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再小心，肖主席的稽查大队请你“喝茶”！

咚咚咚！

“谁呀？”一位衣冠楚楚的“投行”男子坐在电脑前不情愿的问。

“开门！证监会稽查大队的，请你‘喝茶’。”话音刚落，该男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这是不久前某财经媒体年会上上演的一幕情景剧，虽然带些虚构成分，但基本来源于真实。是的，证监会稽查大军真的来了。

当场打开短信、微信、QQ

“你为什么报价高？”

“你为什么报价准？”

“交出你的手机、电脑。”

“打开你的qq、微信、短信，还有私人邮箱。”

都乖乖上交了，这还不够。

“本人自愿提供上述物品调查。”被调查的买方投资人还被要求签署承诺书。

原本是证券市场盼望已久的IPO盛宴，如今却变成了“IPO血案”。1月中旬，新股开闸后短短一周，5只新股被迫暂缓发行，57家机构被要求核查。据悉，证监会出动了200人的稽查队伍，调查新股发行中机构“打新”（即资金参与新股申购）存在的问题。

1月15日，证监会官方微博称，将对新股发行过程进行抽查。但名为抽查，实则全面核查——证监会的核查名单已覆盖截至1月16日已发行待上市公司的11家主承销商。

稽查部门的核查就像美国大片里上演的情节，但他们不是FBI，而是“证券警察”。由于人手短缺，此次稽查大队更是调动了交易所以及地方证监局的人手。买方机构、拟上市公司以及主承销商成为核查的主要对象。

据报道，稽查队根据交易所提供的报价数据，在三天时间里请了13人“喝茶”，要求对方当场打开短信、微信、QQ，私人邮箱，手机、电脑等私人用品无一幸免。

600→3000

受编制、经费等各种限制，中国证监会系统目前专司执法的人员约 600 人，不及职工总数的 20%。而在证券市场最为成熟的美国，2012 年底，监管部门的执法队伍人数是 3000 人。

一些拟上市公司、主承销商的办公现场，都是稽查人员“办案”的要地。其调查范围包括路演时的现场录音、视频，每家询价机构相关负责人的身份信息与资料、投资价值研究报告，甚至还会到买方机构的前台看登记簿上有无投行名单。

投行则被要求提供参与询价的机构或个人身份信息、账户信息、初步询价表、合规诚信说明、股东代码卡复印件、银行开户证明等。投行内部先进行自查，再上交稽查大队。

“我的手机已经被监控了”

“知道现在是‘严打’，但没想到会严到这种程度。”1月20日，深圳某大型券商投行部人员到陈静所在的公司，通知其准备接受证监会稽查队的调查。

陈静是一家询价机构的研究员。让她意外的是，调查的起因竟然是她在12月中旬参加了一场拟上市公司的调研活动。“12月第一个交易日，证监会公布IPO重启的消息。很多研究员开始写新股研究报告，还有一些券商组织机构去上市公司走访。”据她向媒体回忆，同行的机构有20人左右。“机构问了一些问题，比如公司基本面、新规则对公司发行计划的影响、老股转让数量的安排等。”陈静认为，这些不算机密消息，但有些确实是招股说明书以外的内容。

但知情人透露，监管层认为券商组织询价机构上市前调研公司，会让一些机构提前获悉公司情况。同时，机构可能会问一些招股说明书以外的问题，涉嫌非公开信息的泄露。

这正是陈静等人被要求协助调查的一个理由。“现在监管层挨个调查参加调研的人，问究竟交流了哪些内容，有没有涉及非公开信息的泄露。”陈静感慨，没想到参加一场调研，“会被查成这样”。

这只是证监会稽查队严查新股定价的一个缩影。“我们公司来了9名稽查人员，3人一组，分别让基金经理、研究总监、研究员配合核查。”一位接受核查的基金经理说，稽查人员重点围绕新股询价的决策过程和逻辑依据详细提问，其被询问就长达两个小时。“公司为此另辟了独立的会议室。（监管层）拿了一堆资料，把几个投资经理身份证都复印了，一些研究员的笔记本和台式机都带走了。”

更严格的一环是，稽查人员要求监控基金经理的手机。手机实时监控，这让基金经理接电话变得小心翼翼。“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已经被监控了。”

