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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断“归零”中与时偕行

    时间:2021-02-08 07:51:43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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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前就听朋友说起黄波老师。当时黄老师还在香堂,一周在两家书院兼几堂文字学和书法课程。朋友介绍他说,一位搞文字学的先生,乃师是著名历史学家古文字家徐中舒先生。

    去年夏天,在一次会议上邂逅黄老师。拄一根拐杖,一个人在人群中默默地走。交换一下名片,却也无暇多聊。知彼此是老乡,颇增亲切。

    冬天,又有一位新认识的朋友,热情地要引荐我跟黄老师认识。我说,倒是认识的,只不大熟。于是,被朋友领着,到了王府花园。在京城北边这个幽静的别墅区,黄老师住在最深处。篱笆柴门,围着西式别墅。柴门的木匾上,“学语草堂”四个篆字静静呆着。

    屋里墙壁上,挂满黄老师的字,有“受识化毓”“易其心而后语”等篆书,有甲骨文书写的六十甲子表,有行草“秋兴八赋”。二楼,黄老师正上课,一帮小孩儿跟他学《说文解字》。黄老师用黑笔在白板上写篆书,边写边讲。末了,给每个小孩在纸上写一组字,让他们照着临摹。黄老师教书法,会根据学生性格的特点,给每个学生写不同的字体。比如性子躁一点的,就用静一点的字去调理。不是每个人都照着一样的字帖练。

    到办公室坐下,一大堆家长,都是陪孩子过来的。窗户边放着上百盆兰花,长势很好。黄老师的爱人说,这些兰花大部分都是朋友前年在北京中山公园参加兰展后留下的。北京不适合养兰,黄老师每天控制花儿的温度和湿度。在家里以苗圃的规模来养兰,对北京爱兰艺兰的文人雅士来说,无疑是个惊喜。

    下课后,黄老师回办公室跟众人聊天,讲起早年的求学经历。那物质匮乏年代成都少城的人文环境,真是让人羡慕。晚饭时,黄家的泡菜、腊肉,是一点未走样的川味。

    众缘和合。今年春天,遂有此次正式的访谈。

    泡在少城文化圈

    学习博览:黄老师,我们了解到,在文化大革命后期,你就开始研究古文字了。在那以阶级斗争为主导的年代,怎么会去研究这门冷僻的学问呢?

    黄波:这要从成都的少城文化圈说起。少城在成都城区西部,清朝时期是朝廷为八旗兵及其家属专门修建的“城中城”,位置在战国时代张仪修建的少城遗址上,所以叫“少城”。当中包括宽巷子、窄巷子、桂花巷,在解放前属于公馆领地,住着很多大户人家。我家在成都制药一厂的家属院,离宽巷子很近。这一带住着很多老先生,都是饱学之士。

    1976年高中毕业后,同学们上山下乡。我得过小儿麻痹症,只能待在家里。后来到街道的生产组刻蜡纸,认识了杨国才先生。杨先生是四川仁寿人,黄埔二期毕业的,跟清代书法家伊秉绶的后人学过书法,解放后戴上“历史反革命”的帽子。杨先生教我伊秉绶的书法技巧,偶尔讲讲甲骨文,还送我一本吴大澄的《说文古籀补》。后来我了解到,“甲骨四堂”之一的董作宾(字彦堂)先生在安阳搞发掘时,杨先生驻兵安阳,所以他对甲骨文很熟悉。

    学习博览:就这么一边跟老先生学东西一边刻蜡纸?

    黄波:是的,因为我蜡纸刻得好,当年拍的《挺进中原》电影中两张繁体字的战斗报就是我十九岁时刻印的,后来就到这家街道生产组工作。两三年里,我已经是生产组改名后的美印厂的负责人,厂子由六七个人发展到二十来人。

    “倒背如流”非虚言

    学习博览:你忙于印刷业务,还有时间和机会跟老先生们学习么?

