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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海风中来

    时间:2020-12-31 04:35:41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梦我

    简介:十年前,付安蔷和少年挤在阁楼上吹着海风相约未来。

    十年后,她穿越山海赴约而来,依旧是那个热烈勇敢的少女,南国夏日里依旧有一段隐秘而甜美的爱恋。

    一、

    “姑娘,真不能去!太危险了!”

    风雨中的这句话显得有些无力,那人顾不得满脸雨水,眯着眼在瓢泼大雨中费力地拽住付安蔷,不允许她接近海岸线。

    深蓝是座临海小城,四季都拂着腥咸潮湿的海风。付安蔷上次来是十年前的事儿了,没赶巧,再来正好遇上雨季。隔着泼天的雨幕朝小城对面瞧,隐约能看到隔着一道海湾的海风屿。

    在付安蔷少女时代的回忆中,那小小的岛上全是旧时留下的红砖粉墙旧式洋房,鲜花肆意嚣张地绽放,棕榈树在石板路上印下斑驳破碎的阴影,少年们迎着潮湿的海风骑着单车在小巷中嬉笑穿梭,再没有比这里更诗意的地方了。

    雨水黏糊糊地淌在付安蔷的衬衫上,风里搅和着腥咸的海味扑到她脸上,她烦躁地朝一旁啐了一口,用力去推那个拦住她的胳膊。

    “哎!小牧哥!来帮帮忙!”那人突然朝旁边一喝,仿佛找到了救星。

    付安蔷吓了一跳,脚下打滑,跌倒在沙滩上。

    从海岸线那边浩浩荡荡走来一群穿救生服的人,有个赤裸着上身的高大男人迎着风雨朝她走来,抹了把脸上的水,问怎么回事。

    拦住付安蔷的那人马上委屈巴巴地告状,说这姑娘不听劝,狂风暴雨的,非要今天上海风屿。然后,又凑到男人耳边小声说:“这个女的不会是个疯子吧?”

    付安蔷坐在地上狠狠瞪了他一眼,显然是听到了。

    雨幕中看不清那男人的模样,他上前两步一把将付安蔷从沙坑里扯出来,不太耐烦地说:“这天气没船会出来拉客,回去吧。”

    “我加钱,三倍都行,我今天必须上岛。”付安蔷态度强硬。

    男人似乎很疲惫,也懒得和她瞎扯淡,“啧”了一声,突然弯腰猛地发力,直接把她像扛米袋子一样甩在肩头上,一边往外走一边嗤笑道:“加钱?你给我续命都不行。”

    付安蔷感觉全身的血液都直往头顶窜,鼻子里倒灌进了雨水,她气得对着男人又咬又踹,大声嘶吼:“浑蛋!流氓!我要投诉你!”

    “可以。”男人漫不经心又不屑地回她。

    施乃牧回到海上救援基地,草草冲洗了一番,才想起上衣在刚刚的救援行动中落在海里了,于是只套上了条运动裤。出了门,他就发现那个姑娘还坐在外面的走廊里。他一愣,还是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姑娘,还坐这儿干吗?想当志愿者?”

    ——声音很年轻,懒散清越,带着点儿鼻音。

    付安蔷抬头看他,眼前是个很清隽好看的年轻男人,赤裸的上身清瘦颀长,肤色冷白,锁骨清晰深刻,正毫不避讳地用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

    付安蔷白了他一眼,跷了跷脚,没好气地说:“鞋没了。”刚刚在海滩上挣扎时,鞋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施乃牧看着她的赤脚笑了下,把毛巾挂在脖子上,从柜子里捞出一双小摊上常见的那种编制草鞋,丢在她面前。

    鞋子很大,付安蔷穿上后站了起来,抬头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秒。施乃牧面色坦荡地随她看,要笑不笑地说:“怎么?没见过帅哥?”