那些已被核查的机构，公司上上下下都胆战心惊。“核查结果还没有出来。稽查队还在核查其他机构，说不定还会杀个回马枪，要求我们继续配合调查。”深圳一家基金公司人士称，他们要求基金经理近期尽量少参与新股询价，以免引起监管层的关注。

“造富盛宴”激怒证监会

引发证监会本轮大规模核查的导火索，是江苏奥赛康药业。

这家做抗癌药物的公司拟在新股开闸后上市。2014年伊始，多方都寄予IPO公司奥赛康很高的期望。最终，奥赛康竟然以发行价72.99元，市盈率67倍的“高市盈率、高股价”形象出现，更让人意外的是，老股东套现31亿多元，是公司上市募集资金数的4倍。

这一事件激怒了证监会。

通过此次发行，除了奥赛康大股东套现颇丰，主承销商中金公司赚取总承销费近3亿元。由于奥赛康发行规模和老股转让规模较大，1月10日凌晨，这场“造富盛宴”被证监会直接叫停，在稽查部门备案接受核查。

由此，证监会稽查部门开启全面核查IPO新股。业内人士表示，此次IPO开闸以来新股发行问题不断，部分新股出现定价偏高和网下配售股份分配规则不明朗等现象。同时，有的新股询价过程中还出现承销商与部分投资者互通，利用规则变相寻租，这些都成为监管层力推的新股市场化改革的挑战。

奥赛康事件后，证监会紧急与协会、交易所沟通，追查公司询价与路演期间的视频、录音等。奥赛康高管、中金公司都被要求协助参与调查。坊间甚至有消息传出，肖钢在证监会的内部会议上，要求创业板发行部的人员尽快对目前高市盈率的现状拿出解决办法。

“本岗位适合年轻男性”

想加入证监会稽查队伍吗？赶紧攻克法律、财经、会计和计算机！当然，你还要做好24小时开机、频繁出差、周六日加班的准备。

2012年5月24日，证监会公开招聘稽查人员，公共科目考试为行政职业能力测验与申论；专业科目分法律、财经、会计、计算机四大类。《录用工作人员需求表》职位简介一栏则明确提出：“本岗位适合年轻男性。”

一直以来，证监会稽查部门在外界眼中都颇显神秘，即便与之有过接触的人或许也难以搞清其体系构成。

根据本刊记者查阅的资料，2007年11月，中国证监会稽查体制迎来变革，原来的稽查一局、稽查二局合并为稽查局，即首席稽查办公室；同时组建中国证监会稽查总队，作为证监会的事业单位，编制为170人。稽查总队设五个调查大队，协调下设20个职能处室——办公室、调查一处至调查十五处，内审一处、内审二处、技术支持处和纪检（监察）室。

2/3

目前资本市场的法规规则超过1200件，问责条款达到200多个，但其中无论是刑事责任还是行政、经济责任，没有启用过的条款超过 2/3。

根据证监会官方网站，证监会稽查总队主要职责为：承办证券期货市场重大、紧急、跨区域案件，以及上级批办的其他案件。

改革完成后，证监会稽查人员达到600人，比原来的人数增加一倍。有关案件的调查将分为非正式调查和正式调查两个阶段，与国际惯例一致。稽查局内设立案处，负责接收有关举报信息，进行即时调查，并根据调查结果确定是否立案。

得益于2012年年中的招聘，2012年底证监会宣布批准稽查总队设立第六、第七支队，各50人规模，分驻上海和深圳。至此，证监会稽查部门又多出两个分支。

稽查总队相关人士表示，以前许多案件的调查期非常漫长，阻力很大。建立了稽查总队后，平均调查期限缩短到60天。这期间，市场目睹了非常多的大案，如国美黄光裕案、汪建中案等。“有几个数据，2007年后的三年里，无论是罚款还是收缴执行的增长率，都是未改革之前的三倍。”

