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族拉玛人的丧葬习俗中浅析其灵魂观

【摘 要】 丧葬习俗来源于灵魂不灭的观念，是鬼魂崇拜的产物。由于对灵魂观与生死观的不同认识导致许多民族丧葬活动呈现多样性。本文试图对H村白族支系拉玛人的丧葬习俗及仪式进行梳理，并对所表现的灵魂观略作探析，揭示白族支系拉玛人丧葬习俗的特点及其影响，分析拉玛人社会历史文化的发展变化及拉玛人先民对死亡的认识和理解。

丧葬习俗是以文化意识为其内在支撑的一套行为方式，在白族拉玛人心目中，死亡被认为是灵魂和肉体的分离，死者灵魂变成鬼魂，生活于另一个与现实世界相对的阴间，并与活人保持着更为复杂神秘的精神联系，因此丧葬过程中的一切仪式和活动都围绕着灵魂进行，希望亡灵能够得到安息，祈求庇佑后世子孙。本文试图通过介绍H村白族拉玛人独特的丧葬习俗，并浅析其中表现的灵魂观与生死观，揭示拉玛人丧葬习俗的神秘色彩，以期树立科学的丧葬观，摒弃封建迷信的丧葬陋习。

一、H村白族拉玛人丧葬习俗

（一）墓地的选择

拉玛人一般一个家族共同拥有一个墓地或几个墓地，墓地的选择大有讲究，要请阴阳风水先生来“相阴宅”。由本家族的男性长辈与风水先生共同完成，家里人先选出几个自己认为理想的地点，再由风水先生根据风水做出定夺，一般选择在半山腰的一个山坳，要有山岭作为靠山，左右有岭脉地势要稳，视线要好，日照要适中，附近要有水源。若先人葬于“风水宝地”，占了天时地利，后辈子孙就会升官、发财、成婚、得子、家庭和睦、人丁兴旺。若祖坟未选好，或安葬时辰、过程出了差错，则会殃及子孙，或患疾、夭折、家道破落，或兄弟反目、家庭失和等会影响到整个家族的兴衰存亡，就得重选墓地，将亡者进行移葬。

（二）棺材和寿衣的准备

白族拉玛人由于在灵魂不灭的思想影响下，他们并不忌讳死亡。因此，条件允许的一般在五十岁以后就开始提前准备好阴间的所需，棺材和寿衣是并不可少的东西。

拉玛人对棺木的选择比较严格且讲究，好的棺木取材的树有落叶松、野松柏、冷杉、赤松等，一般的是华山松，其次是看木头的尺寸和木板的纹路，取材一般取直且枝桠少的树干，割出来的木板纹路要好且没有结疙瘩，割出的板材尺寸要足。每副棺木需要四大两小共六块木板，拉玛人称其为“大头板”或“箱房板”（音译）。把棺材板运回家后，通常要等木板风干且不变形后，择吉日进行修造，时间必须选择在每年阴历二月或八月，一般不用铁钉，要用木扣。修好并组装好以后上第一道漆（这种漆取自于当地的一种叫烁叶漆树的植物，它是一种油料植物，其所结的果可以榨油，树干可以像橡胶一样割取漆，直接接触到会引起皮肤过敏）。上了几次漆之后，需要提前开光的请专人进行，开了光就意味着该棺材注定是其人的了，不得再出售或转给其他人，因为拉玛人认为开过光的棺材在阴间其他人无法受用。

寿衣的选择余地比较大，根据老人的个人喜好，可以选择古时明清两代的样式或现在日常的穿着，但不论男女都是单数单件，寿鞋、寿袜、寿帽也一应俱全，切记一切都不可带有任何皮毛及金属。

（三）接气和送终

拉玛人对老人非常尊敬，后辈自觉承担养老送终的义务。当老人病危时， 儿孙们要日夜守护在老人的病榻前， 为老人接气送终。“接气”在拉玛人看来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没被接到气的人灵魂没能得到安息，会对后世子孙造成不利影响。在老人刚咽气时， 他的儿子或其他男性亲属要趁他四肢尚未僵硬时， 在他口中放“噙口钱”（七粒完整的米、七片较好的茶叶和一些碎银），并立马把盖在死者身上的被褥掀开，防止出现异味。给死者喂“噙口钱”的习俗， 是由于在拉玛人看来，人死了到另一个世界去，同生活在人间一样， 要吃饭穿衣、喝茶， 所以， 人死后要送一些东西让他上路，到阴间后不愁吃， 不愁穿， 无需再回来找家里人的麻烦，而且碎银对尸体起保养作用。

