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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走在塞上高原的歌者

    时间:2021-02-23 07:56:10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塞上绿洲右玉不仅生态环境好、历史遗迹丰富,还因为一位文学之士的苦心经营和出色歌吟,为这方绿色净土的厚重文化平添了几份秋色。

    作为主管一方文学事业的长官——县文联主席郭虎无疑是最称职的。本来,一座悬于塞上的小县城难说有多少文学积淀,但凭着他十多年的孜孜以求、辛苦积累,硬是营造出一种浓浓的文学氛围,建构成一座文化的绿城——这里有山西作家协会的创作基地,有中央美院的实习基地,还有各种规格的文化交流……尤其是郭虎本人的诗歌创作,以其独特的诗路、丰硕的成果,为这座塞上小城,乃至当今诗坛,增添了重重一笔,很值得关注这方热土的文化建设和关心中国当代诗坛发展的人去研究、去书写。

    一、执著的诗国追梦者

    因为与郭虎既是同窗好友,又属乡党,应该说我对他的文学做工是颇为了解的。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当我们刚刚走出黑色的七月,个个怀揣梦想步入一所大学的门槛时,不曾想这所大学竟置身于青纱帐环围的村野。入学时正值深秋,每日课余,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乡民收获,或牧人驱犊穿校园而过,要么就是面对一田田焦黄的玉米发呆,城市的繁华景致和各色休闲娱乐,统统与我们毫不相干。好在学校还颇有点历史,藏书尚可,再加上当时正高唱“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文学又最为时尚,置身于这等环境,失望之余也唯有埋头读书打发几年的大学时光了。记得那时全班颇有几位同学挚爱于文学创作,整日或专力于读诗写诗,或孜孜于影视剧作,或精心研磨小说散文。有的甚至彻底舍弃课业,终日闭坐于床上帐内,一心撰作。但大学的日子一结束,大家各奔东西各某生业,生活的蹭蹬、事业的波折,还有家庭的油盐酱醋茶,人生的种种烦杂俗事早把不少人的文学追求挤压成粉末被时光冲洗得干干净净了。能坚守下来,并有所成就者,实在是凤毛麟角,而郭虎正是这其中之一。

    回想当年我们的文学追梦,郭虎虽不是最刻苦者,但却非常有心。当时,正值年轻气盛的追梦者们多想一蹴而就、一夜成名,所以读的少写的多,而唯有郭虎读诗多写诗则较少。常见他捧着泰戈尔、叶芝、惠特曼、波德莱尔的诗集苦啃,却稀见他写诗或急匆匆奔往邮局投寄诗稿。这实际是学诗作诗的一条正途,套用孔老夫子的话说就是“学而优则诗”了。终于,经过大学期间的广泛阅读和诗艺积累,再经过步入社会后的生活磨砺,他对人生世相有了自己独到的理解和体悟,由生活而艺术,最终建构出属于自己的诗歌世界,这是他近三十年艺术坚守的结果,也是他诗意人生的真实写照。

    从他迄今出版的两部诗集《花谢花飞》《北,以北》看,他的诗歌题材视域是颇为宽广的。可以说,三十多年的诗路历程,绘就了他多彩的人生和斑斓的生活,他的丰富的诗歌题材既是他个人的心路和全部生命的真实记录,也是一方乡土社会的艺术浓缩。这其中最为引人瞩目、最能体现他艺术资质的,当属他对爱情和乡土世界的诗意建构。

    二、圣洁爱情的诗化诠释

    有评论家认为,郭虎对他故土冬日的白雪情有独钟,是《无题》系列等不少诗的主体意象,且往往赋予白雪至纯至美的象征(见张同吾《<北,以北>序·雄性气质的诗画融汇》)。实际上,凡咏雪或植入雪这一意象的诗,大多是歌咏爱情的,“雪”正是那个永远让他刻骨铭心、永远在他心中洁白如玉的“她”的象征。

