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在光明村的晨光里
时间：2020-10-28 03:56:59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陈胜
山区的早晨，如同刚睡醒的人，睁开惺松的双眼，茫然地看着山里的一草一木。
王厚莲早早起了床，迎着第一缕阳光，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小步快走，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脸色也红润起来。
这个城里来的女扶贫干部已在小山村待了快三年，每天一大早，她都踏着晨曦奔跑在山路上。按照她的说法，一是锻炼身体，扶贫工作量很大，唯有满格的体能，才能做好每天的工作;二是与村民零距离接触，看到早起的村民，打声招呼，迎个笑脸，关系自然就融洽了。
这个山村叫光明村，是安徽省舒城县五显镇的一个小山村。它与全国大多数贫困村一样，地处深山，交通闭塞，基础设施落后。按老百姓的话讲，这里喝不上清洁水，用不上正常电，出门一趟难上难。穷山恶水养不住人，为了生计，村里的青壮年只好远赴他乡打工，留守在家的老人、孩子生活更加艰难。
一
“我一定要下去扶贫。”面对妻子的坚持，丈夫闷着头坐在沙发上，烟一根接一根地吸，上大学的女儿也表示反对。他们认为一个40多岁的女人，身体又不好，到深山去扶贫，身体吃得消吗？到那里能适应吗？城里环境这么好，非要去农村受那个罪，图什么呢？
越是反对，越是激发了王厚莲下乡扶贫的决心和意志。
王厚莲，安徽省妇联干部。2017年，脱贫攻坚工作正在全国如火如荼地进行，这一天，王厚莲得知省妇联要派干部到舒城县五显镇光明村结对扶贫时，就再也坐不住了，她主动请缨：“舒城是我的老家，自从18岁上大学离开家乡后，一直没有为家乡做点什么事，现在有了扶贫机会，我就是豁出去，也要为家乡的脱贫攻坚做点实实在在的事。况且，我還是一名共产党员，要勇于担当，越是困难越要向前冲。”
2017年4月，春花烂漫，王厚莲带着简单的衣被，背着行囊，坐了大半天的车来到了距县城40公里处于深山之中的光明村。
对于光明村，王厚莲并不陌生。小时候她最要好的同学就住在这里，那时，她经常过来玩，对这里的山山水水有一定的印象。但几十年过去了，变化太大，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就这样，王厚莲把家安在了村里，一间房、一张床、一床被和一个书箱就是她全部家当。
虽然山里的景色迷人，但山里人的贫困状况让王厚莲感到震惊。“村部破烂、公路泥烂、贫困户家里穷烂。”她用三个“烂”字形容自己多年后再次来到这里时看到的情形。
王厚莲和工作队落脚的地方是荒废多年的原乡镇计生站的一幢破楼，到处是粉尘，鸡屎、狗屎也随处可见，卫生间的下水道堵塞，臭水横流。面对艰难局面，王厚莲与工作队员没有埋怨，自己动手清理垃圾。
为了摸准穷根，王厚莲带着扶贫队一户户走访。但走访的过程是艰难的，当时正赶上穿村而过的105国道拓宽改道，爆破了两座山，于是，一到下雨天就像是遭遇了泥石流，天晴时则像遭遇了沙尘暴。大量的渣土车来回运输着，王厚莲和工作队的队员们每天骑着电动车穿梭其间，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为了及时掌握第一手资料，她采用“分类管理、分户取证、分人座谈、分层帮扶”的方法，全村户户“过筛子”。为减少与群众的隔阂，她不带笔不带纸，只和群众拉家常，全面了解情况。走访回来，她总是第一时间写下工作日志，既记下贫困户的基本情况，也写上自己的思考和发现的问题。
在走访中，王厚莲了解到，全村面积6.82平方公里，其中耕地面积1441.7亩，山场面积4890亩，共710户2581人。2014年建档立卡贫困户179户572人，2017年，在册贫困户175户554人。
