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姆·罗宾斯和他的《西区故事》

〔摘 要〕杰罗姆·罗宾斯（Jerome Robbins）是美国音乐剧发展史上最全面的导演与舞蹈编导之一，本文通过音乐剧《西区故事》（Westsidestory）进行分析与研究，探讨其创作思路、导演手法对人物性格的体现，尤其是利用丰富的“形体戏剧语言”进行创作人物性格与体现角色情感的表现手段，研究此课题是音乐剧表演教学的需要，可以为中国原创音乐剧提供借鉴。

〔关键词〕音乐剧；创作思路；剧本结构；形体戏剧语言

一、杰罗姆·罗宾斯（Jerome Robbins）的音乐剧之路

杰罗姆·罗宾斯（Jerome Robbins）1918年10月11日出生于美国新泽西州的威休肯，从小对舞蹈十分痴迷，听到音乐就扭动身体，在街头巷尾经常模仿别人舞蹈……习惯用无声的肢体语言来表达内心的话语，梦想着将来能走向真正的舞台成为职业舞蹈家，正是这种梦想激励着他不断地奋斗。杰罗姆·罗宾斯考入纽约大学之后，阴差阳错地就读了化学专业，但并没有阻止罗宾斯童年的梦想，对舞蹈的初心。在校园的舞台及各种舞蹈剧社都留有他的身影，在此期间，他接触了一个全新的艺术样式——音乐剧，似乎这种艺术更能展现他的才华。他先后参加了一些小剧场音乐剧的排练和演出，刚开始只是担任群舞演员，这也为他日后进行编舞和舞蹈指导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

从上大学那天开始，罗宾斯坐在化学课堂上，就对自己的将来有着清醒而又执着的认识，他把所有空闲时間都用来练习舞蹈。当他大学毕业以后，22岁的罗宾斯凭借自己的实力进入美国芭蕾舞剧院，他很快在芭蕾剧院站稳了脚跟，从群舞演员升到了独舞演员。但罗宾斯并没有满足仅仅成为一名出色的舞蹈演员，他更希望通过自己对音乐和作品的理解，通过自己的构思和指导，能够把自己的想法在舞台上得以展现，正是这种强烈的创作欲望推动着罗宾斯一步步走进音乐剧的舞台。

高超的舞蹈技巧使百老汇的制作人们开始关注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1944年由乔治·阿伯特执导的《锦城春色》（On the Town）为罗宾斯提供了第一次为音乐剧编导的机会。罗宾斯的初次亮相得到观众极大认可，在剧中设计的火爆热烈的踢踏舞场面同伯恩斯坦的音乐配合得天衣无缝，连演463场，此剧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初次涉足音乐剧的罗宾斯，该剧也成为他艺术生涯的一个转折点。从此之后，他将兴趣与精力更多地投入到音乐剧的创作上，他认为这样更能集中体现他的舞蹈理念和思想，直到音乐剧《西区故事》的出现，从创意、编剧、音乐、导演、编舞、舞美、灯光、服装、道具、音效……都淋漓尽致地展现了罗宾斯的智慧与才华。

二、《西区故事》（West side story）的介绍与具体场幕的处理

音乐剧《西区故事》创作于1956年，首演于1957年，故事取材于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讲述20世纪50年代美国纽约西区，两帮势不两立的街头团伙，白人的“火箭帮”与波多黎各人的“鲨鱼帮”，为争夺地盘展开决斗，白人头目立夫找到已经离开火箭帮的朋友托尼帮忙，在西区舞会上，托尼与“鲨鱼帮”头目贝尔纳多的妹妹玛丽亚一见钟情，两人不顾双方反对，坚定而勇敢地相爱并私定终身。玛丽亚听说“鲨鱼帮”将和“火箭帮”决斗，便让托尼前去阻止，托尼赶到现场试图阻止斗殴的发生，却在混乱中看到好友立夫被杀，他出于自卫失手杀死了贝尔纳多……玛丽亚陷入矛盾和痛苦中，她忍受着嫂子阿妮塔的责骂，但心中却无法放下托尼，贝尔纳多的好友奇诺持枪寻找托尼报仇，得知消息的玛丽亚告诉嫂子阿妮塔，让她赶去报信，然而阿妮塔却遭到“火箭帮”的调戏与侮辱，一气之下，谎称玛丽亚死了，托尼信以为真，疯狂地寻找玛丽亚，玛丽亚也在寻找托尼，然而在她赶到之前，托尼倒在血泊中……

