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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跋涉中前行

    时间:2020-05-14 09:35:26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王兆胜

    摘要:七十年四川散文取得巨大成就,值得好好研讨和总结。首先,要在开放包容中理解四川散文,处理好它与重庆市的关键。其次,四川散文与共和国一同成长,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和改革开放初期为祖国和人民而歌,进入1990年代进行文体创新,21世纪则进入全面创新。再次,四川散文有其独特性,这在反思批判精神、地域文化描写、随笔探索和物性体认上,都有突出表现。今后,四川散文应在取中用弘、辩证思维、超前性上下功夫,以便在整体中国散文发展中起引领作用。

    关键词:七十年;四川散文;国家发展;探索性;随笔;前瞻性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今已七十载。各行各业都取得令世人瞩目的伟大成就。文学也不例外,它像一朵奇花点染了共和国的辉煌,其中散文以其独特芬芳可谓功不可没。从全国各省七十年的散文发展来看,四川并不惹眼,也不能与发达省份相提并论;不过,其成就不可小觑,值得好好研讨和总结。当然,四川散文至今还存在一些不足甚至困境,需要进一步发展和提升。这是一个值得给予充分肯定也充满期待的跋涉者的行旅。

    一  在开放包容中理解四川散文

    站在全国散文发展来看,四川恐怕并不是大省、强省、名省,这既与我们的作家数量有关,也与发表作品情况有关,还与获奖有关。不过,一个更重要的因素不可忽略,恐怕也与我们的思维方式有关。换言之,以什么方式概括七十年的四川散文创作状况,就显得非常重要。如果以更开放的理念和心态,四川散文七十年恐怕就会获得与众不同的结论。我认为,应将四川散文置于共和国七十年发展的背景与范围中探讨,并发现其独特性,才会获得历史价值和新的重要意义。

    首先,应从三个角度梳理和概括四川散文,避免狭窄甚至狭隘的视野。在研究七十年四川散文时,当然以四川籍、在本地工作和创作的作家为主,但不能忽略和遗忘另两类作家。一是出生于四川,后离开本地,长期在外生活和工作的作家。年长一代的有郭沫若、巴金,年轻一点的有刘心武,更年轻的有郭敬明,他们都有散文作品集问世。二是非四川籍,但长期在四川生活和工作的作家,老一辈有曾克,年轻者有翟永明,她们都是河南人,与四川却有不解之缘。曾克在四川工作多年,有散文集《遥祝祖国的孩子们》;对翟永明来说,四川是她真正的家,她写过《纸上建筑》等多部散文集。其实,与四川有着亲缘关系的散文都应被看作四川七十年所取得的成就。

    其次,将四川省和重庆市的散文应视为一种合力,而不必硬性加以区分。1997年重庆成为直辖市,在新中国七十年的时间里,它约有七分之五是四川的一员。也就是说,在前四十多年,重庆市是四川省的一部分,其散文当然是四川省的。因此,在探讨七十年四川散文时,既要看到近二十年重庆的独特性,也要看到前四十多年重庆是四川的一部分。更何况文学上将重庆与四川严格区分,既不恰当也不科学。如莫怀戚现在无疑是重庆作家,但1985年他的散文《散步》,既是重庆的成绩,也是四川七十年散文的收获。当然,像吴佳骏这样在近些年成长起来的散文家,就应归于重庆,而不必列入四川七十年散文中。如此,就可使四川七十年散文增容,也便于处理四川省与重庆市的文学关系。

    再次,在散文与其他文体的关系中,既要注意边界又要考虑交叉甚至融合。这里主要牵扯两个问题:第一,散文与报告文学的关系。以往,主要是将报告文学看成散文的一部分,后来渐渐将报告文学从散文中分离出来。这虽有助于文体独立,却又不利于散文的整体性。而作为“特写”这一体裁更是如此,有时很难将其归类,它到底属于报告文学还是散文。如建国初期较长一段时间,报告文学、特写与散文不分,以至于出现各式各样的《散文特写选》。因此,在研究七十年四川散文时,面对散文与报告文学、特写时,不能硬性区分。第二,忽略甚至轻视散文这一文体。在文学四分法中,散文位列诗歌、小说之后,甚至不如戏剧重要,它是被作为一个边缘来看待的。在不少人的观念里,不好归类的统统放进散文的篮子,这就造成散文是作为一种“次文体”存在的。以这样的观念研究散文,势必出现误区:不重视诗人、小说家的散文创作。其实,不少人认为,贾平凹的散文成就最高,而不是量大、被抬高的小说。同理,研究四川七十年散文当然以散文家为主体,但一定不能忽略诗人、小说家的散文创作。难道阿来的散文就不值得认真探讨,抑或是阿来的散文就比专门散文家的散文水平低?还有出生于四川泸州的欧阳江河,他虽以诗著名,但随笔集《站在虚无这边》也是一个重要文本,值得给予关注。

