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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亲历的国共北平和谈

    时间:2020-09-12 07:58:16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作者简介:余湛邦,男,1914年3月出生,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委员。自1940年起,一直担任张治中先生机要秘书,曾任国民党和谈代表团秘书,1974年7月起任国务院参事。]

    飞抵北平

    以张治中为首的南京政府和平商谈代表团于4月1日上午由南京起飞,下午三时到达北平。一下飞机,看到迎接的人不仅寥寥可数,连一个中共代表都没到场。经过介绍,才知道来接的有中共代表团秘书长齐燕铭、北平市府秘书长薛子正和一些其他人。我当时觉得很纳闷。原来设想首席代表周恩来会来接,现在连一个代表都没有,心下实在有点狐疑。同时,大家随身的简单行李还要检查,心下颇感不快。代表和工作人员一起被接到六国饭店,又看到“欢迎真和平、反对假和平”的标语。这几件事凑在一起,我的疑团更大了。

    从郊区机场进到市区,发现一个引人注意的奇特现象,就是锣鼓声声,秧歌阵阵。出于好奇,到六国饭店一放下行李就跑到街上看个究竟。原来是群众自发地跳秧歌,庆祝解放。三街六巷,到处人流如涌,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各种不同服装的,在大街上尽情地扭动,人人汗流满脸,喜形于色,兴致之高,热情之盛,难以形容。为什么人们如此兴高采烈?这使我联想到大革命时代,当国民革命军每到一地,群众箪食壶浆、争来欢迎的景象。这是解放区的新气象,使我们内心触动很大。

    1日晚六时,中共代表周恩来等六人来六国饭店看望南京和谈代表,并设便宴款待代表团全体人员。饭后双方代表即开始商谈。商谈采取分头、个别对话的方式。周恩来、林伯渠和张治中、邵力子对谈。

    与周恩来的争吵

    这次交谈,据我事后从张、邵口中所知,谈及三方面的问题。

    周恩来一开始就以极其严肃的态度质问张治中:“你为什么离南京前到溪口去见蒋介石?”

    这样突如其来的质问,使张治中蓦然一惊,正想加以解释,周接着说:“你这种做法,完全是为了加强蒋介石的地位,起了混淆视听、破坏和谈的作用;同时也充分证明了蒋介石的所谓下野是假的,他还在幕后操纵控制!”张治中急忙反复解释:“我不能不去溪口。是我自己要去的。既不是蒋叫我去,也不是李宗仁要我去。我所以要去,一则想到蒋虽然下野,实力还是掌握在手上,我们虽然接受以毛主席所提八条作为和谈基础,但蒋究竟同意到何等程度,我不能不摸个底,才好进行商谈。二则蒋虽然不当总统,但还是国民党的总裁,我们六个代表中除章行老(章士钊字行严)外,其余都是国民党员,也有义务去看望他。也不好全都去,我是首席代表,只好我去啰。三则近来京沪间一些人纷纷发表言论,提到很多主张,给和谈制造障碍,我去溪口并且在回南京后马上发表新闻,对这些人起到威慑的作用。蒋既然表示愿意和平,愿意终老是乡,一切交由李宗仁主持,这些人就不敢反对了。”

    张的反复解释和补充,没能使周恩来满意。周最后说:“不管你怎样说,只能说明蒋介石还在发纵指示,说明你们不是真要和平,这种由蒋介石导演的假和平我们是不能接受的。”张感到反复解释无效,也就动了一点感情,引起双方的争执。以后在另两次不同的场合下,周还一再提出责难。张在解放后写回忆录时还对笔者说,中共对我去溪口反应如此激烈,实非始料所及,这件事对和谈的情绪是实在有影响的。我认为,这段经过反映了周恩来严肃的原则性,中共代表不到机场迎接和六国饭店张贴的标语,是绝非偶然的。