    记得他早期曾写过一首题为《关于雪》的诗,明明白白地释出了“雪”这一意象的内涵——“有多少次落雪/就有多少次感动//是因为一个叫雪的女孩吗/还是有一天我会遁雪而去//踏雪有痕/雪花是七位仙妹的情话/不小心从天上跌落//月光下的雪地/我诗的嫁衣”缘何为雪而感动呢?一个叫“雪”的女孩,是恒久留存于诗人心田的最完美的存在。因为曾经的拥有而又失去,才有了永远回味不已的“仙妹”的“情话”;因为绵久的可望而不可及,才有了诗意的印痕和诗的激情抒写。一句话,这种斩不断的情思、这段忘不掉的情事,正是一直以来“诗的嫁衣”。

    《关于雪》收在他的《北,以北》第五辑“过去的诗”中。虽然其中每一首的后面没有标明具体的写作时间,但从诗艺略显稚嫩及抒情特点看,应该是他最早的创作。从这组42首诗作的内容及抒情取向看,明显属爱情诗的就有14首之多。而且,在这组早期的爱情诗中,最能见出一个人初恋时对爱的真诚和圣神守护,以及一旦失去后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七月的天空弥漫苦味/山坡上草长莺飞全不理会/思维的触角被分别的藤蔓愈扭愈紧/焦躁如落入蛛网的蛾子/我纯洁的眼睑布满血丝/为谁流泪为谁彻夜无眠/情感的截斩如两条铁轨的迈出/留一段伤心 一截蜥蜴记忆的尾巴/于是 我走了 扛起父亲留给我的犁耙/赤足走在田野……”(《1984》)“七月/天空美丽而芬芳/月光在小河里徜徉/你欢笑的篝火 映照我/月夜山冈//七月/因忧伤而难忘/为一个守旧的思想/你我毁弃天堂/各自流浪……七月/美丽而忧伤/这样的日子/真想找个理由/大哭一场”(《祭日》)1984年7月的某一天,这是一个绝望的日子,一段姻缘、一份爱情被生生一截两段,留下的不仅仅是曾经“拥有”的难忘记忆——月夜漫步,河边私语,还有洪涛山上的篝火嬉戏……而此时此刻,更有一种难以排遣的痛苦和悲伤正死死纠缠、折磨着自己——于是,彻夜辗转无眠,青春的眼睑布满血丝,甚至山花无色,流莺不鸣,连呼吸的空气也带着丝丝苦味。以我观物,周匝的一切仿佛都贮满了浓浓的悲情苦意。缘此,在诗人以后的人生中,每当唤起那段记忆,总觉得“人也美 天也蓝……心也盼 梦也唤”;每逢想起分手的那一刻,总感到“聚也难 散也难……剪不断 理还乱”(《无奈人生》)。于是,在他的诗歌世界里,我们往往读出的是一种别样的情趣,别样的爱情况味——“泊过沧桑之后/你我已成劳燕//梧桐的风 星子的梦/早匿在山间草丛/冷然传诵我们曾经相爱的故事//玫瑰的姊妹已然老去/红豆出演这幕独角戏/落幕前它把泪赠给写诗男孩//于是 红胸鸟不时用尖的喙/深深痛啄我隐忍的孤独/月桂树的大眼睛 总在无眠时/打量水泥地上摔坏的爱情碎片//多少个多少个轮回之后/你我能惊见 那一双蝴蝶”(《花谢花飞》)这是郭虎早期颇有代表性的一首爱情诗作,全诗用一连串特有的意象,抒写出一场热烈的初恋过后那种彻骨的“痛”。经过了几度的人生漂泊之后,当年的“你我已成劳燕”,就连那一串串“相爱的故事”也已然成了陈年旧事,只在曾经留下印迹的“山间草丛”中传诵。但草木无情,焉知人事,一个“冷”字既是写实也是写意,连山间之草木也全然不能领会、抚慰我心,人生何其孤独、痛苦也。此时,那枝象征爱情的玫瑰花早已衰老、凋落了,南国红豆的相思大戏也已落幕,只有那个“写诗的男孩”还在为剧情感动落泪、思恋追怀……于是,在无数个不眠之夜,月色常常打捞起爱情的碎片;而在无数个闲暇之日,隐忍的孤独又往往如万鸟痛啄,几乎不能自已。这样的时日,年复一年;这样的情景,朝朝暮暮。而何时才能结束这痛苦的漫漫旅程?只期待经过人生的多少个轮回之后,“你我”修炼成一对比翼齐飞的“蝴蝶”,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的人生方始尘埃落定一切归于平静。

