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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逢盛世恩波远*

    时间:2021-02-03 18:02:21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乾嘉时期是中国封建时代极盛将衰的转折期,政治相对稳定,经济繁荣,文化集成。此间戏曲文化活动十分兴盛,在上者乾隆、嘉庆均酷爱演剧,乾隆南巡更是促成江南演剧的繁荣,钱泳《履园丛话》卷十二即云:“梨园演戏,高宗南巡时为最盛。”①在下者民间演剧日兴,“长安梨园称盛,管弦相应,远近不绝。子弟装饰,备极靡丽。台榭辉煌,观者叠股倚肩。”②加之花雅之争如火如荼,花部从雅部的成功艺术经验中吸取养分,改编移植剧目,俗化曲牌打破连套格式以构建板式声腔;雅部从花部中学习演出风格和运作模式,兼习乱弹剧目,花雅之争加速了中国古典戏曲的近代转型。即以此间文人传奇、杂剧创作而言,据笔者初步统计,乾嘉时期85年间出现文人曲家在216位以上,剧作580种以上,年均曲家不少于2.54位,年均剧作不少于6.82种。年均剧作量和留存量低于明末清初数量,但高于晚清民国水平,乾嘉时期是中国古典剧作史上继元代、明中叶、明末清初三个戏剧高潮之后的又一个次盛时期。囿于学术观念及时代思潮等原因,③较长时期以来,学界关于清代戏曲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清初和晚清时期,對清中叶的乾嘉戏曲尤其是文人曲家、剧作的研究长期以来未进行有效展开。④

    本文所探讨的方成培、周皑正是乾嘉之际的两位文人戏曲家,于行文中,我们努力贯穿两点理论视角,即贯通与主体。一方面,中国古代的作家通常是“全能型”的,以文体而论,往往同一个作家于诗词歌赋、文曲策论均擅,故而关于作家的研究,近年来有识之士主张“贯通”式研究,朱万曙:《古代文学研究:大数据与横向打通》,《古代文学前沿与评论》第一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打通文体、时代、中外,对其通观考察。笔者长期关注乾嘉时期文人剧作研究,通过相关文献的阐绎,可知徽州戏曲家方成培与周皑为姻亲,其里籍、行迹、性情、身份均相近。黄胜江:《清中叶布衣曲家方成培、周皑考论》,《江淮论坛》2019年第6期。作为文学家的方成培、周皑,于戏曲创作之外,尚有大量诗词等文学创作,如能通观考察,会对其戏剧创作认识得更加深刻,对其文学成就和区别特征作恰当判断。另一方面,文学是人学,文学承载作为作家的活生生的人之所思、所想、所感、所悟,呈现的是特定时空中作家的生活之境与心灵之情,某种程度上,文学是一种生活方式,即如有学者指出,近世的诗歌具有明显的日常生活化的倾向,审美日常化,从而主张从生活史的视角切入古代文学研究。参见张剑:《情境诗学:理解近世诗歌的另一种路径》,《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日常生活史与中国古典文学研究》,《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1期。而不同的作者,因其社会身份不同,对社会生活参与、感知不同,形成了个性化的文学表现。方成培与周皑作为无功名且未入仕的清中叶徽州文人,从布衣身份的视域考察,其文学创作于取材、风格、观念等方面,濡染着浓郁的布衣文学底色。

    *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乾嘉文人曲家剧作文献与史实研究”(17CZW031);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66批面上资助项目“稀见清中叶文人曲家剧作文献整理与研究”(2019M660903);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全清戏曲整理编纂及文献研究”(11&ZD107)

    ① 钱泳:《履园丛话》,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223页。

    ② 徐孝常:《梦中缘序》,张坚:《玉燕堂四种曲》(卷首),乾隆间刻本。

    ③ 如吴梅曾论断:“乾隆以上有戏有曲;嘉道之际,有曲无戏;咸同以后,实无戏无曲。”见吴梅撰,江巨荣导读:《顾曲麈谈:中国戏曲概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95页。曾永义亦云:“清代杂剧,当以顺康之间最盛。”见曾永义:《中国古典戏剧论集》,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71年,第121页。《清代戏剧发展史》将清中叶的传奇、杂剧态势定位为“衰落”,见秦华生、刘文峰主编:《清代戏曲发展史》,旅游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109页。

