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教我欺天下人,不教天下人笑我
时间：2020-08-26 07:52:14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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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往南,过了漳河大桥,就是河南省的地界了,准确地说,是河南省安阳县安丰乡。沿着河往西走,会到达一个叫做西高穴的村落。
自2009年12月27日,河南省文物局宣布认定这个村南面的汉魏大墓是“曹操墓”以来,围绕它的争议从未断过。
漳河两岸成群的荒冢,发掘或者沉默,都只能看缘分。漳水南岸的“曹操墓”,缘分究竟是真到了还是空欢喜,现在没人说得清楚。
几十公里外的殷墟,汉语文化的源头,已经悠悠看尽了千年,它什么都知道,但它不说。
“缺席的人”成主角
近期提到“曹操墓”的话题,都避不开一位叫做闫沛东的中年男人。
闫沛东今年41岁,籍贯河北,面对媒体时最愿意选择的身份是“民间三国研究者”。《文汇报》整理了他目前公开的头衔如下:联合国世界新经济(中国)研究会秘书长、《中国文化发展内参》执行总编、中国三国文化研究中心顾问、北京龙腾盛世旅游文化信息咨询中心主任。其中“联合国世界新经济(中国)研究会”和“《中国文化发展内参》”,在互联网上查不到相关信息;而北京龙腾盛世旅游文化公司,《燕赵都市报》的新闻显示,即将在河北魏县承办一场龙舟赛。
一次公开的“缺席”,令他在这场风波中名声大噪。
今年6月,西高穴村大墓被命名为“曹魏高陵”入选“2009年十大考古发现”,活动组织者是国家文物局;同时,陵墓1号坑的发掘被中央电视台现场直播。
此前,为了确定结论,复旦大学甚至发起过全国曹氏后裔的DNA大采样,以便与墓中所发现的头骨进行基因比对,从而达到确定墓主身份的目的。这个天方夜谭般的举措最终不了了之,空留下一场热闹。
8月中旬,河南方面宣布高陵附近将建787平方米展馆,陵园门票定价60元。有关专家关于“曹操”将让当地提前十年进入小康的预言,犹在耳旁。
8月21日,《三国大墓》一书的作者倪方六在苏州发起了一次“三国文化全国高层论坛”,旗帜鲜明地表示要“反曹”。
按照会前发给媒体的名单来看,“苏州会议”与会者中,来自河北的有三人,来自安徽的则多达11人。河北邯郸和安徽亳州,多年来一直和河南在有关“曹操”项目的开发上,有着微妙的竞争关系。名单中没有专业的考古学界人士,不过并不乏对历史、尤其是在三国历史研究方面颇具名声的人物。真正到会的学者共19位,另有四位各派了私人代表来到苏州,他们从各个方面联名质疑了“曹操墓”的真实性。
倪方六在会议之前公开表示,有一位河北专家手里有安阳曹操墓是造假的铁证——此人通过暗访了解到,高陵考古队挖出的刻有“魏武王常所用×××”字样的石牌,以及更早出土的、用来确定高陵方位的“鲁潜墓志”,其实是在河南南阳某地下造假窝点定制的;还有几段录音,内容是西高穴村有村民承认配合考古队造假,将假文物放入空墓中冒充“出土”。
然而这位“河北专家”没有在会议上出现。倪方六的解释是,“河北专家”闫沛东本来火车票都买好了,可临时迫于压力,退票了。
会议开完,舆论大哗。国家文物局以及社科院在8月23日作出回应,表示“质疑不会影响之前的官方认定”。令人费解的官方态度让“曹操墓”陷入了比宣布之初更严重的信任危机,而“闫沛东”三个字,则在传播中被不断强化了。
虽然人没有出现,闫的联系方式通过会议传播开来。会后,各大媒体记者纷纷开始寻找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学者。
至此,扛着“反曹”大旗的核心人物,由倪方六变成了闫沛东。而围绕“曹操墓”的各种乱象纷呈,近乎“一日一变”,其光怪陆离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
《金陵晚报》记者于峰在8月25日发表的报道中表示,“苏州会议”结束后当天他就开始联系闫沛东,但对方不接电话,只有“几条犹如‘新闻通稿’的短信”,直到8月24日下午,才得以与闫沛东在电话中直接交谈。
会上语焉不详的证据此时得到了充分的细节演绎。
闫说,他曾偷偷潜入了那个南阳造假地下窝点。在地下窝点头头的小铁床上,发现了一本盗版《三国演义》,书的扉页上还有电话号码,后来经他查证,那些是西高穴村村干部的手机号码。
“我还亲眼目睹了制造石牌的工具,弄清楚了石牌制造出来的全过程,并拍了照片。”他说,南阳造假者制作石牌时使用的模具,其实是一种金属槽,里面存放着腐蚀石料表层的液体,将新石料浸泡其中,会立刻产生“做旧”效果。
“我和你通电话的时候,手里就拿着一个和‘魏武王常所用格虎大戟’差不多的石牌,但古意盎然,比前者精美得多,是我的朋友在潘家园定制的,产地也是南阳!”闫沛东说,在南阳当地定制这样一个石牌,只要花170多块钱就行了。
