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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有光散文的女性书写

    时间:2021-02-21 07:59:31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在中国散文史上,归有光并不是一位非常显赫的作家,他没有司马迁、韩愈、苏轼这些名字所具有的光焰和气势,如果说韩文如潮,苏文如海,归有光的散文只是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溪,以它的明净、朴素而自成面目。归有光的散文作品被选入古代各种古文选本和现代语文教材,他最为后人称道的是以《项脊轩记》、《寒花葬志》、《先妣事略》为代表的叙述家事亲情的作品,这些干净朴素的文章感动了后世无数的读者,五百余年文脉不绝如缕。

    归有光的一生绝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科举考试上,他是一位科场失意的老举子,以教书、卖文为生,直到六十岁才考中进士。当了两年半长兴知县和一年多顺德通判,升任南京太仆寺丞并被大学士李春芳留在北京修撰《世宗实录》,不久就溘然长逝。从世俗的眼光来看,归有光的一生平淡、单调,没有多少可圈可点之处。而且处世迂腐,不会顺应时风,不懂“潜规则”。然而他的内心并不糊涂,也不软弱,他相信自己内心的主张,敢于挑战流行的规则和权威。他以六十岁的老进士而出任长兴知县,不去执行上司的命令,而是按照自己的理念施政。在阳明心学流布天下的形势下,他坚守朱熹理学。在复古派主盟文坛、王世贞的影响如日中天之际,他以荒江老举子的身份,以自己扎实的文章功力敢于指斥王世贞“妄庸”,这种由理性而凝聚的自信和勇气在明代文坛并不多见。

    那么,是什么样的力量使归有光柔弱的身躯拥有如此强大的自信、操守和勇气呢?读归有光的传记和年谱,我觉得是江南女性的人格力量、生命景观滋养了归有光的人格和文学。归有光八岁丧母,幼小的心灵有了“创巨而痛深”(《家谱记》)的悲哀体验,这促成了他情感的早熟。成年后的归有光科名蹭蹬,从二十岁到六十岁,漫长的岁月在一次次赴考前的期待和落第后的失落中度过,文名满天下却得不到科举考试规则的承认,归有光内心的痛楚和无奈是可想而知的。而他的家庭生活也频遭变故,与他相伴的魏孺人、寒花、王孺人相继辞世。魏孺人所生的长子子孝也在十六岁时夭折。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读书刻苦,尊敬师长,同时风采韶秀,惹人怜爱,一棵新松刚刚显露秀美的枝干,却突然折断。这都给归有光伤痕累累的内心一次次撒盐,让他的痛感尖锐而持久。命运坎坷,人世无常,归有光的心中塞满了悲哀,记忆中和现实中的女性给了归有光精神的力量和感情的慰藉,他把自己的生活和感受写进了古文——他找到了适合自己抒写悲哀的方式,这样的文章不仅使他的感情得到渲泄、升华,也成就了他作为散文家的声誉和地位。

    归有光是一位早熟的作家,年轻时就形成了稳定的个人风格,《项脊轩记》是他影响最大的作品,被选入各种选本和教材。归有光写这篇文章时才十八岁。一间小小的破败草房子,经过归有光的修缮和改造,成为他的书房,这里光线明亮,花木扶疏,安静幽雅,承载着归有光青春年少的梦想。明末昆山文人张大复说:“归先生居项脊轩,辄扃其户,久之能以足音辨人。意当时人知之,谓之蹈井蛙耳。乃不知其有丹穴陇中之想,如先生真功名富贵人也。”(《居息庵》,《梅花草堂笔谈》卷五)一语道出此际归有光的心态。然而归有光写出来的却是年轻的心灵初尝的人生悲哀:感慨家族亲情的淡漠,怀念早逝的母亲,回忆祖母对自己的期待。它们在文字间缓缓流淌,诉说着与作者年龄不相称的忧郁。以琐屑白描的文笔摹写细节和场景,节奏舒缓,风韵疏淡,归有光的散文风格已充分体现出来。这一篇文字要等到八年后的一段补记才成为完璧,写作时间的跨度给《项脊轩记》注入了更深的悲哀。八年后的归有光经历了与魏孺人的温暖生活,新婚不久的魏孺人来到项脊轩与归有光一起读书写字,回娘家时并向姐妹夸耀。红袖添香伴读书,这样美好的岁月非常短暂,温柔贤淑的魏孺人嫁到归家六年生下长子子孝后因病而逝。这一段悼亡的文字使项脊轩的悲哀记忆由祖母、母亲而延及妻子,短暂的爱和长久的痛,浓郁的悲哀蕴藏在平静而琐屑的记叙里。尤其是结尾“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一棵树见证了曾经的温柔和岁月的流逝,是《项脊轩记》最感人的文字。

