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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天才

    时间:2021-03-02 07:51:19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当我的目光掠过《新华文摘》1990年第8期的要目时,“蓝旗兵巴图鲁(庞天舒)”9个字,———下使我心中跳出几分惊喜。于是,便迫不及待地读起这部从《昆仓》杂志上转载的中篇小说。

    这是一部描述八旗雄师英勇善战、建功立业和八旗子弟腐化堕落、毁了祖业的作品。里面,那浓郁奇妙的满族风情,那似真似幻的故事情节,那惊心动魂的战争风云……使这部作品透出一种不凡的神韵与力度。

    难怪国内这本最具权威性的大型文摘刊物对它如此青睐,难怪几家研究会和编辑部要在发人深省的圆明园遗址为它举行漫谈会。

    庞天舒,这个刚刚驶过人生第25个驿站的满族女子,到底弹奏出了一曲扣人心弦的乐章。或许,这是她文学道路上一次质的腾跃;或许,是文学攻坚战打响的第一颗红色信号弹……

    10多年前,担任沈阳军区前进报文艺编辑的我偶然得知,军区前进歌舞团15岁的女学员庞天舒,在《芒种》、《鸭绿江》上连续发表了小说《我和小黑》、《小罗克》,颇觉惊讶。

    15岁,还是半谙世事的年龄呀。何况,她还是十年动乱的“被耽误的一代”。

    这会不会是一个天方夜谭似的神话呢?前些年,不是出现过父母拔苗助长的笑话吗?

    坐在我面前的确实是一个稚气未退的小姑娘:白净而呈圆形的脸上,偶尔闪露出几分腼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时时流泻出沉思的目光;满头柔滑的发丝很随便地在脑后扎成一束,使人第一眼多会断定她是一位烂漫的中学生。

    和她以及她的父母进行了几次有点察访意味的长谈后,我心头完全否定了那个“拔苗助长”的猜疑。

    回到报社,我立即在主管的副刊上,发表了介绍小天舒情况的特写《早开的玫瑰》。接着,又发表了小天舒刚歪歪扭扭的儿童字体写的一篇散文《雨的旋律》。同时,又将介绍小天舒的通讯《新苗》,登上了《文汇报》。

    岂知,反响出入意料地强烈。短短一两个月,小天舒就收到了全国各地1800多封来信。那些信封里,装来了年长者自愧不如、立志发愤的心声;装来了小弟弟小妹妹们引为榜样、珍惜光阴的誓言;装来了迷路者对自己昏庸过去的痛悔;装来了热心人对小天舒浯重心长的期望……

    尽管在介绍文章中,我十分谨慎地使用了“小作者”而没有冠以小作家之称,但一些惯于想当然的人还是提出了种种异议。

    “15岁,懂个啥呀?肯定是她当过辽宁日报文艺编辑的妈妈帮她写的!”军区某文艺团体一位熟人直言不讳地对我说。

    “昭衡,那些小说是不是庞天舒写的哟?你可别被人家唬弄了。”一位颇有交情的文友私下给我敲起警钟。

    鉴于小天舒连连发表作品,16岁时就出版了小说集《大海对我说……》,我写了一篇详细介绍她成长经过的报告文学,寄到了北京一家刊物。然而,稿子压了半年多以后突然退了回来。据说,有人对庞天舒的成绩将信将疑,最终难以拍板。

    诚然,我这支在可怕的十年动乱中开始耕耘的笔,在那特定的环境下曾酿造过一些善良的假话。但这一次,我深信它注满子诚实,并且深深地懂得,欺骗读者无异于犯罪。

    我不想作更多解释。我想把它留给时间老人去完成。我期待着小天舒不断地捧献出力作,去证实自己不容置疑的存在。

    1982年深秋,我调回了家乡重庆。但我仍然以一种特殊的心情关注着庞天舒的创作活动。每当在报刊上看到她的新作,我都感到几分欣喜,几分慰藉。

    她的第二部小说集《星彩蓝宝石》问世了;她的第三部小说集《少女眼中的战争》出版了。

    时间老人,果然对种种猜测作出了最完满的解释。

    现在,我知道是拿出这篇锁在抽屉里多年的纪实文学的时候了,以飨无数急于想弄清这位青年女作家早慧之谜的人们,也但愿它能给——些文学少年及其家长和文学青年—‘些有益的启示。

