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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漠里的荆棘(外一篇)

    时间:2020-04-25 08:03:10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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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亭,本名廖莲婷,上世纪九十年代生于广西,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2012年开始在各刊发表作品,文章见于《散文》《青年文学》《民族文学》《作品》《美文》《雨花》等刊。多次入选《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及部分年选。曾获2018《民族文学》年度奖、2018壮族年度散文家称号、2019甘嫫阿妞·全国少数民族女性文学一等奖等奖项。2016年出版散文集《南方的河》。

    工作之余,我长久地注视挂在墙上的地图。这公鸡的尾巴,形状看上去有点像狗头。它占据祖国六分之一的版图,有人说不曾到过新疆,则不知祖国之大。

    这个被辽阔赋予光芒的西域边陲,只有铁路才能让你从一个市到另一个市不觉得犯憷。可即便是火车,也会极大地考验人的毅力和耐心。以乌鲁木齐为中心,往西沿着天山一线去伊犁,要一天一夜;向北去往“喀纳斯”,要两天一夜;往南去南疆,更是要两天两夜。要是遇上风雪天气,还要耽搁更久。不说远的,就是从乌市去往周边的任何一个县城,开车都要走上大半天的路程。

    这里的人,久居于荒僻之地,过着与干旱、贫瘠搏斗的日子,自然而然地生成独具一格的品性。我常常注意到,这里的人与沙漠中的荆棘有着相似特征。

    这种植物只在地表生长几寸的枝叶,无声处的地下却延伸着几米甚至十几米的根须,这种表面不张扬,却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稳扎稳打的品性,正是新疆的品性。

    以前的我,好强,骄傲,为房子焦虑,为不可知的未来担忧。而且,不仅我如此,我身边的人全都如此。到了新疆,我发现身边的人从来不谈论房价和股市,他们聚在一起时,说得更多的是牛羊、瓜果、土地、雪山……

    我惊诧于新疆人的慢。这种慢不是表面的,因为他们从不曾耽误工作,而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这种慢,还和荆棘在地表的生长速度有着惊人的一致。我问他们何以能够如此,他们无一例外地笑着说:这儿比北京慢了两个小时,慢是这儿的调子!

    不知不觉,我也慢了起来。

    晨醒拉开窗帷,远处的鸟群影影绰绰,天山的轮廓模模糊糊,寺院的钟声远远近近。慢悠悠地起,慢悠悠地吃,慢悠悠地跑步去上班。

    日落时分,与天山、草原、戈壁、沙漠交相辉映的天空大地,披着金黄色的夕阳。这时,凡是空地,都聚集着跳舞的人。慢悠悠地跳,不知疲倦地扭,好像他们从来都那么快活。

    日色缓慢,车、马、人都缓慢,慢调子里能做的事不多,足够人过得有滋有味。所以,人有时间祈祷,有时间回忆,有时间歌舞,有时间把细碎的羊骨头熬出乳白色。慢,把生活磨成一块包浆的美玉,耐得住岁月的摩挲,经得起心神的把玩。

    风多的季节,我还是慢,慢得像蚂蚁,一步一步地爬过地面,小心地留下能供自己辨认的足迹,把花香染上归途。

    风暖的季节,我还是慢。慢慢地听候鸟划过天际的气浪,那么细微,却如约而至。

    风吹在脸上,路慢慢地延展,人慢慢地抵达远方……

    草原上公路笔直延伸,到了戈壁和荒漠,路则沿着边缘修建,沙土、石砾时常被风吹到路面,这时车要慢,要十分小心。这样的慢,这样的小心,使得新疆的人、车、马走起路来,还养成了忍耐、强悍的脾性。

    天气好的时候,我时常跟随自由的风去看新疆。天蓝得近乎失真,云朵仿佛太阳随意种下的棉花,一朵一朵的,自由而烂漫。

    广阔的草原,羊群也是一朵一朵的,自由而烂漫。那穿着骑装的哈萨克族俏姑娘,那赶着马儿的精悍帅气的维吾尔族青年,只要一照面就向你绽放清澈灿烂的笑容。

    棉田万亩,草原无边,戈壁无际。驱车四顾,满目是苍劲的黄颜色,连尘土也是苍劲而绵实的。这里的孩子摔倒了,爬起來是一身纯粹的尘土,不像我的故乡粘的是几片草叶子。

    车子出了城区,驶入乡下的路,就极少见到高大的树木,却随处可见低矮的荆棘刺丛,它们是沙漠唯一能在旷野贡献花朵的物种。

    站在风中,视野广阔无边。略微起伏的土包,隐隐约约的远山,道路像河流般延伸,进入大西北辽阔的腹地。远处的树木和鸟群,从特定的角度看,在夕阳中呈现某种棕色偏深的暗红,使得整片土地看起来像静默的电影屏幕。

