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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氏父子

    时间:2020-03-12 07:51:14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临海虽然是个海隅山城,地点较为偏僻,但当年教育事业却颇为发达,读书风气很盛,即使是贩夫走卒,也要把子弟送进学校,接受初等教育。我小时候,同学中就有不少出身于底层的穷困生。正因为市民对于教育的普遍重视,相应的,教师也就很受尊重。邵氏父子:邵西镐、邵全声、邵全建,一门三位名师,在临海也算得上是很有地位的人物。

    邵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西镐先生的父亲原来是个竹匠,大概是靠手艺难以谋生,后来就投身军伍,在邻县天台、仙居一带供职,但仍是地位低下,收入不高,年老回到临海之后,还得靠妻子帮人干零活来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即使家境如此窘迫,按本地的风俗习惯,儿子上学的事是不能耽误的。也正因为家里供养上学不易,所以西镐先生从小刻苦好学,成绩优异,在回浦小学毕业之后,得以考入浙江省立第六中学,继续读书。这时,新文化运动开始了,西镐先生广泛阅读各种新期刊、新书籍,接受了新思潮的洗礼,渴望着新的生活,向往着新的世界。他有志于继续深造,但当时上大学是有钱人家的事,一般民众无缘问津。西镐先生不屈不挠,仍旧努力追求。他在六中毕业后,先留校任教务员,并在几所小学兼课,藉以积累一些学习费用,以备继续深造,并于次年考入南京海河专门学校。只是这一点积蓄,要修完大学学业,远远不够,他只读了一年,就已负债累累,只好停学回家。这时,适值回浦小学筹办初中部,董事长陆翰文、校长邵定安都是他的老师,知道他学识丰富,办事勤恳,遂聘他为中学部主任(后改称教务主任)。在这个岗位上,他从一九二四年一直工作到一九四九年,一共干了二十五年。教务主任要管招生考试、课程安排、学生升留级等等,是个烦琐的活儿,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同时本人还要教很多功课,每周在二十节以上,有时达到三十多节。西镐先生的主课,是数学与英语,同时还兼教语文、史地、物理、博物,甚至音乐、美术,哪里缺教师,他就到哪里顶替,简直是个全能教师。西镐先生教过我们班级的数学课,他对教学内容非常熟悉,根本不看教材,即可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条理清楚,逻辑谨严。他还热心于写作,常以“心云”为笔名,发表科学小品,涉及生物、数学、天文等各个方面,还写过诗词随笔、读书杂记、人物传记,并翻译过小说、散文和科普文章,真是多才多艺。

    西镐先生每月工资有八十元,在当时的临海不能算低,但师母是个家庭妇女——即时下之所谓“全职太太”,没有收入,不过很能勤俭持家,他们就靠这点薪水,养大了五个孩子,还供他们上学读书。而且还从牙缝里挤出钱来,陆续买了一些田地。西镐先生的本意是想使自己的家庭有一个稳定的经济基础,到老来教不动书时,生活有所依靠,却不想一九四九年之后,社会来了个大变动。土地改革运动中,他被评为自由职业兼地主。自由职业,是指他的教师工作,地主是指他拥有土地。总算是自由职业在前,地主在后,承认教书是他的主业,收租是其次的,所以与一般地主还是区别对待,将土地交出之后,并没有怎么批斗。而且长子邵全声做了回浦中学的董事长,接着,次子邵全建又做了回浦中学的校长,西镐先生本人还是董事会董事兼教导主任,一时间邵家显得非常风光。但到一九五一年八月,邵西镐先生本人就被调离回浦,安排到黄岩县灵古中学去任数学和英语教师了。

    将邵西镐先生调出回浦,这是有一定道理的。总不能一家人都挤在一个学校里做领导工作吧,又不是私营公司。但临海县城还有其他中学,为什么把一个老人调到远离家庭的地方去任教呢?是地主成份之故,还是陆翰文手下干部之故?无从探究。后来,又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如海门、温州,长期不能与家人团聚。直到退休之前三年,在他自己和家人的一再要求下,才调回临海,任台州中学数学教师。