    说来也巧,70年代中期,我担任部队新闻干事时,有空儿爱写点文学作品,因此和庞天舒的妈妈一一当时正担任辽宁日报文艺编辑的王曼力打过一些交道。

    她是一位典型的知识妇女,其艺术家的气质,不时从她深邃目光中,从她富有见解的谈吐中透露出来。

    尽管越俎代庖的猜疑毫无根据,但母亲在小天舒的早慧中,确确实实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曼力老师给我讲了不少天舒小时候的故事。

    小天舒一岁半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沈阳,这个闻名遐迩的重工业城市乱了,乱得令人忧虑,令人可怕,满街游行队伍的叫嚷,广播车高音喇叭的喧闹,很快压倒了昔日千万台机器气势磅薄的轰鸣。

    1957年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使王曼力对这场运动并不那么热心,神情中还时常带着几分忧虑。任外面“造反”造得热火朝天,她和爱人庞志阳却常常闷在清冷的屋子里,陪女儿度过一个个漫长的夜晚。

    那是一个月光如水的秋夜,王曼力坐在女儿床前,给她讲月亮婆婆的故事,随后,为子催小天舒入睡,又用摇篮曲调吟诵起了李白的《静夜思》。小天舒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听着,听着,渐渐合上眼皮,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第二天晚上,当如水的月光又从窗户流泻到小屋时,坐在床上玩耍的小天舒忽然学着妈妈的语调,稚声稚气地吟诵起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母亲脸上顿时闪露出惊奇的神色,脑子里蓦地掠过一个念头:天舒有这样好的记忆力,完全可以教她学点诗词,培养培养她对文学的兴趣呀。

    于是,天天晚上,小屋里母亲和女儿吟咏古典诗词的声音,仿佛一股潺潺流淌的小溪,给漫长的夜晚染上了几分诗意。

    很快,小天舒就能背诵几十首诗词,甚至《琵琶行》、《长恨歌》这样的长诗。

    多有勇气的母亲啊!那时候,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作家正挂着黑牌子弯腰挨斗,有的甚至被逼上了绝路,难道你不担心女儿未来的命运吗?

    可王曼力心中自有一面明亮的镜子:“只要地球上还有人类,就一定缺少不了文学,也就一定缺少不了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不管怎么说,让孩子学点知识,总比白白消磨时间强。”

    朴素的信念,往往包含着朴素的真理。

    小天舒稍大一些,已从前进歌舞团转业到辽宁日报社的王曼力每天下班后,便用自行车推着她回家。从报社到宿舍那不短的路程里,母亲用娓娓动听、绘声绘色的语调,给小天舒讲起了故事。一个个童话、神话、寓言故事,伴随着自行车上的小天舒穿街过巷,也把她带进了一个个迷人的世界。她的心一会儿在神秘莫测的大森林里漫游,一会儿在绚丽多彩的天国花园里驰骋……

    小天舒背起书包蹦蹦跳跳地上学了,母亲又开始培养她的思维和想象能力。

    黄昏,看见一群鸟儿扑楞着翅膀飞进了树林,母亲便指着它们问:“天舒,你看,该用一句什么成语去形容它们呢?”

    小天舒闪动着大眼睛,想了想回答:“倦鸟入林。”

    “天舒,你能不能象写作文那样,描绘一下自己的面容呀?”

    “可以。”

    “那你的眉毛该怎样描绘呢?”

    “我的眉毛象柳叶一样弯。”

    “你的眼睛呢?”