音乐剧《西区故事》是20世纪美国音乐剧黄金时代的经典剧目，有着无与伦比的主创团队。编剧：Arthur Laurents（阿瑟·劳伦斯）；作曲：Leonard Bernstein（伦纳德·伯恩斯坦）；作词：Stephen sondheim（斯蒂芬·桑德海姆）；导演兼编舞：Jerome Robbins（杰罗姆·罗宾斯）。

全剧分为两幕十六场，第一幕分为九场，第二幕分为七场。

第一幕，曲一： 《序》（Prologue）。20世纪50年代纽约西区的篮球场，“火箭帮”与“鲨鱼帮”成员为争夺地盘大打出手……库克警官赶到制止了斗殴。

二度创作主要形式是，演员没有台词，只有眼神交流与肢体语言，在充满挑衅的“响指”声中音乐进入，人群在舞蹈中打斗与厮杀，给现实主义披上了浪漫主义的外衣，给舞蹈叙事的艺术风格奠定基础。

【一幕一场】曲二：《“火箭帮”帮歌》（Jet song）。歌词传达了“火箭帮”的生存法则与傲慢狂妄。清晨篮球场“火箭帮”头目立夫及成员，他们看不惯乡巴佬“鲨鱼帮”，并准备与其决斗，立夫提议需找回离开帮派的托尼。二度创作要强调台词的个性化、人物化。台词是唱出来的，肢体语言非常生活化，节奏流畅，场景转换自由灵动。

【一幕二场】曲三：《好事来临》（Something’s coming）。上午托尼叔叔杂货店，立夫找到工作的托尼，劝其回到帮派，托尼拒绝了，但答应晚上参加舞会，唱起了有好事来临。托尼搭着楼梯与正在楼梯下的立夫对话，寓意自己有更高的人生目标。

【一幕三场】下午婚纱店，贝尔纳多告诉妻子与妹妹参加晚上的舞会，奇诺喜欢玛丽亚，但玛丽亚却憧憬舞会里会遇到心上人。强调波多黎各民族特色特征，用波多黎各的风俗习惯打招呼，告诉自己不要忘本。

【一幕四场】曲四：《曼波.恰恰》（Manbo.Cha-Cha）。傍晚西区体育馆舞池里，“火箭帮”与“鲨鱼帮”两个帮派成员在音乐声中跳起了“曼波”舞蹈，并随时准备干仗。二度创作通过游戏的形式表现两个帮派的决斗，很有娱乐性与艺术性，需要演员极强的信念感。

曲五：《一见钟情》（Meet scene）。托尼与玛丽亚在舞会中一见钟情……时间进入内心空间，舞蹈变成了缠绵的双人舞，正当两人准备亲吻时，吵闹声回到现实空间，当然他们的爱情得不到祝福。二度创作要强调反差与对比，一见钟情时，现实的争斗变成了缠绵柔情的舞蹈，这是人物性格的体现，也是戏剧节奏的需要。

曲六：《玛丽亚》（Maria）。舞会之后纽约大街，托尼走出舞池，满脑子是玛丽亚的音容笑貌，不断地念着玛丽亚的名字，“玛丽亚，多么美好的名字……”二度创作在表现托尼心里想着美丽的玛丽亚，在大街上行走时，运用意识流的表达，动作变慢了，时间变慢了……

【一幕五场】曲七：《今夜》（Tonight）。夜晚，玛丽亚住处的二层楼台，托尼来到玛丽亚住处，爬上阳台，共同唱起“今夜”，互诉爱慕之情，并约定明天在婚纱店相见。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经典片段“楼台会”的桥段，“今夜”是托尼与玛丽亚的爱情主题曲，非常唯美动人。

曲八：《美国好》（America）。夜晚楼顶露台，阿妮塔及波多黎各少女，他们争论到底是美国好还是家乡波多黎各好。在三拍与复拍的节奏交织中，用波多黎各的民族舞蹈与美国的爵士音乐相结合，展现他们对在美国美好生活的向往。

【一幕六场】曲九：《冷静》（Cool） 。白天托尼叔叔的杂货店外，火箭帮成员集结后摩拳擦掌，非常兴奋，立夫告诫大家不要轻举妄动，要保持冷静。二度创作要强调扭曲的表情、压抑的演唱、潜伏的动作，亢奋与冷静相结合的表演需要演员良好的控制能力。

【一幕七场】曲十：《心手相依》（One hand，One heart）。第二天夜晚婚纱店，托尼与玛丽亚约会，并举行一场模拟婚礼，表达两人永结同心、至死不渝的爱情誓言。两人把婚纱店的人体模特装扮成牧师、父母、朋友，让他们祝福自己的婚姻，在诙谐幽默的表演中传递他们对爱情的向往。