通过调查研究和自己的思考，王厚莲得出致贫的主要原因：一是村里没有产业，村民们除了外出打工，在家门口无事可做;二是基础设施落后，山路崎岖，山里的货运不出，外面的商品进不来，也阻隔了信息的传播;三是村民精气神不足，大家似乎安于贫困，主动脱贫动力不足;四是村支部的作用没有很好地发挥，村领导班子凝聚力不强。
二
刘军是光明村的贫困户，家里穷得真叫叮当响。王厚莲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一个下午，家里零乱不堪，厨房里蚊蝇乱飞，一只老母鸡跳到桌子上拉屎。刘军目光呆滞，光着脚丫坐在凳子上，半天没说一句话。
他被贫困压得喘不过气来。妻子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儿子患了肾病，为此欠下了债务，因为贫穷，儿媳跟儿子离了婚。在贫困的压力下，刘军日见颓废，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式。
“老刘，这里有茶叶种植的条件，我们发展茶叶致富，你看怎样？”王厚莲做起了刘军的工作。
“我不懂，能行吗？茶叶不好卖的。”刘军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只要有信心，跟着我们干，就能行的。”
王厚莲说的发展茶叶产业是经过实地调研的。光明村全村共有山头地近百亩，零星地散布着无人管理的茶树，山地大多闲置荒废。“守着金山去要饭。”王厚莲这样总结。
那段时间，王厚莲一有空就在村里转悠，并多次召开村民代表会议，就盘活山场资源进行研讨。她还带领村“两委”成员外出考察，邀请安徽农业大学专家到村现场查看指导。后来决定成立光明村茶叶发展合作社，邀请光明村外出创业有成的党员回乡流转承包茶园，统一管理。省妇联又捐助认领了57万元巾帼茶园项目，按照专款专用要求，全部用于巾帼茶园的种植和基础设施建设。
刘军的信心也被调动起来了，他主动要求到合作社做事，并把自家的老茶场流转给了合作社。
“这次上面来的工作队不是做样子的，是真为我们办事的。”大家的心一下凝聚在工作队和村“两委”身上了。
刘军与十多个贫困户也是拼了命地干，他们学技术、学管理，把工作干得有条不紊。经过有效的管理和技术指导，很快，茶叶获得了丰收。
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问题就来了，茶叶虽好却卖不出去。这可把王厚莲急坏了，本来就瘦弱的她，吃不下、睡不着，再加上水土不服，一下发起了高烧。
丈夫听说后，马上赶来接她回省城治疗，但在这节骨眼上，王厚莲怎肯轻易下战场。她强撑着身体，要求丈夫帮她联系销售茶叶。
“看她那个倔劲，真拿她没办法，我只有依她了。”丈夫一脸苦笑。
王厚莲与村干部一起，带着茶叶到省城相关单位、饭店等实地销售。她这个从没做过生意的人，也学做商人模样，向客户挨个讲解茶叶，摸市场行情、谈价格。
精明的客户一看王厚莲不像是做生意的，以为她是骗子，就不与她谈生意，急得她只好亮明身份，说自己是省里派到山区的扶贫干部，帮助贫困户销售茶叶。
大家被她的精神所感动，称赞她能吃苦，为百姓着想，是个好官，并表示支持她这样为百姓办事的好官，有多少他们收购多少。
看到茶叶销售一空，农民拿到了第一笔钱，王厚莲欣慰地笑了。
接着，王厚莲又引进舒城华军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到光明村实施无土栽培生态农业项目。村里先后有60多名群众参与建设及生产，务工收入达40多万元，解决了十多户群众的居家就业问题。
三
2018年9月，45岁的光明村村民尹正权被查出患有癌症，这晴天霹雳，打得尹正权全家缓不过气来：女儿刚刚考上大学，丈夫十几年来一直瘫痪在床，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尹正权若倒下了，这日子可怎么过？
尹正权的丈夫朱厚尚2004年骑摩托车时，不慎摔倒，颈椎第六节跌断，导致高位截瘫。当时，他们的女儿刚满4岁，从此，尹正权过上了既要服侍老，又要服侍小，还要赚钱养家还债的无比艰辛的生活。
