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丘裸奔

时间：2020-04-10 07:59:57　来源：达达文档网本文已影响人

在马斯帕洛马斯面海的沙丘，我生平第一次有了裸奔的念头。那是1月的上午，从度假屋出来，往地图上叫作Dunas（加利西亚语：沙丘）的方向走。这里是大加纳利岛的最南端，一海之隔便是西撒哈拉。从卫星上看，Dunas de Maspalomas数十米高的沙丘连着平缓的大陆架，沙漠与海这两个相去甚远的意象被融合在同一个画面里，让人过目难忘。

Dunas的入口，和其他海滨度假圣地相仿，这里几乎是欧洲冬季里惟一能享受阳光海滩的地方。走过一块写着“800m”的牌子——别的字自然是看不懂，沙滩越来越宽，沙丘也越来越近……然后我毫无准备地见到了这辈子最多的裸体：原来那个牌子是说，800m后进入天体海滩范围！

这里长达几公里的海岸和沙丘，都是可以合法全裸的。走在我前后左右的人，无论男女，不分老幼，看准一块视线好的“山头”，就铺上毯子、脱得精光，开始晒太阳。这是我从未想象过的画面，奇妙的是，没有一点尴尬的感觉，反而被天地和自然震撼，觉得衣服在这里如此多余。

裸体文化和天体海滩并非新生事物，在世界范围内也分布甚广。丹麦和挪威的大部分沙滩是“Clothing- Optional”即“穿不穿衣服随便”。它们并不只属于“神秘”的天体主义者，而是作为公共场所向所有人开放：像我这样穿着衣服进去没人阻拦，而脱了衣服溜达也绝不算耍流氓。事实上，当置身穿与脱的自由之地，真会由衷觉得Dunas就应该这样：幕天席地、身无一物，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融入天与海之间这片沙丘了。

在Dunas，肉体羞耻是不存在的：环境和心理都没有了展示与窥视的关系，衣服就不再具备遮羞的功能。这里有年轻而紧实的臀线，也随处可见褶皱松弛的腹部。有年轻夫妇带着幼童：爸爸和儿子在沙丘上攀爬，妈妈坐在沙丘下看着他们。有年迈的夫妇共享一块毯子面海而坐。我走过他们，即便目光相遇，彼此也都善意坦荡。

Dunas de Maspalomas还有另一个标志：彩虹旗——它是LGBT群体追求平权的象征。天体区中的3个男同性恋沙滩聚集了不同肤色和年龄的男士，相同的是他们都大方对待自己的身体和性取向。当世界上其他地方的LGBT只有在一年一度的游行中为自己的取向发声时，这里已经是欧洲最著名的同性恋友好目的地之一（其他的比如爱琴海上的米克诺斯岛），甚至有多家仅接待男性的天体酒店/度假村。我自然与这些酒店无缘，但这种被“拒之门外”的体验，恰恰就是LGBT群体常年面对的世界。

不管陆地上的世界是什么样，至少大加纳利岛上平等和包容已经是无需格外追求的词，而是它和所属加那利群岛共同的性格。上世纪70年代撒哈拉事变后，居住在西撒哈拉的西班牙人和世界公民撤退到加那利群岛，其中就包括三毛和荷西。在岛上惟一一次提起三毛，是和度假屋的老板。深夜他来接机，给我看他女儿的照片。那是一个正值青春期的亚洲少女，手脚细长、肤色健康，和旁边的白人孩子笑得一样灿烂。被收养的中国女婴在海岛上以西班牙语为母语成长，并没有遭遇想象中身份认同的困惑。他说她非常聪明，人缘很好，立志成为一名兽医，骄傲的表情和任何一个父亲无异。我告诉他，40年前，这里也生活过一个说西班牙语的中国女人，她的眼睛和你女儿很像。我跟着她的书来到这里，她说这里有最蓝的海、最白的房、最灿烂的阳光……“还有最多的自由和爱，”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