    ④ 关于明末清初戏曲,孙书磊有专著《明末清初戏剧研究》,时限定为万历末至康熙中叶;王永恩与吴秀华均关注明末清初戏曲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王著将研究时限定为“万历元年至清康熙末年”,吴著将研究时限定为万历三十年至康熙四十年。关于清初戏曲,杜桂萍与陈芳均有同名著作《清初杂剧研究》,均将时限定为顺康雍时期。而左鹏军、贾志刚等学者致力于晚近戏曲的研究,其《传统与变革:近代戏曲新论》《中国近代戏曲史》等时限定为1840至1949年间。关于清中叶戏曲,虽有曾影靖《清人杂剧论略》、林叶青《清中叶戏曲家散论》等述及,然多集中于唐英、杨潮观、蒋士铨等少数知名曲家,通观考察不足。

    一、布衣文化的身份自觉

    “作家的社会出身、立场和意识形态等这些问题,如果我们加以系统研究,将通向作家类型或某一特殊时空下的作家类型的社会学。”[美]勒内·韦勒克、[美]奥斯汀·沃伦:《文学理论》,刘象愚等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87页。以社会文化身份而论,中国古代文人有布衣与缙绅之分,从而构成布衣之文与缙绅之文的区别类型。一般用布衣指称未仕的布衣之士,“布衣之士当属平民百姓,但他们是平民中的读书人。他们以安邦济世的文化承载者自居,并且因此而自高。他们虽为一介书生,却胸怀济世之志,自任当世之责,平交王侯,蔑视权贵,循道践义,安贫守节。”詹福瑞:《布衣及其文化精神》,《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2期。有论者指出,宋元之际士阶层产生分化,表现在文学主体上,既不失传统士人的知识分子身份和人文素养,又怀揣世俗趣味原则,取向世俗文化价值,导致文坛的主要力量步入了非精英写作的时代,改变了以往文学以雅正为主流的历史,全面确立了世俗文学的地位;与此同时,确立了以“自由”为核心的市民立场。沈松勤:《宋元之际士阶层分化与文学转型》,《文学评论》2014年第4期。随着文化权利的持续下移,郭英德:《布衣之文:清前期文坛身份意识的强化与文化权利的转移》,《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布衣文学成为晚明尤其清代文坛突出的文化现象。乾隆十一年,瞿源洙为任源祥《鸣鹤堂文集》撰序,即指出一个“文在布衣”的事实:“盖古未有以穷而在下者操文柄也。自汉、唐及宋、明,以文章名世者,或为执政,或为侍从贵近之臣,或司封疆千里之任,其即遭贬斥,不得志,然未尝不光显于朝,譬如登高而呼,故能转移好尚,以一人开风气之先。独至昭代,而文章之命,主之布衣。”布衣代表侯方域、傅山、屈大均等“大率皆穷而在下者也”, 瞿氏由此感慨:“然闾巷之士不附青云而自著,此亦一时之风声好尚使然乎?呜呼!可以识昭代人文之盛矣。”瞿源:《鸣鹤堂文集序》,《清代诗文集汇编》编纂委员会编:《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4页。有论者通过统计分析指出:清代19700名文人中布衣文人约有10761位,占总数的一半有余。张琼:《清代“诗在布衣”现象论》,《北方论丛》2016年第2期。可以说,布衣文人的辛勤书写对中国古代文学的贡献居功至伟,不容忽视。而据笔者统计,就戏曲创作而言,乾隆年间162位曲家,其中无功名或身份不详者如李天根、郑含成、许名仑、徐观埙等43人,这些基本为布衣文人。黄胜江:《乾隆朝文人剧作研究》,博士学位论文,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2010年。而嘉庆年间可知的54位曲家中,至少有20位为布衣身份,可见其数量之多。而方成培与周皑,恰是这群布衣曲家中的两位。

