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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中国的掌纹”三部曲与地理散文

    时间:2020-04-19 08:07:35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中国的掌纹”三部曲

    这些年我的写作侧重于人文地理方面,为《中国国家地理》和《华夏地理》等杂志写下五六十篇文章,现整理出部分原稿,分类编为《自然骨魄》《大地栖居》和《华夏边城》三本书,命名为“中国的掌纹”系列,已由中信出版社出版。

    这套书是我创作黄金时期的呕心沥血之作,梦想在人文地理写作方面别开生面,独创一种路径。有时候,我更愿意称之为地理散文——相对于所谓的历史散文而言。

    地理散文并非我凭空创造。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写作遥接古代郦道元、王士性、徐霞客的精神谱系,同时亦深受近世欧美生态哲学之影响。国内人文地理写作的先驱如单之蔷(《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主编,有宏著《中国景色》)、于坚(著名诗人、作家,有《印度记》等神品)等均为名家作手,自成风格。

    与他们不同,我的人文地理写作起步于对福建区域文化的长期关注。早在20世纪末,我就开始探索如何打通文学与文史的藩篱,让现场采访与历史文献融会贯通,写下了大量文章,描述并解释各种地域文化现象,21世纪初相继出版的《阳光下的雕花門楼》《嫁给大海的女人》《烟路历程》《风水林》《保生大帝信仰史》等著作,就是这种努力的结果。2009年以后,我开始为《中国国家地理》和《华夏地理》等杂志撰稿,行走全国,从地理的角度探究各大区域文化现象,视野更宽,但写作的路数一脉相承。

    从空间的角度(地理)观察,与从时间的角度(历史)观察,人文景观殊异。我想,所谓地理散文或历史散文,最大的差异便是作者的立场和观察角度。文学评论家谢有顺先生说:“当代中国有文化散文、历史散文、乡土散文,但很少有写得好的地理散文。萧春雷的人文地理写作,极大地丰富了当代文学中的空间意识。这种独具深度的写作,有着驳杂的知识记忆和精神亮色,而比知识更吸引我们的,是萧春雷飞扬的才情、感受和思索,以及优雅、考究的汉语之美。”

    感谢他从多种角度评论了我的人文地理写作。我觉得这段话中最重要的一个词是“空间意识”。在我们的文学传统中,“咏史”“怀古”成风,“时间意识”很强;比较起来,强调地域特性的“空间意识”较为薄弱,多为浮光掠影的游记。近年来地理散文的兴起,正可以弥补一点文学的遗憾。

    我看“地理散文”

    朋友林志民是厦门康辉旅行社老总,他在公司楼梯口张贴了一幅字,鼓励人们远行,每次经过,我都忍不住念诵一遍:“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高,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

    这段文字出自苏辙19岁时写的《上枢密韩太尉书》。每次读后,我都不免血脉贲张,心生豪情。但凡读书人,谁不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生活动心呢?

    我原来从事文学写作,也很关心地方文史。2009年,我接受《华夏地理》杂志王烨编辑的约稿,写了一篇福州“三坊七巷”的文章;不久《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做“福建专辑”,耿菲琳和易水等编辑约我写了4篇文章。这两家杂志觉得我写得不错,频繁约稿,我开始为写作而旅行,没想到一写就是7年,跑遍了全国各省市,写下了50多篇文章。我转型成了一位人文地理作家。

    从数量看,这些文章不算多,但都是5000至20000字的长文,跨领域跨学科,涉及青藏高原隆起、喀斯特地貌、丹霞地貌、海蚀地貌、沙漠演变、五谷变迁、油菜花地理分布、海洋经济鱼类、秦俑、楚墓、苗族、客家、维吾尔族、倭寇、闽南红砖厝、海岛民居、竹纸、盐与高血压地理、浊漳河、藏东、天山、长江源冰川、象雄古都、河西古城、拉萨、长沙、重庆、台北等方面。没有人拥有如此宽阔的专业。对我来说,每篇文章都是一个全新的世界,需要从头起步。我要大量研究资料,确定主题;然后亲临现场,采访当事人和专家;最后阅读各种相关文献,确保自己讨论的问题不与前人重复,然后开始艰苦的写作。