    “我的眼睛象碧蓝的海水里,有两颗黑宝石闪闪发光。”

    嗬,这丫头,不知把哪本书上的词语学过来了。母亲乐得亲昵地搂过女儿:“看你,简直把自己说成‘白雪公主”人鱼姑娘’了。”

    小天舒身上的智慧之门,就在母亲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艺术熏陶与启迪中,慢慢地开启了。

    上幼儿园时,小天舒就能够编一些简单的儿歌,象“小毛毛,穿花衣,下池塘,捉小鱼,小鱼逃走丁,是个坏东西。”十二岁时,她入伍到了前进歌舞团,当了一名小学员。十五岁时,她便产生了强烈的创作欲望,于是趴在学员宿舍双层铺上,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出了各有4000多字的小说《我和小黑》、叫、罗克》。

    多年的心血,终于将女儿领到了文学圣殿的入口处,已落实政策重回前进歌舞团担任编导的王曼力感到了深深的自慰与欣喜。然而她也清楚,该怎样引导女儿跨越那道颇有几分神秘的大门。

    对女儿的小说,母亲自然成了第一个读者。

    仔细地看了两篇作品,母亲肯定了其中的长处后,指着一些打问号的地方对小天舒说:“这些地方写得还缺少文学意味。象《小罗克》开头这一句,‘晚霞,通红通红。’太一般了。这样写,谁都写得出来。”

    “那应该怎样改呢?”

    “那就要靠你自己去动脑筋了。不行,就好好去琢磨琢磨,那些名著里面,是怎样描写景色的。”

    显然,母亲是十分明智的。一味依偎在母亲翅膀下的乳燕,一辈子也学不到真本事,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勇敢地去搏击风雨,拥抱白云,才能凌空写出闪光的涛行。

    小天舒当然理解母亲的用意。捧着草稿回到书桌旁,她苦苦地思索起来。怎样用文学浯言去描写晚霞呢?对了,要写得生动,就应该写出晚霞的不同颜色、不同形态,兴奋中,她拿起钢笔就写,可写了几个字又卡住了。唉,脑子里的晚霞,除了一片红就是一片红,怎么写具体呢?不用说,是对晚霞太不熟悉了。

    于是,一连几个傍晚,她来到五楼家里的阳台上,观察起来。站在这里,西边天空那令人陶醉的美景尽收眼底,千姿百态,绚丽多彩的晚霞,一下牵出了她的万千思绪,引发了她各种奇妙的联想。陡然,她眼前闪现出了曾寄居过的韩姨家老两口培植的五彩缤纷的鲜花,心中怦然一动:用种种鲜花来比喻晚霞,不是挺生动吗?

    突然产生的灵感,使小天舒高兴得差点儿蹦起来。她急忙奔回屋里,提笔在稿子上写起来:“太阳象只大火球,在西边的天空上燃烧。那晚霞的颜色真是好看极了,浅红的象夹竹桃花,火红的象石榴花,鲜红的象郁金香,深红的象玫瑰花……”一番苫思.又把原先结尾写到的晚霞改成:“那晚霞红得象血,象小罗克嘴角上的血,眼睛里的血,心里头淌着的血

    当母亲拿修改稿,再读到这些这地方时,嘴角即刻漾出了满意的微笑。

    就这样,在母亲的指导和自己的不懈努力下,小天舒的作品一篇篇出现在《解放军文艺》、《文学报》等报刊上,《雨的旋律》、《深深的长森巷》、《黑色是美丽的》、《大海对我说》……

    当然,发表了几万字之后,小天舒就很想检验检验自己独立作战的能力。那回,妈妈到北京出差,一去就是几十天,小天舒以自己的学员生活为基础,抽空写了一篇万余字的小说《小兵》,完稿后认认真真地修改了几遍,便寄给了《解放军文艺》。没想到作品很快发表了。当妈妈读到这篇作品,不禁惊讶地问天舒:“哟,你啥时候写这么长一篇呢?”

    从此,女儿的创作活动,母亲就很少知道了,往往是从一本本杂志上,才知道女儿写了什么新作。

    失去第—‘读者的特权,母亲没有半点懊恼,女儿只身驾船,到文学海洋里迎风斗浪,不正是自己的夙愿吗?