    《道光徽州府志》卷十一之四《人物志·文苑》明确记载:“成培幼病瘚,勤学辄剧,父禁毋入塾。请事医,通灵枢素问,解道家养生术。年二十余,授徒于外,始尽十三经读之,学为经义,应郡邑试,病复作,其父怒止之,自是不习举子业。”⑧马步蟾纂修:《(道光)徽州府志》卷11,道光七年刊本。而周皑在《布衣词合稿》序中也明言:“岫云所居寒山之中,予居岩溪之北,相距数里,迹颇近。余弱冠,以先大人病,家贫不能攻举子业,及壮复奔走于四方”,“同人以余与岫云穷愁略同,迹又相近,或呼为黄山二布衣。”朱惠国主编:《清词文献丛刊第一辑》第2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267~268页。周皑高标自许:“自是能甘淡泊,从教拔出泥沙。何曾毕竟陋豪华。且清名士目。”④B11张宏生主编:《全清词·雍乾卷》第10册,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5388、5376、5419頁。二人均长期游历谋生在外,一生穷愁相迫,以至于周皑要卖掉方成培赠与的刻石,“竟卖之乎!问他时夜语,怎对吾徒?”④方成培《自述·仍用稼轩韵》词自抒怀抱云:“纤帘耽读生涯别。笑贫居、年年寂寞,谁能诉合。穷鬼亦如人懒送,那肯揶揄傲骨。”B13张宏生主编:《全清词·雍乾卷》第3册,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836、1819页。方成培在《香研居谈咫》之《南宋轻富人》条的按语中亦感慨道:“何当时之重贫轻富如是,今日则罗为座上客而青鞋破褙无所容身矣。”B14方成培:《香研居谈咫》 ,安徽省图书馆藏钞本。可见,不论是家庭出身、科举选择、生存方式、时人评价,还是自我认同方面,方成培与周皑均有布衣的身份自觉。

    二、布衣文人的文学志业

    布衣文人多郁不得志,贫寂终老。而古人所云的人生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在布衣文人这里只能寄托于文学“立言”,故其多终生致力于文学书写。相比于仕宦显达文人,布衣文人更是自觉地以其独立人格和自由精神,承担起传承文脉的文化责任,肩负着延续传统的历史使命。

    一是严肃的著述态度。清儒章学诚曾曰:“贤者不得志于时,发愤著书以自表见也。”章学诚著,叶瑛校注:《文史通义·质性》,中华书局,1985年,第412页。方成培绝意科举仕进,然其家庭文化氛围较好,“博览圣贤经传及诸子史百家,下至诸家文集,无不通晓”,著述颇丰,且著述态度严肃,“汇诸家词曲为书二十六卷,名曰《词榘》,凡手三易稿。”⑧“成培从事于音律之学者十余年,既考之经史以导其源,复博览百家以达其流,钩元提要以成是编。”安徽通志馆辑:《(民国)安徽通志稿(艺文考稿目录类卷十一)》,(1934年)铅印本。方成培与其姐夫胡赓善等里籍文人组织文会雅集,共同操持刊刻高士方含川所编文集,胡赓善《新城伯子文集》卷三《文诀序》即云:“余外氏叔舅杨园先生见之,谓其有裨于始学也,屡思刊布而未果。山颓宿草,所在凄心。比及妻弟仰松走书来告,曰刻既成矣。”胡赓善:《新城伯子文集》,《清代诗文集汇编》编纂委员会编:《清代诗文集汇编》第357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77页。而周皑对自己的词作亦是用心校勘,其《浣溪沙·校阅词稿,有怀岫云》即云:“闲展新词细细删。”B11二是方成培与周皑有明确的宗法前人经典的意识,接续文脉。周皑即陈述世人以“双白石”来揄扬方、周,方成培与周皑词中即多有“用玉田韵”“借草窗韵”“借东坡韵”等,甚至有和宋人王文甫、章质夫等作。另外,方成培对唐宋掌故旧闻的保存及考辨,对词律以及相关民族医学典籍《重楼玉钥续编》《灵药秘方》等的考订,嘉惠后人,无不体现其以文学为志业的文化担当,正如程瑶田叙《香研居词麈》云:“是书之作,岂惟词家之圭臬,实起后世之言律吕者而饮之以治聋之酒矣。”方成培撰,徐凌云校点:《皖人戏曲选刊·方成培卷》,黄山书社,2008年,第3页。三是对承载传统文化的实物载体的嗜好珍视。如方成培偶见水岩小砚,通过其上所勒八分书的内容,“识为陈迦陵旧物,因赋。”词中云:“当年挥洒乌丝,知道谁曾捧此。”感慨时代流转,物是人非,进而追记己藏云:“余所宝壶中日月砚,顷已失之。惟宋坑龙尾桂花香砚犹存。”B13其《香研居谈咫》之“蔡忠惠长于吏治”条亦云:“余家藏有公墨迹《书太白忆旧诗》,字大如龙眼,绝奇。后失之,至今不能忘。后客扬州,又得宋初祖拓淳化阁帖一部。”B14另对汉代张敞私印、北宋蛱蝶图、南宋词人周密所用砚等均有词记之,可谓好古情深。周皑亦曾集古钱数十枚挂窗前,以代方响,非同于一般的把玩,周皑是从音律的角度来欣赏古钱的:“五音宫属金,为四音之纲。又八音金者,其风闐闐,其音向羽,其器有丁宁。”⑨张宏生主编:《全清词·雍乾卷》第10册,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5392、5419页。