    谈到和平问题。周恩来问:“我们的广播你们听到了,你们带来了为实施八项条件所必需的材料吗?对和谈有何具体的意见?”张治中答:“我们没有具体的方案,想听听你方的———当然这是以八项条件为基础。”周说:“这是前提,是没有疑义的。我们设想,采取今天这样个别对话的方式,充分听取你们的意见,如果可能,经过三四天的商谈后,然后在五日左右提出成熟的东西,让双方讨论。当然,你们也已意识到形势发展得很快,全国人民渴望和平,国际上除美帝及其追随者外,也都希望中国出现和平,这是不能再拖延的。”

    然后双方谈到国际形势和外交政策。主要是张治中谈了他一贯的看法。而周、林、邵未作表示。张的话大意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轴心国失败了,同盟国也感到精疲力竭,各国政府都希望有个比较长期的和平,以便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全世界人民更是厌恶战争,渴望过和平的日子,中国也不例外。和平,是世界大势所趋,对中国人来说,和平统一比什么都重要。我们这次到北平来,就是抱着一片真诚来争取国家和平统一的。不过,国家和平统一之后,最重要的是有正确的外交政策。我认为,国民党失败的原因很多,但主要的是长期以来奉行一条一面倒亲美的错误外交政策。我主张,我们今后要实行美苏并重的外交政策。就是说,亲美也亲苏,不反苏也不反美,平时美苏并重,战时善意中立,以亲美又亲苏的美苏并重来消除美苏的对立,促进美苏的合作,使中国成为美苏关系的桥梁。这对中国有利,对美苏有利,对世界和平也有利。别的不说,就单从军事观点来说,如果在美苏对立中,中国不能保持善意的中立,联合美国对抗苏联,则美国为了支援中国,必须调动大量的海陆空军横渡太平洋到中国大陆,这样,中国就成为美国的负担。反过来说,如果中国联合苏联来对美作战,苏联为了支援中国,也必须出动大量的军队越过遥远的西伯利亚来援助中国,不但是苏联的负担,而且使苏联陷于东西两面作战的不利局面。所以中国处在举足轻重的地位,是我们应该好好运用的。但是,归根到底,还是首先要谋取中国的和平统一,国家不和平统一,是谈不到实行这个外交政策的。

    会晤毛泽东

    从同月2日至7日,双方代表继续个别对话交换意见。在此基础上,毛泽东主席在香山分别会见了国民党的六位代表和秘书长,第一天,张治中;第二天,邵力子与章士钊;第三天,黄绍竑与刘斐;第四天,李蒸与卢郁文。事后张治中曾两次向我谈到他会见毛主席的情形。

    毛泽东一见到张治中,就满面笑容地同他握手说:“谢谢你1945年到重庆时的热情接待。”

    然后问到张的身体和家人可好。张治中告诉我,那天谈的话很多,他根据“和谈腹案”以及在溪口同蒋介石谈话的内容谈了一些意见,涉及以下几点:

    1.关于战犯问题,张一再说蒋介石已经下台,一切交由李宗仁主持,并且明确表示愿意和平,愿意终老故乡,终身不担任国家职务,为了便于和谈进行,希望战犯问题不要写入和平协定条文。毛泽东表示可予考虑宽大处理。

    2.关于组建联合政府问题,张提到重庆政协的政治民主化原则及当时达成协议的具体方案,如按此办理,国民政府当将权力移交给新政府。毛泽东表示:“联合政府还不知何时成立,或许要两三个月都说不定。在这段时间,南京政府应当照常行使职权,不要散掉了,不要大家都跑了。”

    3.关于今后建设问题,张表示国民党执政二十多年,没能遵循孙中山先生遗教进行建设,我们愧对国家人民。今后是你们执政了,你们怎样做,责任是重大的。毛泽东说:“今后,我们大家来做的,大家合作做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共同一致来结束战争,恢复和平,以利在全国范围开展伟大的生产建设,使国家人民稳定地进入富强康乐之境。”

    末了,毛泽东问张治中对今后建国有何意见。张详细地阐述了他的关于外交政策上的美苏并重主张。其内容除了上述和周恩来所谈之外,还作了以下补充,大意是:

    (1)抗日战争胜利后,在国民党政权中占统治地位的是亲美派反动集团。他们的一面倒亲美、死硬反苏的错误外交政策,是一个致命的赌注,给国家民族带来严重的灾难,不仅危及国家民族的命运,而且影响到远东的和平。因此,我坚决反对一面倒亲美,主张美苏并重,就是亲美也亲苏,不反苏也不反美,平时美苏并重,战时善意中立。概括地说,就是国共合作,美苏协调。实现国共团结以促进美苏协调,通过美苏协调以促成国共合作。中国在东方处在很好的地位,我们要善于利用这种地位来促进美苏在远东的合作关系,来保证远东和平,促进世界和平。

    (2)中国太大了,在未来国家建设中,光靠苏联不够,还得从美英等国去争取援助。光靠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行。

    (3)现在世界交通日益发达,各国人民贸易往来,有无相通,是正常的事,我们要和所有国家做生意,而不能像满清时代那样闭关自守,一律排斥外来的东西。

    这里应该指出的是:张治中这种外交上平时美苏并重,战时善意中立,不愿因中国关系使美苏关系复杂,拖美苏下水;并通过中国的缓冲,使美苏关系缓和,以促进远东和平以至世界和平的主张,是一种独立自主的外交主张。他主张外交上美苏并重,而不是政治上美苏并重。政治上美苏并重是一种中间路线,外交上美苏并重是一种策略,是为了达到政治上的目的而采取的一种策略,这中间是有显著区别的。

    李宗仁与毛泽东的电报往来

    从4月1日至12日,是双方代表不断对话商谈的阶段,在这段时间里,还有三件比较重要的事。

    第一件是李宗仁和毛泽东来往电报。李电4月8日发出,经张治中转送毛泽东,主要用意三点:(1)表示谦和的诚意,自称“排除万难,决心谋和”,“今日所冀,惟化干戈为玉帛,登斯民于衽席,耿耿此心,有如白水”。(2)关于战犯问题,“宗仁凛于战祸之惨酷,苍生之憔悴,更鉴于人类历史演成之错误,因以虑及和谈困难之焦点,原秉己饥己溺之怀,更作进一步之表示:凡所谓历史错误足以妨碍和平为所谓战犯也者,虽有汤劐之刑,宗仁一身欣然受之而不辞”。一句话,希望取消八项和谈条件中的第一条。(3)针对八项条件的二至八条说:“至立国大计,愿遵先总理之不朽遗嘱,与贵党携手,并与各民主人士共负努力建设新中国之使命。况复世界风云,日益诡谲,国共合作,尤为迫切。为彼此同守此义,其他问题自可迎刃而解。”一句话,如果国共合作,遵守孙中山遗教,一切问题都可不提。

    毛泽东的复电,主要内容也是三项:(1)强调八项条件,“双方既然同意八项条件为谈判基础,则根据原则以求实现,自不难获得正确之解决。战犯问题,亦是如此。”这是原则性。(2)是灵活性,“总以是否有利于中国人民解放事业之推进,是否有利于以和平方法解决国内问题为标准,在此标准下,我们准备采取宽大的政策”。(3)建议“早日成立和平协定”。

    从上述电文看,内容针锋相对,距离甚远,但并未关闭谈判大门。

    第二件是国民党反动派继续为和平设置障碍。何应钦转来国民党中常会三次会议的要求:“(1)双方军队立即停战,各守原防,静候整编;(2)国民党的外交政策符合独立自主、促进国际合作、维护世界和平的原则,不能改变。(3)中共应停止暴力行为,尊重人民的自由权利,生命财产。(4)政府之组织及其构成,应以能实行上述要求为条件。”从上述电文看,可以看出反动派昏聩无知,垂死挣扎,李宗仁、何应钦亦无力决定和谈条件。