    《先妣事略》写于归有光二十三岁,与魏孺人婚后刚刚有了女儿,疼爱女儿的同时又深深痛惜自己母亲的早逝。归有光的母亲周孺人勤快、节俭、仁慈,又对幼小的长子严格教育。母亲苦于频繁的生育而听信民间偏方,喝了泡了田螺的水,却因此失声致病,二十六岁就去世了,留下六个幼小的孩子。《先妣事略》开篇就写母亲的早逝,张大复在《女仲》里写道:“今日读归先生所为母夫人志,自言见家人哭,某亦哭,然以为母寝也。又曰:家人召画工画,出视某某曰:鼻以上画某,鼻以下画大姊,以其肖也。吾尔时大恸,几欲绝。”(《梅花草堂笔谈》卷五)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感染力?以孩童的懵懂写尽母亲早逝的悲哀,以归有光与其大姐作为母亲肖像的原型来烘托母亲去世的仓促凄苦,这是全文感情最浓烈处,化用杜甫《月夜》“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从对方着笔的写法,文字之中含蕴无限。接着转入正面叙写母亲事迹,归有光从外祖父的家族写起,母亲优良的品质皆从外祖父一脉传承,温暖的场面愈发反跌归有光写作时的悲哀。文章的末尾缕述外祖父家庭的不幸,大姐和自己的婚姻,续写母亲逝后人世的无常,那一份怀念、痛惜母亲的悲哀在时光转徙之中被扩大和延续,琐琐碎碎、断断续续的文字,营造出满纸呜咽的效果。

    寒花,是一个中国文学史上令人难忘的名字,她天真的神态、流动的眼光感染了五百年来无数的读者。寒花是魏孺人的陪嫁丫环,来归家时只有十岁,魏孺人去世时,她已经十六岁了,她陪伴归有光度过王孺人来归前的两年,据清初抄本《归震川先生未刻稿》所收之《寒花葬记》,在“婢,魏孺人媵也”和“嘉靖丁酉五月四日死,葬虚丘”之间有一段很重要的话:“生女如兰,如兰死,又生一女,亦死。予尝寓京师,作《如兰母》诗。”(参见杨峰《归有光文集的主要刻本和抄本概述》,载黄霖主编《归有光与嘉定四先生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由此可知,寒花在这两年已成为归有光实际上的妻子,并相继生下两个女儿。两年间,寒花由豆蔻的少女变成扶侍男主人的妾妇,没有名分,地位低微,女主人已经去世,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主人这几年间又多在外地。可以想见,在她由少女转变成少妇的过程中,她在归家的处境非常的艰难和尴尬,她很难享受到正常的关爱和待遇。我们可以在《女如兰圹志》中看到一些端倪:“呜呼,母微,而生之又艰。予以其有母也,弗甚加抚,临死,乃一抱焉。天果知其如是,而生之奚为也?”这里“以其有母”是跟魏孺人所生的一双儿女比较而说的,如兰有生母,归有光没有怎么去抚爱她,她的夭折让做父亲的归有光很愧疚。可能是由于连续的生育和丧女之痛,寒花在十九岁的花季撒手人寰,又是一个早逝的生命,她卑微、弱小,在归家的九年时光匆匆走完了一个女人一生的路程。面对寒花的坟茔,归有光心中有惋惜,有愧疚,有很多难以直接言说的感慨。《寒花葬记》在整体构思上可以看出韩愈《李元宾墓铭》的影响,只简略叙写寒花去世和初见的情形,留下丰富的空白让读者去填写。他写初见寒花的印象和场景,双鬟绿裳,眼波流动,那时的寒花是多么天真灵秀的小姑娘啊。“记得小初见,两重心字罗衣”,归有光这段描写,应该受到小晏词的启发。文内的形象和文外的悲哀形成了巨大的张力,越是写寒花的天真、灵秀,越反跌出现实的世故、复杂和无奈。

    王孺人在归有光三十岁时来归,她是一位知书达礼、勤劳能干、善解人意的贤妻,归有光和她之间除了夫妻之情外,更有一种精神上的知己之感,她理解、欣赏归有光的才华和品格,她能够给落第的归有光最熨帖的慰藉。人间黄金易得,知音难觅,安亭江上的九年,王孺人在她的祖宅世美堂里辛苦劳作,伴随归有光读书授徒。人世间的夫妻难得修到这样的境界,但平静而美好的生活在归有光四十六岁时戛然而止。王孺人的去世给归有光带来了无尽的伤痛,报人小帖云:“命运畸薄,少偶寡徒,旷然宇宙,得遇斯人,一旦失之,胡能不悲?吾与吾妻非独伉俪之情,别有世外之交,此情此痛,不能向人道也。”王孺人去世三年后,倭寇侵扰,归有光搬离了安亭这块伤心之地。十年后的清明,归有光带着儿子来安亭为王孺人扫墓,并对世美堂作修缮。归有光应该熟悉苏东坡的《江城子》,他曾在赴考和落第途中梦见魏孺人和王孺人,孤寂的旅途、感伤的心绪,那个时刻他最需要妻子的慰藉。十年生死两茫茫,此时的归有光已经五十五岁,满面风尘,仍然奔走于会试途中。面对世美堂和王孺人的坟茔,真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此时归有光的内心已不止是悲哀,更多的是苍凉的怅惘,他写下了《世美堂后记》。感情的洪涛化作潺潺的溪流,万千话语凝成平静的叙述。他写世美堂的兴建,写王孺人力促自己买下世美堂,写王孺人在世美堂里辛勤劳作,文章中最动人的描写是下面这个片段:

    庚戌岁,余落第出都门,从陆道旬日至家。时芍药花盛开,吾妻具酒相问劳。余谓:“得无有所恨耶?”曰:“方共采药鹿门,何恨也?”