    邵全声是西镐先生的长子。当他高中毕业时,抗日战争已经开始,日军占领了许多大城市,大学正在流离迁徙之中。浙江大学本来是在杭州的,现在却取道金华,经过桂林,迁到了广西宜山;浙江有个招生点,也是设在山城永康。全声先生求学心切,不畏艰险,长途跋涉,跑到永康去投考,录取之后,又跑到宜山去上学。西镐先生本来就说过,他这点工资,只能将五个子女供养到高中毕业,以后的深造,只有靠他们自己努力了。现在抗战时期,家庭生活越发困难,读大学的费用更无从谈起。好在那时国家还设有公费生的名额,专门照顾家境贫困者。不过要求极高,不仅名额仅占录取学生总数的百分之一、二,而且报考者如果考不取,则连自费生的资格也没有了。全声先生别无选择,只能拼命一搏。他居然考上了。

    全声先生学业成绩很好,但不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他有着强烈的爱国情怀,还是一名社会活动积极分子。一九三九年冬,他读二年级时,日军进攻桂南,浙大迁往贵州遵义。他在迁校停课期间,参加了“浙大学生战地服务团”,南下宾阳,越过昆仑关,奔赴前线做宣传鼓动工作。后遭日军包围,遂连夜突围而返。同时,他也关心国内政治。一九四二年初,因参加浙大学生发起的反对孔祥熙贪污腐败的“倒孔运动”,而且言行激烈,被指为“为首学生”,勒令退学。他在同学的帮助下,摆脱国民党特务的监视,逃到昆明,经转学考试而进入西南联大。但未满一学期,又被列入黑名单,只好再次逃亡。后经民主人士孙起孟的介绍,至曲靖中学高中部任英文和国文教师。在这里,他教了三个学期,也读了不少的书。但曲靖毕竟是个小地方,不利于业务的发展,后来他得到一个机会,就转到重庆大公职业学校去教书了。但在重庆这个战时首都,他却被卷入了“费巩教授失踪案”,遭到了无妄之灾。

    费巩是浙江大学教授,在浙大已任教十年。按当时一些学校的规定,凡任教满十年的教授,都可以休假一年。复旦大学邀请他利用这一年的休假时间来校讲学,所以他就从浙大所在地遵义来到了复旦所在地重庆。费巩是邵全声在浙大读书时的导师。这种导师制是从英国牛津大学引进的,导师要对学生的思想和学业加以全面的指导,接触甚多,所以师生间关系非常密切。导师来到重庆,全声先生自然非常高兴,课余时间一直随侍左右。费巩在重庆市区住了几天,一大早要乘船到地处北碚黄桷树的复旦去,全声先生将老师先送到码头,再到寄存仓库中为他搬取行李。但等行李拿到,却不见了老师,到处寻找,也没有找到。开始还以为船上人挤,难以照面,过了几天仍无音讯,这才确定是失踪了。

    费巩教授是英国留学生,学的是政治经济学,崇尚的是民主宪政,他著有((比较宪法》、《英国文官考试制度》、《英国政治组织》、《民主政治与我国固有政制》、《英国议会政治》、《中国政治思想史》等著作,不但介绍英国宪政,而且还触及中国政制,大为推行一党专政的国民党政府所不满。著作之外,费巩教授还介入实际行动,如收容被通缉的学生,帮助他们逃到共产党地区,又在郭沐若等发起的《对当局进言》书上签名。所以当局早就指示浙江大学对费巩进行监视,但被竺可桢校长所拒绝。现在他单身来到战时首都重庆,特务们正好下手。

    但费巩毕竟是名教授,他的失踪当然要引起社会关注。据《费巩传》(正棠、玉如著,三联书店1981年版)记载,在当时的国民参政会中,中共代表及黄炎培、柳亚子等民主人士曾一同进行营救;在重庆的四十多位中国留美教授联名写信呼吁,要求驻中国的美军司令魏德迈将军出面营救,而魏德迈也的确出面了;浙江大学和复旦大学学生会还作出决定,为营救费巩教授,举行定时罢课。各界对当局的指责和营救活动,在当时产生了相当的影响。

