冲向坏人,伸手去夺刀,好几次被推倒后又站了起来。亮亮本能地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冲向门口。可门怎么也打不开,大家窝在门口挤成了一团。
中年男子抓住时机,冲向孩子中间一顿疯狂乱刺。好几个孩子脸上、脖子上、头上都受了伤。亮亮也不例外,他的脸上留下了一记深深的刀痕。“老师,老师。”孩子们向陈红寻找着护佑。亮亮几乎忘记了哭,恍惚间他似乎抓住了老师的手,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此时的陈红身上不知有多少伤,她一把把孩子们护在身上,像一座雕塑,用身体为孩子们挡刀,背上和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几道。最终因失血过多跪倒在地上。
听到孩子们的呼救声,位于幼儿园正对面的江南春餐厅老板刘刚赶紧出来一看,只听见有人说:“杀人了,杀人了。”他来不及多问,冲进幼儿园,和一名年轻人合力撞开了小二班的门,眼前的一切让他惊呆了,眼前全是浑身血淋淋的孩子,有的倒在地上,有的躲在桌子底下。
冲进小二班后,刘刚和随后赶到的几个人拿起木棍、扫帚就和歹徒搏斗。见寡不敌众,中年男子跑出了小二班,一位年轻人不知从哪里拿来的灭火器对着对方脸上乱喷,这才将其治服。治服的过程中,学校的一名保安和一名见义勇为的群众均被砍伤,随后赶来的老师立即拨打了110和120。
歹徒被治服后,有那么几秒钟,孩子们躲在角落动也不敢动。几乎在一瞬间,他们似乎明白了,哭喊着冲出了门。“你能想像几十个‘血孩子’一起冲出来的场景吗?”见到记者,幼儿园隔壁的靖江肉铺店老板刘小姐这样问道。“当时我吓得魂都没了,还没等我走到学校门口,就看见有几个老师抱着受伤严重的孩子往医院跑。当时很多店都还没开门,帮忙的人并不多,我也没想那么多,抱着一个受伤的小女孩紧跟其后,毕竟孩子的生命要紧。”很快,受伤的孩子均被送往泰兴市第一人民医院救治。
接到学校老师打来的电话,张芳正在带客户看房,听说孩子被人砍伤正在医院急救,她吓得瘫倒在地上。客户听到她哽咽的诉说,当即开车送她到医院。
张芳找到亮亮时,他正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见到妈妈,他像不认识似的愣了很久没说话。张芳吓坏了,摸摸儿子的小脸,轻轻唤他:“亮亮,是妈妈,妈妈来了。”闻着妈妈身上熟悉的味道,亮亮这才有了反应,扑进妈妈怀里大哭起来。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让张芳几乎崩溃,她恨不得将罪犯千刀万剐。
很快,案情有了初步进展。张芳了解到,冲进学校砍人的中年男子名叫廖明全,1963年生,泰兴市泰兴镇人,曾是当地一家保险公司的职员。2001年被公司辞退后从事过非法传销,事发前处于无业状态。
一个家庭的灾难:
“开心果”不会笑了
著名童话大王郑渊洁得知此事后,在微博上写了一首这样的歌词:“亲爱的爸爸妈妈/我上学去啦/希望这不是永别/我要活着回家/亲爱的老师校长/我来上学啦/您不能让坏人碰我/我要活着回家/亲爱的叔叔阿姨/我在上学啊……/我要活着回家。”也有人说:“目睹这血腥的一幕,孩子的心将遭受多大的污染。他们的眼里看见的世界,还和以前一样吗?他们还能露出和以前一样的笑容吗?”