人咽气后， 现在一般以放鞭炮、远亲则打电话进行报丧。村里人马上赶来帮忙，举行洗尸、 穿寿衣、制作领路幡、入殓等仪式。洗尸过程有梳头、理发、刮胡、洗脸、洗手、洗身、洗脚等。洗尸除脸、手、脚认真洗净外， 上下身部用麻线或新鲜干净的蒿枝蘸一点“ 阴水” 擦洗即可。接下来替死者穿上寿衣，穿戴的东西上不能带有皮毛，怕他来世变为禽兽。穿戴好后在其手里给他捏上几张人民币，在他生前身上带的最好，子女拿出来的次之，其他人给的钱在阴间他还得需要去还。

洗尸仪式结束后， 并没有马上将死者装棺入殓，而是用两条木凳上架三块木板，搭建一张临时的床，然后再由儿子和男性亲属将死者的遗体从床上抬到这三块木板上停放一小段时间等待亲人（若死者是女性，则需要等娘家人）前来吊唁。把预先准备好的棺材抬出来，没有准备好的就得向亲戚借用（所借用的必须是未开过光的棺材），把棺材摆在堂屋中央设一个灵堂，由前边一张小方桌、后边一条凳子支撑，进行入殓装棺，一旦盖棺则不可再开启。

在庭院的大门口插上领路幡，领路幡由一根竹子和一张白纸做成，把洗尸时的用具放在旁边，接着派人去巫师那里选择黄道吉日下葬。

（四）守灵

入殓后， 先由死者的家属杀一头小猪（拉玛人称其为“开辛代”，意为牵手猪）备一桌供品，放置在灵枢前的小方板上，上面放一盏长明灯，燃三支香，供上一碗煮得半生不熟的米饭，上面再加一小块腊肉，拉玛人称此为“叨头饭”（这是准备给天狗吃的，因为他们认为人死后灵魂被天狗来领走），以及酒、肉、茶烟袋等物。灵柩前还摆上一份口粮，是用白布缝制的连在一起的两个口袋，里面分别装着米、面和盐，这些是为其在阴间生活准备的粮食。拉玛人还认为， 人的肉身虽然已经死了， 但他的“ 灵魂” 一时还未离开家园。所以，死者的子女儿孙及生前好友都来为其守灵。拉玛人有一个传统规矩：
“红事不请不来， 白事不请自来”， 死了人办丧事， 主人家一般不用去通知， 亲友和近邻得知某家举丧后， 都会自主动前来帮忙和守灵。

出殡的前一天是最热闹的，远近的亲戚和村寨里的都带来祭品前来献祭，牵来猪和羊的都要到死者灵柩前进行磕头进献，孝子孝女则向前来献祭的人磕头进行回谢。丧家杀猪宰羊的准备晚餐宴请来客，晚上组织跳锅庄、唱山歌、“喔开益”（音译）的喪礼活动。（“开益” 是拉玛人的一种民歌， 它具有较固定的格式，送死人唱的“ 开益” 即是挽歌），往往唱至通宵， 表达对死者的怀念和追悼之情。

（五）出殡

H村拉玛人一般十点左右出殡，出殡时先把棺材移到院坝里，用绳索捆好抬人的木棒，在灵柩上栓上一只小公鸡，意为陪伴死者。巫师开始进行出殡祭祀仪式，孝女哭丧着先在路上走着，孝子中的老大手持起领路幡，其他儿子有的拿口粮，有的拿香和香灰盒，女婿抬着供品沿着大路前进，唢呐手的边走边吹凑，抬着灵柩的紧跟其后，接着是送丧的队伍，最后是点着火把、背着死者衣物的妇女。抬灵枢的人在途中要歇脚换班， 但不会随便把灵柩停放下了，除了到息脚的地方，一般在距离墓地一半的比较宽敞的地方息脚，孝女哭丧，亲友给死者、巫师及送丧的人发烟，巫师进行隔魂仪式，要将领路幡上的白纸甩掉。所有女性不能去坟地，只好返回家中，但哭丧的必须在路上止住哭才可以返回，否则不吉利，送丧的只有一部分人继续前往墓地。

（六）安葬

按照提前选定的吉时，巫师祭山神、唢呐手奏乐，开始下葬。灵枢一般是坐西朝东， 向着祖先迁来的方向，边上和上方盖上青石板，再掩上土，最后垒坟，坟墓有墓门及讲究门向，切记不用白石垒坟。

