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纸下载
  • 专业文献
  • 行业资料
  • 教育专区
  • 应用文书
  • 生活休闲
  • 杂文文章
  • 范文大全
  • 作文大全
  • 达达文库
  • 文档下载
  • 音乐视听
  • 创业致富
  • 体裁范文
  • 当前位置: 达达文档网 > 作文大全 > 正文

    手足情深(上)

    时间:2020-12-23 04:18:39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周代锁

    ——父母在,是一家;父母去,是亲戚

    父亲,生于1930年,卒于2008年;母亲,生于1933年,卒于2000年。父母生养我们兄弟三人、姊妹七人,兄弟姊妹共十人。自我记事起,爷爷奶奶均不在。全家12口,亦可谓名副其实的大家庭。

    如今,兄弟姊妹十人,是分散各地的十个家庭,即使春节,也很难齐齐整整聚在一起了。作为十人中间最幸运最霸道的一个,我如今过知天命之年,常常想起那个时候,回忆那时无处不在却又并不珍惜的温暖,感慨万千。

    一、剪五角星

    大姐改云,哑巴。

    我记事起她已出嫁。因为哑,只能嫁给脚有残疾的东沟王二哥。好在上天眷顾,大姐家不远,隔一岭一河,走路十几分钟。门口好像有枣树。而且王二哥嘴勤腿勤手勤,日子艰难但勉强过得去。小时候常跟着母亲去他们家,受大姐二哥的稀罕。印象中大姐二哥也经常回来,二哥破柴担水扫院子样样都干。大姐虽哑,却也心灵手巧,操持家务和从事生产劳动与常人区别不大。现在古稀之人了,还跟着年轻人学会了刺绣,绣出了仕女图和八骏图。

    记忆最深的是,大姐给我剪五角星。似乎我已经上了学,有一天在堂屋里,大姐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片儿红纸,叠来折去,然后拿起大方桌上针线簸箩里的一把剪刀,只一剪子下去,然后拆开,一个鲜红的五角星就呈在眼前。那个时候,我们只能偶尔在课本上、墙报宣传画上、别人的军帽上见过五角星。五角星、红领巾,也是那个年代像我这样的孩子们最向往的东西之一。当时,我肯定是被深深吸引了,缠着她。大姐笑着,把那个五角星重新一层层折叠,再一层层拆开,反复几次,然后给我。我把玩欣赏一番之后,再照着她折叠的印痕折叠一遍,拆开一遍。大姐又找来一张旧的纸,是旧书纸还是一片报纸还是贴在门上的对联纸,记不清了,她教我折叠然后开剪。成功了!大姐高兴得啊啊着,先伸出大拇指,再用手拍着我的脑瓜。

    后来,大姐又教会我新的剪法,剪出来的五角星外边套着圆圈,圆圈又变成齿状的圆圈,圆圈又变成另一个大的五角星。不方便的时候连剪子也不用,靠着门帮或立在院子哪个角落,有纸张的话,她熟练地一折,直接用手撕就出现好看的作品了。这些,我都学会了。现在常想,我之后喜欢绘画等艺术,孩提时期唯一的启蒙,恐怕就是这个。

    后来知道,大姐并不是生来就哑。好像是两三岁时的冬天,不小心摔倒在火池里,大人们不在身边,等从火池里挣扎出来的时候,脸已经严重烧伤,此后就不会说话了,脸上的大片伤疤和内心的极大委屈伴随着她的一生。因为曾经会说话,说过话,这种美好始终模模糊糊留在她的记忆中,从能说话到不能说话,这个巨大的转折,是她一生的痛苦和心里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所以,我的印象中,看见她笑的时候并不多,只有和同村另外两名差不多同龄的哑巴在一起时,比比划划地交流着她们的内心密码,才高兴地笑着。直到现在,姊妹们凑到一起说笑开心的时候,大姐偶尔还会忽然间拉住四姐的手,半生气半玩笑地比划着,意思是四姐把她推倒在火池里了。当然这只是个误会,四姐也不计较,大家依旧说笑。但是,这就表明大姐心里依然被这个阴影笼罩着,失去说话能力的痛苦以及由此带来的无限委屈,像山脚下的茅草一样,被时间的火烧过一茬又一茬,却从没有彻底死去,根已经深深地扎进她记忆的泥土里。