现在，生活刚刚好过一点，尹正权却倒下了。
王厚莲最听不得人家有难，这比她自己有难更令她焦急和操心。
“队长，救救我老婆吧，我们家离不开她。”尹正权的爱人哭着给王厚莲打来电话。没有犹豫，没有等待，王厚莲连夜赶回省城，第二天一早便去医院帮她办理了住院手续，并联系医生尽快帮她手术。
回到村，王厚莲为尹正权跑上跑下，根据她家情况为她申请了各项到户扶贫政策和救助资金，看病的费用问题基本解决了。
“不要失去对生活的信心，要相信有党和政府的关怀，有社会各界的爱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隔三差五，王厚莲就去问候刚出院的尹正权。
那段时间每到周末，王厚莲都放弃回家与家人团圆的机会，抽出时间到尹正权家，鼓励她勇敢面对，坚强生活，并帮尹正权料理家务。
一个多月没有回去了，这个周末，王厚莲决定回家看看老公和女儿。
她开车一路向前，从安宁的乡村到繁华的都市，王厚莲感慨万千。城乡生活的巨大差异，让她越发感到肩上责任的沉重，扶贫路上一个都不能落下，要让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到改革开放的成果。
刚到家，王厚蓮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电话就响起来了。
“王队长，我是尹正权，需要二次手术，我在省城住不上院，您能再帮我协调吗？”电话那头，传来了尹正权的哭腔。
“你在哪？我马上过去。”王厚莲甚至来不及与正在厨房炒菜的丈夫和女儿打声招呼，就匆匆出门了。
联系医生、联系病房、挂号看病……王厚莲忙得一刻未停。
当她把一切安顿好，回到家时已是深夜十二点了，丈夫和女儿还守在餐桌前，一桌丰盛的菜尚未动筷，王厚莲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第二天早晨，王厚莲留下了一张字条：对不起，老公、女儿，尹正权又在住院，她瘫痪的老公要照料，我得回村了。你们休息好，我先出发了。
在王厚莲的倡议和组织下，尹正权手术康复期间，先是村民们自发地轮流照顾尹正权的老公，大家分工，有的煮饭，有的喂吃，有的擦澡……后来，王厚莲和村两委将尹正权的老公安置到隔壁村的养老服务中心，并时常抽空去看他。
经过痛苦的化疗和手术，尹正权出院了，但脸和脖颈上留下了因手术造成的明显疤痕。
再次出院的尹正权，身体异常虚弱，王厚莲经常过来嘘寒问暖，鼓励她打起精气神，绝不向命运低头。
“我能干些什么呢？”尹正权经常这样问自己，“我不能当了贫困户，就什么也不干了，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要努力养活自己和全家。”
王厚莲最了解尹正权的想法，为此，为她安排了公益岗，专门负责村里各项政策的宣传，打宣传电话、发宣传公告……
健康、充实的业余生活是抵抗疾病的最好办法。根据尹正权的兴趣爱好，王厚莲为她订制了锻炼计划，早晚练习舞蹈。在尹正权的带动下，村里的好多姐妹也跟着她学习，并成立了一支舞蹈队，尹正权还当起了教练，不仅锻炼了身体，也提升了大家的精气神。
在康复的同时，尹正权积极参与公益事业。村里成立了为民服务队，尹正权第一个报名参加。光明村妇联主席王士银说：“每次活动，尹正权都尽量抽出时间参加，看着她那么辛苦，我们都劝她不要参加，她总是说，为大家做点事情，觉得更有意义。”
这一天，王厚莲又早早过来帮忙了，尹正权突然紧紧握住王厚莲的手，有点哽咽地说：“我喊你一声‘姐姐行吗？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让我不至绝望，让我有信心面对生活，此恩此情，我永生不忘。”
四
“去，小子，去村部看看王队长今晚有没有回去，没回去就把她请到我们家吃饭。”又是一个周末的傍晚，光明村村民刘有会要求儿子小刘去“侦查”一下。