    黄波:这样学习机会反而更多。当时我的生产组刻蜡纸的人手不够,有些老先生没有生活来源,就到我这里领蜡纸回家去刻。这些先生经学底子很厚,经常会随意地以典故的形式讲一些东西,还送一些书。我当时收入不错,经常请他们吃饭,或者在公园里喝茶。那个时候还真不敢拜师,弄不好就是“封资修”,只能跟他们亦师亦友。现在回想起来,这是我一生中非常美好的时光。行楷书的学习得到齐白石在成都的入室弟子余兴公先生的亲自传授,还有幸认识了陈子庄、秦学恭、吴一峰等在当代中国画坛有重要影响的师长。有时聚在一起,他们争着教我。这个教我读《左传》,那个叫我学《诗经》。有一次,在茶馆里,有位老先生争急了,呱呱呱背了一大段,没人能听懂。背完他说,知道吗,这就叫“倒背如流”!他原来倒着背的。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

    学习博览:“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当时自己在文字学方面主要下了哪些功夫?

    黄波:当时得到一本《说文解字》,我曾经在报纸上把其中9300多字写过两遍。后来还用甲骨文、金文集字,把一些好对联换成篆书。这就要想办法查资料。有些字在古文字里没有,必须借用其他的字,由此了解转注、假借等文字学知识。

    图书馆里坐三年

    学习博览:那个时候书籍匮乏,你到哪里去查资料呢?

    黄波:我上班的地方附近就是成都市图书馆。我只有中学的学生证,图书馆的参考书阅览室根本没办法进去。我就自己带本书在图书馆看,跟管理员慢慢也就熟悉了。

    当时峨眉电影制片厂、四川省电影公司找我们印刷海报,我手上有一些电影票——那时电影票很俏的。我就送电影票给管理员,还给餐厅师傅。后来每次去参考书阅览室,我要读的书就不上架,一大摞书抱出来。从1976年到1979年,在图书馆坐了三年时间。中午十二点吃完饭过去,呆到两点半。有时候店里没什么事,就一下午都不回去,呆到晚上九点半闭馆才回家。

    学习博览:三年苦讀,主要学了些什么呢?

    黄波:最大的收获是在目录学方面,了解了图书分类,知道怎么找书。这是别人无法教的。还在里面认识了另外一些读书人。一位研究生物学的老先生教我做学问的方法,包括做提要、编目录、查资料和修改文章等。李诗锷先生是石室中学最好的语文老师,教我语法和修辞,还有古代汉语的阅读法。当时我星期六的下午到他家去,一对一地教。

    学习博览:这种教学会收费吗?

    黄波:完全没有费用,可能他请我吃饭的情况还要多一点。彼此纯粹是喜欢这种交往。我现在之所以孜孜不倦地教学生,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那么多老先生无私地教过我。

    整日随侍师尊前

    学习博览:三年后就到了1979年,你去川大跟随徐中舒先生学习。这其中又是怎样的机缘呢?

    黄波:在坐图书馆的过程中,我从《文物参考》《文物》《考古》《考古学报》等杂志上辑录解放后新出土的青铜器铭文,编写了《殷周金文辑录》。盖着硫酸纸用鸭嘴笔把字描下来,再用蜡纸刻。油印了一百本,成本费一块钱一本。

    当时成都大学学生秦和平一口气买了五本,送了一本给徐中舒先生。徐先生很吃惊:我在成都呆了几十年,还有这么一个搞文字学的老先生,竟然没有见过!就到处打听。

    学习博览:徐先生以为你是老先生呐!

    黄波:是啊。后来秦和平找到我说,徐先生想见你。哎呀,把我高兴坏了——我成天读徐先生的书。徐先生一见我这么年轻,从书架上随手拿起一本《国语》,线装书,繁体,竖排,没标点,让我读。读完后,又拿来一首诗,叫我写成小篆,我只错了两个。老先生很激动地说,就凭这两条,可以证明这本书一定是你写的。

    当时美印厂正红火,街道办主任力劝我留下,但说什么都没用。我辞了职,到徐先生家上班。徐先生当时正主编《汉语大字典》,又准备编写中国第一部《甲骨文字典》,刚成立了四川大学历史系古文字研究室,办公地点就设在他家里。

    学习博览:你当时过去算是什么身份呢?