    大姐有三个漂亮的闺女,现在都已成家立业,经济状况和家庭气氛都不错,对大姐是很大的心理安慰。在三个闺女及女婿们的孝敬下,已经七十几岁的大姐的身体几乎没有大的毛病,心情也好。衷心祝愿大姐晚年幸福。

    二、削铅笔

    二姐改玲,忠厚诚恳。出嫁前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吧,跟父母一起参加生产队的各种劳动,挣得工分,换取口粮。后来出嫁,嫁给柳树坑的代大哥。按照习俗,我这个当弟弟的,就是其中的“送客”之一。我多少还有点儿模糊的印象。我有印象的是,当时二姐的陪嫁是一副挑担、两个撮箕、一把铁锨,其他好像连一个简单的木箱都没有。此后几个姐姐出嫁,多少都有些简单的嫁妆。为此,二姐也耿耿于怀,回来娘家没少表达心里的不平衡,但永远仅仅是说说而已,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个遗憾始终没有弥补。

    1986年以前,我家宅院是三房一门:一座三间堂屋面西,两座两间的厢房南北相对,南厢房是厨房兼储藏间,北厢房是牛屋兼火池;一个小楼门在堂屋与南厢房之间面南,西面是邻居房屋后墙,这样也构成了一个简单朴素的四合院。院门外靠南厢房的下头,是一个石头垒的猪圈,猪圈旁是一棵大核桃树,与楼门口一棵侧柏树、楼门前一棵巨大的柿树比邻,互为鼎足。

    有一天,就在猪圈栅栏口,二姐为我削铅笔。不知是不是入学的头一天,也不知是不是假期后的开学。我俩立在猪圈旁边,我仰着头看她,一支新買的铅笔,一把家用的镰刀,在她手里翻飞,铅笔的木屑一片片掉下来,铅芯又尖又长。好像我从没有削过这样好的效果。那时候,买一支新铅笔要消耗母亲攒在瓦罐里的一个鸡蛋,平时用的几乎都是铅笔头,有的短到几乎三个指头攥不住仍然在用。削铅笔时,不要说旋笔刀见所未见,连一个小小的刀片也没有,常常是镰刀甚至菜刀,刀的钝利以及用力的多少不好掌控,往往把铅笔的铅芯削断了,叫人心疼。那时只为二姐把铅笔削得好而高兴。现在想来,也许是二姐怕我把这新买的铅笔削坏了浪费,也许是怕我用大大的镰刀会伤到手指,也许是不经意间看见我削铅笔赶紧过来,也许本就这样经常为我削铅笔,一直为我削铅笔。记不得她当时的表情,也记不得她当时说什么话,但这种呵护和照顾一定是二姐发自内心的,而且一定贯穿在我生活的点点滴滴中。

    二姐出嫁后,我也经常去她家。她家所在的柳树坑,比我家的山更大些,我曾经和四姐一起到他们那里砍柴,代大哥陪着,一砍就是十几天,那里的杨树沟、高匡崟等大山我还印象清晰。在她家,我曾得过一个铁环,使我获得了和同村孩子一样的快乐;还得到一个口琴,使我获得了同村孩子也不曾有过的快乐。我参加工作后,二姐还常常惦记,送山菜、香菇和公鸡。也许在她眼里,我是永远需要她亲自为我削铅笔的小弟。

    不幸二姐因为生活艰苦和劳累过度患上了糖尿病。在医院病床上,使劲拉住我的手,有许多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也没有力气说起,只好一遍遍叫我的名字。我听出了她对命运的不甘心,听出了她对家对子女的牵挂,听出了她的遗憾,听出了她的嘱托。但她瘦弱的身体没有能够抗住命运的魔掌,最终还是走了,成为十个兄弟姊妹中最先离开的人。