仅只隔了一天,8月26日,闫沛东又接受了《中国青年报》“面对面”采访,却在言语之间对“苏州会议”表达了不以为然,“不应该事先形成一个立场,为了反对安阳曹操墓而搞活动”。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否认自己掌握了“铁证”,只是站在“学术”的角度上把所知道的内幕和盘托出,并且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倪方六,只有短信来往,没去苏州的原因是他不认同会议的主题。
8月27日,曹操高陵考古队领队潘伟斌发表声明,“针对组织和散布我队在曹操高陵考古工作中造假,并造成极其恶劣社会影响的行为,我队将诉诸法律,追究其法律责任。”
《京华时报》则在8月29日刊登了一些追访闫沛东的细节,对话中闫表示自己接受了央视的采访,但既不肯透露在北京的公司地址,也不肯透露央视访谈的内容,只说“整套的证据十天之内会到北京”。
8月30日上午,《法制晚报》记者采访了闫,他说,基于河南考古界的声音,他将在高陵考古队起诉之后,在法庭上公布所谓“造假”的证据。《南方日报》的同期报道,与此内容保持一致。
此时坊间开始流传闫将于9月1日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所收集的证据,但后来事实证明消息并不属实。
9月2日,河北新闻网在8月31日和当天两度面对面采访了闫沛东之后登出文章。此时闫的口径改为:之所以不承认持有“铁证”,是觉得时机还不成熟,而到现在,他认为自己证据确凿了——他一口咬定河南文物局因为收了安阳县230万的考古经费,面对空墓觉得无法交差,于是“做”出了一个“曹操墓”,地方政府则是被拖累了。他甚至还在给记者的短信中表示,此事如果败露,“会连累许多被他们蒙蔽的官员,包括一名部级以上的高官和地方干部”。
彼时“打假专家”方舟子遇袭的消息正铺天盖地,闫沛东的访问显得相当“应景”,他说,为了不重蹈方舟子的覆辙,他在郑州市进行调查时,请朋友帮助登记开的房间,另外还带了两名“武林高手”随行。9月1日河北省邯郸市历史学会会长刘心长对新华社记者提出,应称西高穴村大墓为“疑似曹操墓”,闫沛东闻之大怒,表示刘“不是明哲保身,就是被河南‘公关’了”,并严词斥责其“见风使舵,不是史家风范”。
因为闫沛东的出现而在事件中逐渐淡出的倪方六9月3日接受《山东商报》采访,对于自己被闫“涮”了的说法,他说:“闫先生没‘涮’了我,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
被经济绑架的考古
8月30日,国家文物局的官网上,转载了两篇“挺曹派”文章,一篇是2010年1月14日中国社科院考古所举办的一次有关曹操墓论证的媒体报道《专家公布认定曹操墓的九大证据》;另一篇文章的内容则是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教授、中国秦汉史研究会会长王子今表示“曹操高陵发掘者的判断是正确的”。
官方的态度已经不言自明,但只用转载而非直接表达的方式仍然显得讳莫如深。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考古学家蒋赞初和复旦大学著名教授葛剑雄都在接受《南方日报》采访时表示,有关墓的论证到目前为止都还算证据充分,但“纯粹的考古已经被经济利益所绑架,反而把真相给掩盖了,这也是如今争论不休的根源所在”。
《成都商报》记者牛亚皓从去年“曹操墓”公开之始就跟踪报道此事。8月24日,在自己的博客里,他以非职务的立场写下了有关“曹操墓”质疑与被质疑的侧记,其中颇有一些意味深长的内容,截至记者发稿时,这些文章已经从博客里被删除,只剩转载和网页快照,留下了它们曾经存在的证据。
“他(倪方六)说‘打曹’是一步一步来的,那是第二步要发布的东西,他们有‘组织纪律’,所有人商量好了‘一致对外’。给了我闫沛东的电话。晚7时,我给闫打了两次,都没接。一会儿,来了短信,闫说自己陪朋友在香山爬山,录音内容为曹操‘二号墓’考古队员和三位西高穴村民的录音,共六盘,一盘录像,五盘录音带,因21日邯郸市委一名重要领导让复制给某某,他便没有参加论坛。”
“23日下午,我挨个给有过交往的河南方面的当事人打电话,想听听他们的反应,结果却五花八门。
曹操高陵发掘负责人潘伟斌手机始终无人接听。近来他应出版社的邀请,在写一本关于曹操墓的书。
河南省考古研究所所长孙新民:我在外出差,还没看到关于曹操墓造假的报道。
河南省考古研究所副所长、曹操高陵发掘领队张志清:我已经不在河南省考古研究所工作了。
安阳市考古研究所党支部书记李贵昌:忙着单位仓库搬家,只是听说,还没顾上细看。
安阳市考古研究所所长孔德铭:简直是胡说八道!有的石牌是2005年到2006年从盗墓贼手中缴获的,那时潘伟斌他们还没去西高穴。曹操墓造假,胡说八道!
