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霁:散文世界里的稀缺元素|稀缺元素

时间：2018-12-25 04:50:48　来源：达达文档网本文已影响人

　　有一个非常残酷的事实摆在我们面前：中国散文很长时间一直徘徊在自己的圈子里，在大众的文学视野里，与小说和诗歌不时掀起的波澜相比，她是缄默、滞后、或者说她是寂寞的。这些年来，韩小蕙、王剑冰、刘亮程以及更年轻的一批散文作家尽管也有创作上的不菲表现，但是整个中国散文的创作也只是在破冰之后荡漾出的一脉春的涟漪，任重而道远。我想，这并非只是我们沉湎于遥想先秦的辉煌，而是因为散文有过这样的辉煌，我们就有理由期待，期待与我们时代相匹配的作品，期待与我们时代相匹配的散文作家。
　　陈霁的散文在这样一个肩负特殊使命的领域里，越来越凸显出他的稀缺和重要。陈霁清瘦，精神。与他第一次见面在席间，他和他带来的书籍一起散发着淡淡的墨香，轻盈、内敛、不事张扬。当时，我还没有将网络上那些灿烂的文字与他联系在一起，直到谈起网络上一篇令我印象异常深刻的博文――《女儿奔跑在马德里的阳光下》才意外地将他与我印象中那些格外活跃、明媚的文字对接起来。人生不经意的巧合让人惊喜，于是欣然生出为此写文的冲动。而后，由于我沉溺于凡俗牵牵绊绊的物事中，一直未能兑现。文还未成，却又意外第二次见到了陈霁。因为工作上的事，圣诞节陈霁独自开车从绵阳到成都，见面时，这个笔下生花的人带着一路风尘，笑容始终如那天的阳光一般，灿烂且真诚。一下子令我想起文如其人，他的文章可以将人心底的阴郁蒸发出来，遣散、烘干。想起他最近出版的散文集《城外就是故乡》仿佛还在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散发着温度，在气温骤降的日子里，可以把人带入一方灿烂灵动、气象万千而又辽阔悠远的天地，这也着实是文学给与人的一份难能可贵的厚飨。
　　因为工作，这些日子质量参差的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每日如流水般进入我的视线，令人如同吃多了辣椒而产生味蕾麻木感一般，疲于去看相貌平庸的作品。陈霁的散文是我所见过少有的入眼即可入心，让人一读到底，随后用心惊艳的一类。
　　惊艳的首先是他语言的生命感。具有生命感的语言不仅仅来自于字词运用上的诗意、智慧，来自于生活的敏感情绪和作者可以触摸的内心，更加来自于文字本身倾泄而出的感染力。陈霁的散文，那些被他罗列的字词就仿佛出生于他活动着的生命体，不仅仅鲜活而且带着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我也是一只候鸟。虽然，我与它们的遗传密码有不同的排列组合，但都与这条小河相关”“我蓦然发现，在射洪全县三十多个乡镇中，双溪是长得最慢的孩子。”“我成了从一条大河溯流而上，洄游到故乡小河的一尾丑陋并且疲惫的小鱼”“只要我伸出双手，就会清晰地看到小河在我的血管里缓缓流动，缓缓流动”。这些具有密集的比拟意象的语句，意义从作者本体到他所涉及的整个世界，异常的丰富且具有感受力。他写的故乡、河流、鱼、甚至山川、草木、城市都有着与作者内心相对应的生命与情感，整个世界在他的笔下都有着与他相同的血脉与温度。正是对这个“我”化了的世界喜怒哀乐阴晴圆缺的真实感受与用心热爱带来了他文字里共属于整个人类的，对于自然、社会和一切事物的灵性感悟力与直抵人心的表达力。可以说，他的语言不仅是诗意的，也是具有向世界深处行走能力的生命体。因而，我们看到在他从容不迫、波澜不惊的叙述下，他与世界总是能够随着生活借语言的力量倾泄而下，不仅畅快淋漓而且广袤生动。正如批评家李敬泽在《“我”之富饶原野》中所说，陈霁用“我”的生命写出了一个怀揣热情、勇气的人走出的广袤的精神原野，他的文章见证了一个人在大地上的移动，也见证一个人内部的丰沛富饶。