    第三件是张治中到北平后,综合各方情况,认为李宗仁虽别有用心,但确有求和之意,而蒋介石在溪口幕后操纵,则即使和平达成协议,李亦无法采取行动。蒋留在国内,终属和平的最大障碍,因此反复琢磨之后,给蒋去信,详细分析蒋介石出国的利弊,劝他下大决心,早日成行,勿作和谈的障碍。信由屈武带南京托由吴忠信转呈,蒋介石未予置理。

    从4月1日至12日,从双方代表商谈中,从各方面的接触中,从无休无止的秧歌队伍中,从报刊传来的国内形势中,我们受到熏陶和启发,思想感情逐渐由触动而走到质的变化。解放区和国统区的鲜明对照,说明了人心的向背,指出了时代的趋向,对新事物和人,由陌生、好奇而感到可爱可亲,是代表团成员的一致变化。

    和谈正式会议

    到同月12日,双方商谈已基本结束,中共方面提出了《国内和平协定草案》送给张治中,并言明即日晚召开双方代表会议讨论决定。张立即召集全体代表、顾问、秘书开会研究。大家的思想感情虽然已有初度变化,但到底未经彻底改造,所以当大家看到听到这个草案后,其第一概念是:完了,和是不可能的了!因为不但从具体条件看,和南京方面所希望的“划江而治”、“平等的和平”相去何止十万八千里;而且从全文的措辞和语气看,充满了“降书”、“罪状”的斥责,南京政府怎么可能接受。

    不过,事已至此,国民党方面的全体代表不得不逐条逐款加以研究,提出一些修正意见,准备送给中共代表团。一种强烈的紧迫感沉重地压在大家的心头,时间似箭般飞逝,我们怀着沉重、失望和苦闷的复杂心情在晚上九时前到达会场。

    这是一栋高大、宽敞、华贵而又幽静的封建遗物———中南海勤政殿。大厅中间横放着一长排条桌,两端是双方首席代表的座位,两旁则分坐双方代表。长桌两端的后侧还各有三张小条桌,是双方列席和记录人员的座位,布置简朴,但气氛异常严肃。

    会议没有固定的程序,在双方首席代表同意会议可以开始后,首先由中共首席代表周恩来提出《国内和平协定草案》,并作了详细的说明,主要是:

    首先,明确战争的责任在南京政府。南京政府自执政以来,背叛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与三大政策,肆行反共;尤其自1946年以来,撕毁两党一切协定、协议,发动全面内战,使全国遭受空前灾难,已完全丧失人民信任。国民党部队已为人民解放军所彻底击败,愿以毛主席所提八项条件为基础进行谈判,因此在双方同意的《国内和平协定》中,首先要明确战争的责任。

    第二,关于战犯问题。主要战犯必须严惩,但不限任何人,只要能“认清是非,幡然悔悟,出于真心实意,确有事实表现,因而有利于人民解放事业之推进,有利于用和平方法解决国内问题者,将取消战犯罪名,给以宽大待遇”。

    第三,国民党召开的伪国大是违背政协决议的,因而是非法的,它所产生的伪宪法也是非法的,它所规定的伪法统理应废除。

    第四,国民党现在所保有的陆海空军、各军兵种、军事机关、军事学校、工厂、后勤机构,一律加以改编,其拒不服从者,即加以讨伐。为完成此艰巨任务,特组设整编委员会。

    第五,改革土地制度。全国农村封建土地所有制均应进行改革,解放军到达地区,先减租减息,再行分配土地,解放军未到达地区,南京各级政府应保护各地农民组织及活动,不得加以妨碍。

    第六,凡国民党政府对外签订的一切条约、协定以及文件档案,一律移交联合政府审查,其中凡对国家不利,尤其出卖国家权利的,分别予以废除、修改或重订。

    第七,召开没有反动分子参加的政协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接收南京政府及其所属各级政府的一切权力。在联合政府成立前,南京政府应准备交代;解放军一开进,即实行军管,除反动分子之外,对广大公教人员和官兵绝不使流离失所,对进步分子、有用人才,还给予出力机会,对生产机构悉予保存。