    因此,七十年四川散文不是越收紧越好,这样做表面似乎纯化了,其实却压缩了空间,也折断了飞翔的翅膀。只有纵横交错、整体、历史、审美地看待七十年四川散文,我们才不至于走向狭窄甚至死胡同,而进入更加开放、包容、融通与升华的境界。

    二  四川散文與共和国一同成长

    基于此,我们就会对四川七十年散文成就有一个基本理解。一是它的开放性。不论是作家作品,还是视野和影响,它都是蔚为壮观的。二是它的发展性。七十年不只是后四十年,还包括前三十年;前三十年可能从整体上没有后四十年的成就大,但也不能简单否定其贡献,尤其是不能一笔抹杀。没有前三十年,就不可能有后四十年,更何况我们很难说,在散文水平上,所有后来的散文都比前面的高。因此,我们也要看到七十年散文发展中的曲折性。三是它的规律性。目前对于七十年散文研究存在的最大问题是“一刀两断”:好像前三十年与后四十年是分开的,缺乏内在的关联性。另外,对于前三十年散文整体评价不高。这就忽略了以科学发展眼光进行学术研究的态度,也就不可能找到七十年散文发展变化的内在规律。四是它的特殊性。四川七十年散文与全国一定是同步而行的,但也不可能没有其特殊性,这就需要以实事求是的态度予以研究。我以为,四川七十年散文主要可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十七年”,这是一个以歌颂与赞美为主的年代,由此也形成了新中国成立后最富有现实和浪漫的时代。此时间,散文家一改过去批评与否定的倾向,转而对新社会、新政府、新思想、新气象给予深沉的讴歌。最有代表性的是散文三大家,他们是杨朔、刘白羽、秦牧。改革开放以来,学界开始对以杨朔为代表的散文三大家多有批评和否定,从而形成一边倒的评价倾向。其实,这是一种将文学与政治绝对分开,也是让文学与人民脱节的做法,既不能历史地看待那个年代,也未能实事求是肯定那时的散文价值。如果站在后来散文脱离时代与人民的角度进行反观,“十七年”散文的盛况与影响力不容忽视,更不能简单进行否定。四川散文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汇入了时代主潮,并发出自己的声响。较有代表性的是郭沫若、巴金、曾克等人的散文。在《友谊集》《新声集》《创造奇迹的时代》《赞歌集》《倾吐不尽的感情》等散文集中,都可看到巴金与时代一同歌唱、为人民写作的心声。还有曾克的《因为我们是幸福的》《写在国庆节来临的时候》《革命战士永远无畏》,这些带有时代歌唱的散文,都发出激情与显出亮色,为祖国和人民增加了光彩。站在作家的使命感和人民性立场看,这样的散文即使今天读来也是令人热血沸腾,颇有感召力的。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即使在那个歌唱的年代,四川散文也还表现日常生活情感,这从某种程度上平衡了高昂的调子。如以歌唱时代著称的郭沫若,于1961年写出《读随园诗话札记》,1962年写出缠绵悱恻的《访沈园》,不过其中仍有“人民性”立场。还有艾芜在1950年代出版的《初春时节》和《欧行记》也是如此。由此可见,“十七年”四川散文的精神旨归,也透出某些日常生活情调与朴实平凡之美。