【一幕八場】曲十一：今夜五重唱（Tonight Quintet ）。今夜一定有事来临，多空间展现所有角色要在今晚实现各自的目的……舞台出现多维空间，不同场景的人唱出同样的心声。

【一幕九场】当天夜晚街头高架桥，托尼全力阻止冲突，却遭到鲨鱼帮的嘲笑，立夫看不下去，主动与贝尔纳多单挑，却因为托尼的阻止在混乱中被杀，托尼失去理智将刀刺向了贝尔纳多……警报声响起，舞台上只留下立夫与贝尔纳多的尸体。在紧张的音乐中，演员通过台词、舞蹈与表演再现不可逆转的悲剧。

第二幕【二幕一场】曲十二：《我很美丽》（I feel pretty）。当天夜晚不知情的玛丽亚精心打扮等待爱人的归来，扮演美国少女唱起了我感到聪明美丽……浑身血迹的奇诺突然闯入，告诉了她实情，并拿走了贝尔纳多的枪。托尼从阳台爬进，玛丽亚大喊凶手，托尼说出原委，希望和她远走高飞……这是悲剧发生后的美好瞬间，观众是揪心的，这是导演对一幕结束后留下的悬念，也是观众对二幕剧情的期待。

【二幕二场】曲十三：《某个地方》（Somewhere）。托尼与玛丽亚约定远走高飞，歌声中憧憬着美好的爱情与未来，舞台却变成了恶魔的场景，立夫与贝尔纳多的鬼魂出现，他们奋力奔跑，音乐戛然而止，回到现实空间。时空交错，意识流写意空间最利于演员和舞台样式的展现。

【二幕三场】曲十四：《库克警官》（Gee Officer Krupke）。当天夜晚西区某小巷，库克警官以聚众斗殴的罪名想逮捕火箭帮成员，却反被嘲笑，歌曲中表达了他们对家庭与社会的不满，是恶劣的环境才致使他们这样。诙谐、幽默、搞笑的肢体语言展现美国当下底层人的生活状态，是笑中带泪的表演。

【二幕四场】曲十五：《像这样的男孩》（A boy like that）。当天夜晚玛丽亚卧室，阿妮塔看到托尼逃离的背影，非常气愤，告诫玛丽亚是这个人杀害了你的哥哥，像这样的男孩决不能爱上他。此刻与第一幕的和谐美好形成强烈对比，同样的场景不同的状态，阿妮塔的心是复杂的，演唱时要表现出对玛丽亚的爱与对托尼的恨。曲十六：《我已爱上他》（I have a love）。玛丽亚替托尼说情，表达了自己已爱上了托尼，他们的爱情是高尚的、纯洁的，库克警官敲门，玛丽亚示意阿妮塔通风报信。两个快发疯的女人要做出理智的选择，在这样的规定情境中，演员需要强大内心支撑，舞台行动才是真实可信的。

【二幕五场】深夜杂货店，阿妮塔很不情愿地来给托尼报信，鲨鱼帮没有人相信她，并调戏侮辱她，托尼叔叔及时赶到制止，阿妮塔一气之下谎称玛丽亚已经被奇诺打死了，让托尼死了这条心。一个女人给杀死自己丈夫的人送信，这样的步态如何走，凌辱用纯生活化的动作展现，非常逼真，让观众同步感受愤怒与对阿妮塔的同情。

【二幕六场】叔叔将阿妮塔的话告诉躲在地窖的托尼，托尼悲痛欲绝，冲上大街，大喊奇诺的名字。信以为真的托尼发疯似的奔跑，紧张的音乐在场景的快速转换中不断变化，预示悲剧的到来。

【二幕七场】曲十七：《某个地方》（Somewhere）。凌晨，疯狂的托尼在大街上呼喊玛丽亚的名字，突然看到了玛丽亚，正当两人奔跑相拥时，奇诺扣动了手枪，玛丽亚抱着奄奄一息的托尼，唱起了“某个地方”，唱到一半时托尼断了气……两个帮派赶到准备再次决斗，玛丽亚拿起手枪指向人群：“是你们所有人杀害了托尼、贝尔纳多和立夫，你们都是凶手，现在我也恨，我也要杀人。”最终玛丽亚放下了枪，在她示意下，两个帮派成员共同抬起了托尼的尸体，慢慢地消失在远方。序幕音乐再次展现，运用舞蹈与灯光的配合展现紧张的凶杀与人物的痛苦，最后的处理也展现悲剧的结束和对美好未来的盼望。