其实，稽查人员的活并不好干。一位在日本拿下经济学博士后进入中国证监会、先后在风险办和稽查局工作的人士就对媒体表示，自己刚上班的第一个周末和朋友相约去爬山，山里信号不好，手机一直无法接通。结果周一上班后，同事告诉她，最好24小时手机处于可接通状态。“上周六，国务院急着要XX公司的风险处置方案，但是资料在你电脑里，只好重做了一遍。”这件事彻底颠覆了她在日本形成的法定休息观。随着工作深入，她发现24小时开机是铁律，周六日加班更是家常便饭。

“没你们想的那么神秘，”证监会相关人士则告诉本刊记者，“稽查部门只不过是证监会的一个部门，很多人都是通过社会公开招聘招来的，对IPO公司核查也只是他们的工作内容而已。”

知情人士称，虽然证监稽查系统在全国的人员编制达到600人，但是对于拥有近2500家上市公司的资本市场而言，远远不能满足要求。因此，证监会稽查总队一直处于超负荷运行状态，“囿于手段不足，证券稽查一线工作人员长期需要异地出差，而且经常遇到运作不畅的局面。”

而在证券市场最为成熟的美国，2012年底，监管部门的执法队伍人数是3000人。

2013年8月19日，证监会主席肖钢也在证券期货稽查执法工作会议上表示，证监会决定再新增600名稽查执法人员，这些新增人员将进入六大证券期货交易所、沪深稽查支队等相关执法部门工作。

“不跟你们玩了，为什么还要查？”

2013年4月19日，河南新乡“告急”。证监会稽查总队12名成员突然接到通知，从5个不同的地方抽调赶往河南新乡。

被稽查的对象，是企图通过财务造假进行IPO的天丰节能。

然而稽查大队刚刚抵达现场，天丰节能的董事长李续禄就耍起了滑头——派律师应付，不与稽查人员见面。

最终，在当面对质中，李还不断反问稽查人员：“财务总监已经拿着会计凭证失踪了。我已经口头提出撤回上市申请，不跟你们玩了，为什么还要查？”

口头撤回上市申请并不具备法律效力，但涉及财务造假的公司却称会计凭证不见了，这让稽查人员比较发愁。他们决定“曲线救国”——从周围查起。

天丰节能的开户行成了突破口。稽查大队彻查了天丰节能在新乡本地39家银行开设的基本账户，并调取了近三年的进出口海关报关单。当地银行界一片哗然，甚至有银行行长致电李续禄，担心其公司现金流断裂。

随后，天丰节能的工作人员终于肯呈上会计凭证，稽查工作才正式进入轨道，稽查大队很快就查到了天丰节能为了上市而在财务上造就的诸多漏洞，在财务总监的办公室，稽查大队还查到了没来得及删除数据的U盘。

一家图谋不轨的拟上市公司就这样倒在证监会稽查人员的手下。当然，倒在稽查人员面前的还有一大片。

2010年5月，证监会稽查局在案件调查之余完成了《证券期货稽查典型案例分析》，对证券市场案件进行整理汇编。2010年，稽查局还集结媒体报道，出版了《证券违法典型案例报道选编》。这其中涉及国内首个通过司法程序宣告破产的大鹏证券案、杭萧钢构泄露内幕消息第一案、以及黄光裕案、银广夏案和融通老鼠仓等诸多轰动一时的要案。

在两本案例中，本刊记者注意到，本轮IPO重启之前，证监会稽查部门常常会出现在这样的事件核查当中——操纵证券交易价格、内幕交易、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违法违规、证券公司和期货公司经营违法违规。

IPO大幕开启后，证监会稽查部门的工作重点也开始有所转变，稽查IPO过程以及上市交易之初的违法违规成了工作的重点。2013年，肖钢曾在《求是》杂志发表署名文章，阐述了将工作重点“从审核审批向监管执法转型”的思路。肖钢表示，未来要把监管重心转到加强稽查执法工作上来。“要长期坚持严格执法，不搞‘运动式执法’，不搞‘一阵松、一阵紧’的执法，更不能根据市场指数的涨跌来调整执法的力度。”