    我看到地图上标注的雪山,它的顶部看起来又尖又白。白色之下有一道泛绿色的边缘,那是雪线,夏天升高冬天降低,整个西北农作物的灌溉依赖于雪线的变化。闭目祷告时,雪峰的尖顶在我心中像一座灯塔,睁开眼时只见它清朗的轮廓尖锐地指向天空。

    雪山融水经过的地方,绿洲星罗棋布,公路就像连接珍珠的链条把它们一一串起。公路旁不时地看到出售葡萄和哈密瓜的小屋,赛义德偶尔会停车摇下窗问他们价钱。

    赛义德是我到新疆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他的脸宽阔而饱满,长满络腮胡子,头发浓密地向后梳,脸庞和臂膀晒得红红的,整个人看上去壮实有力。

    他那沙漠男儿特有的豪爽,十分招人喜欢。每当我们一同出游,他就热情地拿过我手中的行李,麻利地塞入后车厢,打开车门让我入座。

    经过起伏的土包,一眼望见带着羊圈的平房,房子四周挂着彩色的经幡。赛义德告诉我这是藏民聚居点,曾是冷兵器时代的兵家必争之地。战争年代死了很多人,而今广袤的土地静默不语。

    经过水果店门口,看见许多戴黑头巾的上了年纪的女人,黑色并不使她们黯淡,反而让她们在金黄的天光下拥有一种静穆的美丽。街区行人不多,生意惨淡,女人们还是耐心地守在店铺和摊位前,并且所有的物品有序陈列。

    我注意到一个女人。我看见她时,她正整理柜台的物品,尽量使一切都保持干净有序。她的小女儿,戴着红色头巾,安静地蹲在货摊边,细细地咬着一块棕色的面包,边吃边跟妈妈嘟哝着什么。

    女人收拾完柜台,就拿起绷子绣花。听赛义德说,沙漠边的人家,家里用的,身上穿的,多是主妇亲手织绣的,被褥、餐布、窗帘、地毯、棉袍、花裤,林林总总,一针一线,都缠绕着女人的心思。

    我对店铺挂着的织绣品生发了兴趣,花纹繁复针脚细密的围巾,才四五十元一条。我啧啧称叹,一口气买了三条。

    女人招呼我非常周到,但又不让人觉得虚伪和腻烦,不同于城里那些赶着你买的假热情,而是纯朴人家出于天性的热忱真挚。想到她连日守在店铺的漫长孤寂,我又买了些别的物件,然后坐在矮凳上,和她说起话来,她则以奶茶招待我。

    她告诉我,她的两个孩子在城里上学,丈夫则在牧场与城镇之间转场,做些小生意。她带着小女儿守在这个小店,经常整日都不会有客人。闷了,她就做些绣品拿去卖钱,给孩子补贴些生活用品。

    “嫁了人,就勤勤恳恳地过日子,安安心心的,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她无可置疑地说。这时,她女儿的脸再一次面向我,我看到她嘴角的涎水和呆滞的神情。呀,我一惊,猛然触碰了女人的秘密!这是个痴傻的女童啊!一个与母亲孤独相守的病娃娃啊!

    出了女人的小店,我和赛义德走在窄小整洁的街市上,女人的话仍像是一根刺扎在我心上。街道有些许寥落,些许艰苦,在夕照中却出其不意地染上素朴祥和的色彩,我感到心尖的刺在缓慢地发芽,深深地扎根,结出一些又酸又甜的果子。

    离开前,我们又观览了当地的一些建筑。在新疆的村庄,它们通常是低矮的,外部蒙着一些黄土,室内却被主妇收拾得干干净净,摆放着漂亮的盆栽。

    新疆的女人,为什么那么厚实,那么耐心,那么温柔呢?

