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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亚,椰风吹碎不见玉人归】 椰子冻为什么不能吃

    时间:2019-01-08 04:41:52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采访手记:   我在红十字会采访时遇见他。他是个帅气儒雅且绅士的男人,足以令每个女子动心,这绝非溢美之词。   但他感染了HIV,命运打破了一切。HIV是艾滋病的代称,患者更愿意称它HIV,更为婉转。他问我,“想采访我吗?条件是和我一起吃午饭。”
      吃饭时他问,“你真不怕我传染?”我笑了,“怎么会,HIV的主要传播途径只有三种,这点常识我还有。”他郑重地说了声,“谢谢”。他很坚强,因为采访到最后,我却哭了。
      
      HIV
      
      我是外科医生,读了五年医学本科加三年骨外科硕士,在地区级的三级甲等医院工作。在别人眼里,我大有前途,年轻又有学历,用不了几年,或许就能成为医院的顶梁柱。
      我的作风绝对正派,我不吸毒,也不是同性恋者,从末有过一夜情。我有很多积极的人生爱好与追求,生活像和煦的春光那样明媚。
      一台普通的手术改变了我的命运。
      那名患者因为在车祸中受伤需要马上截肢,血检时,我们才发现他是艾滋病患者,正在发病期,传染性极强。这时把患者转到对口医院已经来不及,他伤情严重,不及时处理,性命岌岌可危。
      我高度紧张,仍义不容辞地上了手术台。正义感、道德感与医生的职责感都告诉我不能临阵退怯。
      我们的防护工作很严密,一切都进行顺利。手术就要结束时,我长出了一口气,也就在这时,锋利的手术刀突然划破了我的胶皮手套,病人的血在那一瞬毫不留情地侵蚀了我。
      这病的窗口期是二周到三个月,检测结果未出之前,我每天为自己祈祷,二周后,做了第一次血检,阴性。但我知道,这什么也请明不了。果然,第二次的血检毫不留情地把我推进了地狱。
      拿着化验单,我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像失去了灵魂的空壳。街灯一盏盏亮起,我第一次感到人生那样的茫然无助。我在路边一间小排档里要了一斤二锅头,酒还未入口,泪已倾刻恣意奔流。
      我处理好了一切,存款,房产,一切财物。我见了所有应该见的人,请每一个朋友吃饭,告诉他们,我就要去德国深造了。最后,我请最铁的死党在他以为恰当的时候替我向家人扯个圆满而光彩的谎。
      白天,我平静得令人窒息。夜里,我用手机一遍遍放着“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象飞翔在辽阔天空……”泪一次次洗面,我明白,我必须“让我的生命得到解放”了。
      
      椰风送我玉佳人
      
      我去了三亚,把行李放进酒店,匆匆奔向椰子洲岛。
      细软的白沙,椰林中的海风,泪再次横肆。确实,那绵长的海岸与椰林,想无声无息地消失一个人,算得是最美丽也最容易的办法。
      我为自己预留了不多不少的三十天。每一天,是我生命中曾走过的一年,最后一天,我将伪装成溺水身亡。这样,我那有钱的老爸老妈纵然难过,但至少不会因儿子得了这种病,饱受非议,影响生意。
      等候死亡的滋味,也许最让人恐惧。每一天的傍晚,我都会尝试向海水的深处走去,一天比一天更远。第二十五天,海里站了一个女孩。她的白色长裙浸在水中,海水一点点吞没她,宽大的裙摆随海浪飘浮,美丽如仙子。
      我突然明白过来,奋力冲过去,任凭她挣扎,仍然将她拖回了岸上。她久久不说话,愤怒地瞪着我,与我僵持,想挣脱,一次次向着海扑去。
      我生平第一次打女人,重重的耳光在她白净的脸上留下血红大印。我声嘶力竭,“人早晚都得死,你用得着着急吗?你对得起你生你养你的父母吗?你对得起这世界,对得起这么漂亮的沙滩和椰子林吗?”
      我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玉璞听信了我的劝说后,我成了她唯一信任的陌生人。我带她回酒店,替她单独开了房间,给她买财龙芒果和皇帝蕉――甜水果能稳定情绪。
      我一天天看她安静下来,她不再哭,开始多话。我说,“不管玉璞这名字是真是假,都太绕口,以后我叫你小玉吧。”
      玉璞用细手指随意抓了一下眉,问我,“你是哪人?”我说,“我是天堂里派来的”。她又问,“你住哪?”我说,“原来住太平间旁边。现在,住这酒店。”她惊讶地看我,我耸肩,“甭怕,不是活见鬼,我是医生。”
      我看玉璞轻轻地扑哧一笑,齿白唇红,心怦地就动了,她长发随风微拂,好一个仙子般的玉人。这是椰子林送我的生命最后的礼物。
      从那后,玉璞再没打听过我任何情况。仙子样的女孩,怎会听不懂我的遮掩?再了,天涯处相逢,别后谁与谁不是陌路?
      但她喜欢告诉我她的一些事。比如,她和男友恋爱了九年,比如,流产了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比如,她和家里的人翻了脸,后来还把所有的钱给了爱的人,可他骗她来海南当小姐。她自杀了三回,竟然都没成。
      我说,这有什么,就值得死吗?我也失过恋,现在都没人肯嫁我。我比你惨一千倍。
      可我心里却在说,你真傻。可我为什么隐约喜欢这种傻?像一刻间爱慕起这里的白沙,纯粹得耀目。
      