    他的脸很瘦,一双清亮的浅褐色眼睛像是饱含着水,下颌线条明晰,脖颈修长,看起来是个颇有蓬勃温润少年气的人,让付安蔷觉得很熟悉。

    “我听他们叫你小mu哥,是哪个mu字?”她试探着出声。

    “擦一下。”施乃牧随手把毛巾盖在她湿漉漉的脑袋上,双手插裤兜懒懒散散地靠在墙上,低头睨她,“我叫施乃牧,牧羊的牧。”

    付安蔷闻言,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帘:“哦——”

    她问:“你认识‘日暮里吗?我是来找他的,我们约好今天见面。”

    “没听说过。他住在海风屿?”

    她把毛巾攥在手里,望向窗外呼啸的风雨,眼神有些恍惚迷茫。

    她低下头,半晌,才低喃一句:“我也不知道。”

    二、

    那个夏天的回忆实在是太久远了,除了知道他名叫日暮里,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十年之约,付安蔷发现她竟然对那人一无所知。

    十年前的付安蔷才十九岁,第一次来深蓝城,住在海風屿的一幢红砖洋房里。

    夏日的海风屿潮湿温热,鲜花乔木都肆意。少年们骑着单车穿梭在石板小巷里,吹着口哨迎着风,笑声嚣张。

    付家租住的度假别墅后面是岛上出名的许愿池,许多人都会到这里打卡许愿。

    付安蔷摸索着爬过许愿池外的栅栏,猫着腰眯缝着眼睛,对准视线里模糊成一团的黑色石龟看了好一会儿,才把手里的硬币抛出去。

    ——求求上天保佑我的眼睛能好,保佑我能看清这个世界。

    “嘿!那位妹妹,你干什么呢?”有声音裹着海风袭来。

    付安蔷一惊,刚想回头,却因重心不稳,一个趔趄跌向许愿池。

    她紧闭双眼在水里扑腾,心里疯狂地飙着脏话。

    隔着一层浅水,她听见了单车的急速刹车声和“扑通”落水声。

    许愿池里水不深,但真够脏的。付安蔷连灌了好几口,憋屈得不行,刚被一双手拎出水面,一边咳嗽着,一边想都不想就往对方胸口挥了一拳。

    这绝对是刚才那咋咋呼呼的傻帽儿!

    对方吃痛地闷哼一声,捂着胸口把她丢上岸,然后跟着也爬上了岸。

    “这位姑娘,不带这么恩将仇报的吧?”

    声音清越,略带鼻音,是好听的少年嗓音。

    虽然看在眼里也是模模糊糊的一团,但付安蔷能感觉到对方是个清瘦颀长的男孩子。

    她用自己没有焦距的双眼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掉下去。”

    那少年也不生气,轻笑了一声,低头拧着自己湿透的白衬衫。

    “姑娘,护栏边的告示牌上明明白白写着“禁止入内”啊,你看不见?”

    付安蔷一愣,那群人在岛上出了名的嚣张难缠,她问:“你不怕吗?”

    日暮里笑得张扬又自信,语气不甚在意:“怕什么?怕就任他们作恶吗?这种事儿我可做不来。”

    他考上了很好的军校,夏天过去,他就该是军人了。

    付安蔷感受到了对方意气风发的笑容,海风拂过的时候也勾起了她的笑容。她莫名其妙地有些兴奋,跳起来环住了少年修长的脖颈,喊道:“日暮里!我好喜欢你啊!”

    付安蔷是个漂亮的姑娘,在阳光下笑起来更显骄纵明艳。日暮里低头看她,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直白嚣张的女孩,骄傲明艳得像朵盛开的蔷薇。

    他拎着她的后领把人推远了些,懒洋洋地笑道:“什么毛病啊?矜持点儿好吧,我可没想和你谈恋爱!”

    四、

    那天回家后付安蔷就感冒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了好几天。

    傍晚阁楼的窗户被人敲响时,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日暮里的脸伴着绯红的斜阳出现在她窗前时,她才反应过来。下床打开窗,她诧异又惊喜地压着声音问:“阿暮,你怎么来了?”