    这是一个格外雅致的客厅。四个约两米高、靠墙而立的大书橱里,井井有条地摆放着数千册古今中外的文学艺术、自然和社会科学等方面的书籍。我站在这里,深深地感到了主人精神财富的富足,甚至觉得这几大柜子书籍,使得旁边的几件现代化家用电器也黯然失色。

    长期担任前进歌舞团编导的王曼力和庞志阳酷爱读书,这客厅便可以作证。或许,正是这些精神食粮的启迪,才使王曼力联合另一位同事,创作出了产生轰动效应、被认为是建国以来最优秀舞蹈之一的《三千里江山》,创作出了以别具一格的无音乐伴奏形式引起广泛关注,从而获得全国舞蹈创作奖的《无声的歌》,才使王曼力后来成为大型舞蹈史诗《中国革命之歌》的编导之一,成为中国舞蹈界权威杂志《舞蹈》的主编,才使得庞志阳和另一位同事—起,创作出了获得全国舞蹈比赛—等奖的《金山战鼓》。

    庞天舒分毫不差地承袭了父母这方面的遗传因子。

    当她四五岁时,母亲就教她识字,随后父母就为她买了大量的儿童读物。渐渐地,书成了小天舒最亲密的朋友,上学以后,她的书包里总是装着—两本课外读物,放学时,她到编辑部等妈妈一起回家,见妈妈在稿件堆积如山的案头上忙着,她就不声不响地坐到一边,从书包里掏出课外读物,如痴如迷地看起来。

    到三年级时,儿童读物对于她已不那么过瘾了,于是,便索性捧读起了大部头的文学作品。那时候,大部头的文学作品不过《海岛女民兵》、《风云岛》之类,读完之后,小天舒就象—个吃得半饱的小燕子,想方没法去寻觅另外可食之物。

    尽管“文革”中四旧破得轰轰烈烈,可王曼力和庞志阳还是在家里保存了两箱子旧书。自然,它便成了小天舒注意的目标,没书看了就到里面去翻找。

    一天,她在书籍里翻着翻着,突然发现了一本封面发黄的《茶花女》,一颗心顿时怦怦地急跳起来,仿佛正在千一件可耻的坏事。啊,早听说《茶花女》是一本黄色书籍,在学校里缴了这类书籍,都是毫不留情地往火炉里一扔,弄不好还要开你的批判会哩。

    她想把书放回去,可又有点舍不得,说它“黄”,究竟“黄”在什么地方呢?干脆,去问妈妈吧。她拿着书跑过去找到妈妈,认真地问:“妈妈,这书可不可以读哇?听说小孩看《茶花女》、《红楼梦》这样的书会变坏的,是真的吗?”

    在那个年代,小天舒真给母亲出厂一个大大的难题。

    那时,别说小孩儿,就是大人看这样的书,也是大逆不道的呀。然而,总不能让谎话去欺骗—个幼小的心灵,总不能让孩子一点儿不接触外国文学作品,无论如何,真空里是培育不出鲜花的,母亲沉叶片刻,招呼女儿在身边坐下,然后慈爱地说:“《茶花女》是一部世界名著,你可以看,为了扩大知识面,什么书你都可以看,但是一定要带着目的去看,还要学会分析.哪些地方可以学习、借鉴,哪些地方不能盲目地吸收。”

    接着,母亲从《茶花女》的社会背景、思想意义。以及写作手法、艺术特色等方面,浅显易懂地给女儿讲解了一番,女儿聚精会神地听着,听着,虽然有些似懂非懂,但对这本书却有了大致的了解,阅读时少了许多理解上的障碍。

    母亲开了绿灯,小天舒可就放心了,陆陆续续地

    翻出了《安娜·卡列尼娜》、《约翰·克利斯朵夫》等禁书来看,有的甚至看了两三遍。每看一部,母亲就深入浅出地给她分析一番。

    成为歌舞团学员后,小天舒每月有了几块钱的津贴费。这点财权,使她能够随心所欲地上书店购买自己喜爱的书籍。

    有天下午,她到团里收发室去,偶然发现—‘个小男孩手中捏着一本《飞碟和宇宙人》,禁不住要过来翻了翻。这本充满科幻色彩的读物,倾刻便深深地吸引了她,只恨不得一口气把它读完。

    “喂,能不能先借给我看一看。”她问小男孩。

    “不,我还要看哩。”小男孩一副不乐意的神色,“你急着要看,就去书店买嘛。”

    对,干脆自己去买。第二天,急匆匆地赶到那家书店,还没走拢柜台就忙不迭地问女售书员:“阿姨,还有《飞碟和宇宙人》吗?”