      最后一次邂逅
      
      玉璞放弃了最初的念头,但不肯回家。她把头扭向酒店外的沙滩,说,“我没法回去面对。让我在这儿疗伤吧。”她顿了下,低下声音,“当然,假如你有钱并愿意的话”。
      我知道这会是我人生最后一次邂逅。我动了心。可我不能害人,HIV患者的爱情像上天摘月那般不现实。我拿出银行卡,“我明天就走了,你保重。”
      玉璞接过卡,偏着头,一副玩世不恭地样子威胁我,“我知道你也是来找死的。你敢走,我就敢死。你信吗?”她眼神决绝,话音干脆。
      我一下软了下来,我说,“好吧,一年后,你别缠着我,卡里钱都归你。”玉璞把玩了两下银行卡,“你有多少钱?”我说,“三十几万吧。我全部家当。”
      玉璞把卡甩到我身上,“你弄错了,我不卖身。”我捡起来又递给她,“你卖我也不买。这钱我以后也用不着了。放你这儿吧。”
      玉璞爱财,一定的。她这次一点都没推辞,立马追问了我的密码,随后就把卡紧紧攥手里了。我没看见她掉眼泪,但我回身出门的时候,听见她的啜泣声。像只小老鼠,索索屑屑的。
      从那天后,我只要见玉璞,就会戴上双层手套,一层胶皮手套在里,一层白手套。我密切地注意着玉璞身上是否会有伤口,并小心别弄伤自己。以防任何时候,会危及她。
      玉璞某天小心翼翼问我,“你,你杀过人吗?”。我怔了下,赶紧解释,“我是搞解剖的,职业病。”
      如有时机,玉璞会是标准的贤妻良母。她很会理财持家。我们从酒店搬了出去,在海棠镇租了二室一厅的房,每月一千块。
      玉璞喜欢在吉祥街的批发市场找一些特产,偶尔买几样,也把价格砍得离谱。她把每天的开支记录下来,每月底最后一天,她喊我开会,把笔记本上的帐目从头至尾念一遍,清琅的声音像椰林里的风吹得错落有致,让我想睡,又不能真的安心入睡。
      我们踩着满大街的槟榔水,在公车上遇到赤裸上身的人,躲开拉客的摩的与黑车,站在画着旅游形象大使陈楚生的广告牌下指手划脚,在这小镇恣意游荡。在三十年零四个月十八天,我恍然明白,最一无所有的人,才能拥有整个世界。
      我和玉璞每天早晚抱着一只大椰子喝汁挖肉,阳光,海浪,沙滩,椰子林,是便宜得离谱的人间天堂。玉璞喜欢自己做抱罗粉,我喜欢看她吃的样子,眼睛微微张翕几下,把嘴唇轻轻地撅起,说,“好烫”。
      有一次,我又差点露馅。玉璞吵着要去春园吃海鲜。而我是吃不了的,排档上的海鲜万一引起腹泻,我的麻烦就来了。
      玉璞生气了,她说她已经打听过了,这里有真春园假春园,真的春园上不写真字,真春园的三排四号有种最好吃的海鲜酱料。那里还能吃到海胆,各种鱼,便宜得出奇,如何如何。玉璞还说,“我看你不但有洁癖,精神还有问题。”
      我也生了气。我说,“我就是有病,我有绝症,传染病。”我摔门而去,直到饿得难捱,才发现身上一毛钱也没有,我所有的钱都在玉璞那。
      按理说,我可以实施我的计划了,可是现在,我竟然一点也不想死。
      