    出于以文学为志业的态度,加之相应的游览凭吊古迹经历,方成培与周皑各自均对戏曲史、文化史上的雷峰塔传说、滕王阁传说、黄鹤楼传说进行再度创作。方成培在《雷峰塔》传奇自叙中首先考据了该故事的来源,其多次观看梨园所演剧作,然多有不满,“惜其按节氍毹之上,非不洋洋盈耳,而在知音翻阅,不免攒眉,辞鄙调讹,未暇更仆数也。”所以他“重为更定,遣词命意,颇极经营,务使有裨世道,以归于雅正。较原本曲改其十之九,宾白改十之七。‘求草‘炼塔‘祭塔等折,皆点窜终篇,仅存其目。中间芟去八出。‘夜话及首尾两折,与集唐下场诗,悉余所增入者。”⑦方成培撰,徐凌云校点:《皖人戏曲选刊·方成培卷》,黄山书社,2008年,第1、3页。对话本小说、梨园旧本等形态承载的经典题材进行重塑。而关涉王勃滕王阁故事的历代文学创作不断,仅戏曲就有金院本、元杂剧、明代郑瑜《滕王阁》杂剧、乾隆间曹锡黼《滕王阁》杂剧等,另清凤凰台上吹箫人、佚名等均有《滕王阁》传奇。周皑对此延展不衰的母题,认真重为经营结撰,他在第一出即开宗明义道:“摭前事,淋漓未觉,频写入宫商。”周皑:《滕王阁填词》,清嘉庆间荫槐堂刻本。其效果正如程瀚所叙云:“爰加捃拾,用披管弦。”“翻上阳之案,申大义于春秋”,“寄意遥深,不戾风人之旨。”程瀚:《滕王阁填词叙》,周皑:《滕王阁填词》,清嘉庆间荫槐堂刻本。其剧作态度与志趣非如厉鹗《迎銮新曲》、蒋士铨《西江祝嘏》等承应之作能比。