    第二阶段是改革开放前后,四川散文发出强有力的声音。刘心武于1977年发表的小说《班主任》反思历史,被称为“伤痕文学”的发韧之作。这是中国文学的一个节点,也是四川作家成功的一个标志。不过,从散文领域看,早在1976年底,曾克就写出《心中的碑》,一面歌颂敬爱的周恩来总理,一面批判“四人帮”,同时还提到重庆的枇杷山。此文虽不能与《班主任》相提并论,但也是值得关注的一篇散文。作者在文末写道:“我重新走上总理经常登上的枇杷山,面对着山城繁星般的万家灯火,飞玉似的两江碧波,把我心中的碑文刻得更深,更深!敬爱的周总理呵,安息吧!您在亿万革命人民的心里永生。”①这是一篇重要作品:它以细腻、温润和饱满的感情,连接着建国初期的歌唱主题,对“四人帮”进行批判,也预示着未来发展方向,还充满对周总理一直关心她的生活细节的感动。艾芜于1979年写出《回忆周立波同志》,用细节与温情赞美周立波的人品和文品。巴金从1978年开始到1986年完成了著名的《随想录》,这个代表着整个中国文学转向的散文随笔集,其实也是七十年四川散文乃至文学的重大收获。作品除了反思历史,更重要的是讲真话的品格,还对自己进行反思和灵魂解剖,显示出一个知识分子的责任担当和精神品格。也是在此意义上,四川七十年散文进入了新的历史时期,也达到了一个新的历史高度。此时,马识途的散文集《景行集》和《西游散记》用平易的笔触、开放的心态、自然的感情,写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望,尤其是到国外出访时所受到的感染,这与巴金散文一起成为此时期四川散文的重要收获。还有沙汀、莫怀戚、廉正祥、流沙河等也为四川散文增色不少。这些散文可能更多具有传统的精神气质,但写得真实、善良、美好,紧接现实地气,也充满人生智慧,價值不可低估。如沙汀借为人作序时认为:“在某一历史时期的某一方面,尽管出类拔萃的作家有限,而历史终归都不是少数人创造的!它是广大群众勤劳智慧的记录。”②说的虽是常识,但将文学与人生联系起来却是真理。莫怀戚发表于1985年的《散步》一文,以散步中的“母与子”为题,但抒写的却是人间至情,在精短的文章中透出情感的真挚与心灵的美好。廉正祥的《人生第一朵花》发表于1986年5月号的《散文》,它述说的是一段破碎的初恋,但内中多是美好的忧伤。它带着槐花、少女和大地的芬芳,是一次关于爱的美好绽放。流沙河的《锯齿啮痕录》于1988年出版,这也是人生智慧的凝结。作者在1986年写的序言中说,“实文源于历史,真中求善。虚文源于神话,美中求善。其效用则一,皆善也。”这是作者关于“锯齿啮痕”的真谛。

    第三阶段是进入1990年代之后,四川散文追求大胆的艺术变革。对于传统散文的不满,最早可追溯到鲁迅的《野草》,那是用现代主义手法进行散文创造的努力,使散文变革达到一个高峰。自1970年代末朦胧诗兴起,至各种先锋文学之倡导,1980年代中后期以来的不少人开始倡导散文变革,较有代表性的有林非、佘树森、楼肇明、金马、林道立、谢大光、刘烨园、赵玫等,③从而形成散文的变革创新热潮。在这方面,四川散文迈出了坚实步伐,最有代表性的有两位,一是钟鸣,二是蒋蓝。钟鸣自1990年代以来,先后出版《城堡的寓言》《畜界·人界》《徒步者随录》《旁观者》等散文集,这是在散文观念和文体意识上实行大胆创新突破的有益尝试。钟鸣以令人匪夷所思的想象力、对于动植物的重视与热爱、博采众长的杂家风范、宁静从容自信的姿态,塑造了属于他自己也是四川乃至全国的“散文王国”。对比许多散文的创新者,我认为钟鸣的成就最高,也最有原创性。当然,强调钟鸣散文的变革创新,并不等于忽略甚至否定另一些同代散文家,因为创新需要更多人支撑,一些传统散文也并非没有内在化创新,即使是那些没多少创新的传统散文也不是没有价值。事实上,改革开放前20年,四川散文家从不同侧面丰富、继承、发展了新时期散文的伟业。这是一个庞大的散文作家群体,他们如同建筑大厦共同支撑起像钟鸣这样的文体创新散文大家。

    第四阶段是21世纪以来,四川散文的全面发展创新。在这近20年里,四川散文实现了新的历史性跨越,主要有三个方面的突破和提升:其一,继续进行散文文体革命与创新。最有代表性的是蒋蓝,他出版多部散文集,不论在数量和质量上都值得称赏。某种程度上说,蒋蓝可与钟鸣对照和比较研究,也可以看成是对钟鸣散文的继承与发展。所同者,二人都走向博杂,有强烈和自觉的文体意识,思想独立超前,文字精纯;所不同者,蒋蓝比钟鸣多了些刀锋般的尖锐,更重文化的厚度和密码。其二,以阿来为代表的生态散文书写。这是一个立足于边地、借助巴蜀和西藏文化进行的散文书写。在此,生态意识至高无上,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万物宁静安详,尤其是确立的天地智慧和大道藏身法则,于是有了另一种具有超越性境界的神圣散文,这在全国其他省地较难看到。像裘山山、阿贝尔、雍措等人的散文也都有这样的特点。其三,对于现实、时代尤其是底层世俗人生的热情观照。七十年散文从新中国成立之初的为人民而歌,到后来的追求文体创新,这当然是一次进步,但也带来慢慢失去读者。历史文化尤其是大历史文化散文往往背对现实人生,也就渐渐失去解析时代的能力。21世纪以来,以翟永明、杨献平、阿贝尔、陈霁、冯小娟、彭家河为代表的一些散文家,以强烈的责任感和人道主义情怀,将触觉探入乡村尤其是社会底层,写出了《每个女孩都是无泪天使——北川亲历》《生死故乡》《一个村庄的疼痛》《上帝筛子下的天使》《幸福的底色》《瓦下听风》等富有时代感和现实性的作品,弥补了长期以来散文过于强调形式主义的不足。当然,七十年四川散文家还有更多活跃于写作一线。整体而言,他们在全国的影响还不够大,但也崭露头角,预示着未来的发展。