    这首诗题为《花谢花飞》,读者自然会想到《红楼梦》第二十七回中的《葬花吟》:“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葬花也是自葬,在这个花开花落漫天飞艳的季节里,一个花容女子边葬花边将自己的青春也一同埋葬,这是何等深沉、彻骨的伤痛。而亲手将美埋葬、将爱情打成碎片的青年,抚今思昔,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虽然男女分合如花谢花飞,总难逃无常的宿命,但有谁能堪破这自然大道而真正释然呢?其中的苦痛和纠结,恐怕只有故事中的人才能懂的。

    其实,正如他在一首诗中所吟叹的,他们之间也仅仅是一种擦肩而过的爱情——“你我擦肩而过/这是命里注定……一刹那的注目 一个点头/和一个善意的微笑/整个夏天就这样过去了/像一首轻描淡写的旧歌”(《擦肩而过》)但惟其如此,才是那样值得回味和富有丰美的诗意。正如川端康成笔下的“伊豆舞女”和戴望舒《雨巷》中那个匆匆而过的打着雨伞的女孩,因为是刹那间的目光凝视,停留的才是永远青春的记忆;因为是短暂的情感投放,才预留下可以不断填充的空间;因为那个心上之人如镜中花、水中月,永远可望而不可及,才使得那份爱意痛而绵长,历久弥新。于是,在郭虎的诗意栖居中,那个与雪有关的女孩早已羽化成一个永恒美丽的天使,翔游于诗中,这便是一直贯穿于郭虎诗中最抢眼、最富有个人艺术资质的意象——雪。

    在郭虎三十多年的诗坛行走中,咏雪或以雪为植入诗中的主要意象的诗作,几乎每个时段都有,直到近年他已为人祖,仍吟咏不断,可见“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雪地上闪烁 你宝石的名字……冬眠的思念里/我把你化成泪 藏得含而不露”(《被时光带走》);“如果一粒名字的种子撒在雪地/会不会发芽/黎明前 一根针垂直刺入”(《雪地》);“如果生命可有人为 我会选择一个/落雪的早晨前来 再在一个落雪的黄昏/将生命的钟摆轻轻打住”(《倾心雪地》);“一些心地纯洁的人在雪地里多梦/思念的诗行散漫而去”(《走进雪地》);“多想和你一起并肩踏雪/去探寻那梦寐悬崖间晶莹的雪莲”(《三朵莲花》);“你被抬上一顶大花轿/走进我记忆的雪地冰天”(《那一天》);“在无数个独行的雪地里我从未抱怨过什么……我要倾我一生为你写一首长诗/直到我生命的纸张飘扬上你的火苗”(《途经某地》);“缠绵与思念哪一个更高贵/那个如泪似水叫雪的女孩”(《那白 那落雪》)……一曲曲深情的赞叹,一段段无尽的思念,一串串“雪”的意象,铸就了郭虎爱情诗的特有基调和抒情本色,在此,我们不仅深为诗人的执著而感动,也替那个女孩倍感自豪。一个女人一生都被另一个男人暗暗地惦念,并时时奉之为纯洁无瑕的天使而赞美一番,这是何等的幸福呀!不过,以一己之见,“雪”之所以能成为一个永恒的诗化存在,是因为其始终虚拟于诗人的自我世界里并不断地被创造、被丰富,是文学形象而非生活实在,正所谓距离产生美感、艺术高于生活。如果“雨巷靓妹”真的走进了诗人的生活,耳鬓厮磨几十年,恐怕“黄脸婆”早已不知喊了多少遍;如果“伊豆舞女”有一天真的突然出现在眼前,面对一个满脸皱纹又老又丑的老太婆,躲之尤恐不及,那还有心思作诗呢?对此,不知郭虎兄以为然否。

