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民间美术对丰子恺漫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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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丰子恺是中国现代文化史上杰出的漫画家、文学家、翻译家和艺术教育家,也是“子恺漫画”开创者。他的漫画充满了浓厚的生活气息,往往具有将西方绘画的“写实”、中国文人画的“写意”和民间美术的“趣”三者有机融合的特点。本文试从丰子恺漫画的造型、题材、审美情趣等来分析他的漫画受到民间美术的影响,有助于进一步理解和深入认识丰子恺漫画的独特文化意蕴和艺术风格。
关键词:民间美术;丰子恺;漫画;影响
中图分类号:J218.2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09)24—0189—03
丰子恺是中国现代文化史上杰出的漫画家、文学家、翻译家和艺术教育家,也是现代木版画和书籍装帧的先行者。他从小就生活在民间艺术浓郁的浙西石门镇,深受民间艺术的熏陶。每一个人童年时期的各种经历、感受等对他一生都有着影响。尤其是对艺术家而言,童年经历有着更为深刻的影响。丰子恺认为:“美术是人生的‘乐园’,儿童是人生的‘黄金时代’。”①可见童年的生活给丰子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民俗民风尤其是家乡的民间美术极大地影响了丰子恺的人格心灵,以及他看待艺术的方式,进而影响了他漫画的创作风格。他善于从平凡的生活中发现并捕捉生动的形象,作品多以平民市井生活为题材,充满了浓厚的生活气息。在创作中,他善于将西方的“写实”、中国文人画的“写意”和民间美术三者有机结和起来,并开拓了“子恺漫画”先河。因此,探讨民间美术对丰子恺漫画的影响,有助于深入地认识和理解丰子恺漫画的独特文化意蕴和艺术风格。
一、民间美术对丰子恺的熏陶
民间美术对童年丰子恺的影响,主要是通过一系列民俗活动中的美术作品中来影响的。丰子恺生活的石门镇一带有“清明大于年”的规矩,即把端午的一些带有狂欢活动的娱乐提前到清明节举办。石门镇上的清明时节“迎花灯”的活动大约隔数年或十数年举行一次,不仅全镇的人都参与,而且有大量的花样繁多,样式精美的花灯参展。丰子恺儿童时代有幸遇上一回迎花灯的盛事,那次“迎花灯”的经历给丰子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在那次迎花灯活动中,丰家平时保藏在箱笼里的一把彩伞,也拿出来参加,那把彩伞曾在石门镇上被认为是最为精致的工艺品之一。丰子恺在灯烛辉煌中第一次看见它就被深深地吸引了。他在《视觉的粮食》一文回忆到:“我由这顶彩伞的欣赏,渐渐转入创作的要求……于灯会散后在屋里张起这顶自制的小彩伞来,共同欣赏、比较、批评。自然远不及大彩伞的高明。但是,能知道自己的不高明,我们的鉴赏已有几分进步了。我的学书学画的动机,即肇始于此。我的美术研究的兴味,因了这次灯会期间的彩伞的试制而更加浓重了”。②可以看出家乡花灯节上精美的花灯彩伞,使得丰子恺对美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过年时节的民间美术也给丰子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丰子恺在晚年的随笔《过年》中写道:“记得那时我所欣赏的,是‘六神牌’和祭品盘上的红纸盖。这六神牌画得非常精美,一共六版,每版上画好几个菩萨、佛、观音、玉皇大帝、孔子、文昌帝君、魁星……我那时只有七八岁,就喜爱这些东西,这说明我对美术有缘”。③由此可见,“六神牌”等民间美术引起了丰子恺的喜爱和关注,进一步增强了他学书学画的兴趣。