    纵观七十年四川散文发展,有以下显著特征应给予总结:一是经历了一个螺旋式的上升过程,由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关注时代、强调人民性,经过长时间的文体变革,又回到21世纪新时代关注社会底层的散文书写。二是散文在变革发展中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不论是作家队伍,还是选题内容,抑或是表现形式以及语言风格,七十年四川散文都有了翻天覆地变化。三是四川散文在全国散文发展变革的大背景下,又有了自己的追求和创新。四是四川散文既有其自然发展性,又有内在的继承和影响关系,比如时代关爱、文体风格、文化追求、审美趣味等都可作如是观。

    三  七十年四川散文的特点与价值

    尽管从整体上看,全国散文一盘棋,有着共同的背景、倾向、风范;但仍存在地域、文化、趣味和风格等差异。哪怕新中国成立七十年来人们的交流日益频繁,互联网信息沟通更加便利,都难做到整齐化一,更何况文学的特点就是要有独特个性。将七十年四川散文放在全国范围看,其特点也是明显的,有着不可代替的价值意义。

    反思意识和探索精神是七十年四川散文的第一个重要特征。纵观中国传统文化,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在于缺乏反思意识、批判精神和冒险性格,也是在此意义上,鲁迅强调国民性批判。有人认为:“中国文学缺乏忏悔意识,故而少有忏悔之作。经常与这个判断一并出现的判断还有‘中国文化缺乏忏悔意识、‘中国人缺乏忏悔意识等,这些判断已经成为学术界的共识。”④具体到散文创作也是如此,我们较少能看到具有强烈反思意识,更少有忏悔意识的作品。这就限制了散文的广度、深度与厚度,也减弱了孜孜以求的探索精神,从而导致作家常在惯性思维中徘徊,甚至形成强烈的路径依赖与重复现象。目前,许多散文的同质化倾向不能不说与此直接有关。然而,在四川散文作家身上却表现出强烈的反思、探索、突破、冒险意向,并时时令人有惊异之感。巴金在改革开放之初以《随想录》打破禁区,以难以想象的勇气与魄力在散文世界开疆扩土,从而引导一场反思和忏悔热潮,就是一个典型例子。钟鸣的每本书都试图突破旧的自我,他不想让自己成为自己的奴隶,所以常给读者带来惊艳。还有蒋蓝的探索追求,使其散文不断走向开阔、深入和美妙。魏明伦的散文集题目为《巴山鬼话》,其中有这样的散文题目:《毛病吟》《半遮的魅力》《我做着非常荒诞的梦》《人间鬼情》《信不信由你,不由你不信》,从中可见其独立特行的风格。在《小鬼自白》一文中,作者明确表示,最高兴的事情是独立思考,而格言则是不迷信一切格言,目标是墓碑上写“没有白话的人,值得研究的鬼”。周闻道倡导“在场散文”,也写过不少有现场感、个人化的散文,在全国也产生一定的影響力。显然,这是一种不为万物所役、一直试图突破自我的追求精神。反思可认知历史和自我,批判和解剖能保持清醒,探索可永不满足地前行,这是七十年四川散文的重要向度。

