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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鬼造化(特约专稿)

    时间:2021-02-05 07:59:19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人是个很奇怪的物种,因为他有一个比别的动物更发达的器官——大脑。应该说,随着年纪的增大,眼前的事忘得越快,但我一直不明白,童年的事虽然已与现在相隔五六十年,可总也忘不了,上小学的那一天似乎就在我眼前。

    我家在济南,住在现在的省府前街(布政司大街)东边一个巷子叫皇亲巷,连着的一个小巷叫尚书府。这个皇亲巷并没有皇亲,只是一个司马府的后门。据老人讲,也不知哪一朝的皇帝偷娶了司马家的一个小姐,因为不是明媒正娶,所以从后门接的亲……反正我们小孩听大人讲的事都犯糊涂,所以我也就糊涂着写,大家也只能糊涂着听了。

    讲这些不重要,主要是讲司马府后门旁边有一个庙,庙洞里有一个土地爷和一个供台,几进的院子里,有关公、观音,观音殿里还有一个私塾,那时的私塾已经有点背时了。我们街上的孩子主要在司马府后门和土地爷庙洞子里玩,加上巷子里有一两条不管是谁家养的且都挺“哥们儿”的小狗,小孩要求不高,有这些也就够了。

    有一天放学早,我一个人来到土地庙,调皮的我无所事事,好奇地凑到土地爷的大玻璃罩子里去看看有什么“情况”?没想到从土地爷屁股后面发现了“新大陆”,我伸手一掏是书!接着一本、两本、三本……越掏越好奇,后来掏出来的还有印章、刻刀、印床子。印章料有石头的、木头的、铜的……

    小孩财迷,见到这些东西那好奇劲、那高兴劲就甭提啦!就地一坐便“研究”起来……后来,我每天大部分时间就是往这里跑,东西没敢拿回家,“研究”完了就送回土地爷屁股后面,这样挺保险,没人会知道。那时我虽小,却挺懂事,怕带回家说我是偷的,那就洗也洗不清了。但又是谁将这些东西放到这里来的?至今仍是个谜。

    我从小智商不低,直到现今七十老翁,对某些感兴趣的东西仍过目不忘,好奇心“发达”(可我不感兴趣的电话号码、手机、相机、发票等与我“长期厮守”的可以说没有)。但是没想到那些书却影响了我一生——一本《四体千字文》、一部《六书分类》、两本《说文古籀》。后来,偷偷地一本本拿回了家,它们成了我的“终生伴侣”。

    此生第一次接触的文字是篆书,这些像图画的文字对我一个小孩来说新鲜、好玩。从小我喜于绘事,所以一拍即合,直到小学毕业这几本书就没有离开过我。小孩子天性好玩,和我一般大的孩子,有玩弹子的,有踢毽子的,可我却偏偏玩起了这些“图画”。

    故乡山东是孔子的家乡,从小写书法成了我天经地义的事。我五岁就写了字,家里再穷,也没有放弃让我们写书法,尤其上了小学以后,寒暑假母亲怕我们玩野了,就把我们兄弟们送到私塾去写字,学费不贵,每人只交一块钱。

    现在我是个画画的,可是我学书法的历史绝对在绘画之前。

    另外,那时我还玩篆刻,用刀在石头上、木头上刻,刻得满手都是血口子。后来我玩别的(绘画、雕塑、陶艺),而且越玩越大,篆刻就顾不上了,但篆书却一直伴我终生。

    我一再申明,因为是第一次接触,我把篆字当成了“图画”,所以从我决定一生走美术道路起,篆书在我眼中也就走了“味”,它跟我走的不是书法路,加之后来我的兴趣又扩大的原因(甲骨、汉简、岩画、古陶文和一些符号、记号),它们在我眼里都没有以书法对待,而是成了根深蒂固的“形象”。

    为此,我成了“另类”的古文字爱好者。

    我是一棵从石头缝里夹生出来的小树,童年时父亲早亡,母亲和奶奶两个寡妇把我们兄弟三人拉扯大。那时我两岁,弟弟还未满月。我上的小学是一个救济会办的“正宗贫民小学”。但是我们可不是破罐破摔的人家,我早上没有早点,吃的是上学路上茶馆门口筛子里倒掉的废茶。我家再穷也不去要饭,不去求帮告助,不偷不拿,活的就是一个志气。所以我小学连着两年拿的奖状不是优异成绩奖,而是拾金不昧奖。