儿时的民间玩具也给丰子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丰子恺回忆了童年最喜欢看和玩的是一些如泥塑等民间玩具,比如小时候他最喜欢向江北人买几个红沙泥烧料的阴文的模型,自己印泥人玩。他在《视觉的粮食》一文中写到:“这种玩具,最富于美术意味,最合于儿童心理,我认为是着实应该提倡的……儿童是欢喜变化的,又是抱着热烈的创作欲的。故固定的玩具,往往容易使他们一玩就厌。那种塑印的红沙泥模型,在一切玩具中实最富有造型美术的意义,又最富有变化”④。可见,丰子恺对这种富有变化的红沙泥模型玩具是情有独钟的。民间玩具对丰子恺所产生的影响还可以从他晚年的一篇随笔《看了齐白石遗作展览会》中看出。在文中他写道:“我看了齐白石先生的画,容易想起小时候玩的玩具;泥龙,泥娃娃,泥鸡等。这些玩具上面用粗笔画着大红大绿的花样,大都是单纯明快,怪可爱的……这些玩具上的面,是我国民间的无名画家的创作。齐白石先生的功夫当然比他们更深,所以看了有特别亲切之感”。⑤可见,小时候的玩具,对丰子恺产生了十分深刻的影响,至年老时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可见,民间美术不仅给了童年丰子恺视觉的启蒙,而且给了他精神的滋养,诱导他“学书学画”,引导他走上了美术研究的道路。也正是童年生活中深受了民间美术、民俗民风的熏陶,为他以后的艺术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对他独具一格的文化意蕴和艺术风格的形成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二、民间美术对“子恺漫画”的影响
民间美术散发出浓郁的乡土气息和人情意味,以及其刚健、朴素、简约的艺术品质,对丰子恺的审美情趣起着尤为重要的影响。他的漫画的总体格调是积极向上的,即使是表现社会上的残忍相、悲惨相,他的漫画也不是以尖锐、直接的方式呈现,而是经过艺术构思的转化,用象征的表现手法,不仅使艺术大众化,而且还传递着一种美。这种美更能使人在困境中获得精神上的解脱和愉悦,激励人们热爱生活,从而更勇敢地面对苦难。下面从丰子恺漫画的表现题材、造型、审美趣味等方面来探讨民间美术对丰子恺漫画的影响。
1.题材:大众化
丰子恺漫画最大的特点是表达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情状,如《三娘娘》表现的是农村妇女打棉线的场景,《冬夜工毕》描写的是两位工友泡在同一个木盆里洗脚,另外喂猪养羊,挑担叫卖等都是表现劳动者艰辛的生活场景的;表现节日习俗有《过年》、《扫墓》、《清明》等;表现民俗风情的有《绞面》、《前江的新娘子》等;《家住夕阳江上村》、《严霜烈日皆经过,吹第春风到草庐》等描绘的则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场景,而像买粽子、纳凉、剃头、下棋、喝茶等十分普通的日常小事也都画入他的画了,就连猫、狗、牛、鸡、鸭等都成为丰子恺乐此不疲的表现题材。丰子恺的漫画用了大量的篇幅描绘了社会最底层人们的生活,以致有人议论说丰子恺专门画那些下等人,什么车夫、苦工、佣人、乡下人,看来如此俗气。然而正是这些对平凡的、充满浓厚生活气息的描绘,使郑振铎先生有了这类作品看了竟能使人暂时忘了现实的苦闷生活的感受。由此可见,丰子恺的作品虽然主要是以反映广大民众的生活为题材,但在他的笔下,平凡的生活已被赋予了人生的趣味。民间美术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民间劳动和生活的颂歌,劳动者的一切真情美意都表现在民间美术作品中,它们虽粗而不拙劣,虽俗而不平庸,也正是这粗、俗赋予了民间美术浓郁的乡土特色,使其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从这个角度上说,丰子恺的艺术是大众的艺术,是民间的艺术,是生活的艺术。
2.造型:简洁
简洁是民间美术造型的重要特点。以民间剪纸作品为例。民间剪纸由于其材料的特殊性,剪纸艺人常用高度概括的线条去表现对象,揭示对象的精神状态。剪纸作品虽然简洁、概括,但表现出来的形象却能引起广大民众产生共鸣,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丰子恺是十分欣赏这种表现方法的,在人物造型的表现上,他认为“试看儿童画中人物的身体各部,长短大小的比例都不合实际。五官的大小位置也不合实际,身体各部的简陋也不合实际。然而人物的模样,已经尽够表出,我们可以不要求更详细与更像实物了,不但如此,其模样反能给我们一种明快强烈的印象,是更详细与更像实物的画所不能给予的”。他在创作中也确实是这么表现的,
比如《学校的音乐课》(如图一)对学生的脸部均作简化处理、眼睛鼻子一概省略,仅仅画出一张张歌唱着的小嘴,使人一接触到画面,就完全陶醉在美妙的童声合唱中。又如《阿宝赤膊》(图二)更有甚之,连嘴巴都省略,只留一张空白的脸,但人们却能从那突出的动态特征中感受到阿宝的害羞扭捏像。《锣鼓响》画小孙子正在向前奔跑,牵着他手的小脚婆婆都快追不上了,人物那种急切的表情似乎呼之欲出。以上几幅作品可以看出丰子恺的漫画中对人物各部分没有太多的细节描写, 有的甚至只留下一个轮廓,但那人物的举止、表情甚至心理都会神奇地、活脱脱地跃起在画面上,从而体现出了丰子恺漫画简洁的造型特点。