    话再说回来,在郭虎抒写爱情的所有诗作中,窃以为《无题》和《雪》两组最具特色,可谓这一题材的代表作。其中《雪》(之一)见落雪而怀人,形象逼真,一笑一颦宛在目前:“……雪落在地上 就像诗落在心里//你游移的目光被镜片翻译成一千个坎坷/你脚尖的清高凸出你‘肚肚’的雅号/你的燕语莺声比泉水的镯音更悦耳/你分别的眼泪挂在梅雨七月末梢……鹧鸪总是不厌其烦地在暮起日落间唱向南方/我也总在雪地里一步一步轻轻踩响你的名字”当每年的头一场大雪飘向大地的时候,一个女孩子的印象也总会及时地浮现——初恋时因羞涩而略带游移的目光,走路时因个性的步态而被同学们送出的雅号,河边树荫下两情相悦时悦耳的莺声燕语,还有七月分别时眼角挂满泪珠的凄迷双眼……此刻,于沉思中仿佛听闻到了一声声向晚呼唤“行不得也哥哥”的鹧鸪悲鸣,一番离愁百般别绪一时涌上心头,不由得推门而出,月下踏雪漫步,心中轻轻呼唤着“你的名字”。全诗时空交叉,虚实融会,情景相谐,颇显艺术之张力。《无题》组诗共12首,多数论者以为这组诗写得较为朦胧,读之如雾里看花,情意何为,终究难明就里。其实,只要将之按情诗来解读,就容易得多了。如其中第三首:“冬天随最末一页日历的叶落别离/尽管有一种留恋掩压着哭泣/可春天毕竟来了 雪仍然在下/其实我的心中一直为你留有一块雪地/我思想之外的真空 如玻璃罩内的灯火/在刚刚醒来的梦中 我让你不要流泪/我要用纯金的犁为你开垦 新翻一片油亮/——好让你来种诗”很显然,这首诗仍是写给那个叫“雪”的女孩的。因为塞北的冬天往往大雪弥漫,而落雪的时节又最能勾起对那个叫“雪”的女孩的念想和对那段青春岁月的追怀,所以,当春天来临,面对逝去的冬日和即将消失的落雪难免要留恋,甚至哭泣。好在春天偶尔还会下雪,心中也始终葆有一份雪的圣地。正因为有了这份存在,生命中一直充满着青春的律动和诗的激情,为之燃烧,为之歌唱,为之奉献出自己的一切……而那永不消失的雪的存在,也在诗的田园里不断播撒着诗的种子,诗人的所有收获都离不开她的辛勤耕耘。至此,在诗人的所有爱情诗中,“雪”的意象也得以丰富和建构完整:至纯至美,如“天使的羽毛”;青春激情,是诗的播种者;蕴藉初恋,足以唤起大学斑斓生活的记忆。实际上,诗人也借此理性地告白:其情诗为何写的那么多,那么深情,那么历久而弥新,缘由正在这里——一个叫“雪”的天使始终活跃在他的诗的生命里,如催春的布谷,每时每刻都在提醒、催动他,生命不息、诗笔不止。

    三、乡土情怀的理性抒写

    郭虎确实是一位对生活敏感而感情又极为丰富的诗人,不仅对那段早已过去的情事精心呵护,对那个永远青春的女孩时时加以诗意地再现,就是对生于斯长于斯的那方故乡热土,也始终念念不忘,不断进行着诗意地观照。

    记得在郭虎的爱情诗中,他曾多次透露过当年之所以会“劳燕分飞”,就是为了“扛起父亲留给我的犁耙”。也就是为了回归故土,在父母身边尽孝,完成为人子者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因此,在他的整个诗歌结构中,抒写故乡风土人情,充满乡土气息的诗作就占了很大的比重。可以说,乡土诗也是他用力最勤、长期倾心开掘的诗歌题材领域。而且,就数量和质量而言,这一部分诗作也是绝对不逊于其爱情诗作的。如诗集《北,以北》中第四辑的16首诗,都是他倾心打磨的最具特色的乡土诗,是整部诗集中的一大亮点。