    在我看来,人文地理写作与普通的游记、旅行见闻完全不同,它以问题为中心,调动所有资源——现场采访、专家观点、学术论著等——去解决,属于高度原创的深度写作。由于具有作家、记者和人文学者三重身份,我的人文地理写作也有比较强烈的个人风格:第一是讲究文采,第二是注重现场感,第三是强调学术性。

    好文章总是相似的,言之有物,且文字清通。所谓言之有“物”:最好提供崭新的思想,其次提供新颖的感受,最不济也要提供新鲜的知识。总之要与众不同,让人有所获益。我要求每篇文章达到论文的水准,力求创新,言之有据,但是不以论文那么枯燥的面目出现,结果每次都写得痛不欲生。我曾经向朋友吹嘘,我是中国阅读论文数量最多的人之一,每写一个专题,都要浏览一两百篇专业论文,平均每年过眼千篇以上——幸好大多数论文并不值得认真对待。

    《散文选刊》从前就选载过我的作品,但2012年4月这一期特别让我感动,因为他们选用了《春天的30个纬度》(即《中国春天的速度》)这篇文章。我敬佩他们的散文观念如此开放,我也为自己的人文地理文章达到了文学品质而欣慰。我想,既然有“历史散文”之说,我为什么不能写作“地理散文”呢?每写一篇,我都战战兢兢,把它们当成日后可以重温的散文随笔。我是传统型作家,坚信好文章都值得读第二遍。

    回想起来,这些年的人文地理写作培养了我观察世界的方式。研究一个地区的文化,我首先读地形图,了解它的山川水系、岩层地貌;然后是历史地图,弄清政区演变、人口迁徙;再然后关注族群聚落、方言信仰和生活方式现状;最后才是我所讨论的主题。你一定要到现场去看,去问,去感受,才会发现问题。写作,回答问题,也是彻底展示你的知识、才华和思想的过程。

    地理散文的三副面孔

    第一副面孔——大地栖居:怀抱星图的大地过客。

    有人问我为什么喜欢旅行,我这样回答:因为我希望了解另外一些人的生活,人类应对草原、沙漠、海岛、冻土、雨林等自然环境挑战的智慧。走得越远,见识越多,我们越明了生命的可能性有多么宽广。纯净的自然让我们愉悦、敬畏,甚至感动;但人类的命运才真正让我们感同身受,悲喜交集,或潸然落泪。人生百年,只是一世,但我们瞥见了其他世界,便超越百年,像是活过了许多世代。

    在中国各地旅行,许多民族从我身边掠过,瑶族、侗族、壮族、布依族、白族、彝族、藏族、门巴族、蒙古族、裕固族、锡伯族、回族、哈萨克族……我深信,每一张平静的面孔下,都隐藏着一个民族跌宕曲折的迁徙记忆。那些千锤百炼的史诗和智慧,经过无数代口耳相传,像金币一样闪亮,可惜我没有更多机会分享。

    平原、山区、盆地、三角洲、河谷、高原、群岛、绿洲……每一个自然地理单元,因为共同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往往对应一个文化单元。高大的山脉,既是自然的分水岭,也是文化的界碑;水系是连接的力量,来来往往的船只,将流域整合为一个文化共同体。中国的地貌千差万别,各具特色的区域文化斑驳陆离,如同绚烂的锦缎。行走在山河大地上,需要一双慧眼,才能识别每一条掌纹的独特暗码。

    天地生人,但人类并非植物,注定效忠哪一方水土,他們可以漫游;人类亦非动物,终日匍匐在大地上觅食,他们还有信仰。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是,这个大地上的采集者、种植者和漫游者,心中珍藏一份星图。走进敦煌莫高窟,当你沉浸于一个无垠的精神世界,凝望恒河沙数的宇宙生生灭灭,谁还担忧脚下的绿洲宛如一片落叶,被风沙刮走?