14%

2009-2012 年，证券市场违法案件年均增加 14%。内幕交易案件数量超过一半，欺诈发行、虚假信息披露案件也快速上升

30

证监会每年立案调查约110件，能顺利作出行政处罚的不超过60件。每年移送涉刑案件30多件，最终不了了之的超过一半

0.625%

以境内上市公司近 2500 家左右计，行政处罚比例仅 2%，而涉刑案件最终受处罚的仅 0.625%

接近证监会的投行人士也告诉本刊记者：“证监会自身也正在变革，拿证监会的稽查工作而言，稽查重点已经开始明显转变，未来一两年，证监会在稽查方面一定还会有更大的动作，内部的职能部门肯定也会继续调整。”

一有消息，赶快“撤群”

2013年11月30日，暂停了一年之久的IPO终于等来证监会发布的《关于进一步推进新股发行体制改革的意见》。然而，紧随IPO重启而来的，就是本轮的证监会稽查风暴。

业内人士认为，正是改革意见中增加的“允许老股转让”，“原本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增加股票流通、控制发行价格，但在事实上却给机构、私募和创投等一些特殊人群提供了退出的绿色通道。正是这一漏洞导致市场价格虚高。现在证监会现在出动稽查大队来打压价格，就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这并不利于市场化，原本看着是想走注册制、想要市场化，但实际上行政管制的痕迹更加严重了。”

肖钢表示，未来要把监管重心转到加强稽查执法工作上来。“要长期坚持严格执法，不搞‘运动式执法’，不搞‘一阵松、一阵紧’的执法，更不能根据市场指数的涨跌来调整执法的力度。”

证券律师严义明虽然承认制度的欠缺，但却向本刊记者表示可以理解：“这种制度是符合国际惯例的。证监会出动稽查大队的行为是积极的，可以控制IPO重启后的诸多问题。比如业绩变脸，很多公司包装得很好上市了，但是刚刚上市一段时间业绩就开始变脸。而稽查能使新股上市以后更加规范。”

一直以来，新股的询价、配售、发行等环节上早已形成了一条成熟、稳固的利益链条。而利益之间要想做到隔绝，只有放在阳光之下，让更多市场力量自发性地去监督，方能做到公开透明。这是证监会面临的难题，也绝非仅仅通过稽查手段就能解决的。

无论怎样，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证监会掉进了自己设计的制度缺陷中。不久前，证监会发布《关于加强新股发行监管的措施》新规进行补救，却引起各家券商投行抱怨制度“朝令夕改”，他们担心如果长期被稽查下去，IPO进程会再次停滞。

改革的决心和方法正考验着肖主席。

而今，无论是拟上市公司、基金公司、创投机构等买卖方，还是券商投行、会计师事务所和律师事务所等中介机构都不想与证监会稽查大队“沾边”。国都证券一位研究员直言：“现在还没核查到我们头上，也不想跟他们有什么关联，毕竟跟这些人有关联大多没什么好事。”

而一些暂时还没有被抽查的机构，也已噤若寒蝉。“我们以前有个微信群，专门讨论新股的各种消息。证监会抽查的消息一出来，我们的群就解散了，所有的聊天记录删得干干净净。”一位询价机构人士透露，原有的群主重新建了一个群，但组员在群里只字不提新股。“现在风口浪尖上，大家都很谨慎，说话、做事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美国“稽查队”权力大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对违法案件的调查由执法部（Division of Enforcement）负责。近一个世纪以来，美国国会授予SEC行使的职权，从一般行政执法权，到准立法权、准司法权，逐步扩大。华尔街甚至称SEC为三权分立之外的“第四部门”。

在调查中，执法部可以查股票和资金账户信息，可以查通话记录和电子邮件，也可以发出传票要求被调查方对相关事项做出解释。

如果被调查方不配合调查，SEC可以状告其妨碍司法公正。那些不合作的政府官员也可能被起诉。

此外，SEC还可以代表公众提出民事诉讼，要求法院发出禁止令，禁止或暂停某人担任公司董事或高级职员。

在香港，证券方面的调查由证监会下设的法规执行部负责。

对异常交易行为，法规执行部可以向有关经纪人索取交易记录，并可进一步展开全面调查。但证监会不能查询会计师的工作底稿。会计师如果违法违规，要由相关的会计师公会负责。

证监会在怀疑上市公司的董事及高级管理人员涉及不当行为时，可以查阅该公司的簿记及相关记录。特备值得一提的是，香港证监会于2004年获得对3年以下刑事案件直接“入禀”法院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