　　就文章本身来说，散文如果可以写活，那么阅读感甚至会强于小说。这是陈霁的散文带给我的另一意外之处。陈霁的散文，不仅画面感非常强烈，而且情节精巧，叙述机智，令人惊叹。他的文章看后不仅有延伸悠远的哲思而且有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令人印象深刻。比如《她的名字叫蓉》中透着淡淡芬芳的大眼睛、短头发，说着一口悦耳的成都话的画家阿姨，嫁去新疆的苦命人――蓉姐；曾经魂牵梦绕过的成都女孩儿以及反穿着大衣骑电动车飞驰在小巷中的女子；《我在廊桥上等你》中残缺手指的摄影师以及美好优秀又过早夭折哥哥、孱弱善良因病先逝的弟弟、文革中备受折磨却隐忍不露的父亲、地震中穿着布鞋逝去的女孩儿等等与他们所遭遇的生活一起随着陈霁的叙述，鲜活地留在读者内心。而我更愿意把这些人和这些故事看作是从陈霁内心长出来的世界，因为它们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了浓厚的人性思考，同时散发出如清澈阳光般的温暖味道。毫不怀疑，这源于陈霁健康、乐观、明朗的性格，这是陈霁透过文字与生活与人与事与他周围的一切的交流互动传递出的真实和具体。因而，作为他的读者是幸福的，可以一边品味人生、历史、文化故事的精彩、触摸文字的质感，一边进入世界的广袤，行走在生命与生活交织的无限空间。可以说，陈霁在他的散文世界里，把爱恨情仇、酸甜苦辣提炼得悠远、深邃又温暖、宁静。
　　前不久在《美文》杂志上看到《为散文时代立言》的文章，这个题目让我重新想起了散文令人忧虑的状况。需要立言的散文时代，是模糊了散文价值观、缺失了信仰的散文时代。的确，如今，形散、神散、心散的散文随处可见，而散文刊物上也来来回回地只刊登少数名家的作品。散文仿佛被没有节制地“散化”“泛化”成为没有美丑没有优劣标准的文字组合。大量的名人日记、生活感叹、应各种需求而生的各行各业的事物纪要、发言讲稿、旅行笔记充斥着的散文世界，让人不能不怀疑所谓的“散文时代”不过是被文学爱好者们一拥而上的表演舞台，懵懂、含混。记得蒋子龙也曾在《散文时代》一文中发出感叹：“今日的散文却真地“散”了。散到了最能将就的地步，人人尽可为之，写不成别的东西却尽可以写散文。”如果说诗歌正在被工业时代乱象丛生的艺术追求和人们消费娱乐文化观念驱至边缘，那么散文就仿佛一面被大众以多元的价值观修改、涂抹、填充得面目模糊的大旗，谁都有理由怀疑它的形迹可疑。
　　然而，为散文立言，立心的人并没有消失。陈霁的散文就如同此处我想运用的一个转折词一般，他的散文，让人意外惊喜。这个词是一直伴随我从接触他的文章开始到现在动笔写文的此时此刻。从一开始无意进入他的博客读到《我在廊桥上等你》《女儿奔跑在马德里的阳光下》等文章到现在，几乎是一有空闲就翻开《城外就是故乡》，这不是被动的阅读，而是陈霁作品在我的散文阅读中带给我的可喜的转折。我以为，这是中国散文值得看重和称道的转折。因此我说，陈霁散文的气韵、机智、鲜活、厚重，语言的机巧、诗意以及无处不在的思考都是稀缺的、不可多得，因为陈霁，让我时时感到意外而生出对散文博古通今、辞赡韵美、夭矫奇崛且如天开云霁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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