    “哎呀,你怎么不早点儿来,这书昨天一下就卖光了。”

    她好不懊悔,忙问:“这书什么时候能再来呢?”

    “哎呀,那可说不准。”

    好,你说不准,我就天天来。好在书店离得不远.每天,训练完毕,她就跑去问上一次。没过几天,那位40多岁的女售书员就认熟了这位穿粉红毛衣的小姑娘,只要她走到柜台前,女售书员就笑眯眯地开玩笑说:“啊,‘小宇宙人儿’又来了,你的‘飞碟’还没有到哩。”

    就这样,跑了近一个月.“飞碟”到底飞到了她的手中。随后,她就—鼓作气地把它读完了。

    凭着这种迷劲儿,小天舒在15岁前,就读完了200多部古今中外文学名著。书中许多优美动人的段落,她都认认真真地抄在小本上,渐渐便能流利地背颂,象刘白羽的《长江三日》,她格外喜欢,竟将全文5000多字背了下来。

    一次采访。谈到中外文学名著的滋养,她情不自禁地对我感叹道:“象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写得确实不—般,比如他写人物的笑,每个人都不一样,安娜的笑,列文的笑,司忒潘的笑,都各有特点……”

    哦,早春的嫩笋,当你还是深藏在土壤里的—片幼芽时,就拼命地吸吮从缝隙中渗下来的雨滴。这大自然酿造的富有养分的甘露,怎么能不使你破土而出之后,飘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呢?

    1980年12月的一天,沈阳第20中学初二·二班的教室里,人头攒动。

    40多名男女学生坐得端端正正,神情中透出几分紧张,他们的周围,以及室外大走廊里,挤挤挨挨坐着全市100多名中学校长。这是市里组织的一次语文观摩教学。语文女老师鲍文华笑意微微地说:“同学们,今天这一课,主要请你们用写作文的语言,任意描绘班里的一个同学,最后,让大家来猜,你描绘的是谁……”

    这是对学生观察能力、描写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的—种最好的测检。题出得突然,难度显而易见。静场片刻之后,只有少数几个学生举起厂手。

    鲍老师指点着—位文静秀气的小姑娘,让她发言。小姑娘起初有些腼腆,眼睛甚至没有敢瞟一眼周围的观摩者。但片刻,她平静下来,用略带感情的语调叙述起来:“下课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象—阵旋风似地从桌旁疾驰而过。他那墩墩实实的身体,托着一个又圆又大的脑袋,短而黑的眉毛下镶嵌着一对饱含着顽皮与机灵的眼睛。突然,他发现一件有趣的事,立即从心灵深处发出—阵欢叫。那欢叫就象小锤敲在铜铃上,象流泉飞溅在岩壁上,象智慧的生灵降落在人间的第—声啼鸣,那样清脆,那样响亮。有时,他在课堂上调皮了,老师让他在前面站着,只见他挺起胸脯,来到教室中央,向着全班同学亲切地微笑着。窗口的阳光斜照在他那自豪的脸上,看,他多象一只骄傲的企鹅,昂首挺胸地漫步在白雪皑皑的南极大陆上……”

    小姑娘念完坐下,鲍老师笑着问道:“同学们,你们能猜出她描绘的是谁吗?”

