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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走丹青

    时间:2021-02-06 08:02:26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我,文绉绉写下“游走丹青”这个题目,说白了就是常到书画家府上串门子。贬我者说,此人不务正业,更有好友当面讥我是“画虫”,我笑而纳之。自认为,“虫”之为物,并不等同于卑微,丘吉尔就曾自比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也有褒我者,说我实践了孔圣人“游于艺”的教谕,我又觉得抬高了,岂敢担当。

    改革开放后,我曾供职于新华日报,在一次书画家笔会的采访中,结识了大羽先生,陈老面呈紫铜色,双目炯炯有神,面部棱角峥嵘,对人却又显和善可亲。他与我一见如故,每至陈府,总是先问我:“有事嘛?”我说“想求一张字”。他当即铺纸命笔,从不拒绝。三次、五次,都是这样。陈老很关心文化圈子里的事,在得知我调入省作家协会后,每每向我提问:“艾煊最近怎么样?”我答:“艾老师还是那样勤奋,每天凌晨三点就起床写稿,70岁出头的老人,还学会了用电脑。”陈与艾是很熟悉的老朋友,他用手轻轻击案兴奋地说:“他还在写太湖、写江南。”隔几日陈老又问:“顾尔镡最近可好?”我说:“顾老师这一阵有点烦,在无锡开会发言惹了点事。”陈老听后,啧啧连声,深表忧虑。几天后见我又问:“尔镡的事解决了没有?”我答“解决了,解脱了”。他一听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

    陈老已是书画大家,但仍然每天有“日课”,每次拜访若在上午他几乎都在写字,不是写篆书而是写行草,他似乎对自己的行书、草书不甚满意,桌旁的地板上写的字叠放了一尺多高,年逾古稀的老人还那样孜孜不倦,令人景仰。其实,书画界品赏他的书法,人们不仅推崇他的篆书,对他的行书、草书也多有褒奖,先生的行草,书风近似王铎,厚重中又显几分灵动,古风盎然气韵不凡。

    有一次我对陈老说,在夫子庙裱画店见你写的篆书“抱朴”二字,寓书于教,观之受益。陈说也给你来一张,我还未答话,他随手从案边抽出一张纸,是一张四尺对开,约四平方尺,这样的尺幅行内称“斗方”,陈老觉得应该多写两个字,于是提笔凝神写下了“守真抱朴”四个字,我以二字求教,当时本无求字之意,陈却加倍以四字奉之,真让人喜出望外。

    在一次临近春节的笔会上,大羽先生画了一张大公鸡,见我在又为我画了一张紫藤。他说先拿去玩,过两天补画蜜蜂。几天后我如约而至,陈老笑说你可没忘事,我是欠你两只蜂呢。他摊开画,在紫藤下的空白处,先用细笔画蜂的躯体,又见他用笔先蘸一点浓墨,后又补蘸一点淡墨,然后又在笔尖上略蘸一点点水,在蜂的两翼处轻轻用笔一抹、再抹,随着墨的洇散,蜂翅翩翩就像在宣纸上扇动,这可是白石老人的真传,逼真而然神,观之令人神往。

    还有令我感动的是一件有关画框的事。一日,我在南京朝天宫古玩市场,见一老人拿来一对画框,质地是老红木,清代的做工,我一见动了心,像这样的老东西,写一副对联装在里面多好,当即买下。两三日后,我按红木框子的尺寸备好了两张宣纸拜访陈府,陈老问我最近玩收藏有何收获,我说买了一对红木框子,可以装一副对联,还想求你的墨宝呢。我一边说一边递上了宣纸与另附的一张字条,陈老打开字条,上写“水深鱼极乐,林茂鸟知归。”陈说:“这好像是杜甫的句子。”我说:“是的。”他摊开我备的宣纸,用篆书写好了这一联,盖好印章,久久凝视新写的这一联书法,又问我你可全记得杜甫这一首诗,我答记得。于是我就在他画案旁用一张小纸默写了杜甫的这一首《秋野》五首之一的五律——

    易识浮生理,难教一物违。

    水深鱼极乐,林茂鸟知归。

    吾老甘贫病,荣华有是非。

    秋风吹几杖,不厌此山薇。

    陈老边读这首诗,边击案赞道:“好一句‘荣华有是非’!”高兴之余又摊开一张长条幅宣纸,用行草写下了这首诗,还题了我的上款,并对我说:“裱好后挂在墙上作座右铭,可享用一辈子呵。”在下行走陈门,陈老给我画过许多画,大公鸡就画了两幅,写的书法我已记不清多少幅了,他没有要我付过一分钱润资,这是情,更是恩,陈谢世时的一本哀册,我恭敬地置放身边,每对陈老遗容,有时噙泪自语,恩师远去,欲报无时了。

