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民主与独裁论战”中胡适的民主思想

[摘要]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为总书记的党中央提出全面深化体制改革。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在“民主与独裁的论战”中，胡适的“中国无独裁的必要与可能”、“民主政治幼稚园论”以及胡适关于民主制度的其他看法，虽不无偏颇，但也有其学理的根据，在当时起到了打破民主神话的重要作用。目前我国实行的民主制度并不完善，对胡适民主思想的价值进行重新分析和审视，对于推进我国民主政治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民主制度的完善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民主与独裁 民主幼稚论 国家管理

[中图分类号]D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4245（2015）04-0038-04

“民主与独裁”的论战是发生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当时国内党权相争，经济衰败，很大一部分学者逐渐倾向于通过专制独裁以期许实现国家的统一和民族的独立，进而实现经济的发展。资本主义国家出现经济危机，各个国家开始推行新政和改革，也使得很多学者对民主政治产生怀疑，开始思考专制独裁的方式解决中国的困境。所以以蒋廷黻为代表的学者坚持认为要实现国家的独立与统一必须要实行独裁，但是以胡适为代表的坚定的自由主义者则坚持认为中国必须要走民主政治的道路。在全面深化改革的今天，客观的评析胡适的民主思想，对推进我国民主政治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民主制度的完善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一、胡适的民主幼稚论

（一）中国无独裁的必要与可能

胡适在《中国无独裁的必要与可能》一文中，根据汪精卫、蒋介石两位先生联名通电告全国的文中一句：“盖中国今日之坏境与时代，实无产生义俄政制之必要与可能也”[1]阐述了自己的看法和观点。

1.中国无独裁的必要性。胡适从两个方面谈及了自己关于中国没有实行独裁政制的必要。一方面针对钱端升先生《民主政治乎？极权国家乎？》中关于各省沿海经济的工业化问题，胡适认为，在当时的中国，长期受外国侵略者的剥削和压迫，沿海各省根本就没有实现工业化的可能，而且我国当时科技水平也是落后的，并没有发展工业化所需要的原材料和自然资源。还有，我国的军事力量也是基本为零，尤其海军力量，即使在沿海各省实现了工业化，也没有能力保护它们。另外，实现各省工业化也不能只依靠国家的力量。在当时的情况下，即使实行了专制独裁的政治，也不会马上就出现大量的资本和足够的人才。胡适举了苏联的例子，苏联实行五年计划所需要的人才和专家是庞大的，要“一百五十万个”，在中国当时的经济和教育水平之下，何以依靠国家的独裁统治就可以迅速培养出如此多的人才和专家？所以“沿海各省的工业化本身就是很可怀疑的问题”[2]。

另一方面，就是关于“新意态”的问题。这是针对蒋廷黻的“个人专制做到武力统一”的言论而论述的。胡适认为，中国没有实现统一的原因不在于二等军阀上，而是在于“中国人的意态和物质状况”上。中国历来的政权变动和改革都是以意识的变动为根本动力，不改变意识问题，中国是不可能实现统一和独立的。新意态已经成为了时代所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远远比独裁专政要重要，所以胡适认为实现国家的统一不在于是否实行专政独裁的政治制度，新意态才是关键之所在。

2.中国无独裁的可能。胡适从三个方面论述了白己关于当时中国没有实行独裁统治的可能性。首先，胡适认为中国没有“能独裁的人，或者能独裁的党，或者能独裁的阶级。”[3]实行独裁政治不仅需要充足的知识能力，还需要巨大的人格魅力，在当时的中国是不存在这样的个人、或者政党或者阶级。其次，胡适认为中国没有“有大魔力的活问题可以号召全国人民的情绪和理智，使全国能站在某个领域或某党某阶级的领导之下，造成一个新式专制的局面”[4]。中国人民对中华民族两千多年的封建专制统治是极其反感的，广大人民就是为了反对专制才进行革命和斗争，如果现在继续实行独裁统治那么是绝对没有一个足够强大的意识层面的东西可以吸引广大的人民群众的。最后，也是胡适认为最重要的，是“不信中国民族今日的知识经验够得上千那需要高等知识和技术的现代独裁政治”[5]。胡适认为，当时的中国科学技术远远落后于其他发达国家，不具备相当的知识储备和技术来实行独裁。