    黄波:真是想都没想这个问题,也没问过工资。到了第三个月,手里钱用完了,我就问徐先生:“徐老,我是不是应该有工资?”徐先生说:“对啊,应该有工资。”老先生蛮好玩的,做学问的人,从来不考虑这些,以为还是在过去的年代,自己一句话就解决问题。他打电话叫来系主任和校长,但工作还是不好安排。

    当时已经开始《甲骨文字典》的编写。甲骨文不能排版,只能手写影印。我后来才清楚自己的作用:徐先生的助手和研究生,文字学水平肯定比我高,但是写不好甲骨文;写字好的书法家也很多,但又不认识古文字。我正好介于两者之间。《甲骨文字典》有科研费,徐先生就从里面每个月给我拨40块钱,作为抄写费支付。《甲骨文字典》里所收的字形二万多个,出版后学术界对这些字一点没走形评价较高,都是我在一本一本的甲骨文著作中间,带着放大镜用硫酸纸描下来的。

    来去川大无羁绊

    学习博览:每个月40块钱“抄写费”,也不是长久之计吧。

    黄波:后来工作还是解决了。1983年,两个室友知道我的情况,为我打抱不平,写了个报告发表在《四川日报》上面。政协随后把我增补为省政协委员,学校于是重视起来。徐先生给教育部长蒋南翔写了一封信,蒋南翔派一位司长到四川,组织了由川大和川师大教师构成的七人专家组,对我考试。只考了半个小时,就证明我具有大学本科的学历水平,随后拨了一个进川大的指标下来,职称为实习研究员。

    学习博览:这么周折才进川大,怎么后来又出来了呢?在川大那些年有哪些收获?

    黄波:我在川大待了十六七年,每天跟徐先生呆在一个房间。老先生话不多,几乎是相对无言。但是,给研究生上课或平时有学者来拜访时,我几乎都在场。像胡厚宣、张政烺、姚孝遂、李学勤、饶宗颐等大师级的学者都是这段时间认识的,这对我影响非常大。徐先生的老师王国维先生提出史学“二重证据法”,将“纸上之材料”与“地下之新材料”结合起来,徐先生再加上民族学和考古学资料,主张“三重证据法”。没有三重证据,不要轻易下结论。1983年,徐老把《怎样考释古文字》用宣纸写好盖上印赠与我,这成为我一生最宝贵的珍藏。

    1993年,徐先生去世后,我就不想在川大继续呆了。这个社会还有很多我未知的领域。在川大我只能过一生,到外面我可以再过一生。1996年后,我就从川大离开了。

    做事三年即一换

    学习博览:1996年,你已年近不惑,身体不便,十几年研究古文字,到社会上能做什么呢?

    黄波:离开川大后,我平均三年做一件事,有时候同时做两件事。

    1993年,我发明仿宣水写纸——不是现在市面上的涂布水写纸。当时在人民大会堂四川厅开新闻发布会,三个副委员长出席,还上过新闻联播。后来拿到稿费和专利费二十多萬。于是我和台湾的汪兄弟集团合作,成立四川省台谊广告公司,做过酒、茶、兰花、牛肉干等广告,还有郫县豆瓣厂、竹叶青茶厂、春泉酒厂等的产品策划。

    后来开办四川省残疾人职业学校,专业包括雕刻、书法、装饰画。我是四川省残联副主席,肢残人协会主席。花了很大力气到企业去募捐,找市政府申请了十八亩地。可惜这块地虽然以四川省残疾人职业学校的名义要下来,却被拿去做民政干校,办学的希望落空了。

    我还做过玉器和黄金的销售,做过蜡染和扎染,甚至涉足过餐饮,印刷更是老本行。

    学习博览:如此频繁且深度地介入各个领域,学问方面是不是有所荒废呢?