安葬的当天晚上， 主人家要举行撵鬼仪式。祭品有公鸡、猪肉、火把、松香面以及用麦面捏成的面疙瘩人十二个（代表十二个月）、一株完整的荆棘和一个烧红的犁头。

先用一只活鸡在死者床前活祭一次， 宰杀后再祭一次， 祭时还要念祭词。祭后开始撵鬼，先让一个人拉着那棵荆棘，在上面放上犁头，点一支火把， 在每个床前照一下， 把松香面往犁头和火把上撒， 发出一阵响声和光亮， 再从屋里往外撵鬼， 把家中能引起疾病和灾难的鬼魂统统撵走， 一直撵到村外烧死者衣物的地方。撵鬼仪式， 拉玛话叫“ 呆吐” ，“ 呆” 是撵出去的意思 ，“ 吐” 是指脏东西、咬人的鬼。

安葬后头三天内， 孝子等亲属每天早晨要送酒、肉、饭、菜到死者坟上去祭奠， 祭完要将供物倒在地上。晚上要在墓前烧一堆火， 让死者烤火取暖。这三天还要观察墓前放的口粮和“叨頭饭”有没有被吃掉，若一直还在则说明不顺利，需将其扔掉。

二、H村白族拉玛人丧葬习俗的基本特点

（一）葬入祖坟的规定

拉玛人每一个家族都有本家族的公共墓地， 他们称祖坟。家族墓地一般坐落在离村子只有二、三里的山坡上， 并有一棵高大的松树或其它的树， 当地称山神树， 是本家族墓地的守护神。神树下有一块大青石， 是人们扫墓祭祀祖先和山神树时， 摆供品和烧香的地方。这棵山神树和青石块对于拉玛人来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在拉玛人的现实生活中， 不是本家族的所有成员死后都能葬入祖坟。哪些人死了可以上祖坟， 哪些人不能， 在拉玛人的传统习惯中都有明确的规定。凡属结了婚有了子女的男性成员及其配偶， 尤其是年龄大、辈份高的老人， 因病正常死亡后， 要举行隆重的丧葬仪式， 然后葬入本家族的公共墓地， 上门女婿只要是有了子女， 正常死亡之后， 也可葬入女方家族的公共墓地。凡属非正常死亡的人， 一律不能葬入祖坟， 还需进行火葬，而且只能选一个田边地角埋掉。

（二） 葬式

拉玛人家族墓地在墓式上也是有规定的， 并按辈份高低、由长及幼顺序排列， 辈份高的葬在墓地（山坡） 的上面， 辈份低的葬在墓地下面的位置， 同辈份的人去世后， 只能葬在本辈份的墓列内， 或某一个固定地点， 不能超辈份乱葬。夫妻俩无论是同时病故还是一先一后去世， 其遗体都要安放在不同的棺材内， 实行分棺葬。安放的方向是坐西朝东， 面向祖先迁来的方向。葬式有两种：
一是双棺合葬。将两副棺材按男左女右的位置同放在一个墓穴内， 培土后垒成一个大合葬墓。夫妻俩同时或相隔时间不久病故的， 以这种葬式为主。二是单棺联葬。将两副棺材按男左女右的位置放在紧挨着的两个墓穴内， 垒成两个坟墓。但两者之间有一个通道， 表明在阴间夫妻俩仍可往来， 共同生活在一起。夫妻俩相隔时间较长病故的以这种墓式为主。拉玛人以左为大， 夫妻俩的棺材按男左女右的位置安放， 反映了拉玛人的社会生活中男尊女卑的观念。墓地按长幼辈份顺序安葬， 反映了拉玛人血亲观念是十分牢固的。从墓地可以着出他们是出自多少代前的共同祖先的后裔，这种血亲观念表现在通婚关系上，拉玛人禁止同姓或同宗兄妹之间婚配。

（三）隔魂仪式

拉玛人认为，在出殡之前，死者的灵魂尚未离去，仍和活人的灵魂混同在一起。当灵柩抬到距离墓地一半的的地方要停下来， 因为这里是阴阳分界处， 要举行隔魂仪式。其仪式是先在地上横放三支香， 灵枢坐落在这三支香上， 送葬的人停立在灵枢的两侧，稍作休息，亲戚和本家族的准备了香烟发给送葬的人，女性要进行哭丧，做最后的告别，巫师手中拿着一个碗， 荆棘、松树枝各一根， 边敲棺材边大声喊：“ 死人去！ 死人去！ 死人去！ 活人回！ 活人回！ 活人回！ ” 喊完， 顺手将这些东西扔掉， 表明死人的灵魂和活人的灵魂已经分隔开。荆棘代表死者的灵魂， 松树枝代表活人的灵魂。当巫师说完上述话后， 将荆棘朝墓地的方向扔掉， 将松树枝往村子的方向扔掉， 表示死人与活人隔了魂。

