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队的大雁
时间：2021-01-28 04:25:15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刘增元
初春的一个夜晚，繁星当空，银河璀璨。突听得星空深处传来“咯咯嘎嘎”的鸣叫声，如呼如唤，此起彼伏。叫声由南而起，渐近渐强，响过中天，又向北弱去，渐渐落到夜的地平线下，听不见了。我估计是赶路的大雁，趁了星光向北方迁徙，但星光满天，只听得雁叫声声，却看不到雁阵掠过。
分明是为了印证我的判断，第二天上午，一行大雁高高地掠过中天，边演变着队形，边向北方飞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天际之中。我想，昨夜的呼应声，定是大雁无疑了。迁徙的大雁热情十足，用变化的队形和高亢的叫声鼓励飞行的同伴。大雁赶路日夜兼程，白天飞得高入云端，即便鸣叫，地面上的人也是不大在意或听不到的;但夜里，雁群飞低了，几乎是贴着屋顶，那前呼后应的声音才能清晰可闻。
以后的一个星期里大约天天都这样，白天蓝天白云雁阵横空，夜里星光灿烂雁声嘹亮，很是叫人动心，生发出远方和诗的遐想。就在雁阵过后不几天，天赐沟里突然出现了两行很大的像蒲扇似的又略显“个”字形的脚印。这两行脚印印在湖水湿漉漉的泥沙岸边，到清澈的浅水处便没了痕迹;看对岸则是丛丛干枯的芦苇编织的墙幕。开始我想，是不是环颈雉即山鸡的印迹，因为山鸡是这一带常见鸟类，多到让种玉米的农人头疼。不过山鸡是生活在荒坡上的，天赐沟两边的林地灌丛或沟上面的玉米地里才有，从来不去水里溜达，况且那脚印看上去是有蹼膜的。那么肯定不是黑鹳或苍鹭，这两种大型涉禽也是没有蹼的。它们也不是鸢，鸢有时候也到水边来捕捉垂死的、被微风吹到岸边的小草鱼或小鲢鱼，但它只是个业余的渔夫，不会长时间在水中踱步。绿头鸭、赤麻鸭吗？它们可是有蹼的，显然野鸭们没有这么大的脚掌。那么，这脚印到底是谁的呢？
不经意间一抬头，就在天上发现了它们。
两只大雁，像两个会飞的大十字，在天赐沟湖泊上空盘旋。若干年来，这里可见的野生鸟类，也只有几十种，常见的是麻雀、乌鸦和傍晚才出来活动的鸱鸮，生态环境的单薄脆弱使得食物链短促而残缺。自从我成了这里的常客，将天赐沟羸弱的树木保护起来，又栽种了杨柳、松柏、柠条和一些适应高寒地區生长的果树，十几年下来，以前根本没有见到过的鸟儿，如雕鸮、雀鹰、伯劳、蓝翡翠等都相继在这里出现，水禽也现身了，野鸭、央鸡科的几种水鸟甚至苍鹭和黑鹳，但从未见过大雁的尊容。这两只大雁的出现，而且非常明显地看出它们像是要在这里盘桓一阵子，我的心里很是得意。我甚至希望它们居住下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大雁的家乡是在更北方的内蒙古、黑龙江甚至遥远的西伯利亚，它们在那里宽广的沼泽湿地安家、哺育雏雁。在那里，天高云淡，草肥水美，而区区天赐沟，一汪水一线绿而已，能够接待它们小憩，就很荣幸了。
只是我实在没有明白过来，它们为什么没有随着雁群继续北上，却淹留在天赐沟中。
大约是两只刚刚成年的大雁吧，体力不支让它们中途滞留。
自从大雁来到天赐沟，我每天天不亮就到湖水边去巡视。大雁的警惕性虽然很高，很少见其出没，但毕竟它们与人类渊源不断。大雁古人称之为鸿雁，鸿雁是书信的代称，也是邮递员的代称。溯其源，以鸿雁传书为转折的苏武牧羊的故事，便是古人对大雁的最初寄托，因其守时守信。大雁还是中国家鹅的祖先，每每看见村妇养的肥鹅，那暗灰褐色的羽毛几乎和大雁一模一样，真是叫人感慨。既然它们的远祖被人类驯养，可见其弱点也是非常明显的。我所说的这对大雁，虽然时时刻刻警惕着人类的戕害，但还是被发现了踪迹，就有农夫打它们的主意，在隐蔽处设了圈套。
我担心大雁被他们捉了，煮在铁锅里。
大雁的警惕不是多余的。它们有时一连数日不见影儿，就躲过了不少想打它们主意的农人的眼睛，我也限制了到天赐沟捉花栗鼠掏鸟窝的顽童们的行为。然而，能看到这对像是会飞的大十字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一段时间内，我在天赐沟只发现了一只会飞的大十字，而且这只大雁从来不在开阔的地域如湖面或原野上空翱翔，偶尔在树林边缘或芦苇枝头突然出现，也仅仅一掠，就不见了。
那么另一只大雁哪里去了呢，对此我琢磨了很长时间。
如果那一只大雁遭遇了人类的毒手，这只大雁应该早早飞走才是，不可能独自在他乡盘桓。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它的伴侣生病或受了伤，它也就不忍心弃它北上。
我希望它的伴侣早日康复。
夏秋之交的时候，一个闷热难熬的夜晚，上半夜根本不能睡觉，看书到黎明前，虽感觉疲惫，已是不宜昼寝，便独自一人趁着西天将要坠落的弯月到天赐沟有水的地方去散步。就在朦胧的月色下和熹微的晨曦中，我发现池塘上有四只比野鸭还要小一号的禽鸟在水中戏嘻，而不远处正是那对会飞的大十字。
它们发现两条腿的动物，就赶紧划水游到池塘对岸的芦苇丛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