    在这样的社会压力之下,当局总要有所交代。但他们所采取的却是极不正当的手段:嫁祸于人。邵全声原是到重庆卫戍司令部和稽查处查询费巩教授的下落的,但当他多次查询未果时,却被当作凶犯抓了起来。接着被抓的,还有与他一起奔走寻人的十几个同学。邵全声在严刑逼供之下,同时也为了解脱其他同学,只好承认是自己将费巩教授从码头小浮桥上推下水去淹死的,原因是受不了费巩对他的指责,说他离开浙大后没有认真读书,又怕费揭露他的隐恶。这个供词显然经不起推敲。一、小浮桥是上船必经之地,开门前就有旅客在等候,开门后更是旅客众多,不可能当众将一个大人推下水去;二、小浮桥并不长,桥下江水只二三尺深,淹不死一个大人;三、邵全声已经工作三年,并非在读学生,在争相上船之时,费巩哪能有心思在此时来管教昔日的学生?何况他们师生情深,即使有些争论,学生也不可能有杀师之心,在邵全声处被搜查去的费巩给他的信也可证明。邵全声是聪明人,他的供词,显然为日后翻供留下了伏笔。但审讯者却不与你讲这些道理,也不给你翻供的机会,竟然就凭着这种供词,判处邵全声死刑。延安《解放日报》(1945年5月26日)对此作出了这样的评论:“近来重庆又盛传费巩教授已经被害,并传凶犯正企图嫁祸于人,制造一幕和‘德国纵火案’相类似的把戏。”

    但邵全声终于没有被处决。不过这并不是逻辑或法理的胜利,而是人情和社会舆论压力的作用。

    全声先生的父亲西镐先生在读回浦小学时,有个同班同学陈良,此时官拜军需署长,是个实权人物。西镐先生救子心切,只好去拜托老同学。那个时候有些人虽然做了大官,但还讲个同窗之谊,所以陈良接受了老同学的委托,就打电话找主管其事的军统局局长戴笠,戴笠看在陈良的面上,亲自出马复审此案。邵全声开始还不敢翻案,怕再次受刑,直到戴笠说出陈良的名字,这才相信真是来复审的,于是说出了实情。但戴笠也不肯轻信,他请了美国来华到中美合作所工作的心理学专家舒莱勒,带了新出的测谎仪来测验,并派了沈醉等人到浙大进行实地调查,终于证明邵全声现在说的都是实话,他不是杀人犯。而浙大校长竺可桢和费巩的哥哥费福焘也不相信对于邵全声的诬陷,多方奔走呼吁,终于促使特务机关放人。

    只是捉人容易放人难。捉的时候,不讲司法程序,放的时候却要移交地方法院来处理了,以示按法办事。邵全声从一九四五年三月二十九日被重庆稽查处逮捕,到一九四七年八月十六日接到重庆地方法院的不起诉处分书,被折腾了将近两年半时间。等到家里将路费寄到,他就赶快回家。这时离他考取浙大,充满憧憬地奔向前程,已有整整九年了。走进家门,祖母悲喜交集,双泪直流;父亲因救儿心切,急火攻心,患上了青光眼,视力微弱;母亲则拉开抽屉给他看,里面放满了这两年半中从各个寺庙中求来的“签诗”,从上上大吉,到下下大凶,应有尽有。长期囚禁,本已使他身心遭到极大摧残,全家的忧虑,更使他感到心酸。瞻望前途,不禁心灰意冷。

    但不久,全国的局势起了很大的变化,压迫他的国民党政权正在崩溃,这又使他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九日,临海解放。作为被国民党迫害过的知识分子,全声先生受到了新政权的重视。他由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管制委员会文教部任命为回浦中学董事长,负责组建新的校董会,同时兼任台州中学校务委员。接着,又被推选为临海县第一届人民代表会议代表兼秘书长,这个人民代表,他连任了三届,第三届还兼任常务委员会副主任委员。这在临海知识界,是相当突出的了。

    但到了一九五一年二月,正在走红的邵全声,却被调往天台中学任语文教员。天台当时在台州专区里,是条件较差的一个县份,这种调动,显然是一种贬迁。而新的学期尚未开学,他又被调往杭州华东革命大学浙江分校去参加镇反学习。在这个学习班上,当然是要重新交代历史的。“革大”毕业后,全声先生曾经回到天台中学任教,但不久便被调往地处绍兴的浙江工农速成中学任教,直到一九五七年一月调入浙江省教师进修学院,这才在杭州定居下来。