    “向健。”几十名学生几乎不约而同地大声回答。

    “好,向健同学,你站起来,让大家看一看。”鲍老师说。

    胖乎乎的向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别看他平时有些顽皮,这时候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机灵的大眼睛里闪出几分羞涩。

    霎时,观摩者们为小姑娘准确、生动的描绘发出—阵啧啧的称赞。

    小姑娘白净的脸上飘出两朵红云。她,就是经歌舞团领导批准到这里来补习文化课的庞天舒。

    庞天舒来到这个班,她就暗暗观察起了一些富有个性的同学,有空儿就在心里把他们描绘一番。观摩教学,恰巧为她展示观察收获提供了一次机会。

    庞天舒早慧于文学圣殿,是因为她一开始就把目光紧紧地目丁在生活这片神奇的绿地上,用双手采撷带着露珠的花瓣,从而编织出了一只只美丽的花环。

    8岁时,父母工作太忙,就把小天舒寄养在50多岁的街道干部韩姨家中,刚去时,小天舒见韩姨的外貌颇象高尔基的外祖母,却不象高尔基的外祖母那样会讲故事.干啥也都慢腾腾的,就不怎么喜欢她。

    天天晚上,很有些淘气的小天舒脚也不洗就爬上床,故意用—双小脚在床单上蹭啊,蹭啊,这样床单很快就脏了。看见韩姨换下床单去洗,她甚至有点为自己的恶作剧而得意。

    一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睡觉,看见韩姨正坐在洗衣盆前,正洗着自己弄脏了的床单。昏暗的灯光下,韩姨弓着腰吃力地搓着,搓着,大滴的汗珠从她斑白的鬓角滚落下来。蓦然间,小天舒觉得韩姨是那样地可亲,啊,这些日子里,吃饭时,韩姨和韩大爷面前常常摆的是一盘咸萝卜条,可自己面前,摆的不是一盘炒鸡蛋,就是一小碟花生米。这是两位多么善良可亲的老人啊,可自己竟然……想着想着,悔恨的眼泪一下从小天舒的眼眶里淌了出来,她立即转过身去,用被子蒙住了双颊。

    从那天起,小天舒觉得自己长大了。她对韩姨和韩大爷格外尊敬,亲热。老两口也格外疼她。快到冬天了,韩姨坐在灯下,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给小天舒缝制棉袄。这时,小天舒的脑海里便回荡起了那情浓如酒的古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有一次,她感冒发烧,老两口通宵不眠地守候在她的身旁,一口一口地给她喂药喂水,不时地用粗糙的手抚摸她的额头,看烧退没退。这时,小天舒只感到一股暖流涌向全身。

    小天舒和老两口建立了—种超越亲缘关系的感情。小学四年级时,她参加了学校宣传队。一个中午,学校破例给每个宣传队员供应一份肉菜,小天舒高兴极了。在那国乱民穷的年代,这可是一份难得的美味啊。预约完肉菜之后,她瞅个空子跑回去,兴高采烈地说:“韩姨,中午你就别做菜了,我给你买好吃的回来。”到了中午,她把两角钱一份的红烧肉带回家,递到韩姨的手中时,老人的手都有些颤抖了,连声说:“这孩子,这孩子,这么点东西都想着我。”这时候,小天舒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12岁那年,小天舒参军成为歌舞团学员。第一次领到津贴费,她兴奋地用双手捧着,硬往韩姨手中塞。韩姨连忙推辞着,眼角却绽出了幸福的笑纹,泪珠儿也禁不住涌出了眼窝……

    就在这个普通、平凡的家庭里,幼小的天舒却深深地懂得了什么是人间真情。

    由于母亲在1957年蒙受的冤屈,大人神情上偶尔流露出的忧郁,也给小天舒心灵上投下了一丝淡淡的阴影。在外面一些顽皮的男孩子时常打她,她不得不想法子自卫。有的孩子欺负了她,但他们的大人看了,反而指责小天舒,甚至破口大骂,小天舒心里委屈极了,一次次地削司: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有一次,她看见一群男孩子在摧残一只可爱的小黑猫,用绳子勒它,拿棍子打它,甚至给它身上过电。小黑猫声声凄厉的惨叫,仿佛刀子一下下正撕割着小天舒的心:这些人为啥要折磨这个可爱的小生灵呢?难道就因为它长得黑,就不能和别的猫一样享受生存的权利吗?小黑猫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小天舒实在看不下去了,立即勇敢地上前干涉。可男孩子们根本不听,仍然我行我素。小天舒急了,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胆量,上前挥动拳头就把为首的一个小男孩打倒了。