    母亲祖籍浙江绍兴,她家以前是济南有名的“大户”,可惜她赶上了她们毛家破落的年代,但是她懂文化。我父亲少年丧父,只念过三年书,十七岁做了洋药房的店员(五洲大药房),但是他的英文和自制的药已显露出他的才气,可惜他二十八岁就归了西。

    虽然上的是贫民小学,但我是幸运的,因为六个班里有三个美术、音乐老师,当时学校里演戏、唱歌、画画非常活跃。后来我上大学听音乐欣赏课,才知道我小学时期就已经熟背贝多芬、莫扎特的曲子了。小学四年级我们就苦读了《古文观止》。一个洋小学让我们孩子们知道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六王毕,四海一”,扎实的古文底子早已在小学给“奠”好了。此外,我们班主任还经常让我给他刻印(其实是鼓励我),同学们也让我刻。拿着几本篆书的我成了同学们羡慕和尊敬的对象,尽管我的手经常都是血糊糊的。

    那时,老师、同学、家长和我们一起,虽然环境不好,可是团结友爱,彼此之间充满着和谐、友善,我们互相勉励,期待有一个辉煌的明天,我们在校歌中唱道——“但得有一技在身,就不怕贫穷,且忍耐暂时的痛苦,去发展伟大的前程……”

    后来才知道,我们小学的老师和访问过的老师、前辈,都是全国最著名的专家,像李元庆、赵元任、陈叔亮、秦鸿云等,他们都是中国文艺界的脊梁。我小学演话剧《爱的教育》,辅导老师就是秦鸿云,他是中国第一部无声电影的开拓者,也是江青、赵丹的老师。后来我到济南话剧团时,他在文教局戏剧科,我们还经常联系,可惜他“文革”时被江青弄到北京给灭了。抗日战争时期,我们学校仍挂着国旗,没挂红黄蓝白黑的汉奸旗,我们唱的是“毕业歌”、“救亡歌”,我十岁就唱“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教我如何不想他……”。我八九岁就知道了当时有名的书法家像迟海鸣、王鸿钧、华世奎,也知道何绍基、铁保等一些故去的书法家,他们都去过济南。

    我的私塾老师姓赵,经常给我们唠叨这些书法家,其实我们是小孩,谁写的好坏、写什么帖都是糊涂着听糊涂着记,小孩什么也不怕,就怕老师打板子、抽笔和罚跪,仗着我记忆力好,还记着这么几个人。

    我开始练的是“柳公权”,赵老师看我性格不对路就给我换了帖子。从那以后,我就练起了“颜鲁公”,再也没有换帖。直到四五年级时,老师让我写了一段爨宝子和“泰山金刚经”,换换口味,时间不长,又练回来了。

    我习惯了“颜鲁公”,况且老师给我讲颜鲁公怎么做人,怎么做官,怎么刚正不阿,怎么为民请命,怎么被人诬陷而被朝廷给缢杀的,他的人格魅力加之他少年赤贫,没有纸笔、扫墙而书的童年,与我美林同样的命运,我“粉丝”(FANS)一样跟着他的足迹走了一生。

    在我的童年里,石灰和墙是我的纸和墨,我经常在人家的墙上乱涂乱画,尤其是新墙,被人告状而挨揍是家常便饭。另外,我们巷子的石头路,也是我画画、写字的好去处。

    山东文武英雄兼出,梁山好汉是山东人,孔孟诸葛颜真卿也是山东人。我家出去尚书府就是教育馆,除了有个大众剧院场(江青、秦鸿云他们就是在这里演戏)外,还有个大小武术班子,我们小孩受他们不少影响。皇亲巷的墙上、地上都成了我们的天下。写字、画画、练武术都是在这条巷里。我是孩子头儿,男孩女孩都听我的。一放学,先不回家,放下书包不管大小男女一律冲墙来个半小时倒立。2001年我已经六十五岁了,心脏马上就要开刀,住在同仁医院,为了对我的女友(现在的妻子)表示爱心,在无所示爱的情况下,灵机一动便三角倒立半个多小时,要不是她拉下我来,我还一个傻劲地在那病床上竖着,没想到医生来了,把我给熊得快钻到地窟窿里去了。

    我的武术老师姓潘,也是济南太极拳名人。

    总之,童年时期虽然懵懵懂懂傻傻乎乎,没想到瞎猫乱碰遇到了这么多的恩师。现在看,家里虽然穷点,但是我的童年教育还是非常幸运的,因为我走上了一条“另类”的童年教育的道路,算是歪打正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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