    全声先生的妹妹邵掬英是我中学同班同学,有次闲谈时我问道:“全声先生在解放初走红了一阵子之后,好像就愈来愈不受重视了?”掬英说:“他这个人爱提意见,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其实是,全声先生在国民党时代吃过大苦头,解放以后受到了重视,主人翁感就特别强,所以看到对社会事业发展不利之处,难免要多提意见。这正是书生意气,也就是鲁迅所说的“隔膜”。

    但无论升沉变迁,被重视或不被重视,全声先生总是积极地奉献。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他查出患有肺癌,手术后经过三年的治疗和休养,终于康复。但健康状况一有好转,他就向领导提出恢复正常工作的要求,未获同意。不久,“外国文学”任课教师卧病,他又一再恳切要求,终于获得同意,重上课台。他先后讲授过“法国文学”、“俄罗斯文学”、“美国文学”等课程,直至一九八八年退休,未曾请过一小时的假。退休后遇有教师请假,他仍去代课,后来又在朋友们的鼓动下奋力撰写回忆录,终于劳累而死。

    这就是老一代知识分子的爱国情怀和社会责任感,新生代的学子们大概很难理解的了。

    邵全建的生活道路,比起乃兄来,要平坦得多了。但仍不无遗憾。

    全建先生早期主要从事文学写作。他在中学时代就发表了不少文章,中学毕业后即在当地的《宁绍台日报》编辑文艺副刊《星海》。一九四四年考入浙江大学,入学成绩名列全省第二。他读的是外文系,而业余仍旧笔耕不辍。他写诗、写散文,也写过小说。他的作品大都发表在《浙江日报》和《东南日报》上,这是当时浙江的主要报纸,所以很有影响。他的诗作(《醒来》和(《脚印》还被上海《诗创造》转载。全建先生的不断写作,一方面出于兴趣爱好,另一方面也是经济所需——他需要靠稿费来补贴生活费用。他曾对我说,那时他暑假也不回家,借住在杭州的寺院里,读书、写作,寺院不能包饭,就自己买点馒头和罐头食品来充饥,生活过得很自在。那时稿费还管用,一篇小文章的稿费能买一件好衣服,日子过得还不错。我很羡慕他这种书生生活,在复旦做青年教师时,也想在暑假里到杭州寺院租间僧房来读书写作。那时我的叔父吴子刚正在杭州园林局做副局长,我向他提出这个要求,他说,那是解放前的事,现在僧房不能出租了。

    全建先生的诗文颇受何其芳早期作品的影响,纤巧、忧郁。他特别喜欢《画梦录》,我那时就因他的介绍而知道这本书,并请掬英从他的书橱中拿出来看的。我还曾借阅过他自己作品的剪报本,有些文章很有何其芳风格,如《末次的访问》。其中有句云:

    “我去过那蓝色的湖滨了。”

    烟雨迷漾,湖水也笼着一层薄薄的白纱。我从没有以这样的心情去访晤它的。

    是我也染上了淡淡的忧郁症吗?

    我要说,不很久,我就回来了。回来了,我翻开了0.W.荷尔莫的文章,我就读到了湖的诉说——

    “你来吧,当朝阳辉耀在我的胸脯上,如金色的流苏;你来吧,在静静的午夜,当我承受着天空的倒影,像一只盛满珠玉的杯子,而不曾流溢了一颗星星。

    “你懂得忧邑的深意吗?在你悲哀的时候,你何处可以找到像我一样的同情的安慰?……”

