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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曹植《七哀》诗“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句

    时间:2020-05-09 08:00:39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一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云是宕子妻。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妾心将何依。

    这是收在《文选》“诗”卷二十三“哀伤”类下曹植的一首名诗。历代传本中文字差异并不多,唯最后一句,通行本多做“贱妾当”。今据清人丁晏考证,改为“妾心将”(《曹集铨评》,文学古籍刊行社1957年版)。“七哀”作为一种乐府新题,起于汉末(本吴兢《乐府古题要解》说)。“七”本身在昭明太子《文选》里就单列一门,其下收枚乘《七发》、曹植《七启》和张协《七命》三种。所谓“枚乘摛艳,首制《七发》,腴词云构,夸丽风骇”(骆鸿凯《文选学·体式》,中华书局1989年版)。一时间“王粲作《七释》,徐幹作《七谕》,杨修作《七训》”(陆善经语,引自《唐钞文选集注汇存》卷六八,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自此之后,历代文士,仿作者众。

    那么,“七哀”本身又作何解呢?从题材上看,《文选》列于“哀伤”,《玉台新咏》以为“杂诗”,《乐府诗集》卷四十一之《相和歌辞》有“怨诗行”收此诗,以此为本辞(《乐府诗集》,中华书局1989年版)。哈佛学宇文所安教授认为“七哀”(Sevenfold Sorrows)为王粲所创(Stephen Owen, The Making of Early Chinese Classical Poetry,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6)。从题意看,旧注也是众说纷纭。吕向注曹植此诗(《日本足利学校藏宋刊明州本六臣注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

    七哀谓痛而哀,义而哀,感而哀,怨而哀,耳目闻见而哀,口叹而哀,鼻酸而哀也,子建为汉末征役、别离妇人哀叹,故赋此诗。

    这种解释不免过于牵强。元代李治就开始怀疑了,其有云:“且哀之来也,何者非感?何者非怨?何者非目见而耳闻?何者不嗟叹而痛悼?吕向之说可谓疎矣。”李治自己的解说是:

    大抵人之七情,有喜、怒、哀、乐、爱、恶、欲之殊。今而哀戚太甚,喜怒爱恶等悉皆无有,情之所系,惟有一哀而已。故谓之“七哀”也。不然,何不云六、云八,而必曰“七哀”乎?(《敬斋古今黈》卷七,中华书局1995年版)

    翼护李治此说的还有清儒何义门,他说:“情有七而偏主于哀,惟其所遭之穷也。”(《义门读书记》)此说比吕向的牵强之辞合理许多,但也不被所有的研究者接受。我们再举出近代一家有代表性的说法:“大约这也是乐府题。所以名为‘七’哀,也许有音乐上的关系,晋乐于《怨歌行》用这篇诗为歌辞,就分为七解。王粲、阮瑀都有《七哀》诗,曹植所作也不止这一首(其余只存零句)。”(余冠英《三曹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年版)

    中国古典文学中的数字和今天的数字有不同的内涵,“古之语不与今之语同也”(汪中《述学·释三九》)。“七”在清儒俞樾那里有过如下的解释:“古人之词,少则曰一,多则曰九,半则曰五,小半曰三,大半曰七。是以枚乘《七发》至七而止;屈原《九歌》,至九而终。……若欲举其实,则《管子》有《七臣七主》篇,可以释七。”(《文体通释序》)所以说,“七”表示哀思之多,并非确数,大可不必陷入前人的泥潭中。这一点正像汪中所谓:“故学古者,通其语言则不胶其文字矣。”(《述学·释三九》)

    二

    “七”的误解还是小者,其实真正的误解还在诗句中。

    先谈此诗之大旨:

    此诗可分四个层次。前四句写闺楼中一个愁思的少女,在月白风清的夏夜里叹息不已;然后诗人出场,好奇地“借问叹者谁”;再接着,诗人仅仅作为一个听众,开始倾听少女的哀诉,止于“会合何时谐”;最后一个层次,就是全诗的点睛之笔,强烈地表达了少女的迫切之心,愁思绵绵,余音不绝。

    笔者重点想要谈的,就是此诗最后一个层次中“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句。

    一般来说,学者们认为此诗作于黄初年间,魏文帝曹丕对自己的兄弟进行了一连串的政治打击:诛杀曹植的好友丁氏兄弟,杜绝曹植与诸王互相联系,派遣监国使者监视他们的行动等等(洪顺隆《魏文帝曹丕年谱暨作品系年》,台湾商务印书馆1989年版)。兄弟二人“甚于路人”,一君一臣,一天一地,一为迫害,一为被迫害。《三国志》本传上说曹植十岁就“诵读诗,论及辞赋数十万言,善属文”。他一生也是一个壮志满怀、自视甚高的人。遭遇如此境地,自然是感慨良深,而不得不发于诗。钟嵘《诗品》谓其诗:

    其源出于《国风》。骨气奇高,词彩华茂,情兼《雅》怨。(“骨气”前“其”字,据韩国车柱环考证乃衍文,参车柱环《钟嵘诗品校证》,文载韩国高丽大学《亚细亚研究》1960年12月号)

    “情兼《雅》怨”四字值得推敲。这句话本自哪里呢?民国学者古直在《钟记室诗品笺》中就说明了:

    《史记·屈原传》曰:“《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情兼《雅》怨”谓兼《国风》、《小雅》之长也。

    古直的这一句笺注很见功力(六十年代吉川幸次郎在“《诗品》研究会”作《钟嵘诗品疏》(一)时,提到古直此句注释也是很钦佩的,文载日本《立命馆文学》第232号),他揭示了钟嵘“情兼《雅》怨”本后的意思,即曹植之诗也是源于《离骚》。那么,问题似乎被简单化了——屈原《离骚》的香草美人——不错,男女关系以喻君臣,这种诗歌象征手法源远流长,香草美人也成了一个文学传统。梁启超《饮冰室诗话》第一〇〇则云:“美人香草,寄托遥远,古今诗家一普遍结习也。”故学者认为此诗是暗喻曹植念君之深,同时怨愤之情溢于言表。我们按时间顺序列举几家有代表性的说法:

    《七哀》诗比也。子建与文帝同母骨肉,今乃浮沉异势,不相亲与,故以孤妾自喻,而切切哀虑之也。(元刘履《选诗补注》)

    《七哀》诗,此种大抵思君之辞,绝无华饰,性情结撰,其品最工。(清沈德潜《古诗源》)

    暗吐出思君报国的衷肠。(余冠英《古诗精选》此句“品评”)

    本篇是闺怨诗,也可能借此“讽君”。(余冠英《三曹诗选》)

    这篇诗写闺怨。古代诗歌往往以爱情关系比拟政治关系,所以作者此诗也可能是用来‘讽君’,希望朝廷看顾他,信用他。(程千帆、沈祖棻先生《古诗今选》)

    除了余冠英晚期的论述和程千帆先生的解说中用了“可能”二字,其他前辈学者几乎无一不受“香草美人”的象征手法影响来解读诗歌,且深信不疑。不特大陆学者如此,汉学家如叶嘉莹也有如此的论述:“曹植《七哀诗》中的女子,不是现实中的弃妇,他是用弃妇来作象喻。”(《汉魏六朝诗讲录》,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

    的确,对于曹植《野田黄雀行》等诗作,即使是海外的研究者,也已经认为其中言外有意(松本幸男《魏晋诗坛の研究》第三章《曹氏诗坛の成立》,京都朋友书店1995年版)。然而,《七哀》也是如此么?

    六朝时代之文学思想,在整个文学史上都是特立独行的。张仁青有云:“(六朝文学)在中国文坛上吐放万丈光芒,造成唯美文学之全盛,振铄千古,争光日月,故谥为中国之文艺复兴(Renaissance),非过誉也。”(《魏晋南北朝文学思想史·上》,文史哲出版社1978年版)确切地说,不能领悟唯美主义(Aestheticism)在六朝诗的涵义,很难理解六朝诗之所以为六朝诗的理由。罗宗强说:

    建安诗歌的最为突出的特点,便是完全摆脱了汉代诗歌那种“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的功利主义诗歌思想的影响,完全归之于抒一己情怀。(《魏晋南北朝文学思想史》第一章,中华书局1996年版)

    正可谓:六朝诗的特色之一就是目的性的消减。法人Theophile Cautier有云:为艺术而艺术。英人Oscar Wilde亦有云:Art never expresses anything but itself(译文:“艺术除了表现自身,从不表现其他任何东西。”参王力坚《魏晋诗歌的审美观照》,文津出版社2000年版)。如果硬是要说唯美诗歌有目的性,那么,目的就是追求美本身。

    陈祚明说:“愿为西南风数句,真切情深。子建所长,乃在此等。”(《采菽堂古诗选》)这句点评实在是曹植百代后的知音之言。到底曹植这里的“所长”在何处呢?让我们抛开“香草美人”种种曲解的遮眼乌云,看看这句“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古注云:

    善曰:古诗曰“从风入君怀,四坐莫不叹”。翰曰:西南坤地。坤,妻道。故愿为此风,飞入夫怀。(《日本足利学校藏宋刊明州本六臣注文选》)

    “从风入君怀”这首古诗收在《玉台新咏》卷一里。曹植此句虽化用古诗之意但其旨却不限于此。“西南风”,历来注者理解为曹植写此诗的位置与京城的地理关系,如刘履云:“此篇当是在雍丘作,故有愿为西南风之语。雍丘即今汴梁之陈留县,在魏都西南。”(转引自黄节《曹子建诗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但这种解释不免荒诞,“西南”一语,古典诗词中比比皆是,就在曹植自己诗赋中也有许多:

    拊剑西南望,思欲赴太山。(《杂诗六首》之六)

    郁述西南征,时雨中夜降。(《喜雨》)

    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名都篇》)

    历来的注家大都不理会曹植其他篇目中的“西南”一词,为何单单在“愿为西南风”一句中要牵强如此呢?我推测,大抵是六朝之后的卫道者们为了附会“香草美人”而进行的故意曲解。其实,“西南风”多为夏日之风。试想,在仲夏之夜,一阵凉风轻轻抚来,微微吹开衣襟,何等惬意!那就是诗句中的“西南风”。再者,“长逝入君怀”中的“长逝”。“长”给读者感觉到这阵凉风拂面而来,似有似无却又连绵不断。“逝”字是诗中重点字之一。《说文》曰:“逝,往也。”据赵幼文的校注本说:“长逝,《宋书·乐志》作吹我。”(《曹植集校注》卷二,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我们比较“长逝”与“吹我”,如果说前者是含羞的少女倾诉不尽的缠绵;那么,后者好似热情的女郎展开双臂,扑向心上人的肩头。相对而言,“长逝”更柔美一些。

    少女、微风、思念等意象,被这“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十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我们常常说“真、善、美”,史学求真,哲学求善,而文学的目的本来就是求美。偏偏我们这古老的民族,沉淀的东西太多,好端端的美文,却要负载上其他的任务。读这句诗,我们完全沉浸在这蕴含淡淡忧愁的思念之情中,眼前慢慢浮现的景象已经远远超出腐儒所理解的忠君情怀。在这个星球上,所有伟大作品中,只有两大永恒主题可以唤起全人类的共鸣——爱情和死亡。曹植《七哀》中的“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所带来的超乎文学之上的艺术冲击力,宛然如诗中那位不知名的少女一样,在穿越遥远的时空之后,依然冲击着我们现代人渐渐麻痹的神经纤维。这心神交汇的一刹那,诗句已经落入第二义……

    钱钟书先生在《旧文四篇·中国诗与中国画》(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中不仅自谓兴趣在“具体的文艺鉴赏和评判”,甚至还大声呼吁:“学者们要集中心力,保卫专题研究的纯粹性。”可是时至今日,仍有许多文学研究者总把兴趣放在文学的“外延”上。沉重的石块压得文学本身遍体鳞伤,而这些说辞不就是故意在读者和文学之间拉上一幕厚厚的帘布吗?

    新批评的另一位大师艾略特说:“我相信,任何时代的真正艺术家之间有一种不自觉的共同性。”(《批评的功能》,《艾略特文学论文集》,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对这句话,我是感同身受的。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在宿舍吟诵曹植这首《七哀》,同屋精习西洋学的尚垒君听到“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句时,说到:“莎翁笔下Romeo看见Juliet在窗台上托腮沉思,就吟唱道:O, that I were a glove upon that hand, that I might touch that cheek!(参考朱生豪译文:啊,但愿我是那一只手上的手套,好让我亲一亲她脸上的香泽!)跟你刚刚读的‘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所表现的感情是何等相似啊!”的确不假,东方与西方,少女与男孩,风与glove,君怀与香腮。爱到极致而又不能相见时,恋人都愿意把自己化作一切可以接近对方的东西,不论是西南风还是glove,这里体现的情感,早已穿越了血缘、国家和民族。我想,全世界的女孩读到如此的诗句,都会依偎在恋人的肩头会心微笑吧!

    六朝时期可以与之媲美的尚有陶渊明的《闲情赋》,我们列出其中几句: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愿在眉而为黛……愿在莞而为席……(袁行霈《陶渊明集笺注》卷五,中华书局2003年版)

    这些辞句在神韵上与曹植的《七哀》相似。后世的诗人,提及《七哀》诗的也有很多,比如杜甫云:“甘从千日醉,未许《七哀诗》。”仇兆鳌说什么“忧在国家也”云云。不过恕笔者直言,也许是年龄的原因,笔者觉得杜甫的感情太深邃。我们很难说后来有多少的文人学者体悟了曹植这句诗。特别是一些老学究,对于这首诗,他们从题目开始就考究起来。对于具体诗句,他们也只能笺注字词古意、文章典故了。我们也很难想象一个自己就不解风月,整日钻在旧纸堆中的人,怎么能体会曹植这句诗背后的美呢?章太炎先生说得最透彻:“本情性,限辞语,则诗盛;远情性,喜杂书,则诗衰。”(《国故论衡疏证》中卷《辨诗》篇,中华书局2008年版)

    (作者单位:南京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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