    边地风光和巴蜀藏文化的呈现是七十年四川散文的第二个突出特征。我国疆域广大,民族众多,自然风光和社会文化多种多样,这就决定了散文有着不同的风貌。比如新疆、内蒙古、东北、湖南、岭南甚至山东都是不可代替的,然而四川位于西南,尤其是处于巴蜀和西藏交界地带,从而带来边地风光与地域文化的丰富、深厚、神秘。读七十年四川散文,就会被独特地域风情和文化特色所浸润,从而产生难以言说的美感。蒋蓝曾高度评价流沙河散文的贡献,称之为建立了一座“纸上成都”的逶迤建筑,充分展示了成都的历史、文化、风俗。其实,蒋蓝本人也用《蜀地笔记》和《成都笔记》全面描绘了四川历史文化风俗的画卷,这其中有人物、事物、风物,更有心灵感悟与精神探求,还有那些在文化裂缝中的神秘光泽。有人这样评价道:“蒋蓝是诗人,散文呈现出浓郁的西南地域性,‘地域性知识与诗人的个人经验相结合,另外还具有学者性的考据功夫,淬就出一种极具个人化的叙述。”⑤虽然,蒋蓝笔下的成都文化有他自己的个人化理解,但其丰赡与灵光是扑面而来的,也自有一种精神品质。裘山山的《遥远的天堂》将西藏的高远、辽阔、壮丽以及独特的风物和人物写得淋漓尽致、荡气回肠。邓洪平的《山水魂》多有巴蜀边地的风光与风情描写,像《杂谷脑探月》将笔力凝聚于丛山中藏、羌族杂居之地,于是石屋、金黄包谷、果园、羌笛、月光构成了一幅美妙的图画。《盐都访古》则将盐都的两大神奇——井盐和恐龙——呈现出来,这是藏在巴蜀之地深处的富矿。还有廉正祥的《清清岷江水》等散文对西南风俗画的勾勒,既展现了美丽与神奇,又包含了真诚、善意、美好,还显示了生命盎然、自然本色、喜人醉人的格调。陈霁的《白马部落》主要写四川平武白马藏羌自治乡的白马部落,这个被称为“活化石”的少数民族。作品不仅写到其家庭史、生活史和社会史,更写了其民族史和文化史。据载,在今天的重庆和四川境内,有藏、彝、土家、羌、苗、纳西、傈僳、布衣、满、蒙古等十多个少数民族,西晋裴秀在《图经》中巴蜀为“别一世界”,足见其与众不同、别有洞天。胡庆和的《诱人的康巴》是一部关于康巴的风俗图和文化卷,其中除了神奇更有神秘。还有格绒追美的关于康巴的散文,也值得一观。因此,七十年四川散文中的边地风光和地域文化具有独特价值意义,应给予高度肯定和研讨。

    散文文体的理性自觉是七十年四川散文的第三个重要贡献。应该说,在文学四大文体中,散文的文体意识最为模糊不明,不要说它与诗、小说有跨界问题,就是散文内部也较难区分。比如,散文与诗歌在跨界后出现两种文体,一是散文诗,二是诗的散文,这就形成模糊甚至混乱,直到今天仍困扰着人们。另如散文包括很多类型,有人统计在中国古代多达168种,今天的多样化类型急剧萎缩,但仍有不少存在,如小品文、随笔、杂文、随感、演讲、日记、自传等。不过,它们的界限在哪里,区别何在,至今不明。如方非曾说:“随笔或小品文之在文坛上,先则只占一席位,到现在,却真是附庸蔚为大国了。”⑥在此,对随笔和小品文不做区分。唐弢曾《小品文拉杂谈》中提出:“我的所谓小品文,其实就是现在一般人所浑称的杂文。”这是将小品文与杂文混淆。如从散文文体的角度看,其间的概念最为随意、笼统和模糊,这就造成散文发展创新的困境。这是因为,当散文对自己的文体尚不明确,不要说它的成熟就是要得到发展也难。在这方面,七十年四川散文做出了较大贡献。第一,确立“真实”的散文观,这在巴金的散文中得到最好体现。在《随想录》中,“随”和“想”是散文的重要特点,因为这是自然而然的标志,这从许多随意性很强的题目中可见端倪。另一方面,巴金表示:“我觉得我开始在接近死亡,我愿意向读者们讲真话。”他还有一个题目是“把心交给读者”,这是一种心灵的贴近与灵魂的对语。但不论如何,“真实”是巴金《随想录》的灵魂,也是其生命线。如《怀念萧珊》就是一篇以情动人的佳作。有人还表示过:“不仅狭义散文必须以情动人,就是对广义散文也应该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这对于散文家来说,无疑是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自己作品能否存在和流传下去的生命线。”⑦可以说,改革开放以来散文“真实性”原则的建立,巴金的《随想录》功不可没。第二,对于随笔文体的自觉意识与建构,这在钟鸣和蒋蓝的散文中得到充分体现。中国现代以来,随笔得到快速发展,较有代表性的是梁遇春、丰子恺、林语堂、钱钟书。比较而言,梁遇春有些欧化,丰子恺有些中国化,林语堂偏于中西结合,钱钟书则属于解构中西的自由表达。在对知识的钟爱、个性的追求、自由的表达方面,钟鸣随笔与蒋蓝随笔更靠近钱钟书;但却不像钱钟书随笔那么冷漠与刻薄。钟鸣随笔崇尚自由,爱好奇思妙想,喜欢深思,追求知性与理性,是知识分子独立特行的一类。与钟鸣随笔不同,蒋蓝随笔更加感性、爆发力强,有时充满野性、剑气、侠骨和柔情,是属于剑胆琴心那种,是将知识、文化、个性、思想、灵魂展开的自由云游。站在当下中国随笔散文这一视点看,很难有人能达到钟鸣和蒋蓝的境界,也没有他们这样对于随笔文体的理性自觉追求。可以说,钟鸣和蒋蓝的出现,不仅为四川散文也为全国散文尤其是随笔文体探索创新,做出了重要贡献。