    我合上了书,我听到了自己轻轻的叹息。

    湖哪!你应该还没有懂得我……

    我想离开了。明天,我将流浪他去,我愿意去亲近那没有水分的北方的荒凉,大漠黄沙,有梦的驼铃向我召唤。

    这可以说是他当时的代表作。他本人也曾在剪贴本上自注道:“这篇散文在那时有一定的代表性,当时自己也很喜欢它。”类似的散文还有好几篇。

    但时代不允许他继续写这类纤巧、忧郁的作品了。国内战争如火如荼,学生运动风起云涌。全建先生受到革命思想的熏陶,也投入了民主运动。他还被推选为浙大外文系代表,参加学生代表会的工作。随着环境和思想的变化,他的文风也起了很大的变化。到了解放初期,他写的已是歌颂性的文章,如《新生》、《从废墟上站起来了》,还有对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自私的个人主义”的批判,如《记一个同学的谈话——在精神上,驼背也医得直》。不久,他回到临海,担任回浦中学校长,为接管、改造和建立新的学校管理制度而付出了全部精力,不可能再从事文学创作了。他自己在剪报本中不无遗憾地写道:“解放初期,还在杭州的时候,写过十多篇东西,后来到临海,就很少,停止不写了。”

    全建先生从一九四九年八月受任回浦中学校长,至一九七九年离职,前后共三十年。他离开回浦,是因为临海办起了第一所高等学校——台州师专,上面调他去做师专校长,又做了十年,到一九八九年改为名誉校长。可以说,他这一辈子的工作时间都在做校长,所以临海的学子一直尊称他为邵校长。

    邵校长给人的印象是比较严肃,不苟言笑,也并不主动去接近学生,但在学生中却很有影响力。特别是一批热爱文学的学生,总喜欢与他接近。我就是在他的影响下,放弃了做工程师的理想而转向文学的。我在读中学时,常常因为认死理、敢抗争、不驯服而受到批判,被认为是一个落后分子。但他并不嫌弃,愿意与我谈天,而且并没有要做我思想工作的意思,所谈的大抵是文学问题,有问必答,谈得很诚恳,甚至他个人的生活经历也坦诚相告。我想看看他的作品,他就把他的剪报本借给我,我看后还与他作过平等的对话。

    邵校长有自己的教育理念。他虽然并不张扬这些主张,但从行事中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只是可惜很多想法并没有实行,或者刚开了头,马上就煞了尾。

    在刚当校长的时候,他曾组织学生办过一份《消息报》,每周两期,将校内各种消息编成简短的新闻稿,有表扬,也有批评,用大字抄写,贴在一块木板上,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这个报纸的名称显然是从苏联学来的,但从内容看,却与苏联式的政治宣传无关,而是想搞校内信息公开化,搞师生互动。当时大家都很感兴趣,读者甚多。但不久就销声匿迹了,因为这不符合为政治服务的办学原则,也不适应愈来愈紧迫的政治环境。

    邵校长对学生的德智体教育都很重视,但他心目中的德育,是为人的基本思想品格,而不是政治适应性。所以对那些政治运动中的积极分子并不怎么欣赏,倒是看重一些肯钻研业务的学生。这当然引起那些积极分子的不满,但因为他并不公开反对他们,而且上面也需要他这块牌子,所以一时倒没有受到冲击。邵校长还喜欢请校内外专家给学生开讲座,以扩大学生的知识面。但后来也搞不下去了,都为直接配合政治运动的报告所代替。直到改革开放之后,他才重新组织起学术讲座来。不过这已是台州师专时代了。

    全建先生虽然一直做着一校之长,但其实并无多少权力,他只不过是一个摆在台面上的统战对象而已。作为无党派民主人士的代表人物,他不但担任过县政协副主席、县人民代表大会副主任和副县长,而且还曾经被推选为省人大代表和全国人大代表。在全国人大开会期间,党员代表常常另行开会议事,以作决定,他感到无事可做,有点尴尬,回来之后就提出了入党要求,想与党员代表取得平等的资格。入党的要求很快就得到了批准,但下一届的全国人大代表就不是他了。因为他这个代表名额,是专给无党派人士的,他既然入了党,就失去了这方面的代表资格,所以另换了一位。那位新代表是他的学生,与他关系甚好,而且他本人也并不怎么看重这种虚名,所以对于此种变动并无什么意见,只是进一步明白了一层道理而已。

    在邵校长逝世之后,我曾去看望师母。闲谈之间,我忽发感慨道:“邵校长做了一辈子校长,但不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办校。他很有艺术才华,如果不做校长,一定会是一个有成就的作家。”师母不以为然道:“要是去做作家,弄不好就是个右派分子,还是安生一点好。”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而且,即使做一个作家,如果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写作,也未必能写得出好作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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