    黄波:其实没有,首先书法没丢。喜欢的东西再多,只要两三天不动毛笔,心就会发慌。这种“附体”的东西是丢不掉的。文字学方面的书,我也是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今天我的文字学研究如果说能进一步,也是得益于这些生活阅历。我做过一段时间翡翠生意,自己到深圳去进货,熟悉工厂里玉的整个生产过程,由此了解古人解玉的原理。回过头来讲《说文解字》的玉部字,就可能更深刻。

    我有段时间对烹饪感兴趣,任好几家成都餐厅的顾问,规划菜系,敲订席单,对新菜命名。中国是美食大国,却没有一本中国烹饪法的专书。汉字中间很早就有“甑(蒸)”、“煎”、“烧”、“烤”、“炕”、“焖”等字,我就从文字中梳理出近160种烹饪法,每种烹饪法除了讲明器具之外,还包含了火候在里面。如果出一本书,再附上这种烹饪法所作菜肴的照片,一定是畅销书。

    我还清楚扎染和蜡染的整个过程,于是明白什么是“微而显”。“显”左上边是太阳,太阳下面是丝织品,右边是眼睛。布料染完色后,对着阳光看,纹理分明,就是“显”。

    学习博览:不停地更换行当,也不能穷其所有啊!

    黄波:但是必须深入到一些行当里面去。其实,家人包括师友对我的所作所为都难以理解。现来想起,我一直有一以贯之的东西,那就是对汉字的探求。不务正业,就是想触类旁通。

    闲教童子京城边

    学习博览:这样活生生的学问,也算是“知行合一”了。后来为什么从四川到北京?

    黄波:我当时想拍汉字故事的动漫,而北京的条件是最好的。我曾设计刀和笔的卡通形象贯穿始终,把汉字分成很多家族,家族里面有很多成员,彼此进行互动。另外,女儿当时考上大学,毕业后也想到北京工作,我们就先搬到北京。

    不过,在北京我也是找城市边缘住下。我的书斋取名“垣庐”,并以此为号。我喜欢兰花,这就是景仰兰花的品质:喜阳又怕阳,喜风又怕风,喜水又怕水。无人所识,也自发幽香。

    学习博览:到北京城“边上”之后做什么呢?动漫做出来了吗?

    黄波:没有。后来发现准备还不成熟。当时在字的考证方面虽然有些新意,但整个框架还是借用前人的成果,其实是无谓的重复。我就重新寻找理论架构,花了两三年读了语义场的研究著作和西方诠释学的理论。之后终于明白,我必须建构一套汉字形意学框架,把一生的研究成果装进去。这些工作初步完成后,就需要通过教学,在和学生的互动中予以逐渐完善。

    学习博览:现在怎么带学生上课呢?

    黄波:学生周末来上课,两天一共有四十多个学生。根据学生的差异授课。

    对星期六上午这批学生,教他们篆、隶、行楷三体书。通过多年的书法篆刻教学,我对书法是心性之学有相当的认识。一般而言,初次拿毛笔写字的人不外两种:一种是想了再写,一种是写了再想。两种情况下心手都不能相应。老师的任务就是让学生做到心手两忘,知行合一。方法有很多,主要是把笔法与书体临摹分开来练习,要求在写字时多用触觉和听觉。一个学有成就的书法家应该三觉并用,而非仅仅用视觉。

    对星期六下午这批学生,讲授《说文解字导读》。汉字是由形、音、义三要素组成,那么教汉字就应配合写、读、识,三者缺一不可。通过一年的学习,大多数学生能把常用汉字用小篆写出来。篆书全是中锋行笔,这样可以在文字和书法方面扎下深厚的童子功。之后再用一学期配合隶书学习来教他们隶变,让学生明白古今字、异体字、繁简字流变规律,为进一步学习传统文化打好基础。