    日暮里利落地翻过窗子,笑着低头看她:“你妈带着你弟弟去小吃街,跟别人闲聊时我听到她说你生病了,就来看看。”

    说着,他伸手覆在她额上:“好些了吗?”

    “早就好了。”付安蔷拉他坐在榻榻米上,两个人面对面呆呆地看着,沉默了两秒,同时“扑哧”一声笑出来。

    “看电影吗?”付安蔷也没等他回答,径自打开电视,随便播放了一部电影。

    绯红的斜阳射入阁楼的小窗,在黄木地板上打下一片阴影。海风顺着小窗吹进来,又是腥咸潮湿的气味,混合着小阁楼内少年的清爽皂香和少女的馨甜果香。电影里的声音缓慢而悠长,听起来古老而浪漫。

    付安蔷安安静静地坐在日暮里身旁,她看电影是靠听的。电影里甜糯的港台腔听得她昏昏欲睡,小房间里氛围温馨又暧昧,她刚准备趁机把头靠到少年的肩上,就敏锐地听到楼下的响动。

    付安蔷一个激灵瞬间醒过来了,才发现窗外天都黑了,夜幕之上星河闪耀。电影到了尾声,男女主尚不懂爱,以时间为证,约定十年后再见。

    她一推日暮里的肩头,语气有些失落:“天晚了,我爸妈回来了。”

    日暮里被她失落的表情逗笑,捏捏她的鼻尖道:“咱们还会再见的。”

    “还会吗?”付安蔷愣愣地问,“我们家明天就要离开海风屿了,我们还会再见吗?”

    日暮里也一愣,显然没想到离别如此突然。

    付安蔷突然仰起脸想吻他,日暮里微微偏头,少女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颈侧。

    “阿暮,我喜欢你。”付安蔷固执地看着他。

    日暮里盯了她几秒,伸手刮了下她的脸颊,把她推远了些,长长地吐了口气,笑了起来:“夏天一过,我就要上军校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

    也不是不心动,如此恣意明艳的蔷薇,如此纯粹热烈的喜欢,少女清澈的双眼里满满都是他,她蓬勃的生命力让他几乎无法拒绝她的靠近。

    但是他如果同意了,她要面对的是岁月里漫长的分离和等待。他们萍水相逢,她的喜欢太突然也太简单,他不确定她对他的喜欢是否坚定,也不舍得让她把青春浪费在他身上。

    “刚刚的电影里,男女主約定十年后再见,你还记得吧?不如我们也约定个时间?”

    月亮的清辉洒进阁楼,落在日暮里白皙干净的少年轮廓上,他俯身虚拢住倔强的少女,下颌轻轻抵住她柔软的发顶,鬼使神差地说:“十年后的今天,如果你还记得我就来找我。到时候我肯定做你的男朋友,行不行?”

    五、

    “所以你还真来找他了?”

    施乃牧懒洋洋地靠在邮轮的栏杆上,海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更显少年气,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付安蔷笑道:“说不定他都没想到你还记得他。”

    付安蔷瞪了他一眼。她的眼睛做过手术后终于聚焦,一双眼灵动水润,瞪人都瞪出了三分媚意,语气却是凶巴巴的:“要你管,总之我付你钱,你给我当导游就行。”

    毕竟十年过去,海风屿变化太大了。

    施乃牧摇摇头道:“我可没同意。今天顺便带你上岛是因为我善良,上岛后要不要给你指路就看我的心情了。”

    付安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固执性格是不会允许施乃牧看心情的。

    施乃牧借了辆单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后面的人说:“岛上骑单车的都是小孩儿,我都十年没骑过了,托你的福,真是谢谢你了。”

    他们七拐八拐进了小吃街,卖莲雾的不少,沿街都是,但老地方却没有熟悉的那位奶奶。

    施乃牧一只脚撑在地上,趴在单车扶手上懒洋洋地偏头睨着她说:“十年了啊,人家可不一定还在这儿。”