    现在回到家里,一经过原来的猪圈那个地方,脑子里就会浮现当年站在这里看二姐给我削铅笔的画面来。愿二姐在地下安息!愿外甥早日时来运转,成家立业。

    三、上学

    三姐喜玲,热情刚烈。和大姐、二姐不同,三姐上了学而且上到高中。

    依稀记得院外南厢房墙下,阳光非常暖和,一群大约是三姐的初中同学,晒着太阳,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一个个都好像城里人那样,谈笑风生,活泼热烈。我心想,这些人好洋气呀。

    的确,三姐出门上了高中,和大姐、二姐,还有好多同龄人相比,看见的不仅仅是农田、庄稼,从事的也不仅仅是放牛、积肥,她的眼界开阔了,有了同学,有了朋友,有了自己的生活目标和理想天地。还记得在堂屋的房后,三姐坐在地上哭着,父亲拿着灶火间的火钳,一边打一边教训。后来知道,三姐在高中认识了男朋友,但父亲不同意,这次挨打只是众多冲突与反抗中的一次。也许是父亲寄希望于三姐上成学,为自己挣得前途,为家挣得荣耀。但像许多父亲一样,他并不真正了解子女,不知道子女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在三姐的坚持和父亲的反对中,三姐的爱情在拉锯战中艰难生存,经过好几年,终于迎来了父亲的转变,三姐走进了婚姻殿堂,和张二哥结了婚。

    1983年,我初中毕业,要考高中了,考点在夏馆高中。夏馆,是我们县十六个乡镇之一,也是当时全县六所高中所在地之一,据说一千八百年前曾经是夏侯惇的馆舍之地,因而得名。三姐的家就在夏馆镇上,距离考点几公里。参加中招考试,她家是理所当然的落脚点。我和五姐骑一辆自行车,和几个同学一起,赶三十多里山路,提前到三姐家里,准备考试。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公社到另一个公社,第一次离开家有三十里这么远。

    考试的前前后后都记不得了,受到怎样的热情优待也记不起,独独印象深刻的是,堂屋门后有一洗脸盆架,洗脸盆里是刚打的清水,几个人洗了脸,擦脸。我擦脸的时候,看见盆架上不止一块毛巾,都挺干净的,随手拿起一个用了,过一会听见老掌柜说,谁用这个擦脸了,这是擦桌子的。我扭头看见他伸手拿着那块毛巾,从盆架的上边取下来,重新放在盆架的下边。这正是我用的,顿时脸又红又热。在家里和学校的时候,谁分过毛巾的用法,谁有两块以上的毛巾,不是用袖子一抹,就是在门后面搭着的围裙上一擦了事,偶尔用个毛巾那简直就奢侈得不得了。

    从此就怕上三姐家,以为他们是城里人,到处都干净,讲究。偏偏事与愿违,此后,在众多姊妹里,我去过最多的、住过最多的就是她家。

    暑假一过,我要上高中了,没有考上县一高中,考的是赤眉高中,又称赤眉三中。高中三年,来来回回几乎都在三姐家停留,特别是去学校的时候,她总是有钱给钱,有粮票给粮票,有衣服给衣服。她给买过一条公安蓝裤子,还织过一件黑色毛衣,都穿了好几年。穿的最多的是张二哥退伍后带回的军服,有裤子和上衣,一直到参加工作还穿过。赤眉高中离家七八十里,坐一趟车要花一块四五,所以我很多时候不回家。有一回,同学书群回家,来的时候捎来6块钱,里面有几毛几分的,是三姐给的。接过钱,心里很酸,还忍不住流了泪。那时,我这个被姊妹们宠着的人,已经懂得了感激和感恩。当时上学,是自己带了粮食,在学校兑换成饭票,吃一碗不稀不稠的糊面条要二两饭票,如果面里有肉或者额外做菜,需要加5分钱或一毛钱,我们山里的学生大多不吃。六块钱,就够一个月的奢侈花费。六块钱,凝聚了三姐不知多少的心血,寄托了三姐不知多少的期望。