最终胡适提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观点：“民主政治是幼稚园的政治”，而“独裁政治是一种研究院的政治”。胡适的这种观点一经提出就遭到很多学者的反驳。但是，胡适对其观点一一阐述，并且很郑重的声明，他所提出的这种观点是经过长期的观察和实地的研究得出的。

（二）关于“民主政治幼稚园论”

1.“民主政治幼稚园论”的现实根据。胡适认为民主政治是幼稚园的政治，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民主政治的门槛极其低，对国民的知识水平、国家的发展程度和经济水平要求不高。一方面在民主政治中，领导者不需要是出类拔萃的人，因为有广大的人民群众可以帮助你进行国家的管理和治理。另一方面，胡适认为，这种的民主方式是很容易实现的，它只需要广大的人民群众在“逢时逢节”地稍微关心一下政治和国家管理就可以了，并不需要人们每时每刻都很深入地投入到政治生活之中。另外，广大民众参与的方式也是简单易行的。只要人们在逢时逢节的时候为国家的某些政策投上一张票，划上一个“诺”就可以了。

相比于民主政治这种幼稚园水平的制度而言，独裁政治就大不同了。它不仅仅要求独裁统治者有足够的能力能够管理和治理国家，而且还要充分的保证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和要求，在当时的中国是根本不存在那样的人的。

胡适的这一观点是具有一定的客观性和合理性的。胡适的“民主政治是幼稚园的政治”这一观点，既是对蒋廷黻、丁文江等坚持独裁政治的回应，也是他多年留学经历的切实感悟。胡适在美国留学期间经历过美国的两次大选，对美国大选中人们的水平和操作有一定的了解。在美国，绝大多数的人们是所谓的农民，他们没有很高的学历，他们中甚至有些人都没有读过几本书，更有人甚至不认识字，但这些都不妨碍美国公民参加美国大选，他们更有激情和热情，能够通过投票表达出心中的真实想法。绝大多数的美国公民没学过多深的政治理论，不了解什么叫选举法，但是他们对于大选的程序和规则是非常了解的，这也就坚定了胡适认为“民主是幼稚园政治”的观点，他觉得公民的民主素养是很好培训的，远比培育一个可以进行专制独裁的人要容易的多。

除了美国，其实还有很多国家的例子都是可以论证胡适“民主政治幼稚园论”观点的。比如德国的魏玛共和国的建立，是在一个长期专制的国家建立起来的；再比如日本，二战后在美国的强迫下实行的民主改造也是一个成功的例子。在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根据地进行的选举都是全民参与的，并且创造了很多灵活可行的方法，方便广大不识字的人民群众广泛地参与到民主投票和选举之中来。国内外的这些例子都证明了胡适的观点，民主政治不需要很高的知识水平，亦不需要很高的政治素养，这正是胡适所说的“幼稚园的政治”的依据。

2.民主政治相比于专制独裁的优越性。胡适认为，民主政治具有专制独裁政治所无法比拟的优越性，它体现在当某项政策出现错误的时候，是极容易改正的，只需要广大的民众把“诺”改成“NO”就可以了。但是在专制独裁的政治体制中，那些不掌握政权的人是没有权利说“NO”的。胡适认为，在民主制度的国家中，阿斗们是敢于说真话的，但是对于独裁专制国家而言就不是这样的了。在胡适看来，大部分人对于政治是不感兴趣的，他们还是更热衷于自己的小市民生活，没事看看球赛、看看电影、甚至聊天，可是在独裁制度下，独裁者却要求一些阿斗放弃他们原本无比热衷的“幸福生活”来参与无聊的政治生活，那就必须给予他们更多的利益。这就滋生了很多的腐败和不正之风，国家的政策就完全沦落为为这些少数阿斗们服务的政策了，长此以往，政治腐败必然导致国家的衰落甚至灭亡。然而民主政治就能有效的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因为权力真正地掌握在大多数人的手里，这就保证权力不被滥用和错用。民主政治只需要阿斗们在逢时逢节的时候来投个票，平时的时候还是可以做那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不但可以使他们对参政议政保持一种积极的、热情的态度，而且可以增强他们的政治责任感，从而投出自己的一票。