    大概结果也在意料之中,付安蔷没有太失落,她面色冷静地坐上后座,一拍男人清瘦的脊背,道:“我不管,反正我要找到他。走,去许愿池。”

    施乃牧觉得她这个找法真的挺蠢的,但他不敢说,任劳任怨地当车夫。

    许愿池已经很陈旧了,似乎没什么人再来许愿,黑色石龟上的硬币或许还是十年前付安蔷丢过去的。

    但最后她到底是得到了个清明的世界,也得到了南国夏日里一段隐秘而甜美的故事。

    她虔诚地朝许愿池鞠了个躬。

    施乃牧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手撑着栏杆轻易地翻了过去,指了指池水问:“你们当初就是在这儿相遇的吗?”

    话音未落,他好像脚底打滑,身影一晃,眼看着就要往后跌去。

    付安蔷吓了一跳,不假思索地趴在栏杆上,伸长了手臂去拉他:“拉住我!”

    他还真稳稳拉住了她,在池边站得四平八稳,哪里有一点儿要摔倒的意思。

    付安蔷看那人憋不住笑,颤着肩,连带着握着她的手也在颤,一脸恶作剧得逞的表情。明明是个大男人,却像个爱捉弄人的少年一样。

    她的脸涨得通红,半是气愤半是害羞,想要挣脱那人的手。

    施乃牧感觉到了,不敢再逗她,松了手,含着笑意说:“姑娘,还愿要虔诚点儿,再来一次吧。”

    付安蔷这才察觉到手里被他塞进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枚硬币。

    她看向眼前清隽的男人,他浅褐色的清亮眼眸里含着笑意,双手插兜,气定神闲地靠着栏杆,微风撩起他的额发,看起来意气风发。

    几乎是瞬间就消了气,她也笑了起来,语气真诚,声音绵软地致谢:“谢谢你。”

    她对准视线里的那只黑色石龟,然后用力将硬币抛了出去。硬币稳稳地落在石龟背上,一如十年前那一次。

    施乃牧骑着单车带她穿梭在海岛的小巷中,穿过棕榈树下的丛影,白色的T恤灌满风鼓起,海风轻抚中好像他们都还年少。

    “要是找不到他怎么办?”他在风里问她。

    付安蔷轻轻搂着他的腰,额头抵在他清瘦的脊背上,沉默片刻,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知道,大概会此生遗憾吧……”

    十年了。

    日暮里啊,我来了,你在哪儿呢?

    一直找到黄昏落日时,他们才去一家小馆吃饭。

    还没进去,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小牧哥。”

    付安蔷随着施乃牧的目光转过头去看,不远处站着一个纤细白皙的女孩子,扎着马尾,穿了条背带裤,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对着施乃牧露出甜美又乖巧的笑容。

    付安蔷明显感觉到施乃牧看到女孩子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柔软了几分。

    他迈步过去,揉揉小女孩的头:“婷婷,吃饭了吗?”

    “吃了。”女孩儿点点头,亲昵地抱着他的胳膊,“我先回去陪奶奶了,你注意安全,早点儿回家啊。”

    施乃牧笑着应下,把女孩送到街口,目送她远去。

    付安蔷挑眉戏谑地问:“女朋友?”

    他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说什么呢?她才多大啊,小丫头一个,是我一个妹妹。”

    自古“妹妹”不简单,我信你个鬼。

    付安蔷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对施乃牧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就径自进了馆子,不再理身后的人。

    施乃牧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背影,跟在后面无奈地补了一句:“真不是女朋友。”说完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和她解释什么呢?

    结果人家还不领情,高冷地吐出几个字:“关我什么事?”

    他坐在她对面,沉默良久,犹豫了下措辞,小心翼翼地问:“付安蔷,十年了,这样找几乎是大海捞针,要不算了吧?”

    这话瞬间触到付安蔷的逆鳞,她面色一冷,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这是真的生气了,声音跟掺了火药似的:“关你什么事!”