    周恩来最后说,我们对以张文白先生为首的代表团寄予极大希望,希望同意和签订这个协定草案,使和平得以实现,问题得以解决,一定为全国人民所永远赞许。

    然后,南京政府首席代表张治中发言,大意是:

    1.关于草案的前文,我们认为国民党违背了孙中山先生遗教和政策,是战败了。我们愿意以诚意承认错误,以勇气接受失败,不过对过分刺激的语气希望减缓些。

    2.关于战犯问题,中共方面是大大让步了。不过我们希望改为:“凡今后拥护和平者,可以给予宽大待遇,背叛和平者,才应追究。”我们代表团诚意谋和,不想为此使会议陷于僵持。

    3.关于废除宪法与法统问题,我们无不同意见,只希望作文字上的修改。

    4.关于军队整编,原则同意,但具体方法步骤上希望修改:第一,双方军队各自在各自防区内改编,在联合政府未成立前,不受单方面的指挥。第二,具体的改编办法,应另文详细规定,不必定入协定之内。第三,分两阶段进行,其负责机构,前阶段可名为监督或监察委员会,第二阶段才名为整编委员会。

    5.关于没收官僚资本,改革土地制度,废除卖国条约,我们原则上完全同意,这是早应这样做的,现在由你们提出,我们十分惭愧!

    6.关于召开政协会议,成立联合政府,我们没有原则上的异议,但条文中规定南京和各级政府在联合政府成立前,一切须服从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领导,这样,后者将被看成是太上政府,希望考虑。

    7.关于永远根除内战,保证永久和平,建立民主、统一、富强的国家一节,条文中,尤其毛泽东主席和我的谈话中反复强调,我认为非常正确。我今天固然代表政府和中共商谈和平,但本人向来是中共的朋友,在中共代表团诸先生面前,不想说什么恭维的话,但我愿意提醒各位:国民党政权当然是完了,今后责任落在你们肩上,我谨以至诚至敬之心,希望中共能领导国家,达到独立、自由、民主的目标,建立国家臻于富强康乐之境。

    会议延至二十三时十五分休会,双方同意会外继续协商。

    4月14日晚上,中共代表团送来《国内和平协定》的修正稿,作为定稿,不书“草案”字样。晚上九时,双方代表团再次在勤政殿继续开会。

    首先由中共首席代表周恩来发言,对协定修正案作了详细的说明,主要表示:

    1.我们对南京政府提出的修正意见,凡是对推进和平事业有利,与中国人民解放有利的,都尽量采纳,应该妥协的都尽量妥协,写成这个最后定稿。

    2.我们作了两个让步:第一,在联合政府成立前,双方机构采用合作办法,以解决一切过渡时期的问题。第二,军队整编委员会,不冠以由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指挥字样,就是说,军事整编,双方合作;政权方面,互相协商,但是解放军渡江和军队改编两点,我们不能让步,否则违反八项条件的精神原则。

    3.关于军队的集中整顿与改编,南京代表希望分两阶段进行,由双方各自负责,然后交由整编委员会统一处理。这是原则性问题,国民党打了二十多年的内战,靠的是反动武力,这个武力如不彻底消灭,另行改组,则内战仍无终了之日,这点我们是不能退让的。

    4.关于解决军渡江接收地方政权问题,南京政府代表提出暂时行使政权,等到联合政府成立才交出来,这也是个原则问题。军队是政权的先遣代表,北伐时就是在国民革命军中设政务委员会,军队所到,旧政权即予接收,新政权即行成立,这次人民解放革命运动,也不能例外。

    5.南京政府代表提出的修改意见,我们已接受了二十多处,主要的如战犯不提名单,“元凶巨恶”、“首要次要”等字样也删去;带刺激性的字眼如“反动分子”、“贪污分子”等字样也删去;关于军队整编,已把“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去掉,改成“国民政府应协助人民解放军强制执行,以保证改编计划的彻底实施”。