事发后,亮亮经常会从梦中惊醒,醒来之后便一个劲地哭。可你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却什么也不说。一家人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张芳冲进病房,看见儿子的小脸都哭红了。见到妈妈,亮亮一头扑进妈妈怀里。“亮亮,哪疼?跟妈妈说。”“妈妈,你别走,我怕!”孩子稚嫩的话语撕碎了张芳的心:“妈妈不走。妈妈哪也不去,妈妈就陪着亮亮。”
一连几天,亮亮必须紧紧抓着妈妈的手才能睡一会儿。张芳寸步不离,几天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在丈夫的劝说下,她最终同意回家洗个澡。可一回到家,满屋子里充斥着的全是儿子的笑声,“妈妈,我是大怪兽!来咬你喽!”亮亮最爱玩打怪兽的游戏,有时放学回来就赖在厨房里硬要妈妈陪他玩,弄得满手油污。丈夫总说亮亮就是全家人的“开心果”,那时候,一家人笑得多开心啊!张芳触景生情,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她很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孩子的笑容。
其他受伤的孩子大都和亮亮一样,因为目睹血案的发生,得了严重的“视觉污染后遗症”,要不不言不语,要不又哭又闹。泰兴镇中心幼儿园立即派出二十几名老师入驻医院,每一名老师陪护一名受伤的孩子。对孩子来说,老师是除父母以外最信任的人,有老师陪着,也许能让他们早日走出心里的阴影。
陪护亮亮的老师名叫齐雨,是一名25岁的年轻女教师,得知亮亮最爱喜羊羊,她特意买来了喜羊羊故事书。可是亮亮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半天都不说话。“亮亮,脸上的伤疼吗?”齐雨握着亮亮的手问道。过了好一会儿,亮亮才点点头。“那老师给你讲喜羊羊的故事,好吗?”亮亮摇摇头。张芳含泪告诉她:“这孩子这几天除了点头就是摇头,而且吃点东西就吐。再这样下去,孩子就彻底毁了。”齐雨能感觉到张芳说这话时心里的无助和痛苦,眼泪也止不住掉下来了。
当天晚上,齐雨没有回家。与张芳一直守在亮亮床边。为了让孩子休息好,病房里的灯被调到了最暗。凌晨1点多,亮亮哭着嚷着突然叫妈妈。张芳一把抓住孩子的手,安抚道:“妈妈在这。”齐雨把灯拧亮,问:“亮亮,是不是做噩梦了?”亮亮点点头。“那能跟老师说说,梦见什么了吗?”张芳一口打断了齐雨的问话:“还是别问了,孩子怕。”齐雨解释说,这道关必须得过,不然孩子心里的结永远打不开。
亮亮看着妈妈,眼神里充满了无助:“有坏人打我,还打小朋友。”说完,就不愿再回忆。齐雨故意把话题绕到喜羊羊上。她问亮亮:“喜羊羊勇敢吗?”亮亮回答的声音特别小:“勇敢。”“咱们亮亮和喜羊羊一样,遇到灰太狼那样的坏人,也很勇敢。”此后几天,齐雨找准一切机会表扬亮亮,连打针吃药这样的小事也能被她夸半天。
2010年5月4日,齐雨经过家长同意,特意叫来了班上的几个小朋友,她让大人都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孩子,也许,孩子和孩子最能接近。一开始,亮亮坐在病床上不说话。一个小朋友摸了摸故事书,问:“这是什么?”亮亮回答道:“是喜羊羊。”《喜羊羊与灰太狼》是很受孩子欢迎的动画片,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没一会儿,亮亮也参与了进来。
渐渐地,亮亮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可此时齐雨得知,这些受伤的孩子遭受了巨大的打击,目击血案发生的那些孩子也同样如此。她必须回到学校。记者采访时,在学校门口遇到了57岁的赵大妈,她是来接小孙女放学的。事发后,幼儿园曾停课几天,可从5月4日起已经正常上课了。赵大妈说:“事情发生以后,我们全家人整天提心吊胆,这不我刚好退休了,没事就在学校门口打打毛衣,整天守着孩子心里也踏实,现在每家都只有一个孩子,但凡孩子出现了问题,被毁掉的就是一个家庭,我吃点苦没关系,孩子好就行!”被问及孩子这几天心理状态如何,赵大妈面露愁容:“笑容少了,以前一放学回去,就听见她一个人叽叽喳喳,可现在几乎不怎么说话,特别是不能提那天的事,一提就说怕,这不我们在家都不说。”
跟赵大妈有相同说法的家长不在少数,家住幼儿园隔壁的梁纯告诉记者:“这事我跟孩子爸爸在家都不提。有时在电视上报道,她会问一点,但我们尽可能往好的方面说。那天孩子突然问我‘妈妈,叔叔为什么要拿刀砍人?他还会再来吗’,我都不知怎么回答。说实在话,现在家长们都草木皆兵。谁也不敢相信。只能希望学校加强安保。”
何时能给孩子
一个安全的校园?