三、H村白族拉玛人丧葬习俗中所反映的灵魂观与生死观

（一）生死轮回和因果报应的生死观念

H村白族拉玛人虽然没有真正的信仰某一宗教派别，但仍受原始宗教以及佛教思想的影响，具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生死轮回和因果报应的生死观念。他们相信一切事物皆存在因果报应的关系，善因引起善果，恶因导致恶果。人总是要面临死亡，生前行善，死后在会得到好报，投胎转世为人，生前作恶多端，下辈子很有可能投胎为畜生或植物。因果报应思想观念不止表现为生死方面，在现实生活中的孝也是一个较为突出的方面，他们都相信你现在如何对待长辈，下一代也将会如何对待你，其实这也属于家庭教育的内容。他们认为这辈子之所以会经历太多的磨难，是由自己上辈子种下的因导致的，因此要接受命运的安排，好好珍惜此生，多做好事，为来世的幸福生活做好准备。

（二）构想中的彼岸理想世界和灵魂不灭

H村白族拉玛人既勤劳勇敢而又淳朴善良， 他们主张：只要人死去就一切都可以解脱了， 无论其生前做过多少错事，有多少恶行， 均可得到宽看。在那个不存在的彼岸世界中， 人们仍可从事自己生前所从事的工作。

死亡，只是肉体的消逝，其灵魂仍会存在。拉玛人相信灵魂的存在，特别注重祭祀祈福，但除非特殊原因否则不会乱动坟墓，尤其是死亡三十年以上的，一般不会再动它，因为他们相信他已经投胎转世了，如果再去惊扰他，会对转世了的人造成不利影响。

（三）献祭活动反映出来的生者与死者之间互利的观念与情感

泰勒曾在其名著《原始文化》中提出过这样的主张：“人的献祭行为是来自灵魂的信仰，即人们推论当一个人死亡时，可能需要或想要别人在另一个世界中陪伴他。” H村白族拉玛人的献祭活动除了体现了泰勒的这种主张外，还反映出一种欲在生者和死者之间形成互利的观念和情感。这在他们的祭祀活动的范围明显的显现：一般只献祭包括自己的父母这一代在内的三代祖先， 远者便不再献祭。这样做是因为这些死者同生者更为亲近， 关系也更为密切。只要供奉得好， 他们就会在彼岸世界中尽力为子孙后代造福。愈往上追溯代數愈远的， 尽管也被尊称为“ 老祖公” ， 但这种互利的观念与情感也便愈淡漠。从他们献祭的顺序来看也是由近及远的：先献父母， 再献祖父母， 最后献曾祖父母。这里所体现出来的互利观念与情感遵循着这样的一种逻辑线索：我们在此岸世界虔诚地敬奉祖先， 为其烧香献祭、整修墓地， 祖先就会在彼岸世界感到舒适满意， 然后， 他们也自然会考虑予以回报， 利用自己在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与权威， 来庇佑整个家庭和家族的和谐与平安。

白族拉玛人作为中华民族的一个小小的组成部分，在众多少数民族不断被汉化的进程中，拉玛人也或多或少受到了汉文化的影响，但在学习和吸收先进民族的文化的传统的同时仍保留了本民族独特的文化和习俗。就丧葬习俗来看，拉玛人学习汉族进行土葬，坚信“入土为安”，可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土葬的弊端也逐渐显现出来，最明显的就是厚葬的不良风气和封建迷信思想的蔓延。社会在进步， 科学在发展， 人们的观念在转变， 拉玛人也应转变观念， 应从对灵魂盲目崇拜的误区中走出， 树立无神论思想;应当营造一种新的风气，以厚生厚养为孝、以敬老爱老为孝，给老人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既有好的物质条件，又有亲情的温馨气氛，使老有所为、老有所乐 颐养天年;应从简丧事， 重教育，学科学，用科学， 更新观念， 用科学解决现实生活中出现的天灾人祸、生老病死等问题;应认真落实殡葬改革政策，破除丧葬办理中的陈规陋俗，树立文明新风。我相信， 勤劳、勇敢、善良的拉玛人将会用自己的智慧去改变传统习俗中的消极落后因素， 在学习先进民族， 维护健康民俗的同时， 引进新的风气， 用科学的头脑去面对现实生活中遇到的天灾人祸及生老病死， 追求真、善、美，让繁琐落后的丧葬仪式成为历史的陈迹。

【参考文献】

[1] 黄 岚 .《云南元江白族丧葬习俗探析》 [J] 曲靖师范学院学报  2003 年9 月   第22 卷 第5 期

[2] 和少英 .《金平傣族的丧葬习俗及其灵魂观述论》[J] 《民族研究》1991 年  第2 期

[3] 李福军 . 《白族丧葬习俗中的死亡观探析》[J]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02年10月 第5期

作者简介：和艳英（1989.10.13-），女，傈僳族，云南兰坪人，助教，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及少数民族文化，单位：中共怒江州委党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