二、胡适关于民主制度的其他看法

胡适在《一年来关于民治与独裁的讨论》一文中，针对钱端升先生的《民主政治乎？极权国家乎？》（发表在《东方杂志》第三十一卷第一号）中所提及的“民主政治的衰退”[6]和“经济的民族主义”[7]两种观点提出自己的看法。胡适首先肯定了钱端升先生的这篇文章的条理性和真诚性，然后很谦虚地以“门外汉”自称来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胡适认为，钱端升先生之所以认为目前世界上民主国家和民主政治正呈现出一种衰退的趋势，是因为他没有用一种长远眼光和理性态度看待当时世界政治格局的发展趋势。从世界政治格局的整体全局来看，民主政治不但没有衰退，反而是呈现一种上升的趋势，而且既包括着量变也包括着质变。从数量的变化来看，在欧洲范围内民主政治是空前的扩大，像德国、意大利、俄国等封建专制统治极其根深蒂固的国家都纷纷推翻了封建帝国统治，建立起民主制度。从质的方面来说，民主制度随很多国家的发展都纷纷上升了一个台阶，进入了一种更高层次的民主。胡适认为发生在十八世纪、十九世纪的一系列民主革命，与十九世纪中期逐渐发展起来的社会主义运动是一脉相承、相互贯通的，是民治运动的两大不同的阶段而已。例如苏联进行计划经济、实行一种纯粹的社会主义制度，这就是民主政治发展的一个有力佐证，证明民主制度已经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所以胡适指出，钱端升先生的民主政治衰退的看法是存在偏差的，是不符合实际的，民主政治不仅在数量方面有大幅度的增长，在质量方面也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关于“经济的民族主义”，胡适指出并不是实行了独裁政治就可以实现经济的快速增长。每个国家有各自所独有的特点，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的选择都要根据具体的国情，不能脱离、更不能超越国家最基本的国情。对中国这样一个地大但资源并不算丰富的国家来说，当时情况下发展重工业是不可能轻易实现，但是可以学习欧洲一些刚刚起步的国家的做法，类似于计划经济的各种性质的合作组织，这些是不需要独裁的政治制度就可以实现的，而且也是符合我国当时的基本国情的。胡适还以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在世界经济危机中受到重创的英国和美国为例，在经济陷入大萧条之后英国和美国分别采取计划经济加强国家对经济的调节和干预，美国“罗斯福新政”中复兴政策关注劳工阶层，就是民主政治的重要表现。同样美国的政治分权改革也是民主政治的表现，美国总统受到议会和全国民众的监督和制约，这绝对是一种民主政治的突出表现。

对于当时的中国要实现国家的统一和民族的独立来说，胡适在文中指出了两个重要的观点，一是“今日必须建立起一个中央与各省互相连贯的中央政府制度”[8]，只有建立起这样的一个政权中枢，才使得广大的人民群众有一个共同的向心力，这才标志着国家的统一。二是要充分发挥和利用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民主思想。清政府的被推翻起源于辛亥革命的民主共和思想的推动，袁世凯反动统治也是被民主思想打倒的，就连南京政府也是在民主、民权、民治的思想下被推翻的，这都证明了民主制度是深入人心的，任何违背人民意志的独裁专制统治都是逆世界潮流的，也就不会有长久的生命力，更不会实现国家的统一和社会的进步。

三、“民主政治幼稚园论”的历史意义与现实意义

胡适的“民主幼稚论”在当时是被很多学者看不起的，被蒋廷黻称为是“笑话”、“不值得讨论”的，但是，经过这么多年历史的进展，谁也不好冉说“民主政治幼稚园论”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笑话了，我们不得不对他的观点进行重新的审视和分析。