    关注物性与体验天地之道是七十年四川散文的第四个主要特征。众所周知,自从周作人提出“人的文学”,新文学开始走向强调人的主体性和个性解放之途,从而突破中国传统文学的格局和局限。但一个最大的误区是,我们的文学慢慢忽略了“物”,失去了对于自然尤其是天地大道的关注,从而导致过于强调人的欲望膨胀和宣泄。具体到散文领域也是如此,在政治、社会、文化的强力作用下,散文往往过于书写大写的“人”,而“物”却渐渐被淡化甚至忽略了。近些年,散文开始关注“物”,尤其将“物”提升到一个具有主体性和形而上意义的层面。如杜怀超曾在写植物的散文集《苍耳》中有这样的话:“一株植物就是人类的一盏灯,一盏充满神秘与未知的灯,我们都在这些光亮里存活。”⑧作者是怀着敬畏与谦逊来写植物的,其中充满天地情怀和道心。当然,还有像张晓风、贾平凹、鲍吉尔·原野、周涛、周晓枫、王族、李林荣等写物的高手。不过,也应该承认,“物”的散文书写中,四川散文更加集中、突出,也更有代表性,还达到了较高的境界水平。钟鸣、蒋蓝两人的散文无疑是一个动植物的王国,其中可谓争奇斗艳、各有风采;阿来的散文集《草本的理想国:成都物候记》《一滴水经过丽江》《让岩石告诉我们》也是关于“物”的展览馆,其中充满博大、仁慈、灵性与敬畏,是一种温暖的绿色生态书写;彭家河的《瓦下听风》里对于农具的描写细致入微,对于锈的观察与把握颇见功力,反映了生命的明灭与闪烁;年轻作家雍措的散文集《凹村》也是写物的,像动物、植物、风物都成为描写对象,更重要的是,这些物哪怕是墙、石头、风也都是有生命和灵性的。阿贝尔曾写过《在山地晒太阳》一文,其中写川地的阳光,也写到对于阳光的体悟和感受,就反映了四川散文的独到之处。刘心武在《仰望苍天》中写苍天与命运,面对挚友儿子莫名其妙的夭折,他只有“无语问苍天”,并感悟天启:“在这人世间,无论我们活得幸福自在还是贫困潦倒,只要我们的理智尚可认知——哪怕是粗粗地认知——所面对的事实,我们就即使身在福中也不会张狂、身在祸中也不会惊恐,然而我们却往往面对难以认知的事实。”⑨这样的天问,开启了智慧之门,尤其是从“不知”中获得了“知”,一种知“不知”的灵思与醒觉。

    四川地处西南一隅,如将中国比作一个巨大舞台,四川疑不是主角。散文也是如此,它恐怕无法与北京、上海相比,甚至不能与山东、陕西相提并论。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七十年四川散文是整个中国散文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有其不可代替的价值和地位。换言之,作为七十年中国散文的一员,四川自有其精彩,也有其他省份难以达到的特点优势。这既是一份自信,也是一种自觉,还是一次真正的出彩。

    四  七十年四川散文的局限與瞻望

    虽然七十年四川散文成就巨大,令人欣慰。但以更高标准尤其是理想标准衡量,四川散文还有一些不足,需要今后进行弥补和提升。一方面,这要在与其它省份的取长补短中达成;另一方面,要跳出整个中国散文、文学和文化的局限。这是因为中国文化、文学、散文发展至今,仍存着这样和那样的困惑与迷茫,都面临着新的调整、选择、提升。