    旁边的食客纷纷侧目,好奇地打量他们。

    付安蔷冷冰冰地看着施乃牧。

    他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没说话。几秒后,还是施乃牧先败下阵来,挪开了视线,低头吃面。

    这姑娘双眼清透明亮,目光炽烈,含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执拗,看得人心惊,他不敢再看下去。

    六、

    又是狂风暴雨。

    施乃牧合上伞,快步走进旅馆,敲敲前台:“老板娘,那位付小姐在吗?”

    海岛上大半是熟人,老板娘认得施乃牧,笑着说:“特漂亮那个付小姐?她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说着抬眼看了眼外面,道,“哟!外面雨这么大……”

    还没说完,男人已经急匆匆地撑着伞走了出去。

    在小吃街后面,一片旧楼前,施乃牧远远看到付安蔷撑了把伞晃悠悠地站在风雨中,正向小卖部的阿姨打听着什么。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片刻后她道谢离去。

    刚走没几步,一阵狂风大作,雨伞承受不住风的撕扯,伞面向上翻起,雨水“哗啦啦”地击打到她身上。还没来得及调整,雨伞就被风刮跑了,付安蔷彻底暴露在狂风暴雨下,纤细的小身板几乎要被雨打风吹散了架。

    施乃牧顾不得其他,小跑过去脱下外套罩在她的头顶,不假思索地将她紧紧环在怀里,伞尽量往她头上倾斜。

    付安蔷下意识地挣了下,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声音带着怒意:“别动!”

    她有些虚弱地靠在他怀里,声音略带疲惫:“来不及了,我要找到他。”

    她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辈子在海岛上找他,临近离开的日期,她越发着急。

    施乃牧被气笑了,强硬地拉着她走:“你疯了吗?为了找他连命都不要了?”

    她闻言,艰难地从他怀里蹭出头来,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然后推了推他:“施乃牧,你走吧。”

    施乃牧低头狠狠地盯着她,眼圈泛红:“你有病吧?跟我回去!”

    她不再言语,却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盯了她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忽然意味不明地道:“付安蔷……”声音有些无奈,有些悲伤,也有些难以启齿。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死了。”施乃牧通红的双眼看着她,神色异常认真严肃,“日暮里死了。十年前你走后没多久,他去浅海游泳,溺死在一片浪潮里。还记得那个叫婷婷的女孩儿吗?那是他妹妹。

    “付安蔷,你找不到他了。”

    良久,就在施乃牧以为她快晕倒时,她忽然笑了起来。

    笑得眉眼弯弯,眼中漾着破碎迷离的光,像盛着一汪海水快要溢出来一样。片刻,有水珠顺着她的眼眶滑落,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施乃牧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笑容,笑得人心都要碎了。

    暴雨持續了好几天,海面波谲云诡,巨浪滔天。

    施乃牧忙了起来,每天跟着海上救援队出任务,付安蔷没再见过他。

    临行前一天,她想去和他道个别,自此一别,她和海岛的缘分也就尽了。

    海上救援基地的工作人员说施乃牧出任务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你要是想等他,可以去深蓝城里那条商业街的街尾,他家在那里。如果看见门口有个老太太坐着卖莲雾,那是他奶奶。”

    付安蔷一滞:“他奶奶是卖莲雾的?”

    “是啊,好像卖了好多年了吧。”对方说,“早年在岛上卖,后来搬到深蓝城里了还继续卖……”

    话音未落,面前的人已经没了影儿。

    付安蔷绕到街尾,看到坐在屋檐下的老太太,腿边放着一篮莲雾,新鲜得带着水珠。

    那张苍老慈祥的面容她毫无印象,但她隐约有种感觉。

    她走过去,轻轻蹲在老人面前,声音竟然有些哽咽:“奶奶,日暮里呢?”

    “他去救援基地了。”老人混浊的双眼有些诧异地望着她,“咦?你怎么知道我孙子的小名?”