    星期天上午这批学生比较特殊,是我前些年在一些私塾带的小孩,有些已经回到学校了。背了那么多经典,如果学而不化,慢慢就忘了。我用文字和训诂把“四书”给他们梳理一遍。这也是对自己负责,否则之前就白教了。

    星期天下午是八九个上一年级的小孩,讲《文字蒙求》,每次按“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原则,讲一组象形字。然后他们拿毛笔摹临,再用这一组字画一幅画,他们能两三个小时乐此不疲。我主要教他们执笔、用笔、笔顺等,不用先强调规矩,只要让他们明白笔划跟笔划之间的连带关系。不管楷书还是行书都有这种连带关系,但现在教书法都是一笔一划地凑,就教死板了。

    所谓“格物致知”,“致知在格物”。对星期天下午这批小孩,我所教的实际上就是事和物的起源,也是汉字形意学的大纲。

    以形意学参原典

    学习博览:汉字形意学听起来颇有几分神秘,能大概讲讲么?

    黄波:汉字形意学主要是说明构成汉字的基本符号及其在历史上的演化过程。我给你讲几个具体的汉字吧。

    比如 “鼎” 字,是一个鼎的侧面取象,但要表现这个鼎是圆鼎怎么办?在鼎的上面画一个圈,而这个圈就是俯视取象了。这种二维取象,就像中国画的“多点透视”。

    比如贵贱的“賤”,右边是两个“戈”。在甲骨文中间,下面的“戈”实际上是倒过来的,表示戈砍伐中起行止的反复过程。今天的“賤”字中两把“戈”是平行的,就不容易看出来。但只找到一个孤证还不行,必须把带这个符号的字统统拿出来分析,先搞清楚这个符号的能指,然后结合具体的字的语境,去寻找它的所指。

    学习博览: “賤”跟两把运动的“戈”有什么关系?实践的“踐”,又怎么理解呢?

    黄波:“賤”和“貴”都从“貝”,完整的是“貴”,残缺的是“賤”。经过反复敲打撞击,会形成很多不完整的小碎片。实践的“踐”,表示人在实践中要经受反复的磨砺。

    再比“東”“西”二字,本是盛物的工具。“東”是装满货物的麻袋,与“橐”字同源。“西”是未装货物的空筐,不应解释为鸟巢。那么“東”“西”二字怎么会与方位联系在一起呢?《易经·系辞下》有云:“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日中即正午,市即集市。早上背着货物去交易,太阳在东方;中午以后交易完成,回去时太阳偏西,背着空筐回家。几千年来,直到今天,人们还说这个“東西”,那个“東西”,把盛物的工具“東”“西”二字当着物品的总称。

    又比如说,一般都认为“而”是连词,没有实际意思。其实“而”是胡须。《论语》开篇“学而时习之”的“而”,用得非常巧妙。你看,老先生在发问:“你们知道该怎样学吗?”捻着胡须让学生思考。“而”代表一种思索,一种停顿,再告诉学生要“时习之”。这个“之”字本来是草木刚出土时的幼芽取象,而从幼芽到茎干生长过程的取象则表示为“生”字。古人每天观察后明白,眼睛看不见幼芽和茎干的变化,但它无时无刻不在“之”在“生”。那么,从这种取向进一步引申,这里的“之”字不只是个语气词,应理解成学习要像幼鸟飞翔天空,翅膀不停拍击的状态,而“舞之蹈之”亦然。孔孟、老庄等圣贤离上古创造文字的时代不是很远,他们驾驭文字的时候,还保留着一些上古的思维。

    学习博览:这些解释,听上去新颖、生动,但有没有解错的可能?

    黄波:我会从甲骨文和金文中找出证据,还有考古学的依据做参考,在古代文本寻找例句。类似的经过我重新诠释的字,不下二十种。汉字形意学一旦出版,相信对中国原典的理解定会有所贡献。

    学习博览: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出版呢?