    再次,于观念方面,雅正与宏肆的涵容。方成培与周皑的布衣文人身份,使得其一方面具有传统文人雅正的文学观念,另一方面具有布衣注重世味人情而宏肆书写的主观倾向。于雅正方面,因其二人受儒家经典的濡染,已形成宗经、明道的文化使命,加之康乾时期,由于统治者文化高压的危劫、稽古右文的牢笼策略,致使雅正醇厚的文学观畅行于主流文坛。清中叶,统治者提倡“清真雅正”的文化导向以装点盛世。王世祯倡神韵,沈德潜提格调,桐城派主雅洁,文坛形成一种崇雅的风习,如小说界此时就进入雅化的高潮期。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第二十九章《清代的诗歌》即指出乾嘉诗风“追求雅正,以温柔敦厚为归。”见《中国文学发展史》(下),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280页。另外,二人师法姜夔,人称双白石,而姜夔以一介布衣,用“精思”作词,以其“清空”“醇雅”的词作,别开一派。张伟:《论姜夔词的格韵和境界》,硕士学位论文,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2004年。如方成培有《卜算子·赋兰,借白石韵八首》,周皑有《暗香·梅花,借白石韵》,把对具体事务的情感升华为空灵模糊的意趣,用熟近的题材,表现出雅正的兴味。另外,方成培有《减兰·吊列女汪桂芬》《孤鸾·玉京孤燕》《水龙吟·瑶池古雪千寻》(序云:“吾族有节母汪氏、吴氏者,姑妇并以节著”)④张宏生主编:《全清词·雍乾卷》第3册,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800、1815页。《水龙吟·题孙惠云诗》(题注云孙蕙云“为人掠卖娼家,不屈死”)④吟唱正统的节烈风化,与其家多出孝节之事有一定关系,其母黄氏就被人称“黄孝女”。黄胜江:《清中叶布衣曲家方成培、周皑考论》,《江淮论坛》2019年第6期。方成培《香研居词麈》卷二对当时演剧风习改变曾有过感叹:“培幼年见吾乡祈年报赛,所演皆古传奇忠孝事,其时风俗淳厚。近二十年来,乱谈腔盛行,专取淫秽支离不通之说,演为正本,世人多喜观之而风俗大坏。”方成培:《论古乐与今乐本末不远》,《香研居词麈》卷2,读画斋丛书本。其《雷峰塔》的改编,出发点便是“务使有稗世道以归于雅正”。周皑自序其《黄鹤楼》亦云:“是剧意在歌咏太平,而兼于劝世。”当然,乾嘉剧坛倡行雅正的倾向,在不少文人剧作中均有体现,如张坚明确坚持剧作高雅之格调:“是编自饶雅趣,足解人颐。若使风人之致混以市井之谈,则作者之讐也。”张漱石填词,杨古林等评点:《玉燕堂四种曲》,乾隆间刻本。张九钺主张“宜出入诗词丽句,清机别具风流致潇洒,是千秋一种绮文章,清准正声,无惭大雅。”张九钺:《六如亭传奇》(卷首),清赐锦楼刻本。

    然方成培与周皑未入体制,不受官场政治的羁绊,虽落边缘,然却相对自由,这使得其创作能更多地站在下层独立的位置来省思。正如论者所云:“布衣文学比之仕宦文学,更多了民胞物与的情怀,他们酣畅淋漓,自言其志,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从而形成了与仕宦文人截然不同的风格。”张琼:《论布衣文人对清代文学的推动》,《江苏社会科学》2013年第3期。方、周二人身处所谓康乾盛世,亦曾为之鼓呼,如方成培《香研居谈咫》云:“我朝近年时宪书亦加一甲子,皆太平之盛事也!”“我朝近日拟给牒,以言官奏罢之,真圣王之政也!”方成培:《历加甲子,宋时僧道度牒之价》,《香研居谈咫》,安徽省图书馆藏钞本。早年的周皑亦有豪放之词云:“盛世不须恸哭,得意何妨大笑,自我作风流。”B12B13B15B16B17张宏生主编:《全清词·雍乾卷》第10册,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5373、5387、1818、5414、5397、5429页。其《琐窗寒·乙未长至用韵》亦高呼“幸此生、盛世无拘,或湘或湖由我等。”B12然久历江湖,常年的困顿颠踬,使他们渐能感知盛世光环下的残酷真相。方成培《绮罗香》词小序云:“余自扬归里,客有买吴女凤珠并华亭孤鹤附余舟西上者。女则畏人忆母,背面偷啼,鹤乃锻翅离群,引吭清唳。”词中有句“双娥敛、畏客柔怀,孤唳咽、失群风翮。”B13揭露了盛世之下人口贩卖及遏制生命自由的残酷景象。方成培的《雷峰塔》对前代版本进行改编,进一步推进了对白娘子由妖怪向常人形象塑造的转变,突出其反封建性格,增加白娘子生子及第、母子团圆的情结,合乎世俗人情的期待。而周皑《滕王阁》传奇的补恨安排,也赢得了受众的赞许,数十年后,有批阅者尚云:“光绪癸巳重阳,养余斋主得书于琉璃厂展,重阳日,霭园居士偶读一过,颇遣客怀。”周皑:《滕王阁填词》,清嘉庆间荫槐堂刻本。周皑自言:“以志存乎温饱,骨相备寒酸。”B15心酸道出盛世之下,基本温饱却不可得。周皑曾闻有人捕获孤鹤,将付庖厨,其友人曹淡霞悯而放之,皑遂填《苏武慢》一词,云:“想江月黑,灯火林疏,误寻烟岭。  好觅回、旧庑双栖,稻粱多处,陌上□弧方劲。”B16表达了世路险恶,对护惜生命自由与完满的赞赏与期许。其《满庭芳·三弟朗怀客死高邮》控诉了人间贫富分化导致骨肉分离的惨剧,“甓社湖边,露筋祠下,难招惨淡离魂”,并发问“谁知道,上留田畔,偏我罪峥嵘。”B17他在《鹧鸪天·陶母墓》中发出“独寻高处几徘徊。生逢盛世恩波远”的控诉元音。②③④⑤张宏生主编:《全清词·雍乾卷》第10册,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5407、5417、5432、5427、5425页。最终,周皑在其作品中表达了对现有皇权秩序的疏离感,其《风蝶令》中直言“近于世事嚼蜡”,②《解连环·自题小照》自叹“情愁热憾何用”,准备“种十亩梅花,月边支俸。”③其《渡江云》感怜其幼女的惨烈孝节,希冀“愿熙熙尘壤,遍家、园花蠲忿,砌草忘忧”的乐境。④其《沁园春》小序更云:“上巳后三日,夜梦随风飘荡至一处,风日晴美,迳无纤埃,事事物物皆极精好。虽终日摩磋浣涤,不能逾其洁也。见予来,谓:‘此热境中人。与语不答。良久复问:‘此为何处?曰:‘际蓬洲。”⑤这简直就是对人间乐土的另一种寻觅与安排。