    小男孩的哭声,引出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她跑过来不由分说,便狠狠地在小天舒细嫩的脸上拧了两把,疼得小天舒差点掉下眼泪。随后,那女人抬起脚来,狠狠地踩死了那只可怜的小黑猫。

    小天舒伤心极了,在心里暗暗诅咒这些可恶的人。

    生活,就是这样,把真情与虚伪,善良与邪恶,美好与丑陋,高尚与卑鄙,诚实与奸诈,活生生地袒露在小天舒的面前。步入少女时代,往事仿佛海浪一般,总在她的胸间涌动,日复一日地积蓄着奔泻而出的力量,

    是啊,为什么不可以让美好的东西得到歌颂,让丑恶的东西得到鞭笞呢?

    终于,当80年代第一个春天将神州大地点染得姹紫嫣红的时候,凝聚在小天舒胸中那海浪般的创作冲动,也一下荡坍了心灵的闸门。于是,一篇篇有着她生活影子的作品,从她的笔尖汩汩地流淌出来。

    毕竟,文学需要阅历。十五六岁的少女,人生经验总是有限的,“一个人的创作总不能停留在自己的生活经历上呀!”面对我的疑问,小天舒莞尔一笑,坦诚地说:“光靠我自己那点经历当然不行,有好多故事和细节,都是我听来的,只不过留心记住了。童年时,到我家来的大多是文化人。大人们在那里交谈,我坐一边静静地听,好多事都牢牢地记住了。有时,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记忆力。”

    间接生活,也确实为她的创作助了一臂之力。在

    小说《深深的长森巷》中,小天舒写了一个孩子和一个领导干部在十年浩劫中建立忘年之交的故事。构思刚形成时,她总觉得主人公小毛头富有儿童性格特征的动作太少,人物活不起来,便坐在书桌前苦苦地思索起来。蓦地,妈妈和老保姆讲过的一件往事跳进了脑海。

    在“走资派”遭到“炮轰”“火烧”的年代,她家旁边住着一位挨批后靠边站的歌舞团领导。那时才两岁多的天舒最喜欢和他一起玩耍,由此成了忘年之交。一天突然冲过来一伙造反派,不由分说揪住那位领导就打。吵闹声惊动了四邻,保姆也抱着天舒出门想看个究竟。一看好朋友在挨打,天舒气坏了,狠着劲儿从保姆怀里挣下了地,冬冬地跑回屋里,拿出心爱的小冲锋枪又跑出来,瞪圆了双眼,一边“哒哒哒”地向造反派扫射,一边愤愤地大喊:“打造反有理!打造反有理!”保姆吓得忙一下捂住她的小嘴。

    啊,自己这段“光荣历史”,不正是一个有趣而富有性格特征且动作性也很强的细节吗?于是,她把这一细节借给了小毛头,人物便一下活了许多。这篇作品在《鸭绿江》上发表后,没想到还被《小说月报》转载了。

    在歌舞团当学员时,一位出访归来的老师曾经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在埃及演出时,他们在大使馆附近经常碰到一个卖糖的小男孩。这孩子聪明,机灵,但看上去生活得十分艰难,靠卖糖一天挣不了多少钱,因此神色中总是带着一种深深的忧伤。一天,他不知什么原因惹恼了警察,警察抓起他装糖的篮子,一下扔到了尼罗河中,那孩子望着在波光鳞鳞的尼罗河里渐渐下沉的篮子,伤心地哭着,哭着,显得那样可怜,那样凄愁。

    一般学员听了这故事一笑了之,可小天舒却把它牢牢地记在了心里,资本主义社会里穷苦人家孩子的命运,深深地震动了她的心灵。提笔创作以后,她便以埃及那个卖糖的小孩为原型,写出了4000多字的小说《小罗克》。至于其中描写的国外风情习俗,则是她从曾到国外工作过的舅舅带回的照片、讲过的见闻中了解的。稿件一拿到编辑部,编辑看后有些吃惊地问她:“你这么大点孩子,怎么就知道资本主义社会这些情况呢?”