    1986年高中毕业。那时高考要先预选,幸运的是我通过了预选,更幸运的是参加高考也一次冲过了大专分数线。现在想想,自己怎么这么笨,十六七岁才刚上高中,二十岁了才刚刚考上大学。体检时遇到了一点儿麻烦,医院给出一个心动早搏的结论,虽然不影响录取,但担心是不好的病。假期里,在三姐家住了二十几天,在夏馆医院打针吃药,钱都是三姐家付的。

    上大学期间,来来往往一如既往地在三姐家停留,补给。有一段时间,三姐怀疑她自己患上了黄疸,我在学校里帮不了忙,就给她写了一封信,说了一些宽慰的话,建议做个检查。后来经过她家,她说起这封信,非常感激我。我知道,真正应该感激的,是她。这是我唯一一封写给姊妹们的信。

    参加工作后也时常去她家,而且每次去,张二哥都要做几个菜,或者直接去饭馆要几个菜,以酒招待,怕两个人不热情,还要喊一两个陪着。三姐也不阻拦。我常怀念张二哥的热情,可惜,现在遇到一起了,他总是不愿像当初那样放开了,痛痛快快喝一回。

    最近几年,三姐明显老了,血糖有点儿高,情绪有点儿低,日子也似乎没有以前那么舒心。我看在眼里,虽然着急却无以报答,老觉得心里有一块疙瘩。

    四、走亲戚

    四姐爱玲,心底柔软,诸事能干。四个大姐中,我与四姐的交往最多。

    最有印象的是和她一起走亲戚。每到过年,母亲都少不了拾掇走亲戚的礼物,大多都是油馍、饼干、果子、红糖,一共四样。放在一个小巧玲珑的竹篮里,上面放一张纸,再用干净的枕巾盖上。年景好的时候也会增加一块猪肉,这块猪肉叫做“礼吊儿”,从名字看应是这份儿年礼的核心。因为一次要走的亲戚不止一家,所以总是两个竹篮拼成一挑儿,用一根细竹棍儿挑着。印象中,一年一年,仿佛都是四姐挑着两个礼物篮子在前边,我屁颠儿屁颠儿跟在后边。有时一走三家儿,她就挑三个篮子,一头儿一个,一头儿两个,偶尔我也帮忙把其中一个篮子提上,累得呲着牙,但心里仍然很美。

    那时候,家家都穷,再穷,也要想方設法走亲戚,哪怕凑不够四样,只是一篮子油馍,或者只是两包红糖,也要坚决把这亲戚走下去。走亲戚又叫瞧亲戚,无论是走还是瞧,都直白地说清了亲戚之间的关系——只是走走瞧瞧,串串门子,看望一下,本质上是情感的联系而不是物质上的利益,正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

    走亲戚有很多好处。可以在路途上偷吃礼物,最吸引人的当然是果子、饼干,往往还没到亲戚家,果包就已经被掏出了窟窿。至于从亲戚家返回的路上,偷吃亲戚的回篮儿,就更加猖狂。这时候四姐也没有太多埋怨,无非停下来,在小路边重新整理果包而已。这样既少了面见亲戚的尴尬也免了回家后母亲的责怪。坐在亲戚家的小桌或者火池旁边,吃着一年里最丰盛的饭菜,听着大人们交流一年的家长里短和收成苦乐,不知不觉中认识着这个既满目疮痍又朴实可亲的大社会。临走的时候,亲戚们总是从辛苦一年的捉襟见肘的积攒中,拿出两毛甚至五毛作为压岁钱,通过压岁,寄托亲戚对晚辈的良好祝愿。