    首先,“取中用宏”,以强化散文的宏大叙事功能。目前,四川散文的长处是随性、丰富、奇妙、自由、多彩,但另一面则是偏向、个人趣味、碎片化。关于这一点,可与山东散文进行比较。七十年来,山东出过不少著名散文家,我们可列出一长串名字,他们是王统照、臧克家、王愿坚、杨朔、魏巍、黄裳、季羡林、峻青、李广田、吴伯萧、王鼎均、丁宁、石英、李存葆、莫言、张炜、马丽华、刘烨园、张立勤、毕淑敏、王开岭等。最重要的是,山东作家写出不少充满正能量的经典散文,像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杨朔的《香山红叶》、吴伯萧的《记一辆纺车》、臧克家的《炉火》、季羡林的《赋得永久的悔》、毕淑敏的《造心》、王开岭的《精神明亮的人》等。这些作品往往由“小处”着眼,“大处”落笔,尤其强调人的道德、感情、心灵、精神、境界在散文中的作用,还有对于时代、政治、社会的关爱,从而获得更多读者的喜爱和认同。如季羡林说,即使将他烧成灰,他的每一粒骨头都是爱国的;臧克家通过炉火希望给人带来温暖;毕淑敏希望每颗心都被锻造得善良美好;王开岭倡导擦亮人的精神。类似这样堂堂正正、充满正能量的文章,在七十年四川散文中较难见到,尤其与过于追求知识分子随笔的倾向明显不同。对四川散文而言,如能在保持自身风格的同时,多向山东散文学习和吸引正能量的宏大叙事,才能纠偏过于个人化甚至有些碎片化的散文风格。其实,苏东坡的散文中早就充满一股“浩然正气”,说明四川传统文化中不缺乏这一品质。当然,山东散文也应向四川学习独立特行的个人叙事风格。

    其次,以辩证眼光对文化进行选择和再造。知识、文化、思想在散文中至为重要,这也是1990年代以来倡导“作家学者化”的一个原因,也是以余秋雨为代表的“大文化散文”大放光彩的理由。不过,也应看到,散文对知识、文化、思想的贪念,大文化散文被知识、文化、思想堵塞了审美和生命气孔,却是不争的事实。好在四川散文所中的“大文化散文”之毒不深,但沉溺于知识、文化和思想却是存在的。这在钟鸣和蒋蓝的散文中一样存在。历史知识、文化、思想就如同燃料,如处理不好就会变得芜杂甚至危险,只有通过智慧的点燃方能使之发出光和热。以余秋雨、李国文、王英琦、李存葆、张承志等人的历史文化散文为例,由于没有处理好古今中外的复杂关系,从而导致知识大于文化、文化多于思想、思想缺乏智慧,从而将不少散文写死了。如张承志在《清洁的精神》中没有前提地一味拔高和歌颂荆轲精神,认为它自古及今都是无与伦比、美得魅人的。这一看法长期以来得到人们普遍称赞,却少有人看到其背后的隐忧甚至危险。然而林非也写荆轲,但却站得高、看得远,尤其是有思想深度和智慧。同样是写荆轲,张承志是一元化的激烈思维,所以陷入简单肯定荆轲刺杀行为的困局;林非作为学者,对中国历史颇为熟悉,又受到西方现代文明的熏陶,所以能辩证理解荆轲的刺杀,尤其是看到它对于民主政治的潜在危险,处理不好就会变成恐怖主义行为。

    当然,对于城乡关系、中西文化、个性与集体、自由与限度等,在我们的散文中都存在某些认识误区。如不少作家受到梭罗《瓦尔登湖》的影响,过于赞赏农业文明,对城市文明和人类发展采取简单批判甚至否定的做法,都是值得注意的。苇岸是一个很好的作家,写过《大地上的事情》,然而他的最大问题是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选择的困惑,对城市文明有一种恐惧。还有刘亮程以一种来自乡村的斜视的目光,简单看取、批判和否定都市文明时,实際上也包含了我们作家的局限和不足。其实,城乡关系、中西文化关系都不能进行简单取舍,而需要以辩证的态度予以选择。否则,我们如何能以作家的敏感和智慧为时代引航?从这个意义上说,包括许多中国优秀作家在内,他们在中国乃至世界的快速发展面前是失语的,也是无力的。

    以这样的眼光和态度审视七十年四川散文,也存在着失衡、失范和失落情况。杨献平的《生死故乡》的价值在于,它以责任心和历史担承记录了南太行山农村的凋零与死亡,也反映了其间的困惑、矛盾、苦难与尖叫;但却未能站在城乡发展过程中看待这一历史阵痛,尤其未能发现其间的人性光芒与温暖的普照。阿贝尔、彭家河等人的散文也都有这样的局限。还有钟鸣、蒋蓝、洁尘的散文都有个性、自由、感觉放任自流的不足,从而带来作品有时用力过猛,有失衡、失重、失范的情况。其实,个性需要集体、自由需要限制、感觉需要理性来调适,包括在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关系上,也需要融通后再造。如洁尘对于杜拉斯虽然时时保持警惕,但显然在崇拜和迷恋中常失去自我,这带来她的散文在有力量和灵性的同时,常失于过于尖锐和败味。