    付安蔷强自镇静,憋住眼角的泪花,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日暮里……是施乃牧的小名?”

    “对呀,这名字还是我给起的,他出生在海岛的日暮里。只是好多年没人叫过这名字咯……”

    月上梢头,施乃牧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刚到家门口,他就是一愣。

    门前小小的一团人影,抱膝坐在台阶上。听闻动静,她抬头看过来,在昏黄路灯的照映下,那向来明媚坚定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水雾,头一次露出柔弱的神色,像只迷茫的小鹿。那眼神中有质问,有不解,有疑惑,也有欣喜。

    付安蔷静静地看著施乃牧,一步,两步,慢慢走进路灯的光圈中,然后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

    她定定地盯着他的侧脸,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盼了这么多年的他,原来是这样的。

    他穿着宽松的白卫衣和灰长裤,脚下是一双干净的白色板鞋。大概在救援基地洗过澡,一身皂香。他的侧脸清瘦白皙,有少年的清俊,也有男人的深邃。

    付安蔷想起几天前他骑着单车载着自己穿梭在海岛时的模样。

    二十八岁的男人了,不能再称之为少年。但偏偏他身怀清爽明媚的气质,干净而恣意。他是海岛上从未走远的少年,在海风中骑着单车爽朗地大笑。

    他突然偏过头,长睫微颤,对上她弯了弯眉眼,声音轻柔:“好久不见啊……”

    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其实他对她说的话,也不完全是假话。当年他确实在海湾溺水,差点儿丧命。但是有人救了他,救他的人是海上救援队的,那人牺牲了,因为他。那年夏天过去,施乃牧没有去军校,他选择留在海岛,加入了海上救援队,是赎罪,也是追随。婷婷是那人的妹妹,这么多年,除了赡养奶奶,他还一直在资助婷婷家。

    他自嘲地笑笑,垂眼看着地上的影子道:“我现在只是救援队的合同工,身上还负债累累,我已经不是你回忆里的那个男孩了。所以我拿什么和你在一起,付小姐?”

    “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我以为不管发生什么,我们是可以一起面对的。我没想到你会骗我。”她扳过他的脸,四目相对,她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说,“十年的青春,日暮里,你总该给我个交代。”

    她目光炽烈坚定,像南国夏日的阳光,也像明艳耀眼的蔷薇,灼得他心尖发烫。

    付安蔷站起身,拍拍屁股,俯身看着他道:“我明早八点离开,你想好,如果这次离开,我不会再回来了。”

    七、

    夏日清晨的海风,潮湿、腥咸、凉爽,轻轻抚着付安蔷白皙的脸颊,掠过她美丽清明的眼眸。

    轮船鸣笛,即将离港,行人纷纷排队走上甲板。

    付安蔷靠着栏杆回头望了一眼,依旧没看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她撩了撩被风吹乱的鬓发,心里像是被针扎过。

    缘分至此了吧。

    她无奈一笑,正准备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人微喘着,又有些紧张似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轻笑了笑:“能再给个机会吗?我来兑现当年的承诺。”

    当年的承诺。

    少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的那句“十年后的今天,如果你还记得我就来找我。到时候我肯定做你的男朋友,行不行?”穿越十年的时光,呼啸而至闯入她的脑海。

    她倏地回头看向他,一双清亮的浅褐色眼睛像是饱含着水光,满是蓬勃温润的少年气。

    世上永远都会有人十八岁,虽然他们的十八岁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但她并不遗憾,他永远是少年啊。

    付安蔷眼中滢滢的一汪海水终于溢了出来,断了线似的滴落。她上前扑进他温暖宽阔的怀抱,听着他的心跳,因为说话而产生的微震传到她的脸颊。

    “十八岁错过的,我不想二十八岁再错过。付安蔷,我很喜欢你。”

    说完,他紧紧地环抱住了她。

    南国的夏日,海风拂过日暮里,阳光明媚,蔷薇浓烈,他们还有漫长的岁月去弥补过往的遗憾,不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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