    四、余论

    作为一种批评范式,孟子早就提出“以意逆志”的主张,将作品置于作者及社会关系中探讨,正所谓“文如其人”。萨义德也曾说:“没有人曾经想出什么方法可以把学者与其生活的环境分开,把他与她(有意无意)卷入的阶级、信仰体系和社会地位分开,因为他生来注定要成为社会一员”,而这一切“会理所当然地继续对他所从事的学术研究产生影响”。[美]爱德华 ·萨义德:《东方学》,王宇根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第13页。究而言之,创作主体的社会属性即作家的身份,深刻影响其创作风貌。即如诗歌而论,“布衣之诗,以为不事王侯,高尚其志。”柳亚子:《胡寄尘诗序》,《中国历代文论选》第4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860页。就戏曲创作而言,康熙十年李渔致信尤侗云:“历观大作,皆趋最上一乘。弟则巴人下里,是其本色,非止調不能高,即使能高,亦忧寡和,所谓‘多买胭脂绘牡丹也。”李渔:《复尤展成先后五札》之五,《李渔全集》第1卷,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191页。自言身为布衣的李渔与被顺治誉为“真才子”的翰林编修尤侗的剧作风致雅俗之区隔。

    近一个时期以来,关于文学研究的路向问题,学术界时有反思。有论者指出,自20世纪80 年代以来,文学理论形成了从形式主义到历史主义“向外转”的大趋势。如果说20世纪初形式主义文论的勃兴是朝着语言、形式、文本“向内转”的话,那么在经过七八十年“与世隔绝”的状态以后,文学理论又折返回来,朝着社会、历史、现实“向外转”了。姚文放:《从形式主义到历史主义:晚近文学理论“向外转”的大趋势》,《山东社会科学》2016年第1期。文化研究热的兴起,就是一大表征。当然,过犹不及,不少类似研究大量征用场外理论,文献、术语拥滞,造成了过度阐释。“文学史就是心灵史”,鲍鹏山:《文学史就是心灵史——浅谈〈中国人的心灵——三千年理智与情感〉》,《光明日报》2018年9月2日,第5版。文学的基本功能是反映生活、描述心灵,展示人类社会生活和思想情感的丰富性、生动性,文学研究“必须与文学创作、文学理论、知识分子史、思想史、社会生活史等方面的某些重要问题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廖可斌:《回归生活史和心灵史的古代文学研究》,《文学遗产》2014年第2期。我们认为,古代文学研究宜汇通内外部研究,以“人”为主体,以文学为本位,将文献、文本、文化综合涵摄。从身份视角切入,我们立足文本细读与分析,勾勒了身为布衣的方成培、周皑的窘迫生存状态、身为士人的价值坚守以及对皇权的疏离,这或许可以贴近文学现场,触及被历史覆盖的鲜活心灵。

    责任编辑:魏策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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