    关于乡土诗,过去一般认为诗人必须扎根农村或以农村为生活、抒写的基地,方能写出真正的乡土诗。这在今天看来是不太符合实际的,现在究竟还有多少诗人是生活在农村并以吟唱农事为职志的呢?正如著名诗人屠岸所说,但凡“有怀乡病、乡愁、乡事,所怀念生我养我的故土大地等等,都应叫乡土诗”。因而,作为现代观念下的乡土诗,既是一种宽泛的存在,但也不能失去其一般性的规定,那就是诗人除了在笔下展示他曾经置身的乡村特有的风土人情外,还必须有深情投入,其生命与乡民与庄稼一起律动,并酝酿出朴素、简单,又散发着泥土芳香的诗语,这才是一种精神皈依式的真正的乡土诗。若以此为规范审视郭虎的乡土诗创作,或礼赞故乡风物,如《通顺桥》《杀虎口 一个雄性凛冽的名字》《桃源古堡》等;或抒写故园人情,如《鹰翼》《父亲》《母亲》《怀念一位长者》等;或描述田园风光和农事,如《杀虎口 我美丽的家乡》《沙棘果也在点亮雪地》《踩垄》《选种》等……所有这些诗作,无不倾注了诗人的乡土情怀,处处散发着泥土的芳香。其中如《伟大的牧羊人》一诗:“我又一次出神地想起伟大的牧羊人/他站在大年初三的笑窝里/谋划他行将的又一次横渡铁马冰河//村庄村庄 还有村庄外的山冈/荒芜的田野残雪隐现/想到草屑在遥远的远方招手/牧羊人比羊群更激动//整日的行走和驱赶让他早已忘记了坐势/风中小鸟的翅膀会给他指引和暗示/当他将山歌唱给出嫁到远方的情人时/他双眼含泪 响鞭扬起 天空倾斜//在正月初三村庄丰盈的乳房下/牧羊人绝杀酒瓶 挥鞭上山/去找木匠的儿子”无疑这是首颇具其个人风格的乡土诗。

    按当地风俗,牧羊人一年到头只在春节休假两天,到正月初三一顿丰盛的早餐后,就要赶着羊群挥鞭上工了。本来这是件非常苦的差事,而牧羊人在农村更是地位卑微,一般由老光棍或无心农事的人充任,但诗人在他头上冠以“伟大”二字,并将其塑造成一个粗犷豪放、足以撼动天地的硬汉子形象,这是颇为罕见的,也是诗人独特诗意视角下的另类发现和创造。在诗的首节,牧羊人的高大形象陡然出现在我们眼前——大年初三,一个北方汉子在酒气的熏陶下,满脸通红,如将军指挥千军万马一样,正站在村边挥鞭驱赶着羊群,谋划他一天的放牧“征程”。这时,村头、田野、山冈上,残雪点点,还有早春微微苏醒的青草,原野的魅力正召唤着羊群,更激励着牧人。于是,他毫不犹豫,一声大喝、一阵扬鞭,驱赶着羊群奔向了远山。一路上,一曲曲西口情歌为自己伴行,一声声响鞭震动着山川乾坤,他想起了自己苦难的人生,想起了那个远嫁的旧情人,不觉双泪涟涟……诗的尾节“木匠的儿子”是指美国社会改革家西奥多,记得《哈佛家训》首篇就讲了他的故事,篇头还有挪威作家温塞特的一句名言:“如果一个人有足够的信念,他就能创造奇迹。”全诗以这一典故收尾,意境高远,也颇为切题。牧羊人之所以“伟大”,因为他有信念,也会向“木匠的儿子”西奥多一样,于平凡中创造出奇迹——右玉羊肉之所以誉满北方,这样的牧羊人实在功不可没。

    郭虎在早年也曾写过一首《牧羊人》,但我们读后发现这一首无论风格还是牧羊人的形象,与前者截然不同。“牧羊人赶着白云周游列国/牧羊人并不孤独//牧羊人并不孤独/他把田野当做庄园和王国/他在园中唱歌 思想/累了 就地躺下//野花是他的王冠/飞上飞下的各种鸟儿是在向他问候的情人/他只对她们微笑//其实牧羊人最具仙骨/他把自然当做母亲一样孝敬/他在山谷中的沉思像一个浪子想起母亲……”在这里,牧羊人的生活又是那样地悠闲、自在,每日赶着雪白的羊群周游在右玉这方沃土上。他把美丽的田野当做自己的庄园、王国,自由地歌唱、思想、休憩;还用野花扎成一顶顶王冠,戴在头上,仿佛真成了这方山河的主宰;他也从不孤单,有各色山鸟飞来飞去向他问候、与他谈情……幸福的牧羊人,这时已修炼成一位仙风道骨的旷古逸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全诗充溢着幽美、闲适的情调,与《伟大的牧羊人》相比较,可以说《牧羊人》是一曲舒缓平静的田野牧歌,其中的牧羊人犹如看破红尘的隐者;而《伟大的牧羊人》则是一首金戈铁马的战歌,其中的牧羊人也堪比积极进取的勇士。而所有这一切,也正是诗人故土特有的,是塞北乡土文化的诗意传递和表述。