    黄波:文字的考释,一点就破,如果单是一二个字的考释发表出去,知识产权很难得到保护。我也希望自己的研究早一点出现在读者的面前。

    归 零

    学习博览:黄老师,你人生经历如此丰富,应当有很多心得与困惑,能否分享一下。

    黄波:我常说,自己生命中有好几次归零。所谓“归零”,就是回到原点后再出发,是在升华中找到更适合自己的方向。很多人归零后一蹶不振,怨天尤人。我不会这样。当然,肯定有得意的时候,有把持不住的时候。但冥冥之中,始终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撑着自己,于是所有的困惑都不是困惑。

    学习博览:请你盘点一下那些“归零”的过程吧。

    黄波:放弃生产组去川大,就是“归零”。接收生产组的人,后来把它做到成都很大的一家房地产企业。

    到川大呆那么多年,徐先生去世以后我离开川大,所有的职称、公职全不要,也是“归零”。

    做广告公司,因为合作伙伴在银行贷款很多,利息很贵,最后办不下去。公司的金银首饰、翡翠全部抵押给银行,什么都没要出来了,也是“归零”。

    仿宣水写帖,前后发行了一百多万册。有朋友说应该专门成立一家公司来做,前景一定可观,可是我的兴趣己不在此。学会放弃,也是“归零” 。

    之后做食品,做起来之后觉得不适合自己,就交给别人做,算是“归零”吧。

    做包装公司,开个门店,买下个小厂,租个写字间,后来全部关闭,血本无归,也是“归零”。

    到北京后,在写作汉字形意学过程中,我却发现之前十年的路一点没白走。在川大,我对社会的知识完全是一片空白。这些年“绕”下来,在造纸、烹饪、印刷、广告、珠宝玉器等行业中好好游历了一番。在这个过程中,我更看重这些行业背后的文化渊源,最终得到对汉字文化的深度理解。

    学习博览:就像刚才讲的,这些阅历反而有助于你的研究。

    黄波:在社会上做事,当时好像也以挣钱为目的,但最后得到的反而不是钱。别人关注钱,我却关注事情的源头。当然,或许这也是做不好生意的借口吧。

    学习博览:很多次“归零”都是钱的“归零”,生活上会不会不太适应?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嘛。

    黄波:真正的文化人,不存在对物质和环境适应与否的问题。文化人的丰富是在精神境界上。仔细想想,有张床可以睡觉,再有一张电脑桌,一张书法桌,一间书房,足够了。来北京前三年,我什么钱都不赚,把成都的住房出租以后,加上爱人的退休工资,在北京的费用基本够了。心态放平,然后再说做学问。学生说,老师到北京,一年光书法都该卖多少钱啊!我说,一文不值,千金不卖。书法本是用来以文会友的,要生存可以寻找另外的一技之长,比如印刷、设计,这些跟我骨子里的东西是不相干的。这样赚钱就很好,在学问方面不会为利益所驱动。

    钱不必太多,但生活情趣一定要有。苏东坡那么有才,东坡肉是他做的吧?张大千那么有才,人家还做大千鸡。反正每天要吃,但可以吃得有文化。

    学习博览:六十岁之后有什么打算?

    黄波:跟爱人商量过,我们在北京不买房。六十岁上下,比如说,去安徽宣城呆上一年,那里有最好的宣纸,以书画会友。福建寿山风景很漂亮,去那刻印章,再交一帮朋友。游荡到六十七八岁,不能动弹的时候,画一画写意国画。许多人都对我说,你这么强的笔力,不画画可惜了。

    古人每天测日影,与时消息,与时偕行,人生就应该如此,自自然然的。没必要都去与时俱进,好像赶不上太阳就麻烦了似的。夸父追日,最后不就累死掉了么。

    学习博览:六十岁后还需要“归零”么?

    黃波:说不定那本身又是一次“归零”,是另一种艺术生涯的开始。

    (同成学园园长张来周先生、苇杭书院学员徐霖先生对本次访谈助益良多,谨致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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