    亲是父系的,戚是母系的,无论父系还是母系,都有直系和旁系,所谓的近亲和远亲。我家的亲戚那么多,有小狮子沟的姑奶奶家,有柳树坑的舅爷家,有竹园的,有板厂的,有下漕的,有阳坡的;有舅家、姨家、姑家、表叔家。印象中,似乎每一个大人不是表爷就是表叔,不是姑父就是姑姑。后来知道,我家真正的亲戚并不多,真正有血缘的只有小狮子沟的姑奶奶家和柳树坑的舅爷家。因为父亲兄弟三个,没有姊妹,所以我也就没有亲姑,几个姑家都是出三服的同宗;而母亲从郾城县逃水灾上来,我的亲舅家在漯河郾城,这里的几个舅家、姨家都是义亲;表叔也是奶奶娘家一辈儿的后人。但是,正是这种在今天看来不算亲戚的亲戚,不但逢年过节要走要瞧,而且遇婚丧嫁娶、盖房起屋、小儿满月等都要参与,不但在实际生活中互相扶持着帮衬着,而且也成为相互之间不可或缺的情感纽带和心理支撑。

    因为大姐二姐出嫁、三姐上学的缘故,四姐很早就承担了家里的劳动重担。她和男劳力一样上山砍烧窑用的柴禾,和男劳力一样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挣工分,和男劳力一样在父亲的副业队里干体力活。同时又要和女人一样做家里的活:上山割葛条做麻绳、纺线织布、处理家务。四姐的青春都消耗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即使在十七八岁最令人骄傲的芳华岁月里,也很少拥有女孩应该享有的最起码的待遇。有一天,在岗头麦场,和改换在一起的四姐对我说,“你去找爹,给我要两块钱吧。”后来,忘记是一个人还是和谁一起,我就翻山去了三岔,真的给她要回了两块钱。两块钱,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也不是特别的大数,但是天天在劳动的四姐并不能拥有这样的两块钱。我相信,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不会让我走二十多里的山路;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会轻易这样张口。我还相信,青春年华的她,连雪花膏和防冻霜也不曾轻易拥有过。她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家,化成家里的柴米油盐,维系着家的运转,让父亲和母亲获得少许的喘息,让我和兄弟姊妹们获得一丝丝更多的温暖。

    五、同学

    五姐灵芝,是我的同学,柔弱,善良。

    上小学时,学校在玉皇庙弯儿。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坟地。冯庄村、玉皇村,两个人口均不足八百的行政村,学生一凑倒也不少。从家到学校不过是一里地,10分钟的路程。我上一年级时,五姐大概上了三年级,四姐大概五年级,六姐大概二年级。来来回回我们一起上学。夏秋季节,河水暴涨,从道川下来的水与从玉皇下来的水在这个地方交汇,在我们小学生的眼里是浩浩荡荡。上学放学,都要和老师一起走,有时候拉成一串儿,有时候被老师夹在腋下。河水小的时候,就自己脱了鞋,趟水过河。河水带着力度冲击着两腿,河沙从脚底挤进脚趾缝里,那种感觉恍若昨天。冬天日头出来得晚,靠鸡叫计时的我们,常常上了有些公鸡的当。一些调皮的公鸡随便一叫,我们就起床了,实际却只是凌晨三四点。有时候生产队里的学生都互相叫醒一起上学,有时候却只有我们三两个,黑灯瞎火摸到学校,弄开教室的门,煤油灯舍不得点,就点着松木条儿。如果教室里有柴禾疙瘩,想办法拢一堆火取暖;如果没有,就蜷缩在课桌旁,听着漆黑夜里的静寂和一两声猫头鹰的怪叫,在寒冷和恐惧中,一直熬到五点多钟老师学生陆续到来。

    和五姐真正做同学是到了初中,初三在一个班级。学校离家有四里路,但俗话说“山里人不论里”,因为山路拐弯抹角无法用“里”度量。虽然住了学校的寝室,但还有很多时候比如星期天要起早摸黑。有时我和五姐俩人一起走,有时就自己一人走。冬天上早自习,五点多从家里上学校,走过玉皇庙弯儿那段路时天还不亮,左右两边高耸的山只是黑黢黢的阴影,山下河湾在阴影下更加黑暗和神秘,哗哗的河水声和自己嚓嚓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而且充满诱惑。这时候总有来自心底的忐忑不安,有时走着走着就不住地回头看自己的身后,似乎总有一个人跟着自己,然后想跑但又不敢跑,想问但又不敢问,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只管朝前迈步。我知道那时为了节省,五姐在学校食堂吃饭少,回家、上学的次數多,一个人走这段早夜路、晚夜路的机会也更多,作为女孩,她比我经受的心理恐惧也更多,更深。