这已成为村民的习惯了，自王厚莲三年前来到光明村，她已与村民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每到周末，大家伙怕她一个人孤单，就想方设法把她请到家里，与大家共度周末。
今晚，看到匆匆而来的小刘，王厚莲就知道这是他爸的意思了。想想驻村扶贫工作接近尾声，她也想与村民再聊聊家常，就高兴地来到了刘有会家。
板栗烧公鸡、粉丝炒肉片、炒青菜、红烧小河鱼……看着满桌的家常菜，王厚莲思绪万千。三年前，她刚来时，刘有会是全村有名的贫困户，平时靠打零工维持生活。几年前，因为贫穷，刘有会的老婆丢下他和儿子一去不复返，全家生活日趋艰难。刘有会家住在山上，房屋周边开阔，王厚莲认为可以发展养殖业。但刘有会说养鸡养鸭卖不掉，也没有粮食喂。王厚莲还是劝他试试，并提供200只鸡苗让他饲养。没想到，一个月后，她再去走访，发现刘有会把鸡苗全卖了，把卖得的钱全部用来打酒喝了。
王厚莲并不气馁，从此开始了“扶志扶智”的历程，首先从思想上鼓励他靠自己的劳动来脱贫，不能光等着政府给，这是很羞耻的;后来又送他到县里的农业培训机构学习养殖技术，并提供资金帮他发展板栗树下的山鸡产业;养成后又帮他到省城銷售，卖上好价钱。就这样，在王厚莲手把手的扶持下，刘有会变得积极上进。他埋头苦干，养殖规模不断扩大，养鸡、养鹅、养羊，不到三年，一举甩掉了贫困户的帽子。
刘有会频频举杯，向王队长表达感谢之意。他动情地说：“没有您，哪有我的今天，我要珍惜今天的美好生活，还要干得更好，不辜负您的期望。”
虫声鸣唱，月光如水。村干部来了，村民们来了，大家把酒话桑麻，说着村里的一桩桩高兴事：
张兰家的母猪又产猪崽了，小汪家儿子今年考上重点大学了，刘会刚通过电商平台把农产品卖到国外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村民小芹突然打断了大家的话，她面色凝重地说：“我请大家想一个问题，王队长来了三年多了，根据上面的要求，她很快任期结束就要回去了，大家舍得她回去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一下都不作声了，面面相觑。
“王队长不能走，我们要把她留下来。”不知是谁的提议，一下激起了大家热烈的响应。
“王队长不能走！”“不能走！”“王队长留下来！”人们纷纷附和道。
人们激动了，王队长也深受感染。她想起了自己刚来时的情形，想起了三年多来与大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那时，她刚来，水土不服，吃什么拉什么，人也明显消瘦下去，丈夫甚至劝她别干了，但这时乡亲们纷纷想着法子调制清淡的食物送过来，有人还送来了偏方。体会着乡亲们朴素的感情，王厚莲坚持下来，度过了她最艰难的时期。
她想起了有一晚走访贫困户归来，一个人走在山路上，非常害怕，但就在这时，前面亮起了火把，接着亮起了电灯。原来，村民知道这个城里来的干部不熟悉山路，特地邀约邻居一起为她照明。
她想到了光明村美好的现状：2017年顺利从贫困村出列，贫困发生率由2014年建档立卡时的20.97%降到2019年的0.34%，村集体经济从2016年的零元发展到2019年的50.475万元。
她更想到了光明村光明的未来：2020年，光明村年集体经济有望突破60万元。目前，村里的产业正在向企业拉动、大户带动、多产业联动的方向发展，可持续地壮大着村集体经济。
王厚莲的眼圈红了，她动情地说：“乡亲们，无论我在哪里，我的心永远留在光明村，始终支持、关注光明村的发展，我会时时惦记大家的，会一如既往牵挂大家的。我也希望大家继续努力，稳步脱贫致富，快速步入乡村振兴的快车道。”
片刻的沉默后，掌声如暴风雨般响起。
第二天早晨，晨光里，人们又看到王队长熟悉的晨跑身影。山村柏油路上，她的身影越发矫健，但她的后面，已跟起了长长的晨跑队伍，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队伍越来越长，人们紧跟着，向着光明奔跑。
[责任编辑君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