    如果说“牧羊人”是郭虎为其故乡这一特殊人群所精心铸就的艺术雕像,那么《一个人的杀虎口》则既是他对当地风俗的诗性记录,也是他置身于那个特殊节日的心灵放歌。“除夕比绵羊的步伐更从容/铺天盖地的礼炮落在沧头河上 也只像/一只只中弹的白鸟从高空坠落/喜鹊没有感觉到节日带给它的好处/这飞抵哲学高度的智者/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只有稚子和新娘的目光/把天空染得铿锵嘹亮/生活在平静中一寸一寸延伸它的藤蔓/龇牙咧嘴的石狮和拴马桩冷冷蹲在长城脚下/信守诺言 为千年前埋葬在古堡的陶片和矢簇/望风 它们甚至看都不看人类一眼/太阳在山顶上和小老杨攀谈 婆婆妈妈/我孤零零站在沧头河单薄的冰上/想像水的原初和我的前世/泪眼汪汪”除夕是华夏大地最隆重的节日,而处于长城脚下蒙汉融合之地的塞上古镇——杀虎口,更有一种特别的年味。按当地风俗,除夕之夜要合家团聚吃年饭、彻夜不眠“熬年”,家家还要垒旺火、鞭炮齐鸣接“财神”,以及祭祖、拜年等等,而全诗以一种独特的视角对这一年俗进行了观照——在这一偏远的古镇,事事都保持着自然的原生状态,一切都在按大自然的规律自在运行,年年岁岁,生活于平静中曲曲向前延伸。又是一年岁尽时,除夕大幕缓缓揭起,天地间陡然喧嚣起来,礼炮绽放,美艳的新娘和黄口儿童“跑年”、观灯,热闹非凡。然而,热闹终归是她们的,村头高树上的喜鹊,长城脚下的石狮和拴马桩,还有山顶上的太阳和小老杨,它们各行其事、各守其责,毫不领悟人间的这一切。这时,一位智者也超然于世外,独立于村边冰河上,追思“水的原初”和自己的过往,不觉得“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了。诗中最可贵的地方是巧妙地植入了“长城”、“沧头河”、“古堡”、“绵羊”、“喜鹊”、“石狮”、“拴马桩”、“陶片”、“矢簇”“小老杨”等意象,由于有了这一系列的地域文化符号,使得整首诗既富有哲思,又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

    近年来,“右玉精神”成了这方土地的一张名片,备受世人瞩目。实际上,“右玉精神”也正是该地新时期乡土文化的代表。那么,作为一方的文化建构者和宣传者,郭虎在其诗中是如何进行诠释的呢?他在《右玉 我们种树》中这样抒写道:“……我们种树 从野人家种到花园县/我们种树 从树在城中种到城在树中/我们种树 从遍地黄沙种到风吹草低/我们种树 从十年九旱种到好雨知时节//我们种树/将荒漠种成绿洲/将北国种成江南/将一个黄毛丫头种成一位绝色女子//我们种树/种出一片绿油油的新天地/种出一种光灿灿的大精神/种出一个静悄悄的桃花源……”年年绿化、代代种树,硬是将一处十年九旱、遍地黄沙的不毛之地,种成了绿洲花园、北国江南和世外的桃花源。更重要的是,还“种出了一种光灿灿的大精神”——右玉精神。因此,所谓的右玉精神,最简单的认知就是我们不断种树,改善恶劣的生态环境,建设绿色的家园,这是郭虎对“右玉精神”的诗性写实,也是他对乡土诗的现代化改造——与时俱进,将新的思想观念和时代精神纳入乡土视域中,使乡土情怀得到了理性的抒写。