    有一年在夫子庙,见一老人练摊,身边摆放了五件物品,两只清代的青花瓷罐,三把折扇的扇骨,其中一把乌亮如漆,上手一看是乌木质地,老人家住城南,自称是收旧货从一旧宅中收来的,我看此物一身旧气就买下了。回家细看,扇骨的一片刻一枝梅花,极简约,有八大山人遗风,另一片刻写两行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落款“子仁”。书体为草隶,饶有古趣。查对《古今人物别名索引》,子仁即明代徐霖,此人住南京老门东,扇骨或为徐之旧物。就到文物商店配了与扇骨规格相同的一张扇面,我想多好的扇骨呀,应该相应地配两幅名人字画。一时兴起,先至魏紫熙先生家,求他画一页山水,他画了一幅“黄山云起”。又至百子亭林府,向林散之先生求字。林老耳背,不是“小聋”是“大聋”。与他交流,必须笔谈。我在林老书桌旁用白纸条写道:“我得了一把好扇骨,是明代徐霖旧物,想配成一把成扇,一面已请魏先生作画,另一面请你写一首诗。”他先取看扇骨,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似在审鉴扇骨及承载文化的真伪),突然大声说:“徐霖不得了。”旋即摊开扇面,写了一首自作诗——

    江上青山有旧思,归来已是十年迟。

    门前落叶红如此,犹待痴人看一时。

    林老书写的扇面墨迹未干,我拿起一张字条写道:“请教林老,徐霖不得了,一语何意?”林老一见高声说:“正德皇帝摸过徐霖的胡子!”据《明画录》《东城记略》等史迹记载,徐霖住南京城南小西湖,长须,自号髯翁,正德皇帝下江南,曾两幸其宅,在他的快园中钓过鱼,并手剪他的长须带回宫中做拂子。林老说正德摸过徐霖的胡子,此言有据。

    此时,我的思维穿成了一条线,正德皇帝的手摸过徐的胡子,徐每天摸自己的胡子,徐的手又刻了我手边的这一扇骨,我这一扇骨不就沾了点皇气,越想越兴奋,越想越玄乎,不觉噗嗤一笑……我这是想到哪儿去了。当然,这把扇子有徐霖镌刻的扇骨,有林书魏画,也算是一件较有分量的藏品,炎夏解暑,清风拂面,那种惬意,当然别是一番情趣。

    文革结束后的1979年,画家C君有公务去北京,我问他能遇上黄永玉先生否?他说我正有事要拜访他。我说,在下对黄先生非常敬重,文革期间批他的画作猫头鹰,我暗暗为他鸣不平,有一件礼品请代我赠与永玉先生,表示我对他艺术成就的支持。我送的礼物是一件南朝青瓷壶,高32厘米,腰围近60厘米,一路上是个累赘,C君毫不畏难接受了我这一重托。并调侃说,谁让我是你的朋友呢?

    关于黄永玉画猫头鹰,我在这里披露一点背景材料。黄在2002年《云深不知处》一文中写道:“为北京饭店的设计工作搜集画画素材,我们一行四个人——袁运甫、吴冠中、祝大年和我到南方名山大川走了一圈,年底来到成都,我就听说北京美术界出了大事,搞出来一批黑画,其中有一张为北京饭店画的猫头鹰很恶毒,攻击社会主义!”又写道:“洋洋大观的黑画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了,我那幅猫头鹰排行第七,过几天,改排到第一了,上头给宋文治题的那些字用一张小纸条盖起来。这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又卑鄙、又可怕的诬陷行为。”(猫头鹰是为宋文治先生所画——引者注。)

    永玉先生在文中又说,毛主席对批黑画讲了话:“国画,大泼墨嘛 ,怎能不黑呢?”对我那张画,也说了猫头鹰就是一眼开一眼闭的习性之类的道理。

    C君临走时又问我说:“此去北京,倘若黄老要为你画画呢,画什么?”其实,我当然不知永玉先生在20年后所说的诸多背景,我只知文革中猫头鹰画被批,大不对头,就愣头愣脑地答道:“当然画猫头鹰。”C君回宁,果然带回了一幅猫头鹰,鹰,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狡黠地兀立在一根粗壮的梅枝上。据C君说,黄在提笔落款前问:“池澄是谁?”C君答“是报社编辑”,“此人好玩”。又补充一句说:“好玩不是家。”于时黄在画的左边题了这样一段话:“君子不器——人不能如器皿,只有一种用途之谓也。”“君子不器”本是孔圣人的古训,黄的题句是他对这一古训的领悟,题此语入画,既是勉人,也是自励。

    一日,我在书房又挂起那幅“猫头鹰”画,画上“君子不器”四个字写得较大,这是永玉先生对我这受画人的期望。我想,我等凡夫俗卒,岂能一身多能忝入“‘不器’之君子”之列,就信口哼了一句京剧唱词:“一事无成两鬓斑。”这是自谦?这是矫情?这是自嘲?心底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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