    在一个充斥拜金风气的社会,新疆女人却能像沙漠的荆棘那般生长,这实在是一个时代之谜、文化之谜。

    从此,我不敢小看沙漠里任何一株不起眼的荊棘。

    梅石园

    他向我走来时,我看到的是一个不修边幅的大男孩,一个在国家机关大院里上班却衣衫粗糙的大男孩。

    此前我们素未谋面。连纸上的交流也不多。在文友之中,我们算不上熟识,只是听说过彼此的名字。而我,只读过他第一本书的小序文《无人野径》。

    不得不承认,就是因为这篇小序文,我到杭州联系了他。之所以有他的联系方式,是大约五六年前他加了我的QQ,但也只是加了,并未说过一句话。

    我折服于《无人野径》的气息,孤独,落寞,悲悯,而又甘之如饴。

    我也写过许多文字,经历过困惑与彷徨,之所以没有从这条路拐向别道,既是因为脆弱的心依赖文字,也是因为对别的路感到陌生与错愕。

    我并没有多少把握见面不会尴尬,我只是想联系就联系了。这大约是冲动,也是性情。想起古代有位名士,雪夜突发兴致,披衣坐起,乘舟拜访友人,到了朋友家门口,尽兴了,未登门就返身回家。他图个啥?非得说个理由的话,就是一时率性吧。

    率性归率性,并不能平复内心的紧张。站在古槐树下等待时,我心中禁不住后悔。阅读所给予的单纯与愉悦,是否会在现实的接触中蜕化?和实质的事物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是美得以存在的安全空间。“见面”,毕竟会将“素未谋面”变成“认识”,将我与他相关的一切变成人际关系中的一环。人际关系从来都不是单纯的,而是夹杂着或多或少现实利害和成见的,傲慢与偏见,观念与忌讳,性格与习惯,都不可避免地作用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我站在暴露无遗的阳光中,头上的绿叶在初夏兀自繁茂,来往的车辆碾破阳光和树叶在地面形成的斑影,清洁工的扫帚不紧不慢地发出破裂的窸窣声。对面的包子铺热气蒸腾,手推车的辘轳声有节律地压过,烤红薯的老人猫在墙角,眼睛焦灼地追赶未融尽的凉意。

    手机铃声响起,我报了位置,那边说错了,不是那个门。我正要重新寻路,他说,等着,我过去找你。

    不到五分钟,他来了。见面后,我们话不多。刚从西湖的水汽穿越半个城市而来的我,只觉得他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褶皱的灰外套,宽阔陈旧的黑色长裤,沾着尘土的蓝灰白底运动鞋,粗短的手拿着一把皱成一团的淡青色布伞,乱蓬蓬的锅盖式的头发,慵懒黯淡而不带表情的脸。这样的形象放置在精致繁华的杭州,怎么看都不和谐。相反,假如他混在衰败乡镇任何一条街上的毛头浪子堆里,我绝对认不出他。

    他说,我不怎么见文友,读过你的散文,觉得你这个人值得一见。

    我心想,我又何尝不是,这倒不谋而合了。

    他带着我穿过一些老旧的巷子,来到古运河边。喧嚣陡然落下去,一副古老的江南市井景象出现在眼前,既有水乡的温婉,又有周匝的烟火。

    仿古的民居,白墙青瓦,褪色的红灯笼挂在廊前,雕花的门窗嵌入玻璃材质,青石板路干净而清凉。这里游客稀少,偶尔能碰见一两个边走路边低头看手机的人。

    走在运河边的石板路上,只见河水悠悠。柳影碧波,因随时汇入的居民污水,泛着含糊的青黄。疏于修剪的草木,青葱地堆生在岸边,生长过剩的竹柳斜枝垂下河面,似有探水之势。

    拿出手机随意拍了几张照片,随处皆可入景,景中又都藏着生活的琐碎与污垢。一直都走在我前面的他,不经意间进入我的镜头。也就是在运河的照片里,我才看到他和周围的和谐:灰色调。

    他的话开始多起来,跟我说运河,以及运河两岸的市民生活。直到几个月后读他的《我在皋塘村》,我才知道这运河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些街道和干净的橱窗很可能在撒谎。”

    “色暗、酥软、微辣,皋塘村的味道是从这道菜开始的。”

    “皋塘村安排一条四十米宽的河和我打招呼。”

    “我开始暴走,沿着整日昏沉沉的运河。一拨一拨锈迹斑斑的铁船像是城市血管里的黑虫,忙着运输侵蚀空间的素材。”

    线索不明的叙述,意识流的跳跃,我从众多形容词中辨别出两个词性不明的词:别处,寄居。

    声音很轻,几乎散在风中。这是一次因写作而起的会面,却又丝毫不涉及文学。所有的话都是文学性的,但每一句又皆起源于低处的尘埃。

    聊起童年,聊起写作的源头、时间的跨度。敏感的神经,对事物的观察和捕捉都是阴性的,既柔软又强韧。

    风和流水在涣散,随物赋形,剥离岁月,浸透生命。在沉溺的时候,不知是自己陷入了文学,还是文学拯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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