    四、多元的艺术建构

    如果对郭虎的诗歌创作进行一番艺术审视,我们首先感受到的是,作为一个长期生活于基层的诗人,他的生活积累是非常厚实的。实际上,一个诗人只有凭借了厚实的生活积累和对社会人生的深刻认知、体悟,才能开掘出丰富的题材,才能抒写出一曲曲饱含深情和理趣的辉煌诗章。

    因为有生活,所以郭虎诗的题材视域是非常宽广的。除了对故乡热土的深情歌赞和对爱情的细腻抒写外,还有咏赞中外历史人物的,如《给梵高》《叶芝》《李清照》等;还有畅游路上置身异地山水风物的信笔描绘和感发,如《呼伦贝尔》《敦煌 敦煌》等;还有更多属于诗人本我人生过程的种种感悟和灵魂自画像,如《生活如刀》《秋天的孩子》《只有痛苦才会使一个人伟大》《所谓诗人》等……而所有这些题材的作品,皆是诗人日常生活所见所感所悟之结果,既接地气,又颇具个性化的情趣和韵味。而且,就艺术风格而言,虽说他的诗总体上呈现出一种大器、雄性的气质,具有深邃、凝重、沉静的审美个性,但每一题材类型诗的风格和审美趣味又不尽相同。如爱情诗抒情沉重,诗语颇为隐曲;乡土诗情意明朗,诗语较为直白;而灵魂画像之作则蕴含哲思,诗语深邃,话中有话。就创作方法而言,郭虎的诗有传统的一面,但也有更多的现代元素。如同样是抒写现实人物,《鹰翼》用的是写实的手法:“每当他痛时/他就为自己画一双翅膀//双腿残疾并不影响他思想高昂/他卓尔的视线从不背叛地朝向天宇/憨厚的面孔 止水纯洁的心性/从未停止想探究天外的魔法/于是笔 就成为他的同谋//诗 文 更多的是画/铸后羿的箭 刺天”而《黄风》则采用了象征的手法:“黄风 一个慷慨雄性的名字/与山谷有关 与树木有关/与席卷有关 与浪涛有关/也与右玉曾经的四季有关//黄风 一个寒冷生硬的名字/与虎口有关 与马啸有关/与狐狸的眼睛和鸽子的翅膀有关/也与女人的头发和裙子有关//黄风 吹散乌云/让大地在浮躁之后趋于平坦/想把天堂和地狱吹平”前者一看就知道是写一个现实生活中自强不息的残疾青年,他面态憨厚、心志高远,虽身残而志不残,以一支画笔描绘出自己精彩的人生;而后者以自然的黄风象征一位同样名为黄风的北方汉子,且诗中以一连串充满地域特色的意象彰显出自然黄风的雄奇之美和汉子黄风的独特个性,既写物又写人,以物喻人,人物融通,情趣盎然,是郭虎诗作中颇为另类的一首。再如同样属心灵告白,《时间会唱歌》抒情直接,诗意浅白:“我知道时间会歌唱/我也知道总有一天风雪会把我埋葬/在这半眠半醒的雪夜/我在灯下打造自己 为儿孙打造一页记忆/如果不能亲手教给他们拼搏/我至少可以长成一种榜样/长成他们每人必经路口的树/用浓荫告诉他们爱 诚信和思想/对生活永远充满敬畏 感恩与新奇/人生必须奋斗 远离官场和仕途/把对大自然和艺术的痴情种进每一个日子/生命就会盛开灿若太阳的花朵/感知最细小的风粒和飘上风铃的雪花/心情舒畅 再穷再累都要高高兴兴生活”;而《此刻心情》则抒情隐曲,诗意朦胧:“一个雪地信步的浪子忽然停下脚步/雪花也跟着慢下来 一朵孤独的/心思 远比山谷中的迎客松更坚定//侠肠剑气 酒满情深/在文字的裙裾边放浪痴狂/膜拜太阳膜拜生命膜拜粮食和美人/在回首的泪光里静看自己一天天枯萎//每一天都是一个庆典 包括祭日/对于不愿虚度生命的草原/任何一次摇曳都令它伤心欲绝//吹过庙宇的风/悬崖上盛开的花朵/我不能说我像鹰 狮子 鲨鱼一样勇敢/但我确实和它们一样孤单”。很显然,前者几乎是直抒胸臆——诗人在雪夜的灯下辛勤笔耕,要为后代树立榜样,希望后代善待人生,远离官场,快乐生活……历经宦海波折后,一个文化人的独特心态和形象跃然纸上;后者主要通过“雪地”、“浪子”、“风”、“鹰”、“狮子”等意象来寄予诗人此时孤独的心态,以及在当地环境下一个诗坛独行者内心的苦闷、不屈和勇往直前的精神风貌,颇有朦胧诗韵味。