3.审美趣味:童心
丰子恺美术创作的一个重要内容是有关儿童题材的。儿童画是他绘画艺术出色的代表。丰子恺的儿童相漫画中表现了儿童的童真、童趣、好奇心、想象力等种种十分生趣的场面,如《阿宝两只脚,凳子四只脚》记录了赤脚阿宝给凳子四只脚穿鞋子场面表现了儿童丰富的同情心与想象力;《花生米不满足》描绘儿童嫌花生米太少而哭闹的场景,表现出了儿童的纯朴、天真,这和成人的虚伪与做作形成鲜明的对比;尤其是组画《瞻瞻的梦》(图三)中将儿童的童真、童趣、好奇心、想象力表现得淋漓尽致。第一夜,家里的桌子没有了,东西都放在地上,要什么来玩,可以轻松取得,拿起来比放在桌子和挂墙壁上方便多了;第二夜,床上没有了被褥,变成了种满了花草,有蝴蝶飞,青蛙跳的美丽花园等,这些作品和民间美术相比较,可看出有许多相似之处。如民间剪纸艺人在画人的侧面时不是画一只眼睛,而是画二只眼睛。又如《吹箫》(图四)是一幅陕西剪纸,该画面的主角是一个盘脚坐着的吹箫女孩,剪纸者认为应该还有一个吹笛的伴奏,然后,又想到美妙的萧声会引来听众,于是我们可以看到画面上有伙伴有邻居,他们动态各异,有的站着,有的在地上,有人甚至爬到树上了,连天上的鸟儿也在那倾听。真是想到了什么画面上就有了什么。
拥有“童心”,使得丰子恺的作品处处体现了对“真、善、美”的追求。在这种审美观的影响下使得丰子恺的漫画与同时代漫画家比较起来独具一格。如丁聪、鲁少飞、张乐平、钱东生、廖冰兄等他们的画面中或将敌寇丑化、兽化,或直面广大平民的悲惨境地。但丰子恺漫画不像他们那样,用夸张、变形的手法,以揭露、讽刺为主要目的,而是以抒情的风格给人以美的享受。如《生机》描绘的虽是残垣断壁间,但却生机勃勃地生长着的一棵小幼苗,借此来象征中国人民不畏艰难的野草精神。漫画《云霓》(图五)作于1934年,那年江南大旱,画面中两位男子正在踩龙骨水车,在图左前方作者特意加了几朵“云霓”,借此寓意用美好的形状来安慰、勉励人民,使人们对生活前途的一线希望。民间美术作品常用象征的手法表达深刻的内涵和美好的寓意,尤其是对真、善、美的追求,是民间美术中最有美学价值的一部分。丰子恺的作品也常用象征的手法,表达了对真、善、美的追求,使观者在人生的困境中获得解脱,这也正是他的漫画最具特色的地方。
三、结语
综上所述,丰子恺漫画作品以“有情”来面对“无情”,正如同民间美术的作品一样,永远充满着希望和美好,传达着健康、向上的审美情趣,不仅给观者以美的享受,更让观者深受鼓舞,并将这种美转化为一种积极、奋进的力量。丰子恺漫画取材的“大众化”、构思的“意趣”、造型的“简洁化”,尤其是作品散发出来的浓郁的生活气息,能给人精神上的安慰等特点与民间美术作品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说,丰子恺独具一格的漫画风格是深受民间美术影响的。现在,我们正被各种数字、媒体、影像等虚拟的和各种复制影像包围,这些图片让我们的视线无处可躲,然而我们看得越多,知道得越多,越会让我们忽视自身周边的真实的生活景象,导致我们的精神越来越贫脊。丰子恺的漫画到现在仍能给人以精神的抚慰,应该继承、学习和发扬。
注释:
①②《丰子恺文集》第3卷,浙江文艺出版社, 1990年
③⑤《丰子恺文集》第6卷,《丰子恺文集》(4-6卷), 浙江教育出版社,1992年
④《丰子恺文集》第4卷,浙江教育出版社,1992年
参考文献:
[1]丰陈宝,丰一吟.丰子恺文集:1-3卷[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0.
[2]丰陈宝,丰一吟.丰子恺文集:4-6卷[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2.
[3]余连祥.丰子恺的审美世界[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5.
[4]靳之林.中国民间美术[M].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04.
[5]左汉中.中国民间美术造型[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06.
(责任编辑/肖莉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