    第二副面孔——华夏边城:我们都是城市鉴赏家。

    我关注的城市,多数是远离中原王朝的边缘城市,或者边陲城市。相对于中原王朝的政治中心——独一无二的京师、首都、中央之城,这些天高皇帝远的边城自由散漫,个性鲜明,在中国的城市体系里焕发出独特的魅力。

    你可以通过城市体系来理解中国古代的行政体系。传统的城市,几乎均为各级行政区划的治所,并依据行政级别,形成了一个等级森严的金字塔系统。金字塔的顶端是京师,那里有巍峨的宫殿和孤独的皇帝;第二级是各省治所,也就是省会城市;第三级是各府治所,相当于今天的地市级;第四级是各县治所,为最低级城市。中国古代的城市群是高度政治化的,俨如官场,城市的等级与城市首长的行政级别完全一致。

    古代中国留下的遗产,许多已经损坏,但高度政治性的城市体系完好如初。我们看如今的中国城市,依然按照首都、直辖市和省城、地市级城市、县市级城市这样的等级序列排列——前些年又增加了副省级城市。中国大地上的城市体系,首先是一个个不同级别的政治中心,是国家行政体系的空间布局,工商业是次要的。

    城市是人类最恢宏的创造物,深受山川地理、行政建制、国家政策、人口族群、区域文化等因素的制约。而偏处一隅的边陲城市,扎根于当地奇异的地理、历史和风俗之中,感受异族文明的强烈冲击,往往形成自己独特的面目。每座城市都独一无二,但边城——那些远离父母关爱的孩子——身世沧桑,性格倔强,最让人动情。

    第三副面孔——自然骨魄:观看地理景观之眼。

    我出生于闽西北山区,最吸引我的自然景观都在西北。旅游就是感受差异,差异越大,越让我们震撼。高原、沙漠、冰川、雪山、绿洲、草原、内陆河,都让我深深迷恋。朋友问我,跑过那么多地方,哪里的景观最让你感动?这是一个困难的问题,犹如母亲挑选她最疼爱的子女,但我的选择范围不出西藏、新疆和内蒙古。

    每种文明都有自己的盲点。河山这本大书,见仁见智,各人读来大不一样。

    中国传统的山水审美存在盲区。中国人对自然山水的审美,是从诗画中引申出来的,最好的山水是“如诗”“入画”。中国的诗人很少歌咏荒野,画家们总要在山水图卷中安插几间茅屋、三两个隐士,他们描绘的是适合人类栖居的家园,而非自然。宋代以后,中国人的审美越来越精致,沉溺于小桥流水、园林假山、梅兰竹菊等狭隘意境,缺乏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宏大气象。欧洲也一样,人们从艺术家的油画里吸收灵感,设计园林,评论风景。他们也不喜欢沼泽。

    我们时代的美学正在转变。20世纪下半叶,生态哲学在西方崛起,带给我们一种生态中心主义世界观,把自然本身视为最高价值,认为自然存在的目的,并非作为人类的家园,或为人类提供生存资料。自然全美,无伪,也无垃圾。你觉得湿地脏兮兮不美,蟑螂丑陋,那是因为你站在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在生态美学(环境美学)的影响下,我们重新打量国土,才发现了西北地区长天大漠和高山雪原的壮美。越来越多的人走向荒野,感受自然的神秘、尊严和崇高。

    将一片文明废墟当成普通的荒野,会大大降低我们的审美体验,只看见表层的地景和生态。我们应该看得更深。中国的文明如此古老,我们的国土上早已没有了纯粹的荒野。无处不是废墟。

    行走在中华大地,我们遇到的每条河流、每座高山、每座城市,都曾经是叱咤风云的历史舞台,演出过无数悲欢离合的感人传奇。空间因为时间而呈现人文之美,土地因为人类而流露眷恋之情。我相信,就算用整个南极大陆来换古都西安,许多人也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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