      HIV碎了玉人
      
      再回来时,房间里丢着啤酒罐。玉璞红着眼睛抱住我,白裙子下身体温润绵软,我本能地立刻把她推开。玉璞认错说,她知道我不随便吃海鲜,她是故意气我的。因为她今天过生日,我竟然忘记了。
      我答应第二天给玉璞买蛋糕,她一笑,我便心头狂跳。我们喝了半杯葡萄酒,各自安睡。我开始做梦,春梦,满脑子都是玉璞,玉藕白笋,拥抱,亲吻,进入,汗流浃背。
      清晨下了暴雨。窗开着,我感觉头有些热。沉沉地醒来,臂弯里的玉人懒洋洋地甜美,我突然崩溃了。我悄悄下床,在地下的狼籍物中仔细翻找,没发现工具。
      玉璞醒了,看我惊慌失措,负气说,“我又不用你负责,你怕什么?我真的爱你,不管你是杀人犯还是诈骗犯。”
      我盯着她,泪流满面,歇斯底里,“你就是爱上杀人犯也不能爱我!你为什么给我下药?你这个又傻又疯的女人,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吗?HIV!”
      我和玉璞再次僵持。她一会儿去抢水果刀,一会拿头往墙上磕。我给她下跪,我说,“你不一定被感染。真的,等血检以后再死也来得及。”
      过了二周,玉璞却不肯去检测,她又把菜刀横在脖子上,说“我的命是你给的,索性还给你。你要逼我,我现在就死。以后我们一起生活,要么你比我先死,要么我比你先死,要么我们一起死。反正早晚都得死,有什么好怕?”
      从那我知道,玉璞性子烈,她在报负我。她不肯听我讲HIV的方法,拒绝任何抗干扰药物,不肯吃饭,每天只是一块椰子饭,或一碗抱罗粉。她常常吼,“当初你为什么救我?我爱上了你,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为什么害我?就算我不死,我怎么见人?我怎么能见我爸妈?”
      她骨瘦如柴,出现了严重口腔溃疡,光洁的皮肤上起了一片一片的荨麻疹,脸上也是。她拉着我的手,反复摩挲,“你再也不用戴手套了。”
      我是医生,我是HIV患者,完全清楚她的病情已经到了哪一种地步。玉璞躺在床上,眼神恶狠狠地逼我,“你要吃药,好好吃饭,好好活着。我要让你活着,看着我死,我死了之后,你得每天给我烧香,这是你隐瞒我的代价。”
      HIV综合症剥夺的是HIV患者最后的尊严,玉璞同意我把她送进医院时,已经惨不忍睹。她努力地笑,轻声说,“我知道治这个病很贵,我要是不死,你的那点钱,我们谁也活不了。答应我,好好活着,别忘了我。”
      我的泪滚在她脸上,我说,“你是真的傻。你不知道,我爸妈做生意的,有很多钱。我是医生,单位有病假工资,有医保。还有,有些药,国家是免费提供的。”
      我不知道玉璞听没听清我的话,她努力想擦掉我落在她脸上的泪,手却怎么也抬不动。她空洞的大眼轻轻地张翕,像在吃抱罗粉时的样子,嘴唇轻轻地撅起,说,“好烫”。
      那刻我忽然想到,玉璞要去我住的地方了,从太平间的隔壁病房,然后飞往天堂。
      
      采访手记:
      椰风吹碎了玉人,椰子洲岛却犹在,是最难承受的痛。玉璞走后,他从此叫自己瓦砾。
      离开三亚,瓦砾参加了一个艾滋病患者组织,去年代表艾友参加了WTO举办的一次HIV研讨会。他从包里取出一个英文字母连成的徽章和一条红丝带给我看。那是国际防艾中心发的徽章和中国艾防会的红丝带。
      瓦砾说,我死了有什么价值,器官捐赠都没人要。我答应玉璞好好活着,宣传防艾。我希望更多人了解我们,不歧视我们;我希望艾友抬起头生活,光明正大的追求爱情。我害了玉璞,希望我们的故事从此再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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