（一）历史意义

对于当时的中国来说，胡适的理论是应对了当时的国际、国内的时局而提出的，使人们对民主有了全新的认识，使民主政治脱去了神秘、神圣的外衣。从梁启超、康有为的戊戌变法开始宣扬民主制度，到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使民主共和的观念深入人心，中国人民普遍认为民主是世界上最好的、最开明的、最有效的管理国家的一种政治制度。越是对民主制度的向往，就越容易把民主制度进行“神话”。中国在当时面临着日本侵华战争，经济萧条、民不聊生，南京国民政府的统治不力、党内党权相争严重，所以很多学者对当时能否实行民主制度也产生怀疑。另外，一些学者把民主描述的完美无缺，认为民主制度实行是要有相当的经济基础，要有足够的道路交通设施，要有一定的教育基础，国民整体的教育水平和民主素质要达到比较高的水平，这都加深了人们对民主的神圣化的理解，把民主制度看成是一种可以消除一切思想上、社会上、政治上黑暗的理想化的制度。

胡适的思想首先起到了开明思想的作用，脱去了民主制度神圣的外衣，使人们意识到民主制度并不是像之前所想象的那样神乎其神，它只是一种相比之下较为先进的、可以维护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的政治制度，是在任何国家、任何地区、任何时候都可以随时实施的，并不需要所谓的一定的经济、政治、科技、教育等基础，而且民主制度下人们的民主行为是很容易被教育的，不是繁琐复杂的过程。另外，统治阶级总是以封建专制思想根深蒂固、广大人民群众民智未开等众多理由阻碍民主政治的实施，这是一种带有明显政治意图的鼓吹和说教，是为了实现统治阶级的独裁专政。胡适在当时能够大胆明确地提出“民主政治幼稚园论”，是很值得肯定和赞扬的。

（二）现实意义

对当今我国而言，我们不得不承认，很多社会现象都不幸被胡适在八十多年之前言中了。我们的民主制度在很多情况是被滥用的，部分的人民群众并没有真正实现参政议政的权利和自由，即使在县乡级群众是享有直接选举的权利的，可是在个别地区却沦为权钱交易的不齿勾当，各地官员贪污腐败的丑闻此起彼伏。因此，深入研究胡适的民主政治的思想，对解决当今社会上出现的众多社会问题有一定的指导意义的。

但是，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的信奉者，我们还必须坚持辩证的观点来看待问题。研究胡适民主观点的价值的同时，我们还必须看到，他对于民主政治的理解和看法也是存在一定的偏颇的。

胡适的“民主政治幼稚园论”只是回答了一个在什么样的国家可以实行民主制度的问题，但是对于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下在实际的操作中我们到底该如何进行民主的问题，胡适并没有深入地思考。民主制度真正的实施起来并不像其所说的“投上一票”、“画个诺”就可以实现的。胡适“民主政治幼稚园论”在理论上也有颇有微词的，如果民主制度是幼稚园的制度，专制独裁是研究院的制度，那么民主制度是实现专制独裁的前提和基础，显然这是不正确。后来胡适在白己的文章中，也表现出他对这一观点的转变。胡适在读了陈之迈先生和张佛泉先生的文章后深受启发，进而将自己的民主思想从强调民主是一种幼稚的制度转变成幼稚的民主只是实行民主的一个阶段，这就使得胡适关于民主的理解更加准确和科学了。

民主制度不是神圣无缺的，当然也不是简单轻易就可以实现的。目前我国的民主制度，仍然存在很多的问题，分析和研究胡适的民主思想对于我国民主政治的发展和完善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参考文献]

[1]胡适.中国无独裁的必要与可能[A].胡明.胡适精品集（12）——政制改革的大路[C].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325.

[2]胡适.中国无独裁的必要与可能[A].胡明.胡适精品集（12）——政制改革的大路[C].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326.

[3][4][5]胡适.中国无独裁的必要与可能[A].胡明.胡适精品集（12）——政制改革的大路[C].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328.

[6]胡适.一年来关于民治与独裁的讨论[A].胡明.胡适精品集（12）——政制改革的大路[C].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338.

[7]胡适.一年来关于民治与独裁的计论[A].胡明.胡适精品集（12）——政制改革的大路[C].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339.

[8]胡适.一年来关于民治与独裁的讨论[A].胡明.胡适精品集（12）——政制改革的大路[C].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343.

责任编辑：韦自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