    6.南京政府代表多次提出要求马上就地停战,我们没有同意,只同意协定签字后永无内战,并愿意和谈期间暂不渡江。我们希望南京代表能说服南京政府毅然接受这个协定,并欢迎李德邻先生、何敬之先生、于右任先生、居觉生先生、童贯贤先生能到北平来参加签字仪式。

    最后我们正式宣布说,这个协定是定稿,是不能改变的,南京政府同意就签订,但无论签订或不签订,到本月20日为止,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立即渡江。

    周恩来首席代表最后的宣布,有如天空中的一声霹雳,使国民党的代表们感到万分震惊!但是情绪又很快安定下来,意识到这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原无足怪,心情马上转变为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中国问题将由此得到解决,中国人民几十年来的沉重灾难将由此得到解脱;惧的是个人今后怎么办?命运难于捉摸。

    沉痛的话

    接着,张治中首席代表发言。他谈的不是对这个《国内和平协定》的意见,而是抒发自己的思想感受。有如下一些沉痛的话:

    “国共两党的斗争,到今天可告结束了。谁胜谁败,谁得谁失,谁是谁非,当然有事实作证明,将来亦有历史作评判。

    “孙中山先生去世二十四年了,我们还没有把中国变成自由、平等、独立的国家,我们的同胞,在国外受人家的鄙视、轻视,我们实在感到惭愧和耻辱!

    “近几年,国民党以国内第一大党的地位,对待中共实在太狭隘一点,胸襟和态度都狭隘,应该首先作一个自我反省,认识错误,感到惭愧,转变过来。

    “今后世界的前途,我们对继往开来的历史责任,实在远大得很,我们应该适应时代,创造时代,使中华民族永远自由独立于世界之上。

    “祝愿两党过去的一切芥蒂、一切误会、一切恩怨,永远结束,过去的让它过去,我们极愿把眼光放远些,胸襟放宽些,来迎接这个时代,共同担当伟大的新的历史使命。”

    最后,张治中还说:

    “打个比方,国共两党之争好比兄弟之争,同是中国人,同是一个民族,今天谁吃了亏,谁讨了便宜,不必太认真。大哥管家管不好,让给弟弟管,没有关系,便宜不出外。做大哥的不但对于弟弟的能干,能担当重大责任,表示敬重、高兴,而且要格外帮助他,使他做好。

    这不但站在兄弟的立场应该如此,就是基于人类之爱、同志之爱、同胞之爱、民族之爱,也应该如此。我们同一民族里,兄弟手足里,出来很好的兄弟,有能耐、有魄力把家当好,使全国人民得到解放,使国家得到独立自由,使邻家看得起我们,这是一家子的光荣,也是做哥哥的光荣。”

    周首席代表对于张治中这段话,马上加以纠正说:

    “刚才文白先生对于兄弟的比方,如果指两个代表团的立场,那么我们都是为和平而努力的,我们很愿意接受。过去大家虽有不对,今后仍可以一道合作。但如果拿过去国民党二十多年来,尤其两年又九个月的蒋介石朝廷,小到四大家族和一切死硬派,这就不是兄弟之争,而是革命与反革命之争。当年孙中山先生对清朝那拉氏的斗争,对袁世凯的讨伐,对曹、吴的声讨,就不是兄弟之争,而是革命与反革命之争;说是兄弟之争,孙中山先生是不会同意的。对于这一点,中国共产党不能不表示它的严肃性。”

    全体代表会谈至此结束。南京政府代表团回到住处,连夜开会充分讨论,一致认为中共已经作了很大的让步,从全文看,虽然条件高些,但如能了然于“战败求和”、“天下为公”的道理,不囿于一党一派的私利,以国家元气、人民生命财产为重,则惟有毅然接受。最后大家推黄绍竑代表、屈武顾问把协定带回南京去,说服南京政府接受。

    黄、屈于4月16日由北平飞返南京,即往见李宗仁,白崇禧在座。他们听了黄、屈的汇报,看了《国内和平协定》全文,李宗仁表示犹豫,白崇禧则极力反对,顾祝同火速把协定送溪口呈蒋介石。蒋看后拍案大骂,说出了两句不伦不类的热昏话:“文白无能,丧权辱国!”