安阳文物局钻探队队长刘彦军:说曹操墓造假,没有理由。鲁潜墓志是1998年挖出来的,它只是曹操墓位置的一个线索。后来发现的石牌是没有问题的,都是经过多少国家级专家论证的,说这是假的没有理由,没有道理。
曾向媒体透露‘魏武王常所用格虎大戟’是自己亲手挖出来的宫殿遗址专家尚金山的手机‘余额不足’。
河南考古研究所某专家:这次网上的所谓‘打假’,其实不过是一场学术问题的争论。他一直站在中立的立场上看待此事,曹操墓的认定稍显仓促,潘伟斌的那篇《这儿就是曹操墓》不够严谨;安阳方面对旅游的开发也有点让人不高兴,曹操墓不让游客进,看个展厅就要60元;邯郸和亳州是看河南挖出曹操墓眼红了,在为自家的经济利益搞曹操墓地域之争。
曹操墓所在地西高穴村村长徐焕朝:现在来曹操墓游玩的人还是很多,每天都有不少人。现在来看,曹操墓对村里的影响,比预期的要缓慢得多,刚征了村里100亩地,每亩按17500元一次性买断。”
三堂会审“曹操墓”
发言人:倪方六
曹操下葬时能不能叫“魏武王”?东汉皇室给曹操的谥号是“武王”,加“魏”是严重违制。
河南籍学者林奎成(据9月3日《山东商报》报道,倪方六称林奎成因参与“反曹”,回到开封后受到了“死亡威胁”)指出,当时是讲“避讳”的,曹操死时曹魏没有灭亡,用“魏武王”是对曹操的大不敬。
研究汉魏石刻的中国政法大学教授黄震云还摆出了另一力证,在全国动车组供乘客阅读的宣传性杂志《报林》上,潘伟斌于大墓尚未开挖的2008年12月10日,发表题为《这里就是曹操墓》的文章,确认了西高穴村为曹操墓或其陪葬墓的所在地。
发言人:潘伟斌
曹操是在其死后东汉皇室才给他谥号为武王的,他的封国为魏,为什么就不能称魏武王呢?称曹操为“魏武王”不是我们现代人的首创,早在曹操去世不久的南朝时期沈约编著的《宋书》上就记载:“汉献帝建安二十三年,秃鹙鸟集邺宫文昌殿后池。明年,魏武王薨。”
发言人: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唐际根
认定“魏武王常所用格虎大戟”等八枚石牌是真品,并非仅仅根据文字本身的结构、书体、词汇以及文字内容,更重要的是,这些石牌上有明显的历经千年形成并附着于石牌之上的土垢和水垢,这些文物的考古地层关系。我自己曾经仔细观察过每一件曹操墓出土石牌的器表变化,确信这些变化均不是“浮在表面”或“粘在表面”的,而是“渗在”或“长在”器体上的。
所谓考古地层,不是简单的埋藏在土中的深浅,而是考古发掘中,不同文物所处的“文化层位”。
比如说,曹操墓中盗墓分子所形成的盗洞,以及他们下到墓葬中挖开原生地层形成的现象,考古学通常称之为“盗坑”。曹操墓的考古工作是按程序操作的发掘,八枚石牌中,多枚出自明确的地层关系中,其中一枚还出土于朽烂的漆器之下。这样的考古地层关系,不可能造假。
此外,石牌是否是现代人造假,用碳十四或者热释光测年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因为碳十四需要碳样,热释光要求被测试的样本曾经受热(例如陶器被烧过),石牌显然无法满足这两个条件。(资料整理自新华社、《时代周报》第9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