    再次,以超前性眼光为这个社会和时代的巨变发声。如简要概括当下我国学术与文学的现状,主要有以下不足:我们的理论和文学不是站在时代前头,为社会做出有预见性的引领;而是被社会发展远远甩在后面。在此,除了时代和社会的发展过于迅速,令人目接不暇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即认知之局限。比如,“五四”时期和改革开放之初,理论和文学发挥了时代和社会的先声,思想启蒙、文化启蒙改变了整个国家民族的发展方向及其命运。不管是梁启超的《少年中国》、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胡适的文学革命、周作人的“人的文学”、李大钊的《青春》;还是巴金的《随想录》、冰心的《无士则如何》等,都是如此。那是一个理论与文学引领社会潮头的时代。然而,随着文学的发展,它渐渐脱离了政治、社会和时代,进入一个自我言说和文体变革的所在,有些甚至背离时代,进入历史的深处,还有的对政治产生抵触甚至厌倦情绪。这就导致了理论与文学的失语甚至异化。整个文学是如此,散文状况也不例外,在片面强调艺术独立性的同时,包括散文在内的文学走进一个温室化的写作状态。即使有涉猎政治、时代等方面的散文,往往也写得比较肤浅,缺乏时代感、思想深度和审美趣味。在这方面,福建学者南帆的散文有较大突破。南帆散文与时代、社会发展紧密相关,他能敏感把握各种新的变动尤其是技术、文化、思想、趣味、倾向之转换,从而写出一系敏锐反映时代、社会发展与此阵痛的散文,像《快》《机器的神话》《读数时代》《网络的风流》等都很有代表性。南帆对此有明确的理性自觉,他说:“散文仿佛有意无意地拒斥当今世界的现代‘气质,这个古老文体内部隐藏的美学密码与现代‘气质格格不入。”“现在是散文直面现代社会的时刻。”“如果散文无法正视及表述这样的景观,现代社会的庞大身影只能徘徊于这个文体之外。”“许多作家毫不犹豫地将机器甩给科学,文学或者美学怎能为冰冷的金属或者乏味的电子元件耗费笔墨?在我看来,这种观念可能演变为固步自封的意识——散文拒绝与现代社会对话。”⑩比较而言,四川散文较为保守,自我写作和自我玩味的意识过强,选题往往趋于古旧,立意和价值观更重自我与个性,与时代同呼共吸的写作有所退化,尤其是深刻反映社会、时代、政治所发生的内在变化及其复杂矛盾的作品较少,有前瞻性和预见性的未来写作更不多见。未来四川散文应在保持自身特色优势的情况下,应加大“现在感”和“现代感”,充分发挥散文敏锐反映未来发展和人类命运的预见功能。

    散文是一种更具社会性、道德感、审美教化功能的文体。作为个体,强调散文的个性、自由、新奇、异趣、玩味,均无不可。但从社会发展、时代进步、国家富强、人类幸福的角度看,散文还应超越过于个人化的写作,进入一种更为雅正、积极、美好的境界,以知识、文化、思想和智慧点燃我们面对的现象世界。七十年四川散文已形成自己的风格,也做出重要和独特贡献;但是,如何吸收其它省份的优长,补足自己的短板,创造更大的辉煌,这是今后应该加以注意的。

    祝四川散文今后有更大发展,取得更大进步!

    注释:

    ①曾克:《曾克散文选》,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6页。

    ②沙汀:《〈庐隐传〉题记》,《光明日报》1981年11月8日。

    ③参见佘树森、陈旭光:《中国当代散文报告文学发展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216页。

    ④王达敏:《忏悔意识演变与中国当代忏悔文学的兴起》,《扬子江评论》2016年第6期。

    ⑤邱华栋:《我心目中的“新散文”》,《四川文学》2015年第10期。

    ⑥方非:《散文随笔之产生》,载俞元桂主编:《中国现代散文理论》,广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⑦林非:《漫说散文》,载《林非论散文》,江西高校出版社2000年版,第100页。

    ⑧杜怀超:《苍耳:消失或重现》,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

    ⑨刘心武:《仰望苍天》,东方出版中心1996年版,第285—286页。

    ⑩南帆:《散文与现代感》,《人民日报海外版》2018年8月29日。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

    责任编辑:刘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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