    像芍药花一样美丽的王孺人以人间最美好温润的感情化解了归有光胸中的垒块。归有光曾以唐人“景暖风暄,霜严冰净”(《王氏画赞》)来刻画王孺人的精神气度,温柔慈惠与坚毅清冷融于一身,概括了江南女性人格最内在的品质。归有光在尺牍里曾说:“《世美堂记》,可为知者道。人固有对面不相知者,亡妻幸遇我耳。作罢,与儿子呜咽也。”他用古文写出了王孺人的精神气度,这是王孺人之幸,而夫妻间的知己之情,只能留待知音者去领会了。《世美堂后记》已经是归有光晚年的作品了,尝尽了人生的悲哀和坎坷,在写作时,他更加节制自己的感情,那份笃挚的感情在平静的叙述中缓缓流淌。在文艺作品里,朴素而含蓄的感情表达最能打动读者,最能经受时间的考验。

    明清时期,出现了大量女性题材的文学作品,包括诗歌、散文、小说、戏曲等各种体裁。归有光的散文在这个作品序列中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在明清的文学家中,归有光、汤显祖、李渔、曹雪芹都算得上真懂女性。汤显祖用杜丽娘这个艺术形象道出青春少女对爱情的渴望,李渔以他艺术家的眼光真能欣赏领略女性的美丽,曹雪芹用天才诗人的歌喉对女性唱出最高亢的赞歌。而归有光写出了江南女性的精神品格和人生悲哀,黄宗羲《张节母叶孺人墓志铭》中说:“予读震川文之为女妇者,一往深情,每以一二细事见之,使人欲涕。盖古今来事无巨细,唯此可歌可泣之精神,长留天壤。”归有光在江南女性的生命历程里品尝到艰辛和悲哀,感受到温婉和柔韧,体会到坚毅和高旷。她们的品质和命运凝成一曲悲哀的歌,归有光的散文正是这些哀歌的音符。江南女性的生命景观支撑起归有光内在的人格:相信自己的内心,不追逐时代风尚,不向权威低头。他的人生和文学是他内在人格的展开。

    作为散文家,归有光深悉朴素的力量,明白含蓄的重要,他创造了一种有效的抒情样式。在写作时,节制浓烈的感情,让其以舒缓的节奏呈现,形成一唱三叹、余音绕梁的效果。把抒情转化为叙述,在平静的细节描写中蕴含着丰富的感情和浓郁的诗意。前人对归有光散文的艺术风格有过精辟的评论,较早的如王锡爵《明太仆寺寺丞归公墓志铭》即云:“所为抒写怀抱之文,温润典丽,如清庙之瑟,一唱三叹,无意于感人,而欢愉惨恻之思,溢于言语之外,嗟叹之,淫佚之,自不能已已。”“欢愉”与“惨恻”并举,联系归有光的作品,他更擅长抒写“惨恻”的人生悲哀。徐学谟则认为:“熙甫所长,正在淡然,若不经意,而妙思溢发,有得于天理人情之极致者。”(《斋语》)抉出归有光散文平淡风格的不平凡的内蕴。姚鼐《与陈硕士》其二十七云:“归震川能于不要紧之题,说不要紧之语,却自风韵疏淡。此乃是于太史公深有会处。”(《惜抱先生尺牍》卷六)“疏淡”本为画论术语,“疏”指笔墨简省,“淡”指墨色轻淡,在文学上主要指语言简约随意而内蕴丰富的作品。用“疏淡”来概括归有光散文的艺术精神,与古代诗歌传统、写意画风融通,可谓深得归文三昧。在《古文辞类纂》中,姚鼐把归有光作为唐宋八大家古文与桐城派古文之间的唯一纽带,足见他对归文的推重。其后王鸣盛在《钝翁类稿序》指出:“震川之文,画之逸品也。……震川之文,弦外有声,酸咸之外有味者也。”对“疏淡”作了详实的阐释。其实读归有光的散文,还应注意互见法的使用。对《史记》下过绝大功夫的归有光深谙互见法之运用,他的一些名篇需要和其他篇章对读方能深刻领会其意蕴,如《项脊轩记》要和《先妣事略》、《祭外姑文》对读,《寒花葬记》要和《女如兰圹志》对读,《世美堂后记》要和他的一些信札及《请敕命事略》对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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