“4.29”惨案牵动着一座城市的神经。一批又一批志愿者走进医院,他们带着鲜花、带着玩具、带着好吃的零食来看孩子。由于来的人太多,医院不得不将一些人拒之门外,他们就让护士把礼物带给孩子。
2010年5月8日,亮亮正在病床上休息,有好几个人敲门走了进来。对方自我介绍说他们是江苏一所大学的心理系研究生,也是某公益论坛的志愿者。他们希望利用自身所学来帮帮这些孩子。他们给每一个孩子都带来了礼物。得知亮亮喜欢下战棋,当天下午志愿者大哥哥陪着亮亮好好杀了几盘。
当天下午,志愿者提出带孩子们下楼去转转。张芳同意了。在楼下的草地上,温暖的阳光、青青的绿草、盛开的小花,志愿者不失时机地将这些美好的东西灌输进孩子们的脑子里。临分别的时候,亮亮依依不舍地说:“大哥哥,你还能来看我吗?”对方笑着说:“如果亮亮笑一个,大哥哥就来看你。”亮亮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虽然轻轻的、淡淡的,可张芳却看到了希望。
第二天上午,亮亮从妈妈口中得知陈红老师已经醒了,并且病情已经稳定。血案发生后,陈红因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亮亮去过好几次都没见到,老师终于醒了,他高兴坏了,忙下床穿鞋要去看她。执拗不过孩子的那份牵挂,张芳只得带着他去。刚走到病房外,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亮亮推开门,见老师的病房里摆满了鲜花,许多叔叔阿姨正在跟老师说话,其中一位学生家长热泪盈眶地说:“陈老师,真谢谢你!要不是你,咱家毛毛不知伤成啥样,真谢谢了!”陈红笑着摇摇头。对她来说,每一个学生都像是她的孩子,天底下没有一个母亲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受伤,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客人走后,亮亮和妈妈走到病床边,陈老师还很虚弱,说话的声音特别小,因为最深的两道伤口在背上和手臂上,她只能斜靠在床上。握着老师的手亮亮问:“陈老师,你疼吗?你要是疼,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面对歹徒,陈红没有流泪,从手术室出来,陈红没有流泪,可面对孩子那颗真诚的心,陈红眼睛湿润了:“老师不疼!”张芳把毛巾递给陈红,眼圈红红地说:“陈老师,真苦了你,孩子有你这样的老师,是他们的福气。”
一天中午,陈红正在休息,11岁的女儿思璇在一旁给妈妈剥香蕉。自从自己受伤后,陈红发现女儿似乎在一夕之间长大了。
突然听见门外有孩子说话,她让丈夫出去看看。门打开以后,亮亮和几个小伙伴正站在门口探着头向里看,可让他们进来他们就是不愿意,医生告诉过他们陈老师需要休息。亮亮从身后抽出一张卡片放到陈老师手上,便飞快地跑开了。
陈红轻轻打开卡片,上面写着:老师,早日康复!我们等你一起上课!卡片不算精致,只是一张白纸上画满了孩子们的涂鸦,可对陈红来说,这却是她收到过最好、分量最重的礼物。丈夫在一旁见了开玩笑地说:“这就是孩子给你的英勇勋章。”
记者在泰兴采访时,随处走访了几个幼儿园。一名保安告诉记者:“我们幼儿园专门请人对老师进行了训练,确保某些突然事件发生时,可以保护学生不受伤害。”
得知这一切,亮亮似懂非懂地问妈妈:“那以后是不是就有人保护我们了?”见妈妈点点头,亮亮在床上蹦了起来:“太好了,以后就不怕坏人了。”可张芳心里却没那么乐观,就在4月29日泰兴案发生的第二天,4月30日上午7点40分,山东省潍坊市坊子区九龙街道尚庄村村民罗志强强行闯入尚庄小学,用铁锤打伤5名学前班学生。她不知道,即使有了重重保护,孩子们能不能有一个安心上学的地方。
目前,记者从泰兴市人民医院了解到,伤者情况稳定,有些受伤的幼儿已经可以出院。张芳专门从家里拿来电脑,给亮亮放动画片,病房里常常会围聚来很多孩子,有时情节逗人,孩子们会乐得哈哈大笑。张芳见了,心里百感交集,孩子们的脸上终于再次有了笑容。(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编辑/强江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