    学校的伙房和我们教室挨着,但是五姐很少在伙房吃饭。虽然初三学习很紧张,她还经常往返回家吃饭。有一天中午她要回家,我不想回,在哪个同学的点拨之下,我借了班级谁的自行车送她。天气很热,蹬开自行车前行,虽然是热风,毕竟爽快许多。从校门口出来,过了操场,兴冲冲急哄哄的我飞快旋转着脚蹬,刚过了符德军家前面的路口,我、车子、还有车子上的五姐,就一同蹿到靠河一边的大路下边去了。后来,不知怎么收了场。

    还有一个中午,我们在教室里吃饭。五姐拧开从家里带来的菜:一个罐头瓶,里边盛着母亲拌的还没有成熟的番茄块以及辣椒片,然后她就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吃一边看着书。我在这里吃着饭就着菜,似乎五姐不存在一样。不知道哪个同学看不下去了说:“嘿,拿点就吃,你一个儿吃,咋不叫你姐吃?”我的脸红了。这是我记得的,不记得的当然更多。从小被姊妹们宠着、护着、捧着的我,什么时候想到过她们呢?从生活用品到学习用品,我不记得和五姐分享过什么,多吃,多用,多占,在我的潜意识里已经是理所当然,而她从来没有埋怨过,没有计较过,更没有争执过。她从三姐那里得到一个笔记本,厚厚的绸缎封面的硬皮本,也被我据为己有,现在还在我的书架上。

    五姐是个薄命的人。初中毕业了,我到赤眉上高中,五姐到夏馆上高中。三年过去了,我上大学,五姐却没有如愿。所谓造化弄人,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其实,五姐的学习能力很强,学习成绩也优秀,初三时就比我成绩好,所以一直得到父亲的看重。五姐考高中时没有考出本有的实力,上的高中又是较差的高中,高考失利。后来父亲千方百计托人,送五姐到西峡县蛇尾高中复读,可惜这所学校不久也被合并。但我知道,五姐自初中起就是带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的,四姐辍学回家,六姐辍学回家,只有她和我一起继续就读,她一个人仿佛代表着四姐、六姐和她三个人,这种过大的压力实际上成了她学习上的巨大包袱。后来,年龄较小的我和她一个班,无疑进一步加重了她的使命感和紧迫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就这样,五姐的大学梦破灭了,一些奢侈的理想也就此搁浅。而我,除了在小学因为老师的当众惩罚而有一段厌学逃学,一直到大学毕业,几乎没有感受过一点儿压力。

    因为从小就体弱多病,五姐适应不了农村的繁重劳动,回家的五姐就做起了代课老师。代课虽然比农活轻松,但工资少得不足道,最初好像只有八九块。但即使只有这不足十块的工资,五姐也全部交给了父亲,自己一分也没有留。和四姐当年一样,已是芳华岁月的五姐放弃了自己的天地,把个人的全部交给了家庭。家就像一艘笨重的驳船,载着父母和我们,在弯曲坎坷的河道里奋力前行,而她把其中一根纤绳深深地勒进自己瘦弱的肩头。代课两三年,那点微薄的工资,像一道涓涓细流,绵绵不断地流进家里,流进我以及弟弟的学费生活费里,流进我们的血液和骨骼里。

    五姐嫁人了,嫁给了一个知冷知热的张哥。张哥岁数比我还小点儿,但仍然是哥。因为年龄相近,我们玩得更融洽些。这些年五姐早已适应了生产劳动,也彻底释放了过去的压力。看着她过得舒心,我由衷地高兴。

    相关热词搜索: 手足 情深

    • 生活居家
    • 情感人生
    • 社会财经
    • 文化
    • 职场
    • 教育
    • 电脑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