    国民党中常会随即发表声明,表示:“绝对不能接受!”李宗仁、何应钦则立即给南京代表团来电,表示协定不能接受,请建议中共签订暂时停战协定。

    留居北平

    到4月21日凌晨,忽听街上一片“号外,号外”之声,原来毛主席、朱总司令已下达命令,指挥百万大军于21日凌晨先后于铜陵、江阴数处渡过长江,所谓长江天堑已被英勇的人民解放大军踏在脚下!

    是晚深夜十二时,接李宗仁、何应钦来电:“兄等此行劳苦,事虽不成,俯仰无愧。迎返代表团专机何时飞平请电告。”延至22日,张治中命我草拟电稿:“请于23日派机来平,预定24日回去。”并正式通知中共代表团。

    究竟是回南京还是留北平,21、22两日就成为大家纷纷商议的话题。从态度上说,大家基本上都愿意留在北平,投向人民怀抱。只有张治中反复强调:“代表团是南京政府派来和谈的,和谈既然决裂,理应回去复命。同志们行动完全可以自由决定,但我是首席代表,不能不回去复命。”中共代表知道了,周恩来、李立三、林伯渠一起来劝驾,恳切挽留说:“这次商谈,活动紧张,大家都辛苦了,应该好好休息。双方代表团同意的《国内和平协定》竟为南京方面所拒绝,彼此都感到十分遗憾。目前形势发展迅速,国民党内部四分五裂,已全部崩溃,我们估计随着形势的转移,仍有恢复和谈的可能;即使退一步说,全面的和平办不到,但出现部分地区的和谈则是很可能的。这个协定还是有用的,请大家留下来吧。”对于中共代表的恳切真情,大家都认为有理,都很受感动,只有张治中还是反复强调他的“复命”的理由。周恩来至此,恳切地对张治中说:“你们无论回到南京、上海或广州,国民党的特务是会不利于你们的。西安事变时,我们已经对不起一位姓张的朋友(按:指张学良),今天再不能对不起你这位姓张的朋友了!”词意恳挚、温和而又坚决,使张十分感动。林伯渠和李立三也说:“过去在重庆、南京,谈判破裂后,我们代表并不撤退,保持未来和谈恢复的接触,现在挽留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到了23日,南京方面果然派了一架专机飞平,由于中共上海地下党工作的得力,竟然把张治中的夫人、女儿都接来了,张也就不好意思再说“复命”的话了。事后证明,周恩来的话是完全对的。重庆解放前,蒋介石指使特务把杨虎城全家杀了,连秘书全家也不放过。逃台以后,为了找失败的替罪羊,把追随他多年的原浙江主席陈仪、原武汉市市长徐会之、原参谋次长吴石等人都杀掉了。张治中、邵力子本来是蒋的反革命两手中和的一手的工具,蒋逃离大陆,和的一手失去作用,根据“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规律,张、邵等人的使用价值已经消失,而作为替罪羊则很合适。所以张、邵回去,必将成为阶下囚,其下场不是杨虎城,就是张学良,而我,也不可避免地成了宋绮园了。至于周恩来说即使全面的和平不能获致,局部的和平还是可能的,不久,果然先后出现了新疆起义、绥远起义、湖南起义、四川起义、云南起义,虽然方式方法有所不同,但基本上都是根据《国内和平协定》的精神原则,这个国共双方代表一致同意的协定还是起到一定的作用。

    北平和谈至此结束,一生奔走为和平的张治中将军,至此终结了他毕生的和谈历史,掀开了他为新中国建设而努力工作的灿烂的历史新篇。我跟随张治中将军亲历的国共和谈也到此结束。

    (选自《我所亲历的三次国共谈判》/余湛邦 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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