    实际上,在郭虎初涉诗坛的上世纪80年代初,正是我国朦胧诗兴盛的时代,那时学子们学诗写诗,多以朦胧诗为范本。所以,我们审视郭虎诗作的现代元素,朦胧诗的作法最为突出,尤其是《无题》组诗和早期的不少诗作,明显受到了朦胧诗的影响。当然,从郭虎的整个诗歌创作历程看,对他影响最大的还是西方现代派诗歌,尤其是法国现代派诗人波德莱尔的诗歌。记得在读大学期间,郭虎经常捧着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巴黎的忧郁》仔细研读。在之后的创作中,对波德莱尔的一些艺术追求也多有借鉴。如用心展现人生的多个层面,着力表现精神的痛苦,以及偏重灵性,围绕某一思想组织形象(灵魂自画像的诗作最能体现这一点),还喜用意象,追求诗意的幽深,讲究音韵和格律,等等,均体现了波德莱尔诗歌对他的影响。因此,作为一个生活于闭塞山区的诗人,能有这样开放的诗歌视域,能有这样多元的艺术建构,是非常了不起的,也是难能可贵的。

    当然,郭虎毕竟不是一位专业诗人,他平日担任着繁重的行政事务,还有养家糊口的一摊子其他事业,诗歌仅为业余做工。所以,他的诗歌也有些有待精进的地方,如有的诗歌语言略显粗糙,需进一步提纯;有的诗语太过朦胧,没有把握好“度”,造成诗意的游离和费解。还有,郭虎的诗总体以抒情见长,但思想深度也是不可或缺的。要知道,一个优秀的诗人也应当是一个思想家,而优秀诗歌的最佳建构则是有情有理、情理相谐。正如刘勰所说:“言之秀矣,万虑一交。动心惊耳,逸响笙匏。”如果缺了思想的存在,文学语言就会乏味,难以产生像笙匏奏响那样惊心动魄的声音。当然了,相对于郭虎诗歌创作的整体成就而言,这也仅是璧中之瑕了,相信随着郭虎诗歌生命的延伸,这些不足也定会逐渐克服、修缮的,不知郭虎兄意下如何?

    五、小结

    从上世纪80年初开始写诗,到现在郭虎的诗坛苦旅已有三十多个春秋了,按人生三十而立,他的诗歌创作已进入了定型、成熟期。而包括诗歌在内,任何一种艺术只有饱含、表达了某种特有的文化,才是厚重的、个性的、成熟的,才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所以,从郭虎的诗中我们不仅可以得到艺术的享受,还可以读到一种文化,一种他诗歌步履下那方土地独有的地域文化——右玉边塞文化。

    从右玉这一地域文化的表征看,蜿蜒的古长城,矗立于山岗高地的一座座烽火台,还有分散于各处、形制各异的古城堡,这可以说是右玉边塞文化的标识。其背后隐藏的是古代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刀光剑影、戍边战士的悲喜人生、边民饱受动荡的血泪故事、以及漫天飞舞的黄沙白雪等等。现在,右玉文化中又增添了现代意味的“右玉精神”,其表征就是绿树成荫、山河秀丽、塞上江南等等,内中又隐含了无数右玉人代代接力、改造自然的动人故事。这样,右玉文化古今融通、新旧整合,其内涵尤为丰富。而郭虎正是发现了这一文化的独特性和非凡的价值,巧妙地将其融于诗中,不仅在诗中处处凸显出这一文化的诸表征,更将其作为诗的精神内核。因而,郭虎诗作可以说是一种诗化的右玉文化,这正是他诗歌做工的价值和魅力所在,也是他作为一方文化官员对当地的一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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