三、《西区故事》（West side story）艺术成功的因素探讨

（一）故事的现实关照与剧本创意

导演罗宾斯从创意开始就进入了此剧的思考。1949年1月6日，罗宾斯从报纸上看到纽约东区青少年街区斗殴的报道，感慨万千，随即写信给编剧阿瑟·劳伦斯与作曲家伯恩斯坦，表达自己想排一台现实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由于二者公务缠身，直到1955年8月在洛杉矶好莱坞相见，三人重提此事，当时洛杉矶种族歧视与冲突时有发生，三人决定现在的故事结构。

（二）共同艺术诉求的创作团队强强联合

20世纪60年代的音乐剧中，大多数歌舞还是拼盘式的，以娱乐观众为主。罗宾斯想革新，他希望在《西区故事》中，歌舞场面是展现人物性格的、是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更是赏心悦目的。他请来斯蒂芬·桑德海姆写歌词，与劳伦斯与伯恩斯坦组成“四人帮”的创作团队，这样的黄金组合是此剧成功的关键。他们经过排练场的兴奋与激动、争执与妥协、千万遍的磨合后，他们知道了对方需要什么样的台词、什么样的音乐、什么样的歌词、什么样的舞蹈动作、什么样的展现形式……这样“摸爬滚打”式的配合所形成的默契是当今世界音乐剧主创团队创作学习的法宝。

（三）多元音乐风格的完美融合

伯恩斯坦拥有严谨的歌剧思维创作基础，结合了美国多元化的音乐形式，根据剧情发展与人物性格，把不拘一格、风格各异的爵士舞、拉丁舞等音乐有機结合，形成典型的具有“美国特色”的音乐剧风格样式。全剧除了独唱、重唱与合唱以外，伯恩斯坦根据罗宾斯编排舞蹈动作的设计，专门为其重新谱写十二段舞蹈音乐，几乎占全剧音乐的二分之一。正是由于这些舞蹈场面与戏剧音乐的配合，使场面更加精彩，剧情更加完整。

（四）舞蹈设计的剧情与人物契合

《西区故事》中的舞蹈设计被认为是会讲话的语言，他创作的“形体戏剧语言”是音乐剧舞蹈编导的最佳典范，得益于罗宾斯将导演和编舞二者合一的编创方式，准确地在歌舞场面中表达戏剧所需要传达的内容，使音乐、舞蹈与戏剧非常自然有机地融为一体。舞蹈场面不仅振奋人心，更是设计巧妙……从街头少年打着响指展现挑衅的“爵士舞”（Jazz）、有节奏强劲展现内心恐慌的“踢踏舞”（Tap）、有激情四射展现对抗的“曼波舞”（Mambo）、有高贵典雅表现爱情的“芭蕾舞”、有温柔缠绵的“伦巴舞”、有充满诱惑的“恰恰舞”……每一个角色的每一个舞蹈动作看起来都那么自然、那么有机、那么恰到好处，通过舞蹈的起承转合来展现剧情的发展，正是这样的天才设计，这部作品才不会流于单纯的音乐和歌舞的生硬组合，而是完整流畅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音乐剧。

（五）强调艺术家的个体表达与艺术梦想

杰罗姆·罗宾斯儿时的梦想与初心，是让舞蹈走向更大的舞台，让舞蹈不再是为了娱乐而舞蹈，而是让人们去思考这世界上最高级的语言。在他的舞蹈编排中，他要求演员展现的是生活中栩栩如生的“人”，演员的舞蹈和表演必须要反映出戏剧的严肃性和深刻性，又要展现美国文化的幽默性与娱乐性，使观众在会心一笑时能够认真思索当下社会现实的不公与残酷，这是他的初心……这样的情怀与构想提升了剧目整体的思想性与艺术性。罗宾斯的舞蹈设计荣获当年托尼奖的最佳舞蹈编导奖，提升了舞蹈在音乐剧中的地位，树立了“舞蹈叙事”标准，成为百老汇音乐剧发展的里程碑。

结 语

本人从事音乐剧表演教学与创作工作20余年，培养能够系统地掌握音乐剧舞台艺术创作方法。运用音乐剧特有的表演创作技巧从事音乐剧表演、创作实践的专门人才是我们的责任。此课题从一个典型的音乐剧导演入手，正是“以小见大”，分析欧美经典音乐剧的创作规律与方法，是我们中国音乐剧创作教学的需求，也是音乐剧理论研究的需求。20年的教学与创作，我们在音乐剧教学与创作上有了长足的进步，但也有不少的差距，有急功近利的、也有音乐剧审美意识上的，借此总结归纳，为中国原创音乐剧的发展提供一点借鉴，更好地为中国音乐剧专业的教学与创作服务。

本项目由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中央戏剧学院院内科研项目：《西区故事》（大师研究），项目批准号YN1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