    庞天舒是明智的。她那踏着绿地勤奋地采撷带着露珠的花瓣的双脚,一刻也没有停歇。她踏着礁石登上海岛,不辞辛劳地采摘朵朵晶莹的浪花;她踏着红土走向前线,她踏着落叶来到雪野,殚精竭虑地牵揽苍绿的雄风……

    接到她的第一篇作品,《芒种》、《鸭绿江》编辑部立即热情扶植,不仅在她的作品发表时附写了评论,还邀请她参加创作学习班;沈阳军区文化部和前进歌舞团为进一步培养她,先后让她到中学旁听文化课,到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深造,最后把她调进了军区创作室;辽宁省一些著名作家如木青、胡景芳等,还多次给了她不少有益的指点,20岁之前她就成了中国作家协会辽宁分会最年轻的会员。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文学界老前辈丁玲生前对庞天舒的热情扶植和勉励。那次,天舒带着在南疆前线生活了几十天的泥尘,来到北京,走进了丁玲老人那幽静的寓所,亲亲热热地坐在了老人的身边,深情地讲起子前线那血与火染红的日子,讲起子令每个中国人都自豪的80年代的军人,讲起了自已在烈士墓前深沉而充满哲理的思考。老人专心致志地听着,听着,被细纹网住的眼睛里,含着几分怜爱,几分赞许。最后,老人亲呢地拉着天舒的手,动情地给了她许多语重心长的教诲。

    这是文学大师和文学新秀超越了几代人的对话,这是一次历史与未来温馨而融洽的交流。1985年深秋,老人又给天舒写去了一封信,老一代的厚望洋溢在字里行间。

    天舒:

    早就想给你这个小姑娘写封信。我看过你的作品,看过你十五六岁出的短篇集,最近又看了你从前线归来写的两个中篇,写得很好。

    你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二十岁,多么令人喜爱和羡慕的年龄。你年轻、纯真,作品纯净而深沉,这是难得的。年龄小,涉世未深,如何理解社会、人生?如何理解生活的底蕴?好了,你意识到这个问题,主动要求上前线,钻了猫儿洞,听了炮声,与战士们接触,同指挥员恳谈,在同龄人墓前思索,这又是难得的。

    你在作品中写了不少人物,我以为写历经磨难的人的情感,就不能忽视他性格中深沉的东西。社会是复杂的,人也是复杂的。你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才生活了二十年,有许多情感,你没有经历过,这或多或少都会成为你写作的障碍,我相信随着你体验人生的继续深入,这些都会逐渐成熟的,无论是作品还是你本人。

    你是1964年出生的吧,和我整差一个花甲年。我是真心地喜爱你。上次你同我讲了前线,讲了80年代的军人,我很高兴,希望你再来讲讲前线见闻,要知道我也曾经是个兵呢!

    丁玲

    一九八五年十月

    后来,这封信成为天舒第三部小说集的代序。

    老人的眼光没有看错,在文学之路上,天舒和她的作品已经一步步走向了成熟。如果这位德高望重的文学大师在世,读到天舒那部引人注目的力作《蓝旗兵巴图鲁》,不知会何等地欣慰啊。

    创造了五千年灿烂文化的文明古国,应该不断地向世界文坛推出象鲁迅、巴金、茅盾、郭沫若这样的文学大师。大批文学人才的早慧,或许可以为这一宏伟目标的实现增加几分朝霞般的希望。

    90年代一个万木葱笼的夏天,我收到了庞天舒父亲庞志阳的一封来信,他告诉我,天舒的母亲已到北京担任了权威性的《舞蹈》杂志的主编,而天舒到大西北体验生活,已经好几个月了。

    大西北,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一片孕育了许多文学奇葩的风水宝地。庞天舒,你这由早春嫩笋长成的绿竹,将生活的根扎在了那里,能否又萌生出几多青翠的新枝呢?

    相信你仍然不会让我们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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